《我死后大魔王入赘养娃了》 第1节 =============== 我死后大魔王入赘养娃了 作者:云思美人 文案: 人嘛,总有年少无知(憨批智障)的时候,华冶百年前就是这样。 她生前仗着年纪小门派强,不修仙不问事被保护得纯真无暇。本该躺赢的人生,败就败在了自己亲手救的眼盲少年手上。 这清冷少年在与她成亲之日成了魔王,屠了她满门。身为千金小姐的她,死前阂目时,她想着,去踏马的纯真无暇,老娘下辈子要当别人祖宗。 百年后,灵魂苏醒,肉身重塑,她复活满级归来。她决心复仇,一虐绿茶女,二打白莲花,谁知她刚门口到人家就死得死,哑得哑。 华冶:……日,她复活有屁用! 她默默回到乱葬岗建宗立派当祖宗,直到眸色血红,神情阴鹜的大魔王撬了她的棺材板。 魔王逼问她为何重生不找自己报仇。 华冶笑笑,说自己杀不了他。 后来大魔王像疯了一样,天天睡在她坟头前,没日没夜骚扰她。 华冶:滚!我打不过你,别来烦我。各种死缠烂打后,她依旧不闻不问,收拾包袱就逃。 魔王半路逮到她:你跑了咱们儿子怎么办? 华冶:别胡说八道!我生前还没和你圆房呢……接着她就听到一只酷酷的小魔崽唤她娘亲 qaq嗯嗯?!她什么时候生了个魔崽崽?! 最后大魔王穷追不舍,直接把她强行按自己在榻上,给他自己盖上了红盖头。 “春宵一刻,你既不愿嫁我,那娶了我好?” 小剧场: 某日,一大一小两个魔头委屈巴巴地趴在棺材上边。 小魔头奶声奶气道:“娘亲,外面风大,我想进去暖暖。” 棺材里面传出闷闷的女声:“棺材小,留不下你和你爹。” 团子继续奶气地说道:“爹爹他说他不冷,我想进去。” 大魔王:…… 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排雷: 1.有虐,主虐男主虐心虐身 2.男主曾经伤害过女主,误会后期说明,不要急 3.1v1, 生前:单纯善良小可爱vs话少清冷美少年 死后:阴郁美艳老祖宗vs阴狠闷骚大魔王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祖宗娶魔王 立意:行善除恶终会得到幸福 内容标签:强强 重生 爽文 异闻传说 主角:华冶;重觎(魏轼卿)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复活 寂夜,传来幽幽一声轻叹。 无人问津的坟冢空气凝滞。这时,一瓣血梅陡然从枝杈上脱离,无风下诡异得打着旋儿迟迟不肯落地。 暗夜里若不细查是瞧不出这片野梅地的端倪。 要再细究,便能瞧出惊诧之处——此梅似是方从血池里浸过,红艳骇人。 此地梅林百顷,而梅花不作拂云状,反而枝条倒垂向地,乍看病恹恹得毫无生机。 这时,血梅林间赫然出现两个人影。 “公子你莫要诓我。先前说的好地方难不成是这里?”一声腐叶的窸窣声后,随即是一个女人微弱的惊呼。 青衣男子眼睛闪着火光,小小的眼睛掩不住内心疯狂。“上次咱俩正在事头上被我家娘子发现,隔了好些日子我才能敢与你相会。这里平日无人来,我们在这里既不会被旁人发现,反而……更刺激呢!”男子衣衫不整,该是路上便悄悄解衣宽带,他说着说着情不自禁激动得扑向女子,似是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 女子试图挣开他,她心惊胆战得望向四周,发觉根本看不清周遭的情景,连风到了此处都销声匿迹。她哆嗦着由着男人去扯她的腰带,心中怕得要死,却也想尝尝这野外的滋味。 “这里是哪里……我怎从不知这个地方。”她一边喘着靠在一棵树旁一边问男子。 男子忙着事情,胡乱亲着随意答道:“管他什么地方,能让咱俩爽快的便是好地方!” 女子瑟缩在男人的怀里,却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生怕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她迷离的双眼前掠过那瓣飘荡的梅花,一道惊雷在脑中乍起,随即是兜头一盆冷水将她浑身的欲.火浇得全灭。 “梅花——!!!” 她猛地推开身上的情乱迷离的男子。 “怎么了?”话音未落,两人来时照明用的青灯蓦地熄了。 无风,却无缘无故灭了灯。 仅存的光芒消失,女子白着脸,慌不择路扯起凌乱的衣裳就跑。 “小娘子你跑什么!”男子半褪的衣物都没来得及穿上,便急急追上去。 “你个憨熊,竟把我坑骗到这个晦气的鬼地方来!”女子气得直跺脚,她骂骂咧咧着依据记忆循路走,却误打误撞进到这坟冢内。 男子一路跟在她身后追,终于在追到女子时意识到了一丝诡异和阴森。 “这里是坟地……”他登时反应过来吓了大跳,未褪去的热意瞬时殆尽,随之而来的是不断往脖子里钻的逼人寒气。 这女子倒是比男子胆子还大些,她沉着脸,“若是普通坟地便罢了,这里可是血梅死林。埋葬的可是一百年前堕派西华仙门所有人!即便死了一百年,依旧是百年禁地!我今个儿算是倒了血霉,被你这个蠢玩意给坑来了。”她压着声音,又气又怕。 “这又什么,死人又不会复生有什么好怕的……”青衣男子嘟囔着,他年纪尚小并不知晓这血梅死林意味着什么,只单纯对这坟地忌讳。 两人兜兜转转绕了几圈,并未找到林子的出口反而越走越深到这坟冢中央。 坟冢中央是唯一没有墓碑的旧坟,奇怪的是,这里久年无人问津不仅无蚊虫蚁蛇,连杂草都未生出,与方才两人相亲地方格外不同。 仿佛是所有活物避之若浼之地。 眼前这座高坟头上没有纸钱烧过的痕迹,却堪堪有柄崭新的油纸伞摆在上方。 这伞打眼一瞧便知不菲,这没人来的鬼地方哪能会放着这好玩意? 青衣男子心想着,他被蛊惑般弯腰拾起细究,忽闻身后飘来一缕梅香,带着些许女人的体香,他嗅得浑身燥热,却在一瞬间鼻腔涌入浓重的血腥味,脸色登时血色全无。 “小公子,你拿了我的东西。”声音慵懒缱绻,说话之人仿佛刚从美梦中苏醒,可语气分明透着冷漠。 眼梢瞟见一抹血色,肩膀处似是有一只冰凉的手搭上。男子吓得魂飞魄散,撂了伞抛下他那小情人撒腿就跑。 那小情人也被突然出现的女人吓得瘫软在地。 女人一双浸着水的桃花眼斜睨着,暗夜里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的瞳仁赤红,双眸似有种魔力,如何也不能移开半分。 静默对视。 凝滞的空气忽然阴风呼啸,女人红裙被风吹起,露出极白纤细的脚踝。 精致的锁骨暴露在外,偏瘦的身姿亦是线条分明。 怒号的风是环伺的众鬼在叫嚣,女人浑然不在意,弯腰拾起被青衣男人撂下的油纸伞。纤细的手臂露出一大截,活人的青筋全无,只剩白得夸张的肌肤。 “倒是敢拿我坟上的东西。”女人说得语气漫不经心,随意扫了一眼倒地的小情人。 小情人被她那双赤瞳瞧得战栗不止,听到她方才说的“我坟上”更是眼珠瞪大,险些吓死。 眼睫细密如扇,抬眼之间似是杀机汹涌,而她转眼再瞧,是女人勾魂夺魄的艳丽,笑颜绽放亦如少女。 华冶今日复活,她并不想真把这个人吓死,弄脏了华家一族的坟冢。 她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挑起颤抖人儿的下巴,幽幽道。 “男人啊,靠不住的。” 一念血梅花开,一指寸断肝肠。 指尖冰冷,没有半分生人的温度。 小情人这才瞧清她的相貌,惊愕得说不出话。 “滚吧。那儿是离开的去处。”华冶随意指了一下离开梅林的方向,小情人呆滞得点点头,手脚并用爬起来就往外跑。 小情人成功逃出,回响着方才的惊心动魄,却只记得女人一身红衣和额中的一朵血梅。 注视着她的离开,华冶静默良久,瞟见幽荡不定的花瓣,抬腕伸手,那瓣梅花终于寻到归处落定于掌心。 而她细细捻着,然后,一掌震碎。 八十八口黑棺,华家众弟子的命。 她华冶复活了,便要一个一个复仇讨命。 华冶轻而易举得将自己的巨棺抛出,放置于坟冢中央。 整个梅林,气息中仍残留着百年前的封印灵气。 第2节 华冶细细查看,自己那血红的棺材上,一道道链锁交织缠绕,一张张符纸封印完整。 “只可惜,我还是回来了。”她红唇勾起,笑得灿烂。 阴风渐渐褪去,闻得几声凄凉的吟唱,闻得几声无奈的叹息,还有鬼魅们的耳语。 华冶听见—— 【即便挫骨扬灰,他们仍怕你化为厉鬼复仇,便用红棺以毒攻毒之势封印了你的魂魄。棺内只一件你的嫁衣。】 听到最后一句话,华冶勾起的嘴角垂下,神色愀然。 如果要说她最恨的人,便是这个为她穿上嫁衣之人。 华冶的记性向来不好,死了一百年她比生前更易忘。但能被她记住的人,不是所爱之人便是所恨之人。 可华冶清楚一件事,无奈又可悲的一件事。 她最恨的人法力无比,即便以她现在的能力,也杀不了他。 既然杀不了,那她再也不想见到他。 她再也不想有任何瓜葛。 对她来说,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此。 你记得你最恨的人,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与你的种种,可你无法向他寻仇。 华冶原本想扔掉嫁衣,但一想到是娘亲生前为她留下的便叠好放在一旁。 做完这些,华冶躺进自己的棺材里。 这年头真不容易,死人躺在自己棺材第一感觉竟甚是惊喜。 华冶觉得能躺在自己棺材里做梦定是美好的事情。 只是,她这辈子是做不了美梦了。 华冶蜷缩着躺在棺材里面,红裙微撩,修长的双腿交叠着,黑色的狱痕如毒蛇从脚底缠绕至大腿根。 触目惊心。 掰着一根根手指头,华冶绞尽脑汁数了数自己应该要寻仇的人,边数着边回忆着对方的名字和模样,但想着想着她发现自己已然忘了一大半。 怕是害她的人太多了。 数了半天,她决定不数了。 “好惨。” 华冶叹了口气,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惨。 不过,能活到现在的仇人,她倒是记得清楚。 华冶想通了这一点,心情舒畅了些许。 离开棺材,她环顾四周。 梅林环绕的是堆堆坟头。 这里夜夜百鬼行,倒不如白日里笑着行路的人来得可怖。 华冶的笑意极轻,她对着这些无名的鬼灵颔首示意,又郑重跪下,向着所有为华家战死的众弟子跪拜。 她知道,还有更多的弟子,魂灵俱散死无葬身,早已身亡于西华谷,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最终她缓缓起身,撑起油纸伞。 黑身漆黑唯有伞柄由上等的红木制成,伞上落了几朵坠下的梅花,不多,零散着点缀极其好看,衬着这伞倒没那么诡异阴沉。 “这伞生前相伴我从未用过,谁料成了死人却拿着极为顺手。” 身为修仙派之尊,西华派的神华尊华之桑的女儿,华冶自出生便无灵丹不但不能修炼,甚至体弱多病,靠着无数上好的灵丹妙药吊着身子。 父亲为她量身所造的这把护身伞,是有灵魂的。 生前,她年纪尚小,听闻这黑伞有魂有命不忍将它当作工具,偷偷供奉于灵堂中,不敢造次。 如今,她华冶早已不是西华最小的六姑娘了。 那个六姑娘纯真无邪,不修仙不问事一辈子干干净净,只是最终跳入红川河,自燃而亡。 眸色倏冷,华冶心中已然想好了这伞的名字。 仇良。 复仇,从良。 从今以后,我要滚热鲜血于你之上,为我复仇,遮芒。 第2章 寻仇 “六妹快醒醒!魏轼卿入魔了!西华的结界被他破了如今外面乱成一团,那些人——” 耳旁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滚烫的鲜血泼在脸上。 血腥刺鼻。 她听见五哥的呼唤,他的惨叫,他的哀嚎,华冶听见她的五哥被人从自己房间拖了出去。 可来人并未伤她,只帮她擦掉面颊上的污血后便离开。 华冶灵识崩溃头痛欲裂,可她却五官清明,越是如此,她越是心如刀割,心急如焚。 五哥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 她躺在床上,半分也动不了。 意识渐渐模糊,仿佛一辈子就这样要沉睡下去。 不要……不要!!!!! 挣扎着终于苏醒,入目便是被血液浸染的嫁衣,华冶娇弱的身躯浑身散发血腥,她哆哆嗦嗦起身,苍白的手指止不住抖动。 忍着剧痛跌跌撞撞从喜房走出,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血流飘杵,横尸遍野。鲜血铺满西华之地,刺目的血色接连漫天彩霞红云,整个西华谷烈焰飞扬堕入火海。 天地无边,一同的鲜红曳入华冶的肺腑。 她看着陪她一起长大的熟悉面孔倒在血泊中,终于瘫软在地。 她试图用手堵住一个个血窟窿。 “谁来救救我的师兄师姐!救命啊!”华冶张皇失措得从一具尸体爬向另外一具尸体。 凉了都凉了。 她疯狂扯下凤冠,精致的妆发凌乱不堪,乌发混着稠血浑然不在意。 火海当中,大红霞帔罩着华冶,她灵识俱裂,身子摇摇欲坠,可靠着意志她奋力的寻找可能幸存的人。 直到她踉跄着到了神华殿前。 神华殿,神华尊。这里是西华的大殿。 华冶前进的步伐突然停止。 滴答滴答的血液自她头顶落下,华冶缓缓抬头。 火光四射,烈焰狰狞,她看清了大姐华茵茵的容貌。 在神华殿上方,神华尊的大女儿华茵茵,被上百根钢钉死死钉穿在神华殿之上。 “啊!!!!——” 霍得睁开双眼,华冶从梦魇里苏醒,猛地呛出一口污血。 她凝眉扶额,指腹与唇角摩擦间拭去血迹。 华冶怨念深重,生前因怨念滔天走火入魔,致身体自燃,肉身被毁,灵魂陷入沉睡。 如今肉身重塑,灵魂苏醒,即便复活,躯壳依旧是冰冷的死人。 她无法像活人那般正常生活在阳光之下,她所谓的睡觉不过是终日被梦魇纠缠不休。 时隔百年复活,华冶须得在棺材里休养适应片刻方可离开。 可华冶了然,先前棺材是一道枷锁,现在亦然也是将她关押的牢笼。 —— “红川河,火焰江。六姑娘,生死塟……孟婆求您行行好,定要姑娘忘情郎。” 舟子颠簸,河水滔滔翻出红浪,一抹红影身形纤弱立在舟上,唯有那点漆黑格格不入。 “船家,那家人唱的是什么?”华冶瞧见红川河边黄纸飞扬,火光零星四散。 “唱得歌谣罢了。” “这是祭奠何人?” 船夫抖了抖蓑衣,水珠簌飞,他瞥了眼大冷天依旧身着纱衣的华冶,便道。 “姑娘有所不知,这是祭奠百年前的西华派的小六呢。六姑娘是个大善人,死得极惨,家族被屠,无人祭奠,在西华谷底下受过恩惠的农家只得在她忌日偷偷给她烧点钱。起初只有少部分人,后来四方的人都前来祭奠悼亡,时间长了便成了这一代的习俗。”船夫捋了下濡湿的胡须,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沓纸钱抛向空中。 他抬眼往向红川河的尽头,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又道:“只是后来四方大地分崩离析,最后形成三国局面,即便西华谷居西,地处北方,却最终归于仙愿国。仙愿国中如今还能记得六姑娘的,已经不多了。” 说话间船夫未注意到,对面那执伞的手在轻微颤抖。 “到咯!”船夫船蒿一撑,将华冶送到红川河岸边。 华冶蹙眉,她模糊的记忆里,红川河环绕西华谷,不应该只到这里。 “船家,能否带小女子到那处?”华冶指向远处红光笼罩下依稀可见的西华谷。 西华一地,以中央的西华谷为主,红川河流过的所有地域皆是西华所属,也正因此西华派以西华为名。 “姑娘啊怕是从未到过西华罢。这红川河最接近西华谷的那里百年前就不能进活人了。传闻六姑娘寻死跳进红川河,当时红川河暴涨掀起滔天大浪,不过小会河水变成火海,水浪化为岩浆。那儿早就不是红川河了,你要去的那里是火焰江,没人渡得了你。” 华冶颔首点头,遮住面容的黑伞轻挑露出整张脸。 她莞尔一笑,“方才有劳船家了。” 第3节 船夫瞪大眼睛盯着华冶的脸久久说不出话,这张脸堪称绝色,他定是从哪里见过。等他埋头思忖再抬眼时,方才的姑娘早已不见了身影。 华冶其实早就不记得西华是什么样子了,太久了,当真记不清了。 她站在红川河的尽头,远远眺望西华谷。 火焰江如一条巨龙盘踞在西华谷底,岩浆丝丝窜着热气,红川河的水流在相融的瞬间蒸成了烟雾。 溅飞的火焰蒸腾爆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宛如惊雷乍耳。 百年间沧海桑田,四方大地如今竟已是分割三国。 站在故乡的土地上,华冶说不出什么滋味。 西华谷里尸骨无存,那场大火烧死了当时在西华的所有人,除了她。 死后她在鬼界地狱里经受油煎火燎,也顾不得自己一身烂肉曾多次悄悄打听家人的魂魄所去。百年来,一日一日的问,一年一年的查,可每次只有一个结果。 无。 她父亲,两个姐姐,两个哥哥,在鬼界都没有魂魄的下落。 而她自己,肉身自焚,灵魂残缺,日复一日在鬼界狱火淬炼下一次次苏醒又晕厥。 怨念深重,恨意不绝,她为了复活受了百年非人的痛苦。 记得在离开鬼界前,鬼王问她,“确定吗?” 确定吗?确定要复活吗?可知一旦做了,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吉凶由我,不负来路。” 这是华冶的答案。 覆盖灵力雄厚的结界裹挟西华,华冶未渡过火焰江也能感受到这凌厉逼人的灵气。 无法过江,她只得对着西华谷的方向三叩首。 事毕,她忽然记起了两个人。 是她生前最后见过的两人。 华冶勾唇,她知道她们还活着。 —— 燕宁接连几夜未眠,每当入睡她就会做噩梦,梦里六小姐披头散发向她索命。 “啊——救命——小姐不是我的错,不是阿宁的错,求求你不要杀我,要寻仇就找南盈那个贱人,是她指示我偷了你救命的长生丹,是她嫉妒你的美貌戳瞎了你的眼睛,是她是她!!!” “夫人?夫人!夫人醒醒又做——”燕宁的贴身侍女惊恐得挣扎着,入魇的燕宁双目通红,青筋暴起,一双手死死的掐住侍女的脖颈。 “弄死你!弄死你!死前惺惺作态,死后还来杀我!华之卿你别想害我!”血目圆睁的她使劲浑身的力量,虚脱的她垂眸一瞧,侍女小淮小脸黑青双眼暴突早已没了气息。 “丢出去扔进野山里喂狼。”燕宁对来的侍卫吩咐道。 侍卫走之前,她又填了一句。 “别忘了挖掉双眼。” 这已经是死的第十个了。 翌日,燕宁写了封书信连夜派人送给南盈。 隔日,书信中却寄来一颗眼珠。 血丝密布,眼珠死死得盯着燕宁。 “啊——啊——”燕宁惊骇得扔掉眼珠,她尖叫失声,“是她来了,真的是她!” 除了眼珠,传来的还有一件事。 南盈所嫁的一李姓小仙派,全族暴毙而亡。而南盈的尸体垂吊在府中门上七天七夜,眼珠被挖,死相凄惨。 闻后,燕宁疯魔。 这一李姓小派所附属的是三圣阁的半水阁。 三圣阁一统仙愿国各派,而三圣阁有三位圣人,这三位圣人分别掌管半水阁、白斩阁、金刀阁。而这当今半水阁的涟寒圣人则是水芊陌。 燕宁偷吃了华冶的长生丹后容貌不变,寿命不减,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成功当了水芊陌手下的掌事夫人。燕宁疯后日日求见水芊陌,可水芊陌闭关许久拒之不见。 不日,掌事夫人七窍流血成了瞎子哑巴,当晚,掌事宫被血洗屠杀,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华冶还未到掌事宫,相隔十里便嗅到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掌事宫地处偏僻,背靠层峦。 此处荒无人烟,草丛没胫,林深却是鸟飞绝。 方圆百里皆是燕宁的地盘,堪称修仙界大地主。 嗅着血腥味,华冶眸子晦暗不明,脸上邪气横生,她体内凝固的血液开始沸腾,如同丧尸寻食般,她心底兴奋激动,面上却冰冷淡漠。 忽然,她加快的步伐停下。 回眸盯着身后的灌木丛。 有人跟着她! 华冷眼波凝睇,掌中折好的仇良伞柄陡转,散出无数血色梅花,梅花如刀刃飞速应上,杀伐之气凌厉逼人,只见刃过无痕,回到掌心的梅花只剩一片。 掌心摊开,入眼可见割去的一角衣物。 只有半截拇指那么长,锦丝黑色布料上只剩残余的梅香。 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哎呦!” 稚声入耳,华冶一怔,她面前走出一个白嫩的小团子。 这小团子约莫三岁,看着华冶的眼睛亮晶晶得。 华冶见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孩,眼神瞟到他金丝的锦衣,当他是掌事宫的孩子,并没有理他转身就走。 “等等我呀!”小团子忙追上去。 只是华冶行得极快,转眼间消失在丛林中。 来到掌事宫前,鲜血掌事宫果然全部被屠。 几日前,她前去李仙村找南盈时也是如此。 仿佛暗中有人抢先下手,只是不愿她插手。 此刻已入子时,掌事宫的大门虚掩着,腥气四溢,刚要推门而入,忽得她察觉身后的动静。 她回头时,却并无人影。 可方才并非错觉,刚才一路定是有人在身后跟随。 而且绝不是那个孩子。 第3章 (修) 团子 燕宁的尸首被放在掌事大殿里。 她死得比南盈还要惨,尸首分离惨不忍睹。 华冶报仇只想要她的命而已,没料到自己还未动手,有人早一步了结。 只是—— 过于惨无人道了。 她从没有想要连带整个家族。 燕宁是她生前的婢女,南盈是她的小师姐。华冶生前看走眼,不晓得这两人蛇蝎心肠。若说有多恨,其实相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来说,她们只是单单针对自己。 可害过她的,总归要付出代价。 这代价…… 华冶轻叹,只可惜了,不是自己动手。 或许自己动手,可能死得会更惨。 “谁?!”她听到身后有人进殿。 小团子见终于找到华冶,笑得灿烂。 “走得那么快,我都要跟不上你了。 这小团子仿佛看不见遍地的尸体和鲜血,他没有一丝一毫这个年龄应有的反应。 他越过燕宁的尸首,目光只淡淡得在尸体上顿了一刹,清澈的眸子暴戾转瞬即逝,他随即狡黠一笑,“我一直找你呢。” “找我?”华冶问着并上下打量他,发现这小团子模样精致稀罕,矜贵气质由内而生,一瞧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就是在找你呀!”小团子笑得天真无邪,小虎牙露了出来,眉眼弯的像月牙甚是可爱。 说完,小团子猛地扑到华冶的怀里,埋头使劲蹭,肉嘟嘟的小手还不忘攥住华冶的手。 “可让我找到你了!” 遮掩不住的喜悦好似是两人久别重逢。 华冶:…… 她多年不与活人有接触,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亲密令她手足无措,半晌才反应过来。 又磨又蹭了好一会,华冶见他猫似的嘤嘤嘤个没完还不停,终于忍无可忍将手抽出来,让他上一边老实待着。 “你要去哪儿!”小团子见华冶要走,立即揪住她的裙摆,睁大眼睛眨巴眨巴委屈得望着她。 这小团子变脸极快,对这血腥场面不似普通孩子那般,华冶确定,他一定先前就见到过场面。 又想到方才跟踪她的人。 这崽子定是与凶手一伙的。 “你别走,我害怕。”奶音软糯,任谁都会被这可爱的孩子萌化,可华冶却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第4节 “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你别留我一人在这里,我那么小,会被吓得做噩梦的。被吓着的小孩子是被鬼魂缠上的。”小团子小猫求饶似的拉住她,挠她的手心,怎么也不肯华冶离开。 方才也没瞧见他脸上有半分的害怕,转眼又泪汪汪嚷着恐惧。 华冶深觉这小团子准是装来哄骗她的,但细瞧他的样貌后她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小团子的眉眼是如此的熟悉,她突然捧起他的肉脸仔细端详。 小团子鼓囊囊的腮帮子突然敛了起来,他垂眸不敢直视华冶像是生怕被她发现什么。 看着看着,不知怎得,华冶的眼角溢出一滴泪。 小团子像极了她大姐的孩子,像她的小外甥。 华冶生前不讨小孩子喜欢,小外甥虽不与她亲近,但他长得很像姐姐因而华冶也喜欢陪他一起玩耍。在众兄弟姊妹里,华冶的长相与大姐华茵茵最像,有时她看着小外甥常开玩笑,这孩子像是自己生的。 大姐此时总会反击道:“冶儿日后也是会与魏公子成亲生子的呀!我们冶儿相貌如此好,魏公子也是丰神俊貌得很,以后的孩子定是比这臭小子强。” “阿姐胡说什么呐!”每每提到华冶的亲事,她总会羞得无地自容。 少女的时期的心事总是藏着掖着,她自以为藏得严实却不晓得旁人早就心知肚明。 “冶儿难道不想嫁给魏公子?”华冶涨红脸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华茵茵知晓她的心事,又宽慰道,“魏公子固有眼疾,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晓得他的人品。更何况他是父亲副将魏长川的亲外甥,家世背景了解颇深,你又与他心意相通,父亲定会同意,你别担心。阿姐和姐夫都会帮着你的。” 只是没想到,魏轼卿与魏长川联手演了场好大的戏,把所有人都骗了。 “你叫什么名字?”华冶问小团子。 “华……念。”小团子声音低若游蚊。 姓华?倒是有缘。 只是百年后复活的她并不知道,华氏一族无论与西华亲近与否早就被三圣阁全部斩首,如今纵观四方,三国之内再无华氏家族。 小团子眼神飘忽不定,华冶只当他是心虚。 “你知道凶手是谁。”华冶说出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 小团子踌躇着答,“是我爹爹。” 华冶眼神倏冷,她狐疑得盯着华念,还没来得及问出话,门外突然涌入一群灵力不俗的修士将她和华念团团围住。 瞥了眼修士衣着的若水蓝纹,华冶站直了身子,眉凝冷肃,嘴角噙着讥讽。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与三圣阁碰面了。 —— 无怨堂。 仙愿国的人界和修仙界既分割又联系紧密,人界与修仙界分管人族和修士,人族案子教给查狱司来处理,而遇到修仙者的案子便是转交无怨堂。 无怨堂有三位断案的审案官,这三位审案官分别来自三阁,唯有三人审判一致,方可结案。 白元因翻看卷宗,眉头紧锁。 “如何?”见白元因卷宗递给他,金沙忙问道。 水凌月涂着蔻丹的手指轻敲案桌,勾唇笑道,“金大人瞧不出来嘛,这是针对我们半水阁来的。”说着灵力汇聚掌心,一把震碎了白元因的旁边的椅子。 白元因抬眼瞧笑得张狂的水凌月,面色阴沉。 金沙一愣,“水大人,此话怎讲?” “半水阁旁支出现命案也不是没有过,那些旁支净是背着半水阁欺压百姓,仇家无数,杀了便杀了,像这样两家被灭门还是头一遭。更何况,其中掌事宫出事,掌事夫人尸首分离,这不是挑衅我们半水阁是什么?” “兴许是什么妖魔作祟……”金沙忽得瞪大眼睛指着卷宗的一行字,惊呼着,“每具尸体灵丹皆碎为齑粉……这这,若说李仙村便罢了,掌事宫多少金丹期的修士,凶手怎么能一刀致命还能摧毁灵丹,这怕是元婴期的修士也做不到啊。” “不是刀,是匕首。”白元因纠正道,“我检查过脖颈处的伤痕,薄而细,伤口没有灵力残留,说明这凶器只是凡人所用。” 金沙大骇。 只用凡人的匕首能轻而易举杀这么多人,掌事宫结界密布,那人能刹那破除,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与水凌月的兴奋不一样,白元因倍感压力,他活了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穷凶极恶之徒,这段时日又赶上三圣阁的三年一度的百仙大会。 如此盛时,若是没处理妥当尽快结案,凶手逃跑极可能再出事。 而且水凌月说的无误,这两个灭门案里虽然死法相同,但所有人里面只有两个人死相最惨,死法极为痛苦。 南盈和燕云。 众所周知,这两人是半水阁的人,而燕云更是当今涟寒圣人水芊陌的心腹。 如此看来,是向半水阁寻仇无异。 这就更棘手了。 华冶和华念被带到无怨堂公审,原本公审需三圣阁各派十名金丹修士听审,可整个三圣阁都紧锣密鼓得准备即将来临的百仙大会,死了这么多人却无一人来。 而就在公审前夜,白元因收到白斩阁的信函。 【不必纠缠,小心行事】 言下之意是,此案不用严查,更不要惊动人界。 这可是上百条人命啊! 事关重大又与半水阁有关,他一个小官如何能找个替罪羊了结。 白元因一夜难眠,他不解明明是半水阁的事情,白斩阁为何要横刀插手。 这案件本应由水凌月主审,最后却落到了他的头上。 翌日,白元因见到所谓的疑犯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是美丽人妇,一个是无知幼子。他一瞧便知二人只是普通人,岂会是凶手? 既是凡人,牵扯到人界,他更不能轻易将他们当作替罪羊。 他要是将这母子缉拿斩首,极易引起人界不满。 百年前因西华惹众怒,修仙界与人界发生□□,导致天下三分,这些年好不容易修复,乱臣贼子要是从中作梗,三圣阁若没了真龙天子的相助,就变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近五十年来,三圣阁频频与仙愿国皇族联姻,修仙界与人界交往甚密。接近百仙大会,这光景就更不能因小失大。 念及至此,白元因长叹。 华念头一遭被审,新鲜得很,他忍不住喜上眉梢,似乎来参观游玩。 白元因无奈,又将视线转向的华冶。 而华冶更像是不将无怨堂放在眼里,神情淡淡,白元因顿感威严尽失。 这一个个的,哪里有嫌犯该有的样子!! “阿娘,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啊?” 这一声清丽脱俗的“阿娘”令华冶为之一抖,她垂眸瞧华念,小团子调皮得朝她眨眨眼。 这小团子倒是机灵。 假装她是他娘,既不用供出他爹,也不用让自己陷入囹圄。 团子睁大眼睛,看着华冶不过冷冷扫了他一眼,一丝回应也没有。他有些泄气,神色忽暗,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阿娘~”他的声音带着颤儿,只这一声便教旁人听得碎心。他唤着娘亲,抽抽搭搭得揪着华冶的裙摆不撒手。 “我好怕~”他肉嘟嘟的脸蛋一颤一颤,腮帮子鼓得老高,又委屈又不敢吭声似的。 无缘无故被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缠上,华冶烦躁至极,她心头升起躁动不安的杀意,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来。 华冶眸子闪过迟疑,团子眼睛刚刚一亮,又听到华冶生硬道,“撒手。” 团子哽咽着,咬着唇垂着头,不死心得摇摇头。 他试着小手钻进她的掌心,渴望着她能亲手牵住他,像他一直以来期待见到她一样,可是华冶依旧不为所动。 他猫似的挠着她,一面又小声唤着,“阿娘~” 这一幕落在白元因的眼里,原本刚要开口审讯的他更是脸色难堪,冷哼怒斥,“你母子二人深更半夜,为何出现在掌事宫中!还不快坦白从宽!” 小团子仿佛真被白元因吓到得似的,打了个激灵,大眼睛委屈巴巴眨了眨,啜泣了一声随即嚎啕大哭,猛地抱住华冶。 “阿娘,他好凶!” 小团子虽抱着她,但惴惴不安,他瞧瞧打量了一眼华冶,果然见她面露不善,眸里怒意暗涌,睨着他。 团子当即缩着脑袋动也不敢动。 华冶推开他,冷不丁扫了白元因一眼。 理事多年的白元因后脊发凉,顿时不敢说话。 不知是他的错觉,他仿佛看到华冶的瞳色忽变。 金沙也没料到这嫌犯竟是如此作态,一大一小什么都不肯说,又哭又闹何其荒唐。 修仙界即便不乏泼皮耍赖之辈,但到底是有名有姓之人,不似凡人乡野那般不顾礼仪,无怨堂处理修士案件,对这样的事情手足无措。 他们站得位置极高,不肯纡尊降贵拉下脸皮哄这等凡人。 水凌月听得耳根子烦嚷,她最不喜与卑贱的凡人打交道,便指尖凝力欲要封住面前这母子二人的嘴。只是灵力微露却被另一股力量抢先掐断,她愣住,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四下逡巡将目光锁定在华冶身上。 水凌月从座椅上起身,步履缓缓走向华冶,手腕轻抬刚要用灵力试探,身边的侍女却急忙来传话。 “水大人,岑常安来了。” 水凌月轻嗤,“这狗东西来这里做什么,也不怕污了我的地。” 她方才细瞧华冶就是毫无灵根的凡人,细胳膊细腿软弱无用,便觉是自己想多了,先行一步离开。 金沙见白元因不愿再审这母子,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先将其关押。 华冶离开前望向水凌月的背影。 总觉得她的相貌有些眼熟。 第4章 (修) 重逢 白元因求生欲极强,生怕华冶“母子”饥寒交加死在狱里,特地为其备了丰富的吃食和暖和的被褥。 华冶的身体如她死去的心一样是捂不热的,自然而然将被褥给了华念。 第5节 牢狱结界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用处,她若想走即刻就能离开,但她现在不想了。 家人魂魄遗失,父亲尸首不见,她确认这与三圣阁脱不了干系。 那年,因魏轼卿入魔,西华全族被屠。可尸体中唯独没有她父亲华之桑的遗体。 而她被三圣阁封在西华谷里,遭受严刑拷打,夜夜流血不止,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所有人,都轮番逼她要一样东西。 千魔杖。 可她没有。 她什么也不知道。 “没有千魔杖,那神华灵珠呢?那是南安上神亲自传授予你们祖先的,你父亲怎会没有!” “我……不知……道。” “不知道?哼!死女人!不是说华之桑那老东西最疼爱你了,你怎会不知道?!” 这三圣阁人人都想要的千魔杖,华冶到如今都不知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趋之若鹜,他们为之疯狂的千魔杖到底是什么。 华冶正陷入沉思,身旁昏昏欲睡的华念一拱一拱得往她怀里钻。 华冶轻轻推开他。 “抱抱,娘亲抱抱我~”华念带着哭腔,软糯的奶音颤抖着,华冶俯视一瞧,发现这团子已经睡着了。 该是梦里见到他阿娘了罢。 到底是个孩子。 华念死死搂着她不撒手,华冶却并不想理会。 她生前就是活得太善良了才会死得那样惨。 孤儿遗失她帮忙找,贫苦人家她赠予银两,她是人人说心善活菩萨的西华六姑娘。 可结果,正是因她救了眼残的少年最后才害的整个西华覆灭。 她复活,决心不愿再与旁人有任何瓜葛。 即便她现在算不得真正的活人,但她有活人的灵魂。 这既是人的优点也是缺点,更是人的软肋。 一旦之间有了牵连,三生三世也躲不掉了。 她正深谙其中要害,才决心不与那人纠缠。 即便他是她最恨的人。 “娘!阿娘!救我!”忽然华念在怀中大哭。 华冶那颗不再跳动的心,忽得刺痛。 她仿佛看见小外甥仓皇得在大火里失声尖叫,苦苦呼唤母亲。 但是没人救他。 那时,他要是看到被钉在神华殿上惨死的娘亲,该是多么害怕和绝望。 如果是平常人,看到团子这样无助总会心生不忍,可是人情味这种东西,于她而言,早就没了。 死去的人复活,可是心如死灰后,一切都燃尽了。 她的复活,只有复仇和寻找真相。 旁的人,皆与她无关。 牢狱内月色凄清,映得华冶雪白的脸熠熠生辉。 她缓缓阖目,三千发丝垂落肩头。又微微扬起头,白细的脖子展露无遗,锁骨精致似蝶,弧度优美。 寂静的牢狱里唯有梅香幽幽。 她阖目却是头脑清晰着,时辰刚一过子时,忽得天灵盖响起一唢呐声,声音破啸般穿透她的身子,华冶心中大惊还未起身,人已经仰倒。 比死亡还可怕的地方,是什么? 是地狱,是无尽的下堕。 华冶再次回到地狱。 她看见头顶和脚下的黑暗四分五裂,火焰自周身喷溅而出。 她看见在死寂的修罗场里恶鬼掉入岩浆,惨叫凄厉如同是掉入滚油蒸溅的肉.体,魂体爆裂化为飞烟。 她看见自己被扯入了一个漩涡,漩涡里她的脚下,无数厉鬼踩着白骨向她爬来妄图将她拽下。 耳边阴恻恻的狞笑,一声声叩击着她的心房。尖锐的指甲穿破她的皮囊,森森鬼齿咀嚼着鲜血淋漓的骨肉。 可她只能站在原地,逃脱不开,挣脱不得。 唢呐声再次破啸而来。尔后,所有的景象全部消失。 但她知道方才不是幻象,是她的不久的未来,是她的结果。 继续下堕,华冶感觉身子轻飘飘得,意识渐渐消失似是永远昏睡不再醒来。 在华冶倒地前,黑影一闪,有一只大手从后腰接住了她。 “今日是你的头七,你倒是给忘了,应该听话在棺材好好休息。”语气喑哑,疼惜又怜爱。 红纱衣裹覆下的凹凸有致,与骨架纤细的身子相得益彰,他沉寂许久的欲.意在肌肤接触时,像喷焰一样轰得炸开。 重觎撩起华冶额间被虚热濡湿的发丝,克制着自己,虔诚又认真得细细吻着她的眼睛,她的脸颊,她的鼻子。 在她脸上设下封印后,华冶紧蹙的眉头才微微松开。 她身子寒气逼人,额头却是大滴大滴冒着冷汗。 黏腻的汗液混着梅香,他埋在她的肩窝处轻嗅着似是沉醉。他伸出拇指摩挲着华冶的锁骨,茧子落在滑腻肌肤上爱不释手。重觎的手指修长,指腹生茧,旁人一瞧便知是常用匕首或是用刀所形成。 拇指处的板戒在昏暗的牢狱,光彩夺目。板戒中央嵌一颗赤红圆润的宝石,只一瞬,宝石变成一颗魔眼,魔眼内瞳仁细长,在暗夜里一眨一眨正散发幽光。 方才这一不小的动静惊醒还在酣睡中的华念。 华念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面前的黑影似是不可置信,呆呆得揉了两下看清后才慌忙起身。 “爹爹?您怎么来了?您不说——” 重觎点头,顾不得回答华念的问题,更顾不得回避他。他单手扶华冶她的头,另一只手轻覆在华冶的眼睛上,俯首吻了下去。 他知道华冶是不会醒来的,可他还是害怕她看到自己的样子。 害怕她看到的是阴郁杀伐的重觎魔尊,而不是那个清冷寡淡的魏轼卿。 重觎强忍住舌.头的侵.略,只是按捺着自己汹涌的欲.意,两唇相.贴只轻轻渡气给她。 渡气时,他撩眼瞧向一旁的华念,华念正瞪大眼睛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直勾勾盯着他们。 “爹爹,你对娘亲做什么呢?”好奇的华念问的直白。 面对亲儿子的疑问,重觎竟是老脸不红,面无表情得将他的头掰向一侧。 “背过去,闭眼,不准看。” 华念自小谨听重觎教诲,老老实实转身闭上眼睛。 “更不准学。” 华念委屈了。 凭什么不能学,爹爹不让自己与娘亲相认,他亲娘亲却不让他做,真是过分! 华念嘟囔着,听着身后无声,再转过头去,发现没有人影,爹爹带着娘亲早就走了。 华念小嘴一抿,更是委屈得不行。 —— 百年前。 骤雨初歇,林中淅淅沥沥的雨声悄然消失。清润舒适的空气掺着泥土的气息,料峭中又新生春漾。 红川河下的净尘庄是西华派采购的地方,这里的农民傍水而栖,靠着水运和买卖赚得也算小有富足,西华派便与之往来交易,由此更是富饶。 红川河既是西华谷的母亲河,也是红娘河。春日初雨是缔结姻缘的好日子,少男少女们都在河边嬉戏,女儿家捧着自己折好的红娘舟,放在河边许愿,求个好姻缘。 红川河旁,唯独一个美艳的姑娘捧着汤婆子,在人群外伸长了脖子往河边瞧。 十五岁的华冶挽着四姐华清竹,她一只手捧着汤婆子,一只手拿着糖葫芦,嘴里塞得满满得,口齿不清道:“红川河真这么灵验吗?四姐,要不我们也求个姻缘吧。” 大姐华茵茵笑她:“傻丫头,你急什么?” “不急啊,我试试嘛。” 她微圆的脸蛋带着些娇憨气,眼尾上翘带勾子,笑起来眼睛似是弯勾明月,眸若星河。 华茵茵此次来挑选采购用品,她嘱咐好两位妹妹便先离开。华冶没了大姐的看照,立即撒欢,拉着华清竹到处走。 净尘庄常见华茵茵,而华冶自幼身体不好,她难得出门就助人行善,因此声名在外,但真正见过她样貌的却是少之又少。 她这次一上街,便引起了庄民的纷纷侧目。 艳羡声与惊叹声不绝于耳。 “这西华老六当真是清丽绝俗,啧啧啧,瞧瞧这巴掌小脸,活这么大年纪,还是真没见过这等容貌的女子。” “等嫁了人,姑娘的稚气褪去,定是风情娆色。” “嘿,别说,这四姑娘与六姑娘既是姐妹,怎么容貌相差甚远。俺见过那个老五,是个俊美非凡雌雄莫辨的哥儿,怎么这老四长得这样……”渔民正挠头想着词,一旁的摆摊的老妪听了,冲着这些男人啐了一口,“呸!人家未出阁的姑娘,你们这群臭鱼烂虾跟在后面嚼舌根子。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跟个女人一样,背着小姑娘拿人家相貌说事,要不要脸?!” 华之桑虽为仙派之首,但西华与凡人相处秉着一视同仁,与这周围的村民们就如同街坊邻里那般,故此一些粗鄙渔夫倒也斗胆敢拿华家姑娘逗乐。 只是这些话还是进了华清竹的耳朵里。 她的小脸煞白,紧抿着唇垂眸不出声,又抬眼看向一旁在与摊主聊天神采奕奕的华冶,眸色忽暗失了神。 转眼抬头,方才还在眼前咯咯直笑的华冶却不见了踪影。 人群窜动,纤细瘦弱的华冶没站稳,便被人流带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