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如此多骄》 哥儿如此多骄_1 书名:哥儿如此多骄 作者:金浮屠 文案: 十年末世,贺泽觉得自己早已修炼得冷硬如刀,一朝身死,却是魂归异世。相比末世,这里简直就是天堂,除了……什么?这里没有女人只有哥儿?! 贺泽:身为一个哥儿,你这么凶残真的好吗? 林煜: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话音未落,林煜泫然欲泣,却是两手抱拳,指节咔咔作响。 贺泽:媳妇,我错了……我可以解释啊! 本文食用指南: 1:主攻,互宠,末世直男攻vs暴力美人受。 2:金手指粗壮,苏苏苏爽爽爽甜甜甜~ 3:后期会有小包子出没,雷者勿入。 内容标签:生子穿越时空种田文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泽,林煜┃配角:贺安,罗湛明等。┃其它:种田,爽文,甜文 一句话简介:我可能娶了个假哥儿 作品简评: 贺泽在末世挣扎十年,一朝身死却是携异能穿越到了没有女人,只有哥儿的异世。正逢家中大变,一贫如洗,接受了自己新身份的贺泽毅然肩负起一个家庭的重任,从此走向了发家致富之路。在此期间也和哥儿林煜发生了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交集,从朋友到兄弟再到爱人,他们共同成长,彼此救赎。本文主攻种田,主要讲述贺泽带领家族发家致富期间不小心弯成了一盘蚊香的故事。全文事业线和感情线相辅相成,轻松甜宠,娓娓道来,茶余饭后,君可一顾。 ============ 第1章相救 公元2020年,玛雅人世界末日的预言在迟到八年之后,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那是极为平常的一天,只听见“轰——”地一声巨响,一颗行星撞上了地球,世界开始颤动。 人类的命运,从此迈向未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全球范围内几乎每一分钟都有地震、海啸等特大自然灾害爆发,直接造成了上亿人死亡,不计其数的人受伤,地球变得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世界一片混乱,法律沦为一纸空文,道德的天平开始向着生命的那一端倾斜。 与此同时,没有人知道,一种新型病毒也在受伤人群中悄无声息地传播着,直到丧尸——一种全身腐烂的携带着病毒的活死人出现。 人类才真正地意识到,末世,真的来临了。 或许是老天爷还给人类留了一线生机,丧尸出现不过几天之后,人类之中陆续有人觉醒各种异能。 贺泽就是其中之一。 …… 转眼十年已过。 天空灰蒙蒙一片,仿若风雨前夕。自从末世来临,阳光就成了奢侈品,任凭人类千呼万唤,它也只是几年才露一次面。 此时华国j市的一处密林里。 一棵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将天空遮掩地密不透风,林中更显暗沉。几分钟之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七八个相似穿着的男人相继从四方出现,围拢在了一棵大树下。 为首的男人脸上一道长疤,从额角到下颚,看起来有些可怖。此时他眼神阴鸷,一说话伤疤上翻红的嫩肉疙瘩便挤弄在了一起,“怎么回事?你们都没找到?” 他的话音未落,林间突然拂过一阵轻悄的风,枝头的绿叶微晃了一下。 没有人察觉。 “赵哥,没有,我连地下都找遍了。”身后一个身形有些矮小的男人率先应道,他是土系异能,姓刘,在这个异能小队里排行第七,大家都叫他刘七。 “我也没找到,我在这片林子里转了一圈,连那贺泽的影子都没瞧见!”另一人紧接着摇了摇头,他是风系异能。 哥儿如此多骄_2 赵海脸上难掩失望,视线又在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你们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例外地摇了摇头,又垂了下去。 “艹!老子就不信,今天还能让这煮熟的鸭子飞了!”赵海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抬起一脚就踢上了旁边的大树,树干摇晃了一下,枝叶哗啦哗啦地响,几片叶子掉落在了几人的头顶。 感觉到一阵痒意,刘七猛摇了摇头,一把抓下自己头顶上的叶子,正欲甩到地上,却是顿住了动作,盯着掌心青绿的树叶,指尖不自觉地掐出了汁。 “刘七,你怎么了?”察觉到刘七的异样,赵海眯了眼。 “赵哥,你们……”刘七猛地抬了头,说话的间隙唇鄂像是痉挛一样地颤动,“你们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这林子……是不是太安静了?” “你什么意思?” 刘七这话一出,其余人等相继变了脸色。 末世的到来不仅造成了人类之中丧尸和异能者的出现,同时于灾难中存活下来的动植物也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异。 虽然大多数变异的植物还保留着温和的特性,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要是碰到一些地盘意识强烈的,可就不是那么好玩的事情了。但是他们今天在这片林子搜寻了这么久,确实……太安静了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海原地转了几圈,突然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赵哥,你说会不会是贺泽的异能恢复了?”几人越聚越拢,都弓起腰背,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贺泽是七级木系异能,山林是他的主场,如果他的异能恢复,如今这种情况倒是不奇怪了。可若真的是这样……他们还能活着离开吗? 这里异能等级最高的也不过是他们的队长,赵海,六级水系异能。 几人的喘息声渐重,明明是阴沉的天气,额角却渗出了绵密的细汗。 “不、不会的!”赵海瞳孔一缩,砰砰的心跳声在静谧的林间分外清晰,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恐惧,“那异能崩溃液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搞到的,贺泽之前逃跑的时候异能就明显已经不行了,他不可能恢复!” “赵哥……” “别说了,为了这次机会我们可准备了半年,眼看着贺泽的晶核马上就要到手了,这个时候打退堂鼓绝对不行!听我的,从现在开始注意防备,我们——” “啊——救、救命!呃……” 赵海话还未说完,只听得一声尖叫,地上一根粗大的荆棘藤蔓倏然跳起缠上了最外一人的脖颈,拖着他急速向后,鲜血渗出,很快就将藤蔓染成了墨色。 “老三!” 有人急急唤了一声,一道风刃冲着那藤蔓而去,一侧的一棵小树弯了弯腰,垂下的枝干完美地挡住了风刃,树枝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被拖去的那人呼吸渐促,又有几根藤蔓从四方甩出缠住了他的四肢,越绞越紧,很快就让他没了声息。 就在此时,林间的所有植物都像是突然活了过来。 一根根粗大的藤蔓凭空冒出,数之不尽,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一旦被缠上便再也难以甩开;丛丛青草飞快地长高,变硬,叶片变成了锯齿形状,像是锋利的刀刃,从四面八方一柄又一柄地甩向几人;高大的树木扭了扭身体,猛然向着他们砸去…… 风刃,火团,水剑,土遁……七八个人四散惊逃,慌不择路,唯有手上不停动作。空气中突然多了一股清甜的香气,迷迷蒙蒙,林间漫起了白雾,几人的动作凝滞,似是慢了下来,一不留神又有一人直接被锯齿叶片穿了胸膛。 鲜血四溅。 “快屏住呼吸!这是沉罗木的香气!”赵海率先反应过来。 沉罗木是一种变异植物,它的香气能使五级以下的异能者瞬间丧失行动力! 可惜已经晚了。 短短几分钟内,短促的尖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刘七从土地里跳了出来,然而还没等他站起,却又猛然跌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慢慢后滑,两条腿被许多嫩白的茎条缠着,一直到了膝盖处,那是大树深埋地下的根系。 “赵哥,救我!” 赵海反射性地循着呼救声望去,然而眼前的白雾已在不知不觉间浓郁了许多,什么都看不见。 “啊——” 一声尖叫之后,林中又静了下来。赵海双拳紧握,后背冒出了冷汗,突然一阵后悔。 正当他愣神之际,一柄锯齿叶猛然向着他的脖颈飞来,赵海猛然撇过了头,险险避开了这一刀,然而——下一秒,所有的锯齿叶像是都瞄准了他,赵海双目圆瞪,右手一挥几十道水剑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锯齿叶,隐隐可听见锯齿叶砰砰的落地声。 赵海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正在此时,一道破风声从身后传来,“噗——” 一片锯齿叶飞旋而过,他的右手臂被削了下来。 “嘶——” 哥儿如此多骄_3 赵海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五官早已因为痛苦而扭曲,长疤像是一条肉虫,鼓鼓囊囊,既狰狞,又恶心。 沉罗木的香气发挥了作用,他终于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上,林间的白雾像是突然消散了一点,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军靴,赵海猛地抬了头,他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喉管,沙哑粗粝,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怨毒,“贺泽,是你!” “是我,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被唤作贺泽的男人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的脸上是一片不正常的红。 “不……不可能,那异能崩溃液我明明看着你喝下去的,你怎么可能没事!”赵海的右肩膀还在流血,左手无意识地挠开了地皮,手背青筋暴起,指甲缝里满是泥土和草屑,眼珠子都恨不能瞪出来了。 贺泽没有理会赵海的声嘶揭底,抬脚狠狠踩上了他的脖子,后者想要反抗,浑身上下却都使不上一点力气,只猝然倒在了地上。 贺泽的靴底碾上了赵海的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沉黑的眼眸泛着冷意,“赵海,老同学,我从丧尸群里救你一条命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算计了我这么久,真是难为你了,该死的!……处心积虑想要我的晶核做什么?嗯?” “贺泽,你……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赵海的左手扒拉上了贺泽的长靴,哑着声音道。 他不想死。 “呵——”贺泽一声嗤笑,脚下的力量突然加大,赵海的喘息重了几分,“不说?不说让我来猜猜看?j市的幸存者基地大肆收购异能者的晶核,是因为实验室……有了新的发现?攫取同系异能者的晶核力量,能使异能者的等级飞速增长?” 木系异能能与植物沟通,听了这么多天的墙角,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了。 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人类自相残杀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更血腥的、与同类之间的杀戮,贺泽觉得自己有点活腻歪了。死亡,也许并非一件坏事。 他的话音出口,赵海的脸色变了变。 “木系异能者数量稀缺,我听说那基地的二把手周乾赶巧和我一样是木系异能,你之前提过要介绍我们认识?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贺泽似笑非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和他做了交易,你的晶核可以换同等级我需要的水系晶核!贺泽,今天是我输了,但是你逃不掉!我已经通知了周乾,你听见了没有……直升机的轰鸣声,他们马上就到了!” 赵海的声音含着一种病态的兴奋。贺泽也侧起了耳朵,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他却冷哼了一声,嘴角扯起了一抹轻微的弧度,“终于来了,也不枉我等了这么久。” 贺泽移开了脚,脸上越发地红。看着他不正常的脸色,赵海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在燃烧晶核!你要自爆!” 难怪!难怪异能崩溃液没有起作用! 轰鸣声终于消失,林中开始有了动静。 半个小时后,轰隆一声巨响,一朵巨大的碧绿色的蘑菇云升起,点点绿色的荧光融进了周边植物的枝叶里,生机盎然。 …… 此时的另一个世界,也在一片静谧的林子里,和煦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地上,也洒在了背靠树干的男人的脸上。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眼睛眨了眨,终于睁开了来。脑袋一顿一顿地痛,贺泽下意识地晃了晃,然而眼神却突然顿住,脑中一片空白。 他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眼前,足有一成年男子半身高的黑熊正静静地盯着他,锋利的爪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刨开一道一道的土痕。 一人一熊视线相对,贺泽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虚弱地紧,抬手都费力。 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嗷呜——” 没等他回过神来,黑熊一声长啸,猛然朝他扑了过来,泛着寒光的黑爪挥向了他的脸,贺泽一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狠狠抓住了黑熊的前爪,双腿抵住了它的腹部。 “嗷呜——” 黑熊又叫唤了一声,俯首就咬向了了贺泽的脖颈。贺泽只觉得手臂一阵酸软,他快坚持不住了!难不成现在就要再死一次? “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利箭破空呼啸而来,直入黑熊的眼睛。 好厉害的箭法! 贺泽意识消散之际,只恍惚看见了来人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昳丽眉眼。 哥儿如此多骄_4 第2章贺家村 适逢初秋,天泛起了几分凉意,贺家村光着膀子的老少爷们也都套上了粗布衣裳,拎着耜头打着招呼,朝着自家稻田走去。 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这一年来风调雨顺,粮食涨势好,没有人看着金黄的稻浪心里不是喜滋滋的。 除了村西贺有财家。 这是一间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土砖瓦房里,房间里只摆着几张柳木桌椅,看着有些空荡荡的。贺泽背靠床头,额角、手臂都缠上了白色棉布,隐隐透着鲜红的血迹。床边的男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眼睛有些发红。 他脸上的皱纹很深,似是饱经岁月沧桑,五官却很立体,隐隐还能看见年轻时候的好相貌,鬓角的几根白发散落在脸侧,分外显眼。 “小泽,你怎么就这么傻?就为了一个贺宝儿,值不值当啊你!要是林家哥儿去晚了,这、我……哎!” 说着男人又有些哽咽。没错,是男人,准确地说,这个男人现在正扮演着贺泽母亲的角色。 很荒诞,很不可置信……但事实就是这样。 李氏将见底的药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余留的药汁在碗底留下一圈褐色的纹路。他看了贺泽一眼,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端着药碗出了门。 孩子阿爹手伤还没养好呢,明天这父子俩的药也都没着落,家里处处都要用银子,他得赶紧想办法。 夕阳的余影下,李氏的背脊有些佝偻。若是贺泽脑子里不曾有原身的记忆,他怎么也不会相信,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这个男人已经老了这么多。 要知道,原身年初刚过十九的生辰,这个世界有点像华夏的古代,村子里的人成亲早,李氏现在不过三十多岁而已。 本来,应该是正值青壮的年纪。 贺泽的眉头皱了皱。 自那日在林子里醒来,已经过了两天了。这两天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同一件事。 ——他穿越了。 他现在是贺泽,另一个贺泽。同样的名字,不同的人。 不过末世都经历了,穿越……也就这么回事了。然而,这个世界给他最大的“惊喜”不是穿越,而是……他好像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 一个没有女人,只有哥儿的世界。哥儿会怀孕,会生孩子,承担着人类繁衍的重任,他们有着和男人一样的身体特征,外表看起来也和男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每个哥儿的右手掌心都会有一颗红痣,代表他“哥儿”的身份。 原身的阿姆,李氏,就是一个哥儿。 贺泽展开手掌,掌心顺滑一片,除了白嫩了些,什么都没有。即便记忆早就告诉他,他不是哥儿,贺泽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摸了摸隐隐作痛的额头。 这是那天在林子里受的伤。 原身遇上熊瞎子,逃跑的时候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正好撞上石块,没死已是万幸,哦,不……他已经死了,不然,醒过来的也不会是自己。 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贺泽撑着床沿想要下来,一路扶着床边的木凳,踉踉跄跄半晌才总算到了桌边。 这身体额头的伤势最重,手臂和腿部都只是一些轻微的擦伤,倒也不是很影响他的行动。 视线在房间环顾了一圈,除了几样简单的木具再无其他,毫无疑问,这家人的生活境况并不怎么好。 贺泽看了一眼正席地坐在院门外的贺有财,原身的阿爹,后者一口一口抽着烟管,吞云吐雾,另一只手还缠着棉布,吊在脖颈上。 从他的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见贺有财有些黢黑的脸,满面愁容。 其实如果没有那些糟七糟八的事,原身的家在贺家村能是少有的富户。 这家里统共有八亩地,贺有财又是个木匠,有手艺,周围十里八村的需要帮忙做木具的也都会找上他,要说一家四口的日子要过得滋润并不难。 可他家运气不好,原身的阿爷,也就是贺有财的阿爹不是个好的,生前喜欢赌,人死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一家子勒紧裤腰带一边还债,一边还要供着原身去镇上念书,辛苦了大半辈子前两年总算还干净了,手里刚有了点余钱,今年高高兴兴地准备盖间房子,房子还没盖好,贺有财就让房梁给砸了,右手差点废了。 好容易求着大夫想办法,治病抓药,家里的几分积蓄花得一干二净不说,八亩地也卖了一半,贺有财的手总算保住了,但是以后的木匠活肯定是不能干了,不仅是木匠活,连稍重一点的活也不能干了。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按说这一个家的重担得让另一个男子汉扛起来。 除了原身还能是谁? 偏偏原身从小就是被宠坏了的,每个月回趟家也就是拿银子,又不好好念书,学问没学到,一股子的不良习气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前段时间直接让先生给赶了回来。 赶回来就赶回来吧,正好建了新房子就让他和贺宝儿成亲,含饴弄孙想想就美,当时的贺有财和李氏没烦心两天也就释然了。 贺宝儿的阿姆是外嫁进贺家村的,他阿爹和贺有财打小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不比亲兄弟的情分差,因此原身和贺宝儿也算得上是指腹为婚。 哥儿如此多骄_6 “……” “我知道了。”意料之中,贺有财吐出一口白烟,拇指一遍遍地摩擦着烟管,“之前跟你说,我这手废了也就废了,你偏要治,你看现在……哎,今天村里的王伯娘来找我了。” “他来找你做什么?” 王伯娘是村里有名的媒人,辈分也高,大家有说亲提亲之事总会找上他。 “他说,有人看上咱家安哥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谢谢一抹红尘微笑童鞋的地雷~ 第3章贺安 “看上咱家安哥儿?谁啊?” “你李家村的那个李大力,认识不?”贺有财吧唧一下,又吐了口烟。 “他?这哪行!绝对不行!”一听贺有财嘴里说出的名字,李氏想都没想便脱口道,“他那个年纪你又不是不知道,比你就小上两岁吧?差点都能当安哥儿的阿爹了!更别说家里还有一个大烂摊子,你就忍心把安哥儿送去吃这种苦?” 李大力在李家村也算个名人了,家里的阿姆心偏的没边,哥嫂又是出了名的刻薄人,他自己辛苦挣的那点银钱估计都给压榨了个干净,村里人都没谁舍得把家里哥儿嫁给他,这不是都快四十岁的年纪,连媳妇也没娶上。 李氏都不知道孩儿他爹是怎么想的。 “你先别这么激动,”贺有财没好气地瞥了李氏一眼,“你不知道,李家阿姆前两个月已经走了,李大力跟他哥嫂也正式分了家,大概当时正当我出了事,你姆家人没怎么跟你说。” “李大力是个能干人,就是让家里给拖累了,我寻思着年纪不是什么大问题,会疼人就行,安哥儿嫁过去也不需要伺候什么公婆,咱两家离得也近,有点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帮衬着。安哥儿也是时候该说门亲事了。” “……贺有财,你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李氏脸色沉了下来。 他的安哥儿才十五岁,本来是想着等小泽成亲了,之后再好好给安哥儿寻摸一个婆家,可现在……一想到那李大力的年纪,李氏是又气又怒。 他倒是真敢想! “王伯娘跟我说了,李大力这人其实不算软和,就是被他阿姆给给压得狠了,这两年学聪明了,暗地里攒了不少银子,前儿个又请你李家村的族老分了家,承了他家原本那个院子,绝对亏不着安哥儿,咱家现在这条件,哎……我这伤以后就不管了,反正也治不好了,但是昨儿个我看你从镇上药铺才给小泽抓了三幅药回来,再过两天怎么办?小泽的伤不能拖,本来就伤在头上,到时候再有个好歹……” 贺有财试着抬了抬自己的右手,费尽力气却也只是轻微地动了动,他的面色有些颓丧,慢慢垂了头。 还以为这日子能越过越好,没曾想这祸事一来差点把这个家都毁了,人这命啊! 苦哦。 贺有财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李氏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良久之后才道,“小泽抓药的钱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明个儿回一趟姆家看能不能再借点,至于安哥儿的事……” “阿爹,阿姆,我回来了。” 李氏话未说完,就被身后一道声音打断了来,院门口的位置,贺安背着篾筐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他穿一身青布衣裳,长发直接用一根同色布条束了一个发髻,年龄摆在那里,看着不高,样貌却和贺泽有些相似,只是五官稍显柔和,比他少了几分硬朗,多了几分秀气,不得不说,这兄弟俩完全继承了李氏的好相貌。 “安哥儿回来了啊,饿不饿?”李氏伸手在贺有财后腰上狠狠掐了一下,脸上绽开了笑,迎到贺安跟前将他身上的篾筐取了下来,“阿姆灶房里做了饭,快去吃吧。” 贺安不答,只兀自开口道,“我今天去看了,咱家那两块田里的稻子等过段时间才能收,但是西山下那块番薯地已经熟了,我从村口菜园子里弄了几个白萝卜回来,阿姆,你明天去镇上肉铺买几根大骨,给阿兄熬汤喝。” “阿姆知道了,快去吃饭去吧,饿坏了可不行。”李氏摸了摸贺安的软发,声音添了几分沙哑。 他的安哥儿这么懂事,他怎么能舍得让他受这份委屈?可小泽的伤…… “我先去看看阿兄,等会再吃。”贺安摇了摇头,大跨步向着贺泽的房间走去。 “这孩子……”李氏望了一眼贺安的背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孩儿阿爹,你说,安哥儿刚才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贺有财长舒了一口白烟,挥起衣袖在石阶上扫了两把,一屁股坐了下去,“听见就听见了吧,孩子也这么大了,正好今晚你去探探他的口风,要是不反对,咱明天再去找王伯娘问问情况。你姆家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咱家上两次借的银钱还没还呢,再腆着脸去借也要人有才行啊。” 李氏此时正弯腰将篾筐里的两个大白萝卜捡了出来,听见贺有财这话,动作顿了顿,“我知道,可安哥儿……这么多年了,村里离得也近,我知道李大力人不差,就是……哎,我今晚去和安哥儿说说,若是他不想,咱俩再怎么样可也不能逼着孩子!” “瞧你说的什么话!合着这两孩子都是你一个人的?”贺有财拎着烟管在石阶上上敲了敲,脸色不怎么好看。 “行了行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这臭毛病还当真了?”李氏将篾筐里余下的几个番薯也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垒在一边,“咱家就剩四块地了,过段时间收了粮食,开春种一亩禾粟行了,另外三块地翻翻土都给种上番薯,这东西管饱。” “听你的。”贺有财叹了口气。 哥儿如此多骄_8 房门再次被打开,初升的阳光有些刺眼,“晒晒太阳身体好得快,我就不关门了。” 已经走远的贺安,声音再次传来。 贺泽正下意识地抬手想挡一挡光线,然而手臂还没到胸口,动作便突然顿住了,咦……是他? 院门口进来了一个人,他一手提着一只鸡,另一手提着一小竹篮。 正在这时,贺安带着欣喜的声音传进了贺泽的耳朵,“林哥,你怎么来了?” 第4章林煜 来人正是林煜。 他穿一件粗布褂子,腰间绑着一块青布带,身形过于瘦弱了些,肤色却比旁人白了两个色度。映着阳光的两颊透着微红,细长的眉,一双桃花眼眼尾处微微上翘,就像初升的月牙儿,即便不笑也带着两分朦朦胧胧的媚意。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任谁也想象不到这是一个常年上山的猎手。 一个长成这样的哥儿,难怪那日贺泽生死关头还能想到“昳丽”这个词。 此刻林煜的袖口直拢到了手肘边,瓷白的腕处透着青色的血管,和手中的那只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是他自己却像是丝毫未觉。 贺安每次看到他总得发会儿愣,今儿个倒是径直迎了上去,林煜听见贺安的声音也顿住了步子,顺势将手中的鸡和竹篮都递到了他跟前,“喏,这给你。” 那鸡是还是活的,只用绳子绑住了两只爪子,体型比一般的鸡要大上一点,灰黑相间的羽毛,尾冠也很长,鸡冠子红艳艳的,这是只野山鸡。 现在入秋了,山上野禽少,这鸡拿到集市上少说也能卖上四五十文钱。 “快点着!”见贺安不接,林煜索性把手中的篮子直接塞进了他怀里,“这篮子里是几个野鸡蛋,还有一些晒干的野山珍,赶明儿一起炖了给贺叔还有你阿兄补补身子。” “林哥,这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贺安面色为难,“林婶的身体也不好,你上山一趟不容易,怎么全给送我们家来了?” 他口中的林婶正是林煜的阿姆张氏,常年卧病在床,姆子俩相依为命,林煜又是个哥儿,想来这日子肯定也是不好过的。 这东西不能接。 “拿着,我阿姆让我送过来的,你要是不接我就直接扔这儿了。”林煜看了贺安一眼,视线在院里转了一圈,随即大跨步走到了灶房边,把山鸡翅膀一交叉放在了门口,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那鸡还想站起来,翅膀却扑棱不动了,在地上滚了滚,沾了满身的灰尘,咯咯地叫唤了两声。 贺安看了看那鸡,又看了看林煜,“林哥,你……” “多大点事儿,行了,贺叔贺婶呢?”林煜面似不耐。 贺安见他这样也不好再推,只得接口道,“他们出门去了,林哥,你有事?” “没,”林煜摇了摇头,“贺叔贺婶不在家,你就替我向他们带个好,我先回去了。” 他说着便转了身。 “林哥,要不你进屋坐坐吧?我饭都弄好了,就在这吃了,我阿兄这会也醒了,那天若不是你……我阿兄肯定也想当面跟你道个谢。”贺安挽留道。 “不了……天都大亮了,待会让村里人看见就不好了,你还没说亲呢,再让我给连累了……不说了,我得走了。” “林哥——” “等等!” “阿兄,你怎么出来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成功地让贺安和林煜都转过了头,那边贺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房门,正扶着门框半弯腰站着,贺安见他的样子连忙走了过去。 贺泽扶着贺安的胳膊又往前走了两步,离林煜更近了些,话到了档口,不知怎地,盯着林煜的脸就发起了愣来。 那天在林子里他并没有看清楚,如今细看,林煜的样貌却是比现代末世之前的当红明星还要精致一些,且还是纯天然的。 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是个男人……贺泽这脑子里,明显还没有哥儿这个概念。 “什么事?”见贺泽的眼神紧盯着自己,林煜皱了皱眉。 一旁的贺安见他的样子,连忙抬起手肘撞了撞自己的阿兄,后者终于回过神来,“没事……林煜,那天,谢谢你了。” 原身之前和林煜在村里碰过几次面,贺泽自然能认出他来。 哥儿如此多骄_9 若不是林煜,贺泽早就死了。 这两天他以另一个“贺泽”的身份一直被贺家人悉心照顾着,虽然感激,但相处之时终究还是多了两分陌生。而林煜,只带着救命恩人的情分,反倒让贺泽更加自在一些。 林煜没答话,只是有些狐疑地打量了贺泽两眼,见他表情分外诚恳,眉头才舒展点,然而却仍旧没给他面子,“不用谢,我那天也只是赶了个巧。” 言下之意是——你别自作多情,我不是故意救你的? 听见林煜这话,贺泽有些讪讪,记忆里原身好像也没和林煜有什么矛盾吧?怎么林煜看起来这么讨厌他? 贺泽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梁,“……不管怎么说,你总归救了我,这声谢谢肯定是当得起的。” 林煜接不接受是一回事,他说不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况是救命之恩。 “……那好,这声谢我承了,小安,好好照顾你阿兄,我先走了。”林煜明显不欲和贺泽多谈。 “那林哥,我就不送你了。” “嗯。” 院里的两兄弟目送林煜出了门,直到他的背影渐渐远了,贺安这才开口道,“阿兄,你跟林哥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贺安撇了撇嘴,搀着贺泽进屋,边走边道,“感觉林哥对你有点……怪怪地。” “是吗?你想多了。”这哪是怪怪的,贺泽觉得林煜看他的时候,眼中的恶感简直不加掩饰。 也不知原身究竟干了什么,让他有这么大气性。 “……好吧,”贺安明显不满意他的回答,脸也耷拉了下来,不过转瞬又猛然抬起了头,颇为兴奋地道,“阿兄,你知道不知道?那天可是林哥一路背着你回来的呢,当时他敲咱家院门的时候,阿爹阿姆一见你的样子都吓坏了。” “背?” 贺泽立马把握住了重点,脚步也停了下来,他打十岁之后,可从来没让人背过。 “就是背啊,下山路那么远,林哥背着你到家的时候气都不带喘的。”贺安的声音里似乎颇有些崇拜。 林煜不仅是村子里公认的长得最好的哥儿,更是天生一股子力气,轻易扛起一根几百斤重的圆木不在话下,十三岁的时候就独自上山猎过一头熊瞎子,从此就在周围十里八村扬了名,没有哪个汉子能比得上他。 有这般力气,加上又是捕猎的好手,林煜一个人种了几块地,隔三差五就上山打次猎,多多少少都有点收获,才挣出来林婶这么多年来的医药钱,撑起姆子俩的生活。 多好的一人呐,只可惜…… “不说这个了,我去给你把饭端过来,”贺安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突然就没了兴致。他扶着贺泽在桌边坐下,径直出了房门。 贺泽看着他有些匆匆的脚步,只是摇了摇头。还是个孩子呢,风风火火的。 他自小就是独生子,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弟弟,感觉……还不赖。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概是昨天睡了半天的缘故,贺泽的精神很不错,一直都没有睡意,索性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贺安忙过来忙过去。 十五岁啊,他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忙着逃课打游戏?还是帮着同桌追女孩子?那些遥远的画面一一从脑海中掠过,贺泽突然有种恍若昨日之感。 “阿兄,你在想什么呢?”贺安抱着一捆大大的柴禾从他面前走过,整张脸都埋在了柴禾后面。从贺泽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一步一弯的膝盖。 这捆柴禾对他来说还太重了。可看他娴熟的动作,明显是经常干。 贺泽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伤,心里的愧疚愈发浓了。 若是他不在“贺泽”的身体里醒过来,也许这家人还过得比现在好点吧? 他的伤他自己清楚,不是什么小伤,请大夫花钱,抓药花钱,这两天就是吃的肯定也花了不少钱……他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就合该扛起这个家的责任来,然而他现在这身体——在这个病一场就足以毁了一个家的村子里,只会拖累了他们。 若是他的异能还在就好了,木系意味着生命力,木系异能者可以借助植物的生机衍生出治愈能力,只要治好了这伤…… “由人类到异能者的变异也许根本不在身体,而在灵魂。”贺泽的脑子里不知怎地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阿兄?阿兄!”贺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跟前,抬手晃了又晃。 “嗯?” “阿兄,你刚刚到底……想什么呢!”贺安满脸好奇。 哥儿如此多骄_10 不知不觉间,两人往日里的那些隔阂好像都消失不见了。 “……没什么,”贺泽摇了摇头,突然拉着贺安的手臂站起了身来,“你扶我一下。” “怎么了?” 贺泽不答话,只左右环顾了一圈,视线最终在贺安刚垒好的柴垛上停了下来,那里,一根还带着几片绿叶的枝干混在里面,明显……还没死。 贺安被贺泽带着,两人慢慢走了过去。 “阿兄,你要干嘛?” 贺泽仍旧没有答话,只抬手费力将那根枝干抽了出来,轻轻摸上了上头的叶子,几瞬之后,一股极其微弱的、却又明显能感觉到的清凉之意顺着叶子流进了他的身体。 这是生命之力!也就是说……他的异能居然真的还在! 真的! 贺泽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嘴角都差点咧到了耳后根来。 他这时才想起来,脑中那句话是谁说的了。 末世曾经有段时间,他和一个基地的实验室研究员同行过一段路,他们聊天的时候那人便谈到过,也许人类变成异能者的异变,根本不在身体,而在于每个人所形成的不同磁场的变异——也就是广义上所说的灵魂。 彼时,他只当做无稽之谈。可现在,只有这个理由才能合理地解释这一切! 这……简直难以置信。 “阿兄!你到底怎么了啊?”一旁的贺安见他奇奇怪怪的动作,接着莫名其妙地傻笑,然后又发起了呆,眼神愈加一言难尽,难道……他阿兄真的伤了脑子了?“阿兄,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贺安面色担忧。 “没事,放心吧。”贺泽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手中还拿着的枝干,轻笑一声将它重新放了回去。 阳光下,那几片叶子似乎有些发黄。 “阿兄,你真没事?我……” “你们兄弟俩这说什么呢?安哥儿,快过来,这是王阿麽。” 贺安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声音,院门口,贺有财和李氏还有一个五六十岁的陌生男人一起走了进来,李氏面上带笑地朝着贺安招呼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早安哦。 看到有小天使在问更新的事情,统一回复,三次元无如意外,作者君不会断更的,有事会提前请假,绝对不坑,小天使们放心跳吧233333 第5章婚事 那男人四十来岁的年纪,看着倒是比身边的李氏还要年轻一点。身形有些富态,面白无须,从进了院门开始脸上的笑就没收起来过,双眼都眯成了缝。 正是昨儿个贺有财提到过的王伯娘,已经干了十多年的媒人了,唤王桂,是个哥儿。因着辈分高,贺安这一辈是应该叫他阿麽。 贺安回头看见王桂的时候愣了一瞬,也没迈开步子,只轻点了点头,“王阿麽好。” 李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转头对着王桂道,“这孩子就是这样,胆子小,王伯娘别见怪。” 说完也不等王桂答话便疾步走到了兄弟俩跟前,冲着贺泽颇有些担忧地道,“小泽怎么出来了?今儿个怎么样?伤口还痛不痛?” 贺泽摇了摇头,他脑子里隐约忆起了这王桂的身份,却并未多想。 “哪能啊!有财媳妇这你可说笑了,小泽、安哥儿这两孩子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王桂也走到了他们跟前,眼神在贺泽贺安身上转了一圈,随即对着李氏调笑道,“两孩子的样貌可亏随了你,瞧,长得多俊!” 李氏名唤李彩云,年轻时候的样貌在李家村也是出了名的俊,贺有财却是个糙汉子,当初他们两个成亲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暗叹这贺有财走了狗屎运,招来了这么一朵娇花。 都是命哦! 李氏看着自个俩孩子,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 王桂嘴巴不停,转瞬又道,“小泽,伤怎么样了?没事吧?我说那贺宝儿长得那么寡淡,你怎地就这么死心眼?以后可不能再干傻事了!赶明儿王阿麽给你找个好的,保管你……” “……” 哥儿如此多骄_11 “王伯娘,小泽的亲事现在还不急,等他这伤好了再寻摸也不迟!”见王桂越说越起劲,李氏连忙走上前拉住了他,又有些着急地看了贺泽两眼。 他就怕小泽这会还没缓过来,再提亲事刺激了他。所幸贺泽脸上并未有什么异样,李氏松了口气。 王桂被他这一提醒,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现在提这事有些不合适,只得讪讪笑了两声收了话茬,转身亲昵地拉住了一旁贺安的手上下打量了两眼,眼神愈加满意,轻唤了一声,“安哥儿?” “王阿麽。” “哎!好孩子,我说贺家小子,有这俩孩子可真是你的福气。”王桂笑道。 “是我的福气。”贺有财抽了一口烟嘴,点了点头。 安哥儿懂事儿,小泽呢,也就是顽劣了些,但他这做阿爹的怎么骂都行,可就是听不得别人嘴里说出一句不好来。 一行五人进了屋子,李氏给上了一壶冷开水,王桂喝了两口,突然取下来腰间的钱袋子,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系着红线的玉坠,笑眯眯地放进了贺安右手掌心里,红线映着红痣,好看地紧。 贺安想将手抽出来,却是被握紧了。 “王阿麽今天特意过来啊,可是受人之托。瞧瞧,这东西戴在安哥儿身上肯定好看。”王桂笑得牙不见眼。 “王伯娘,你这是?” “今儿个咱们也算谈妥了,那我也就明说了。大力那边着急着呢!这个啊,是他前两天特地上街买的,花了不少银子,说要是你们答应了,就一定让我给亲自送来,不是聘礼,就是他给安哥儿的一点心意,以后两个人要是成亲了,他一定好好待安哥儿,让你们放心。” “安哥儿,收着这个啊,你和大力的亲事就算定下来了,改天选个日子我就让他到你家来提亲!”王桂满脸喜气,顿了顿又转头道,“有财小子,有财媳妇,你们看这样行不?” 贺有财和李氏对视了一眼,看着贺安也没说话,这事还得安哥儿自己定。 贺安看着手心里那小巧的玉坠子,明明冰冰凉凉的,他却觉得分外烫手。 一旁的贺泽看到现在总算明白了情况,合着这是贺安要说亲了?他倒是忘记了自己这个新弟弟还是哥儿了,记忆里这个世界的哥儿一般都是十五六岁嫁人,可他看见眼前这一幕还是有些荒唐。 而且,贺安的情绪好像并不高?贺泽又转头看了贺有财和李氏一眼,发现两人的笑容或多或少也都带了点苦涩。 明明该是喜事才对,这怎么回事? “安哥儿?”见贺安呆愣着,王桂突然出声唤道。 “王阿麽,这东西我……”贺安正欲收紧掌心,贺泽却抬手攀上了他的肩膀,“婚事是大事,再想想。” 这个世界的哥儿即相当于华夏古时的女子,虽然社会风气对哥儿的束缚可能宽松一些,但哥儿终究处在弱势地位,属于卑的那一方。 一纸婚约,对哥儿而言就是一生的事情。贺泽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希望贺安不要草率做出决定。 贺安被他打断了话,随即却扯起了嘴角,有些僵硬地笑道,“阿兄,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我答应这门亲事,王阿麽,这玉坠我收了,你回去和李……李大力说吧。” “贺安——”贺泽皱了皱眉。 “好好好,这就好,这可真是一桩喜事,我这就回去报喜去!”王桂一脸兴奋,立马站起了身来,“有财小子,有财媳妇,都不用送了,你们啊,就好好在家等着吧!” 话音未落,王桂几步便出了屋子,很快消失在贺家人的视线里。 李氏起身坐到了贺安跟前,面色不太好看,“安哥儿,你真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阿姆,昨儿晚上我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我嫁。”贺安将手中的玉坠子递到了李氏手上,笑嘻嘻地道,“阿姆,你拿着这个哪天去当铺给当了吧?正好我想吃好吃的了。” “安哥儿……” “阿兄该换药了,我去拿洗好的布巾。”贺安站起身冲了出去,院外阳光正好,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贺泽似乎看到他抬起手肘抹了抹脸,“这婚事……怎么回事?” “没啥大事,我和你阿姆操心就行了,你好好养伤。”贺有财吐了一口烟圈,走上前拍了拍李氏的肩膀,“行了,这是孩子自己选的,这也大中午了,该弄饭了,两孩子都饿了。” 李氏不说话,眼睛发红地出了房门。房间里只剩下了贺有财和贺泽两个人,贺有财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贺泽有心想问,却终究没有开口。 他们这是明显不想告诉他啊,问了……只怕也是白问吧。 贺泽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 是夜,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顺着山峦倾泻而下,院子里纤毫毕现。贺泽直等到亥时才撑着身体出了房门,既然异能还在,那么治愈自己的伤势才是最紧要的事。 虚弱的身体带给他的是强烈的不安全感,即便……他清楚地知道这里已经不是末世。但是灵魂里的那种紧绷,从未消失。 哥儿如此多骄_12 院里很静,只能偶尔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蝉鸣。秋天,也是一个死亡的季节。 贺泽的步子有点慢,刚走到院子中心却瞧见贺有财和李氏的屋子里油灯未散。白日里的疑惑再度冒出来,他顿了顿,突然转了方向。 贺安这亲事,或许……跟自己有关? 随着他离屋子越近,李氏和贺有财的声音也相继传进贺泽的耳朵里。 “孩儿他爹,你说这事儿……真的就这么定了?我还是觉得不妥当,那李大力的年纪,你说万一……” “行了,你昨儿个就没怎么睡,今天再想着这事估计也睡不着了,赶明儿你身体撑得住?安哥儿不小了,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不也自己决定跟了我吗?儿孙自有儿孙福,咱家现在遭了难,只能人选我们,哪轮得着我们选人呐!” “可安哥儿估计都是为了小泽啊,为了咱这个家……” 李氏的声音渐低,贺泽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表情未变,只眼神微闪。 “再说那李大力比安哥儿都大了一轮,虽说跟他哥嫂分了家,可到底还是兄弟,谁知道将来会出点什么事儿?到时候咱安哥儿不是得平白让人欺负了去!” “那小泽呢?安哥儿嫁给李大力是委屈了,可小泽现在伤得重,我问过大夫了,这药至少得吃上一个月,咱家哪还有银钱?到时候小泽再出了事怎么办?”贺有财的声音有些粗哑,再开口时又添了两分颓丧,“是我这手不争气,它要是还好好地,我哪怕天天去给别人做些木匠活,也不至于苦了安哥儿,唉。” “孩儿阿爹……” 屋子里响起了李氏压抑的抽泣声。 贺泽在原地站着,月色如霜,带着清冷的寒意,可他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就像刚刚从六七十度的水中抽身而出,暖得恰到好处。 老天爷可真是厚待他,没曾想十年之后,还能让他再体会一把这血浓于水的亲情。 即便……不是对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屋子里的油灯灭了,贺泽才转身出了院门。 …… 第二天,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贺泽才从外头回来,露水打湿了满身。李氏出了房间的时候,贺泽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院中。 “小泽,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那日贺泽被林煜背着回来满脸是血的样子,着实将李氏吓坏了……哦,不,是将这一大家子都吓坏了,生怕他再出点什么事。 “我没事。”贺泽摇了摇头。 他只是找了个隐蔽的青草地躺了一夜,现在觉得自己满身的力气,虽然目前他的异能还弱,但是以这个速度这伤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能好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贺泽突然开口道,“阿姆,把昨天小安给你的那个玉坠给我吧?” 阿姆,这是贺泽第一次唤出这个称呼。 人以真心待我,我自以真心待人,即便这份真心不是对他,但是受众是他却已经是无可更改的事情了。 既如此,从今日起,他便是贺泽,也是贺泽。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做个好梦哦~ 另:谢谢叫个啥啊童鞋的地雷,跳起来给你一个么么哒~ 第6章解约 “玉坠子?小泽,你要那个做什么?”李氏面色为难,看着贺泽的眼神有些担忧。 这孩子好不容易因为这伤安分了几天,这不是又想着做什么了吧? “阿姆,你误会了,”一看李氏的表情,贺泽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得解释道,“我是想说这坠子还回去吧。我是小安的阿兄,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小泽,你……” “阿姆,你和阿爹都清楚,李大力大了小安将近二十岁,二十年之后,那李大力活没活着都难说,就算他活着,也六十来岁了,可安哥儿那时候才三十五岁,正好的年纪,您舍得吗?” 虽说这个世界的哥儿允许改嫁,但那些个风言风语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这对贺安来说太不公平。 “不舍得能怎么办!”贺泽的话明显戳到了李氏的痛处,他嘴唇微动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抬眼看见贺泽额头的伤时却又转了话头,带着哭腔道,“小泽,这事……我和你阿爹,和安哥儿都已经商量过了,你……” 哥儿如此多骄_13 “阿姆,您听我的,小安他还小,”贺泽出声打断了李氏的话,“他是为了我,你们能同意也是为了我,我知道。” 既然都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不能看着贺安往火坑里跳。 “小泽……” “阿姆,我是小安的阿兄,他的亲事我这点发言权还是有的吧?” “可是小泽,咱家现在这情况,你和你阿爹的伤又都还没好……”李氏眉头深皱,如同沟壑一般。 但凡有一点法子,他怎么舍得委屈安哥儿! “阿姆,我这伤,就不用再吃药了,没事了,至于阿爹,”贺泽沉吟了一瞬,才接口道,“阿爹的伤我来想办法,您放心吧。” 从源头上掐灭这桩婚事的法子就是尽快赚到钱,改变这家子的境况,这事儿他昨晚上就已经想清楚了。 “小泽,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大夫都说了,你这伤得重着呢,不好好养着将来万一留下了病根!” “阿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不是?”贺泽陡然站起了身来,在李氏面前稳稳当当地走了几步,“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吗?我身体本来就好,从小到大我才病了几回?哪回不是隔天就好了?阿姆,你信我!” “呸呸呸!不生病是好事,你还生怕这病不惦记上你啊!”李氏一连呸了好几口,随即怀疑地走近了贺泽,“小泽,你……你真没事了?” “嗯。” 贺泽点头。 李氏双手握着他的手臂看了又看,随即又像是不放心似地小心戳了戳贺安额角缠着的棉布,“痛不痛?感觉怎么样?” “有一点点,但是不打紧,比昨天好多了,还有点痒。” “痒就好,痒就好,痒是好事,说明伤口快愈合了,咱家小泽就是好福气!”李氏满脸喜色,笑得合不拢嘴,声音里也多了两分轻快,“我现在马上去镇上把那个大夫请过来,你搁家好好等着啊。” 话未说完,李氏便火急火燎地冲着院门口走去,贺泽急忙一把拉住了他,“阿姆,这事不急,我跟你保证,我这伤真没事了,咱今天先去把那玉坠子给退了。” “那王伯娘不是说李大力着急着吗?万一就这两天过来提亲事情就不好办了。” 现在趁这门婚事还没真正定下来得赶紧去说清楚,要不然等提了亲之后,不仅亲事难退,贺安还要平白添上一个被退亲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 “那倒也是,”贺泽的话在李氏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他顿住了步子,“可小泽,你这伤不清大夫我哪放得下心!你说说你万一要是……” “阿姆,没有万一,”贺泽提高了声音,“就算有,我会想其他的办法。” “小泽——”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的小泽躲过了这一劫,却是真的长大了。 贺泽嘴角扯起了一抹轻微的弧度,又很快消失不见,“所以,阿姆,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等咱家境况好点了,你和阿爹再给小安好好挑一个。把那玉坠子给我吧,这事儿,我去说。” 贺有财和李氏性子都软,他就怕到时候那王桂说上两句,他们又妥协了。 贺泽朝李氏伸出了手,后者看他一眼,慢慢抬手将那个小玉坠从腰带里掏了出来,放在了贺泽的手心里。 老天爷保佑,他家这俩孩子都这么懂事,您可要多分点福气给他们,哪怕让和他和孩儿阿爹两个老的拿命来换也成呐! 老天保佑哦! “阿姆,阿兄,你们干嘛呢?” 他们正说着话,那边贺安踏出了房门,朝着他们走近了来。 “没事没事,”一听贺安的声音,李氏立马掩面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有了笑意,他揉了揉贺安的头发,“待会吃完早饭,你陪着你阿兄出去一趟。” “去哪儿啊?” 贺安瞪着一双猫瞳,隐隐还可看见眼睛周围的红肿,怕是昨天晚上并没有睡好。 “去哪儿,待会你就知道了,快,帮阿姆去灶房弄饭。”李氏眼眸含笑轻轻捏住了贺安的耳朵,拉着他离开。 “阿姆,痛——”贺安撇了撇嘴,一边跟着李氏的步伐一边转头冲着贺泽哭唧唧地道,“阿兄,你快救我!” 他的声音惊散了天边的雾霭,晨曦渐起,远方的红日露出了小半边身体,贺泽看着他俩的背影,沉黑的眸子里也渐渐有了暖意。 平淡和温馨,只有经历过末世的人才能知道它有多么难能可贵。 …… 哥儿如此多骄_14 村里人大都是穷苦人家,平日有个小伤小痛地基本都不敢去请大夫,只熬着熬着等他自己过去。因此贺泽的身体突然好了很多,贺家人都并未多想,只满心满眼的开心,早饭时候贺有财还因此拿出了小半瓶自家酿的白酒,喜滋滋地小饮了一杯。 贺泽倒是有心想要尝尝,只可惜被李氏严令禁止,只得作罢。 待到吃完了饭,外面阳光正好,贺安跟着贺泽出了院门,眼睛里满是好奇,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阿兄,我们这是到哪儿去?” “等等,马上就到了。” 贺泽脚步未停,两人经过一个小池塘,又穿过了田埂,一路上还遇到了好几拨村里人寒暄了几句,这才到了那王桂的住处。 这贺家村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大,贺泽虽然在镇上读了好几年书,但终究是在这贺家村长大的,自然记得这王桂家住哪儿。 “阿兄,我们来这儿……干什么啊?”贺安扯了扯贺泽的袖口,拉住了他。 “你说呢?” 贺泽挑了挑眉,说完也不待贺安反应便几步走进了院门。这王桂家院子比贺家大得多,正中央搭着一座葡萄架,王桂坐在葡萄架下的桌边,旁边还坐着一五大三粗的男人。 两人的体型相差无几,可王桂的是富态,可那人却是满身的“横肉”。 “哟,我当是谁呢!小泽,安哥儿你俩怎么来了?”王桂一看见他俩立马站起身迎了过来,“你们今儿个来得可巧,安哥儿,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王桂的视线在安哥儿和那男人身上转了一圈,此时那男人也站起了身来,脑袋挺大,看样子比王桂老得多。 贺泽心里隐隐有了两分猜测,确实赶得巧。 “咱们都是村里人,没那么大规矩,你们两个既然都碰上了,就好好聊聊,安哥儿,这就是李大力,你未来夫郎!” “大力,安哥儿可就不用我给你介绍了吧?你可是一眼就相上了人家!安哥儿旁边啊,是他阿兄,贺泽,你叫他小泽就成。” 王桂站在两人中间,笑盈盈地介绍道。 “安哥儿,小泽,你俩好。” 虽是朝着两人见礼,李大力的眼神却一直放在贺安身上,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最终咧嘴笑了笑。 这还真是把贺安当他媳妇了。 贺泽脸色沉了下来,一把将贺安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转头冲着王桂道,“王阿麽,我今儿个和小安过来,是想将这个还给你的。” 贺泽将那玉坠子递到了王桂跟前,贺安瞳孔一缩,猛然抬头望向了他,“阿兄,你这是……” “小泽,我和你阿爹阿姆昨儿个可都谈妥了的,你这什么意思?”王桂也被贺泽这一突然的举动给震住了,脸上立马收了笑容。 “没什么意思,既然李哥也在这儿,索性我就坦白了说,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这玉坠子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小泽,我跟你阿爹阿姆……” “王阿麽,我记得他们昨天也没同意,同意的是小安,但是他还小,他的亲事他自个做不了主。”贺泽摇了摇头,看了看王桂,又看了看李大力,见没有一个人有想伸手接的打算,索性弯了腰。 一旁的贺安着急伸手拉住了他,“阿兄,我……” “小安,你还小,昨天糊涂了今天可不能糊涂,阿爹阿姆让我过来,可不是让你犯傻的。”贺泽稳稳地将手中的玉坠放在了桌上。 贺安嘴唇微张,想要开口所有的声音却都淹没在了喉咙里。 “我和阿爹阿姆认认真真商量了,这门亲事还是不合适。李哥,这事是我们不对,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王伯娘?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得给我一个解释!”李大力顿了一会儿,接着扭头盯着王桂怒气冲冲地道。 “我……昨天,昨天那有财小子和有财媳妇虽说没表态,可也说看安哥儿的意见啊,这小泽,你,你不能这么干啊!”王桂着了急,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阿兄……” “王阿麽,这事是我们贺家考虑不周,但这婚嫁之事您也是知道的,是哥儿一辈子的事情,这事这段时间劳烦您操心了,我代表我阿爹跟您致歉,您老大人大量,别跟我们计较。”贺泽诚恳道。 虽说李大力是明明白白地乘人之危,但这件事情确实是他们理亏,道歉也是常理。 “这……” 这都是什么事啊!他虽然知道这李大力配不上贺安,但是贺家那情况……王桂看了贺泽一眼,却也没再开口。 “姓贺的,一口唾沫一个钉,你们贺家既然答应了还想反悔,这是把我当傻子耍弄不成?!我告诉你,这坠子你们是收了,这婚事你们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见王桂沉默了,李大力瞪着一双眼睛,仰头便冲着贺泽吼道。可没曾想他仰了头还是比站在他面前的贺泽要矮上几分,索性踮起了脚,平白添了几分喜感。 哥儿如此多骄_15 贺安看着他这样子却是有些不安,转头望向了贺泽,见他脸色未变这才心神稍定。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做个好梦~谢谢叶玄小天使的地雷,么么哒~ 第7章偶遇[修] “李哥,我见你年长,叫你一声哥,这事儿究竟怎么回事你自己清楚,贺家现在是穷,但也没到卖哥儿的地步!再者安哥儿才十五岁,他若真嫁了你,你也不怕折了寿?” 贺泽面色沉沉,掩在袖口下的手握成拳,凸立的指骨撑着皮肤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他几步走近了李大力,眼神冰冷,刺得后者脖颈生痛。 只要掐住那脖颈,轻轻一扭…… 李大力对上贺泽的视线,突然腿肚子一软,连连踉跄后退了几步,“你……你别过来!” 真是邪了门了,往日看着也不过是个黄毛小子,今儿那双眼睛却是让他冷汗直冒,看他就跟看着一个死人似的! “阿兄……” 贺安的声音传进了贺泽的耳朵,贺泽脚步一顿,微微闭了闭眼,总算回拢了心神。末世里待久了,就越来越讨厌麻烦,能一刀解决的事情不愿多说一句。刚刚那一瞬,他心里起了杀意。 他忘了,这里已经不是末世了。贺泽看了李大力一眼,手上拳头松开了来,眼神一转停在了王桂身上,转了话头道,“王阿麽,你这儿可有笔墨印泥?” “笔墨印泥?你要那个做什么?” 王桂疑问出声,却也没耽搁,转身便回了房间。他是媒人,村子里新人办婚事交换庚帖什么的总会请他来写,一应东西自然都是准备齐全的。 不过几瞬时间,王桂便拿着印泥放在了桌上,将手上的纸笔和一小方砚台也递到了贺泽跟前,“来,这儿呢,给你。” 原身在书院里虽然没学到什么学问,但好歹混了好几年,字还是会认会写的,贺泽坐到桌边将这纸裁成两份,磨了点墨便下了笔。 他小时候学过几年毛笔字,可末世之前就还给老师了,时隔多年再写,总是不习惯的。更别提这个世界的文字体系虽然也是方块字,但终究不是汉字,他只能循着原身的记忆一笔笔的临摹,写得不好看不说,速度也是极慢。 “小泽,你这……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王桂站在了贺泽后边,不仅他有疑问,一旁的贺安和李大力是满头雾水。 “契据……,小泽,你这?”贺泽两个字刚刚完成,后头的王桂就呢喃了一声。 贺安神色有些担忧。 李大力兀自站在一边也没走近,他不认字,估计也看不懂。但是一看到贺泽的样儿,心里更加不淡定了。 虽然村里人都知道贺泽没什么出息,贺老爹送他上书院这么多年是白费钱了,可读过书的人脑子肯定聪明,肚子里坏水多着呢!可不能让他给唬住咯! 想到这里,李大力率先出口威胁道,“贺家小子,我告诉你,不管你要干什么,我把话撂这儿了,这亲事不是你说退就能退的,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就去找你们贺家村的族老评评理,我……” “行了!李大力,你先好好管管你那张嘴吧!还族老,你要是下了聘还好说,你这就送了一个玉坠子,你就想把人哥儿绑一辈子了?你这想得到美!” 贺泽还没答话,倒是王桂率先出了声,把李大力气得够呛,“王伯娘,你这么干可不地道!我找你给我办这事也没少花银钱啊,你……” “哎呀,行了行了,这事我之前跟你怎么说的?安哥儿才多大?你都够做人家阿爹了!要是收银子之前你跟我说清楚咯,那我能这么干吗!你看人家家里出了事,就不要自己那张老脸了你!” 之前李大力来求着让他给说门亲事,一出手就是二钱银子,他一时也没忍住,当时就答应了,可他哪曾想李大力看上的安哥儿!当时想着贺家出了事,小泽也伤重着,李大力的聘礼或许还能救个急,他索性也就赶鸭子上架把这事给有财小子提了,哎,都怪自己管不住这收银子的贱手! 王桂满心后悔,早知道这事他打死也不能干,弄得现在里外不是人。 造孽不是! “大力啊,咱做事地道些,安哥儿要许给了你,这村里不知有多少人能在后头戳你和有财小子的脊梁骨呢!咱们呐,就各退一步,这二钱银子我先还了你,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赶明儿我这儿有了合适的,我再给你相看一个好的,你看行不?” 王桂取了腰间的钱袋子,小心掏了两块碎银出来。 “你们……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人啊!” 见王桂一下子反了悔,李大力心知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媳妇十有八九是娶不着了,心里是又急又气,银子也没接,定定地盯了贺安一眼,转身便冲着院门走去,“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上你贺家村族老哪儿说理去!族老不管我就去寻里正,我就不信了……” “等等,回来!” 李大力还没走出两步,贺泽那边已然放了笔,拿起两张相同字样的纸来轻吹了两口。 “既无父母之命,这媒妁之言现下也不成立了,且不说小安答应的根本不能作数,就算能作数,也只是空口白牙,我们若是不认你能有什么办法?李哥,你真觉得去族老那儿能有用?贺家村的族老能不护着族人反倒听你一个外人的?至于里正那里,你既没了理还能站得住脚?” 哥儿如此多骄_17 外头艳阳高照,两人一路到了路口,贺安终于忍不住一把甩开了贺泽的手,“阿兄,你刚才为什么要给那李大力写欠据?那可是二两银子!这么多钱,咱家到时候哪拿得出来?” 说着说着贺安真给急哭了,眼泪鼻涕哗哗地流。 “行了,哭什么!”贺泽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他最见不得别人哭,“二两银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那李大力人丑、年老、好色、又是个粗人,看他那样还掉进钱眼子里了,这样的人你真想嫁?” “我……” “小安,我和阿爹阿姆都清楚你为什么答应这门亲事,可这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会让你白白牺牲,不值得。” 贺泽难得地苦口婆心。 “好了,回去记得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阿爹阿姆他们,钱的事情阿兄来想办法,嗯?” “阿兄……呜……呜呜……” 也不知道贺泽哪句话说得不对,贺安一下子决了堤,哭得越来越大声,边哭边抬起手背抹眼睛。 “贺安,男子汉大丈夫,你……”贺泽眉头紧皱。 “贺泽,你干嘛又欺负小安!” 声音突然被打断,贺泽转了头,他的后头林煜右肩背着长弓,左手拎着一只灰肥兔子,正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的货币价值参考明朝中期,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现在的600元人民币,普通人像《武林外传》里面小郭他们的月钱是二钱银子,一只鸡大概在10至30文之间……嗯,就是给亲们一个概念,不影响阅读就好了,么么哒~ 这章下的评论戾气太重,看到这里气得要人身攻击作者或者文中主角的还请消消气,我统一说一下: 第一,这里不是末世,即便主角是从末世而来。但是私以为能在末世挣扎十年的,最大的敌人已经不是丧尸了,而是人类。人心叵测,这个时候脑子很重要,谢谢。主角现在还受着伤,就算他不受伤,他既然没想着称霸天下,就不能无视这里的秩序。 下面上来就要打断腿的,我再再次重申,这里已经不是末世了,主角意识到了,而你们没有意识到,是我笔力问题。但是,李大力罪不至此。 他是乘人之危,但事情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并没有强迫,贺泽说得李大力哑口无言是真但其实他在强词夺理,贺家终究答应人家了,不管什么原因都是失信于人。 第二,贺泽可以暗地里以其他手段逼李大力退亲,但是一来怕李大力去闹,对贺安的名声造成影响。二来贺家理亏,虽然他们明面上站在有理的地方,但是不代表失信的事情就没发生过。 第三,贺泽给李大力二两是因为他想要尽快解决这件事情,让李大力爽快地答应。他知道货币的价值,因为他有原身的记忆;他知道说出二两意味着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能力。 如果,你还是很生气,请点x就好,三观不合,请别互相伤害。 第8章误会 “没,没有……” 贺安显然也看见了林煜,他吸吸鼻子,声音里夹杂着哭音,明明是反驳,可这模样却没啥说服力,反倒更像是林煜所说的欺负了。 谁叫贺泽以往的形象已经在林煜脑子里根深蒂固? 他一把将手中的猎物甩在地上,走到两兄弟的跟前将贺安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桃花眼里闪着火焰,“贺泽,你欺负自己的弟弟算什么本事?” “你以前这样也就罢了,现在还是这样!你知不知道贺叔贺婶和小安为了让你能去镇上念书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虽然这几年他都下意识地和村里的哥儿保持距离,但小安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名声,久而久之两人暗地里也就熟悉了,他是把小安当做自己弟弟来看的。 贺家的事情经过小安的口他知道地七七八八,对贺泽的恶感可不是一星半点。 “……” 林煜一阵噼里啪啦,贺泽一直保持着沉默,旁边的贺安眼泪也止住了,愣了好半晌才回过了神,“林哥,没有,你误会了,阿兄没有欺负我,他……” “小安,你别怕,他要是敢打你,我帮你揍他!”林煜挑眉,向贺泽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拳头,只以为贺安是害怕贺泽。 虽说林煜比贺泽矮上几公分,可这气势却是半分不差,毕竟这村子里怕是没有人能禁得住他的拳头,贺泽自问自己现在也比不上熊瞎子皮厚。 “林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 “你别说话,他就是被你们给惯的!贺叔贺婶和你为了他做了多少事?!贺叔没日没夜的接木工活,没活就去镇上给人商铺搬货,其实他的手早就伤了,可一直没舍得看大夫,这一次被砸是新伤旧患一起,所以才伤得这么重。” “你和贺婶冰刀子天气还去给人家种了好几亩地的芸苔,就为了一钱银子,回来的时候身体都快冻成冰块!” “一桩桩,一件件,这些……你们有跟他提过一个字吗?”林煜越说越气,说到后头脸都涨红了,“从来只会窝里横,遇上什么事就窝囊得要去寻死,贺泽,你就不觉得丢人?” 哥儿如此多骄_18 “……你说完了?”贺泽表情未变,却抿紧了唇。 “没有!贺泽,你但凡还有点心……” “林哥!!!”贺安终于忍不住一声大叫,成功地打断了林煜的话,“阿兄真的没有欺负我,你快别说了……” 话音未落,贺安有些战战兢兢地瞥了贺泽一眼,生怕贺泽会生气。他阿兄自从醒来之后已经变了好多,再也没惹事,也不气阿爹阿姆了,对他就像以前那样好……不,是比以前还好! 他不想林哥的话再刺激到阿兄。 “……那你怎么哭了?”林煜的视线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眼神狐疑。 “我……我……”贺安欲言又止,随即一脸窘迫地道,“林哥,你就别问了,阿兄真的没有欺负我,他对我好着呢!真的。” 他不是故意要哭的,那一刻就是觉得有阿兄真好,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好像都找到了宣泄口,一涌而出。 他一时没忍住。 “真的?” “嗯嗯,”贺安猛点头,“林哥,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林煜没了声音,看了被他骂得狗血喷头的贺泽一眼,神色间有些讪讪。似乎想说点什么,嘴唇张了张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随即视线一顿,转身便拎起地上的肥兔子大跨步从贺泽身边越了过去。 像是啥事也没发生过。 “这人?”贺泽皱了皱眉,眼神一言难尽。 “阿兄,你别怪林哥,他应该是看见那边来人了,”贺安指了指左侧的田埂,那里几个村民正扛着耜头朝这边走来,“他不喜欢被别人看到我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 “阿兄你不知道?”贺安瞪大了眼睛,见贺泽一脸茫然只得开口解释道,“林哥已经定了两次亲了,结果都没成,一个刚定了亲就摔断了腿,大半年才好;另外一个成亲前两天掉进河塘,淹死了。从此再也没人敢上林哥家里提亲,村子里的人都说他命中带煞……说他克……” 贺安欲言又止。 “克夫?” “……嗯,”见贺泽接口,贺安有些颓丧地点了点头,“后来林哥就喜欢上了一个人独来独往,跟村里人都疏远了,在有人的地方也总避着我。” “原来是这样……”贺泽回头看了一眼,隐隐还能望见林煜的背影。 原身离家念书的时候才十三四岁,对村里这些个八卦议论自然是不了解的,偶然听贺老爹和李氏提起来也就是在耳朵里过上一遍也就忘了。 对林煜的唯二印象大概就是他长得很好看,一人猎过熊瞎子,很厉害……只是当时原身可是对自己的小青梅情根深种,潜意识里又怕了林煜,平日里遇见都不敢多望上两眼,又怎么会上心这些事情? “阿兄,林哥人真的很好的,你不在家的时候他帮了咱家很多,还总是避着人过来,说传出去对我不好……阿兄,你别怪他。” 贺安有些着急,他喜欢林哥,也喜欢阿兄,不想让他们两个生了嫌隙。 “怎么会?”贺泽轻摇了摇头,“林煜刚刚说的那些本都是实话,再说了,阿兄能捡回这条命也都赖他,哪能这么小气。” “真的?那就好!” 贺安一颗心总算放松了下来,两人并肩向着家门而去。 第9章张氏 贺家院里,贺有财正蹲在地上,一口一口抽着旱烟,抽两口又抬头望向院门的方向,直到烟袋里已经没了烟丝,这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好半晌才稳住身体。 “你说你也是,有凳子也不坐,成天就喜欢这么蹲着,蹲久了那腿能舒服?”李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说着又洗了洗手中的抹布。 他正在擦院里摆着的几张破旧柜子。 “行了,我就觉着蹲着舒服!”贺有财举着烟管敲了敲自己右手臂,顿了顿又皱上了眉,“孩儿阿姆,你说小泽和安哥怎么还没回来?你也是,这事怎么小泽一说你就让他自个和安哥儿去了?都没告我一声!你还把我当回事吗?” “你怎么说话呢!”李氏手上的动作顿住,“我就是没把你当回事,你还想怎么滴?贺有财,我说你这阵子脾气见涨啊你?怎么,这么多年,看我看腻味了?” “你,你……” “我怎么了?贺有财你说,我嫁到你贺家这么多年,我沾了半点光没有,你这倒好,临了临了还挑起我的刺来了,你想干嘛?” 哥儿如此多骄_19 “什么啊!我就顺嘴提了那么一口,你想哪儿去了,真是……”贺有财无奈地撇开了视线,把烟嘴放进嘴里又没了味,只得摸了摸那空空的烟袋,叹了口气道,“小泽长大了,舍不得他弟弟受委屈了,这是好事儿!咱不就盼着他懂事这一天嘛?都熬过来这么多年了,只要小泽这伤好了,再熬上几年日子总会好的。” “我就是怕啊,这事儿终究是咱家理亏,王伯娘那里是长辈,让两个孩子去说会不会不太好?他们现在还没回来,要不……咱俩过去看看?” 贺有财面色有些担忧。 “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感觉有点不太好……”他当时脑子一热,一时也没想到这些事。李氏扭干手中的抹布,低着头沉吟了一瞬,“孩儿阿爹,要不,咱俩还是去看看?” “我就是这么想的。” 贺有财点了点头,李氏忙把手中的抹布挂在了院前的晾衣绳上,“你先等下,我得去换身衣裳。” “阿爹,阿姆,你俩说什么呢?” 李氏还没迈上一步,院前却突然传来了贺安的声音,他和贺有财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兄弟二人先后踏了进来。 “回来了?怎么样?王伯娘怎么说?” 李氏双手抹了抹衣裳,直到手干了些,才急忙迎了上去。 “王阿麽说,说……”贺安没了声音,抬头望了贺泽一眼。 “阿爹,阿姆,放心吧,玉坠已经还回去了,这门亲事正式作罢,至于李大力那边,王阿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昨天的事情,所以问题不大。” 贺泽没有半分迟疑,张嘴就来。一旁的贺安看着他的眼里冒了星星,满眼崇敬——阿兄好厉害,说谎都说得这么顺溜! “小泽,你说的是真的?王阿麽还说什么没有?”李氏松了口气,望了望贺泽,又望了望贺安。 “没有,王阿麽是看着安哥儿长大的,那李大力不是良配,既然我们已经决定退了这亲事,他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阿姆,放心吧,这破事也算了结了。等咱家日子好了,到时候再给安哥儿挑个好的,不急。” “我才不要……”贺安回过神,立马撇了撇嘴。 “不要,不要由得着你嘛!”贺有财拿着烟管在头上他敲了敲,向来严肃的声音里也有了两分笑意,“哪有哥儿不嫁人的?再过上两年你自个就得着急了,说的什么傻话!” “阿姆——” 贺安拉长了声音,几步走到了李氏身边,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肩上。 “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李氏眉眼含笑,轻捏了捏贺安的耳朵,“时辰也不早了,你们该饿了吧?阿姆去给你们弄饭?” “阿姆,还早呢,不饿,”贺泽摇了摇头,“有件事想跟您说,我明天想去镇上一趟。” “去镇上?”李氏和贺有财对视一眼,“啥事啊?” “之前从书院回来地急,还落了两身衣裳和一些小玩意儿,我明天去收拾一下。” “衣裳?这样啊——要不让你阿爹去吧?你好好在家歇着!”李氏说着忙拉了拉一脸神游天外的贺有财,“愣什么呢,说话!” “啊?哦!……小泽啊,你阿姆说得对,明儿个阿爹去帮你拿,你这伤刚好一点,镇上又远,听话,我去。” “阿爹,阿姆,就因为伤着才要多动!对身体好。阿爹,你这手还伤着呢,比我更不方便不说,你知道我衣服放哪儿了吗?还有那些个小东西?你能找到?我自己去,不会有事的。” “可……” “阿姆,镇上我比你们熟悉,以往哪回不是我自个去的?放心吧。” “那,那好吧,对了,你二伯家的牛车坏了,这些天阿姆都是坐村头你赵叔家的牛车去的,他家每天都得往镇上送些新鲜蔬菜,明儿个你搭他的车去,记住咯!” “嗯,我知道了。”贺泽点了点头。 贺安跟着李氏进了灶房,原地的贺有财盯着贺泽看了好一会儿,随即才走过来攀上了他的肩轻拍了两下,声音有些沙哑,“小泽啊,以后这个家,可就指着你了哦。” “阿爹……” “行了,不说了,”贺有财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回房去,帮我找找烟叶,你阿姆管得紧,我都不知道他给藏哪儿了!这哥儿真是!” “阿爹,你可小着点声,万一再让阿姆可听见了。”贺泽不怀好意地提醒。 “停停停……”贺有财有些心虚地回望了两眼,见院里没人才松了口气,“坏小子,你就知道吓唬你阿爹!” 父子俩对视一眼,接着相继笑出了声。灶房里的李氏听见这久违的笑声,也慢慢地勾起了嘴角。 老天爷保佑哦,这日子再努努力,总能过好的。 …… 哥儿如此多骄_20 这边满满温馨,那边林煜也正向着家门而去。 他家在贺家村村尾,正在南面山脚下,再走上几步又是别人家的田地,本来这儿只有一间废弃了的泥土房,房顶盖的是茅草,不避风不避雨的,村子里人看他们姆子可怜把家里剩下的一些个瓦片都送了过来,这家才总算成了形。 也因此熬过了那段最难过的时间。 后来有了点银钱,他好说歹说才求着贺家村的族老在这儿又圈了点地,大大小小地盖了三间房,虽说简陋了点,但终归这日子还是走上了正轨。 此时院门子里,张氏正坐在桌边绣着花样,眼光映着他的脸有些苍白。他身体差,旁的啥也不行,难得起了身,总想帮上林煜做点什么。 林煜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张氏正在穿针,盯到针头上去了。 他下意识地沉了脸,伸手将手中的兔子放在了一旁的竹筐里,长弓也取了下来,走上前一把夺过了张氏手中的针线,眉头紧皱,“阿姆,不是让你别绣这个了吗?你忘了前两天还说自个眼睛痛的事情了?身体才好一点,你又干上了,你说你这……” “煜哥儿回来了?”张氏一脸喜色,说着便站起了身,一旁的林煜急忙扶住了他,只是依旧拉着脸。 张氏没忍住笑出了声,“好了,我就是觉得这几天身子骨好多了,闲着也是闲着,这不刚出来你就回来了……不干了,咱煜哥儿回来了阿姆说什么也不干了,行不?” “阿姆,你自己的身体你也不知道好好照顾,徐叔说了让你多休息,放宽心,你就是不听!” 徐叔是镇上的大夫,张氏的病一直都是他看的,对他们姆子多有帮衬,时间久了林煜也就叫上了叔。 “阿姆哪有不听啊?现在阿姆这心啊,宽着呢!你徐叔说了,前两天他有个远方侄儿来看他了,人长得好,品行能力也不错,改日让你们俩见见……” “阿姆!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我不嫁不嫁!”他明白自己阿姆的意思,可是他这样的人,不是害了人家嘛!林煜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阿姆,这事儿咱们不早就约好不提了吗?我能赚钱,咱家以后也会越来越好,为什么非要嫁人?” “煜哥儿!你现在都已经二十了,再过上几年,家里没个汉子哪成啊!你听阿姆的……” “为什么不成?!阿姆,你说这村里哪个汉子能比得过我?”林煜状似不服气地扬起了下巴。 “这话哪能这么说……” “好了,阿姆,你呢,就是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再操心这些事情了,”林煜扶着张氏进了屋,在桌边坐了下来,“你以前不是常说什么事儿都得讲个缘分不是?我这缘分估计还没到呢,你再急也没用!” 尽管两人都知道这亲事不成的原因,但他们都极有默契地避开了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林煜提起茶壶给张氏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张氏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垂了眼,藏起了满眼的凄楚。 他上辈子是做的什么孽啊,这辈子老天爷都给报应在煜哥儿身上了! “对了,阿姆,我明天把外面那兔子和野鸡给送到镇上于掌柜家的酒楼去,到时候我再请徐叔过来给您看看吧?” 估计侄儿这事也是他阿姆提的,徐叔是个明白人,说不准让他劝劝,他阿姆今后就不操心他的亲事了。 林煜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早安~五一快乐哦(≧▽≦)/ 第10章同行 “不用不用,你徐叔开的药还没吃完,不急。”张氏摆了摆手,突然想起昨日里路过村民的议论,脸色又白了几分,“他看诊忙,以后啊,咱们要是没什么大事就别麻烦人家了。” “阿姆,刚刚不是你在跟我提徐叔侄子的吗?” 林煜神色狐疑,他阿姆这么快就转了性子? “那还不是为了你?你的亲事,比啥都重要……”他老都老了,这名声还有啥用?就是怕连累着煜哥儿了。 家里没个汉子啊,日子难着呢。 “好了,阿姆,咱不提这个了,”眼见得张氏嘴里有话题再起的意思,林煜连忙打断了他,“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碰上安哥儿和他阿兄了。” “安哥儿?你有财叔家的安哥儿?” “嗯,”林煜点了点头,并不提自己单方面和贺泽吵了一架的事,只开口道,“贺泽的伤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张氏脸上有了笑意,他伸手轻拍了拍林煜的手背,声音颇有些怀念,“当初咱们姆子俩被赶出来的时候,你贺叔贺婶也给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他们都是友善人,这滴水之恩呐,咱都得记在心里头,能帮上一把就帮一把,可不能忘本咯。” “我知道的,”林煜敛了敛眉,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随即站起了身来,“阿姆,你饿了吧?我去弄饭。” 说完也不待张氏回应,只兀自出了房门。 哥儿如此多骄_21 “唉,这孩子……” 张氏望着林煜匆匆的背影叹了口气,也怪他,明知道煜哥儿不喜欢提起当年的事情,他倒是又说上了。 移了移目光,张氏看着房间中央临着墙壁的祭桌,眼睛逐渐发了红。那祭桌上面摆着一块牌位,牌位前香炉里的香快燃到了尽头,几个碟子里的香果似乎刚刚换过,还新鲜着。 这是煜哥儿阿爹的牌位,当初他们出了林家门的时候只带了这块牌位。 张氏站起身走到了祭桌前,又点燃了几根香,神色郁郁。 孩儿阿爹,你若是在天有灵,可一定得保佑煜哥儿,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能嫁着一个好人家,有个依靠,一生能平安顺遂,我也就放心了。 张氏将香插在了香炉里,双手合十弯下了腰。 香燃得有些快,袅袅的青烟在空气里打着旋儿,又慢慢散开了来。 …… 第二天一早,贺泽又是在天刚蒙蒙泛白的时候回的家门,还好家里的另外三个都得再过上一刻钟才起床,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举动。 换了一身衣裳,贺泽将额头的棉布扯开的时候一顿一顿地痛,伤口处半结着痂,棉布有些黏在伤口上了。贺泽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这个速度似乎太快了些,或者……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生命之力更加纯粹旺盛,没有末世的污浊之气? 总归是件好事,就是不知道治疗别人的时候还有没有这个效果。贺老爹的手伤,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阿兄,你醒了没有?”门口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声。 贺泽心思回笼,连忙换了一块棉布重新给自己包扎了一遍,“进来。” 他声音未落,门就被推开了,贺安几步跨了进来,“阿兄,你起来了啊?阿姆怕你还没起,特地让我来叫你,赵叔每天都得赶早,你这会儿快过去吧,早饭去镇上买点什么吃。” 贺安从腰带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了贺泽手里,“这是阿姆给我的,让你一定给带着。早上不能饿,你伤还没好。” 贺泽拇指拨了拨,恰好十文,也不知道这家里还有几个十文。他眼神暗了暗,“好,我这会就走了,你让阿姆放心。” “嗯,”贺安点了点头,“阿兄,要不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能成不成?” “不用,只是几件衣裳罢了,我又不是拿不回来。你在家好好待着,等阿兄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怎么样?”贺泽走到了房门边上。 “真的?”听见他的话,贺安眼睛发亮,可转瞬又垂了头,声音也颓了“还是不要了,阿兄你早点回来,千万别饿着了。” “会的,帮我跟阿爹阿姆说一声,我先走了。” 说着贺泽抛了抛手中的几个铜板,一阵哗啦的脆响传进耳朵好听地紧,他轻勾起了唇角,几瞬便出了院门。 到了村头的时候,一辆牛车已经停在那里了。赵富贵正坐在车头位置,车上是几筐蔬菜,还特地留了两个空位。 “贺家小子,来了啊?快上来!”见着贺泽,赵富贵扬了扬手中的鞭子。 为了贺泽今儿个能赶上,李氏昨天下午便到赵家提了一嘴,不然赵富贵也不能在这儿等他。 “赵叔,麻烦你了。” 贺泽撑着木栏,抬腿跨了上去。他之前去镇上念书的时候都是坐的贺二伯家的牛车,如今坐这赵家牛车倒是第一次。 “不麻烦,不麻烦,你不急吧?咱还得再等等,林家哥儿还没来呢。”赵富贵转过了头,脸上带着笑。 “林家哥儿?”不是他想的那个吧?贺泽抬了眼。 “对,就是煜哥儿,他常打猎,经常要把猎物送到镇上酒楼去,有时候赶得急我就给捎上一程,昨天他也来跟我说了一声,今天……瞧,来了来了!” 赵富贵陡然提高了声音,扬鞭指着左侧路口,贺泽顺着方向望过去,林煜正背着一个篾筐向着这边过来。 两人视线相对时,林煜的脚步似乎顿了顿。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君还晚了……不过,作者君还是坚持没做太监!小天使要表扬我吗【害羞】 刚刚码字摸鱼的时候写了一个段子,基友一直说恐怖,天知道我明明写的是虐啊!!!放上来给你们看一下,胆小的宝贝儿就别看了哦~以下高能预警↓↓↓ 【你的床下有一只碗,盛了半满的血。 看,有舌头在舔呢。 甜甜的。 你睁开眼睛,他献宝似地把碗递到你跟前,“要,要喝一点吗?” 哥儿如此多骄_22 “啊——快滚!!!” 你一挥手,碗碎了,血溅红了床单,面前什么也没有。 原来竟只是个梦,你再次沉然睡去。 夜深人静,隐有哭声,“那日,你不是很喜欢我的血吗?还是甜的,就是有点冷了。”】 第11章相处 “煜哥儿,上来赶紧!”赵富贵一拉牛绳,脸上带上了笑,“今儿个倒是巧啊,你俩赶上一块了,怎么样,能坐下吧?” 车上两个空位是面对面的,林煜走到车前抬头看了贺泽一眼,后者下意识地收拢了自己的膝盖。 “能的,赵叔,麻烦你了。” 林煜先把后背的篾筐取了下来,刚刚递上去时却被贺泽接住了,他也没说话,只接着抬腿跨了上去,将篾筐架在了前面的蔬菜筐上面,一只手扶着。这路颠簸,若是不这样,速度稍快一点,那筐很可能会掉下去。 “好勒!你俩坐好没有?赵叔可要驾车了啊。” 赵富贵在前头问了一声,两人异口同声地应了,随即又看了对方一眼,林煜率先移开了视线。 “驾!” 赵富贵一声吆喝,鞭子轻抽了一下,大水牛也蹬蹬蹬地迈开了步子。 贺家村离镇上有点远,若是走路得走上两三个时辰,坐牛车也得一个多时辰。车上两人静默无言,气氛不是一般的尴尬。 晨曦的微光透过云层,天色越来越亮了。 赵富贵的吆喝声渐大了些,他又抬鞭抽了一下牛身,牛哞哞一声叫唤,速度也快了。 “这牛啊,老咯,现在也懒了,我要是不抽它,它都懒得动弹,搁在家还得各种嫩草料伺候着,你们婶子伺候它可比伺候我还尽心!你说气不气人!” 赵富贵回了一下头,嘴里咧咧地抱怨。 “赵叔,你又说笑了,你就是自个的气怕是都不舍得生这牛的气!” “哈哈,还是煜哥儿了解你赵叔,驾!”赵富贵轻轻踢了一下牛腹,接着道,“这老伙计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全家都把它当宝贝一样的,我哪敢生它的气哦!驾!” “呵呵——” 林煜回了一声轻笑,嘴角轻勾。刚刚爬上山坡的太阳生出了万道霞光,偶有几簇光点映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和平日里贺泽见到的林煜一点也不一样。 这种差别待遇真是……贺泽挑了挑眉,只可惜啊,这个世界没有女人,不然,他给自己找个媳妇也不错。 时间慢慢过去,路也渐陡了起来,赵富贵驾车的速度却没有慢下来,一颠一颠地。 贺泽眉头轻皱了一下。 原身身体细皮嫩肉,以往坐牛车李氏还总给他备着瘪谷做的软垫,怕是今天给忘了,不过就是不忘贺泽打死也不能垫那玩意儿。 看来他也得找时间好好锻炼锻炼了,不然总这么弱像什么样子。看着自己有些白嫩的手臂,贺泽眼神难掩嫌弃。 “贺家小子,煜哥儿,今儿个我们启程慢了一点,到镇上可不能晚,我赶车赶快一点,过了这段路就好了,你们可要坐稳咯!驾!” 大水牛像是感应到赵富贵有些急迫的心情,步子迈地越发快了。 “你……没事吧?” 贺泽刚刚加大力道拽紧了牛车的木栏,便听见了林煜的声音,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刚想开口,却又听见林煜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在关心你,那天我为了救你可浪费了一支箭,你要是这么快又出了事那我不是白亏那只支箭了。” 那只熊瞎子中箭之后就逃了,彼时贺泽还晕在那里生死不知,他自然不能不管。 “……” 一时间贺泽所有的声音都没在了喉咙里。 过了那段最陡的地段,牛车渐渐平缓了下来。 哥儿如此多骄_23 林煜盯了贺泽一瞬,又立马撇开了视线。想到昨天自个儿还把这人骂了一顿,今天这话好像又说冲了,心里也生了几分懊恼,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那个……” 贺泽抬了眼。 “你还没吃呢吧?要不要吃点?”林煜从胸口掏出来一块布,中间裹着两个大饼,他把其中一个递到了贺泽跟前。 这是他的早饭。 “我阿姆烙的,香着呢,吃吧。”见贺泽没甚反应,林煜将那饼塞在了他手上,顿了顿又道,“这是看在安哥儿的份上,你别……” “我不误会。” 林煜一句话还未说话,就被贺泽截断了来。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饼,又看了一眼林煜,以往只听说过女人心,海底针,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哥儿也是一样。 真是…… 贺泽将饼送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谢了。” 林煜没答话,之前的懊恼却也去的差不多了,他转过了头,脸上带上了笑,“赵叔,你吃早饭没有啊?我带了烙饼,你吃一点吧,我来帮你赶车。” 贺泽的动作顿了下来。 “哟,不用不用,你婶子起得早,我是吃了才上路的。你们吃吧,前面的路都不陡,慢慢吃!” “那赵叔,你要是累了就叫我。” “没事,你赵叔我还年轻着呢!这点事哪用得着你,好好吃着,坐稳咯!老伙计,再快着点!”赵富贵说着又扬鞭抽了一下牛腹。 车轮子咯吱咯吱地响,贺泽咬了一口烙饼,虽然能尝的出来是粗粮混着玉米烙的,也没馅,但是却松软地紧,还带着葱香,让人一下子便有了食欲。 林煜看见他吃得香,也咬了一口剩下的那块。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了下来,可这次的氛围却好像多了点什么,有些不一样了。 牛车是在辰时到的镇上,今天的太阳很大,阳光有些刺眼。 “就到这儿了,我先把这菜给人送过去,”赵富贵下了牛车,贺泽和林煜也先后跳了下来,“贺家小子,煜哥儿,你们快去办事吧,可别耽搁了,回来的时候就搁这儿等着,到时候咱仨一起回村里,记住咯!” “嗯,赵叔,你先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林煜应了一声。 赵富贵拉着牛车走远,原地只剩下了贺泽和林煜两人,周围行人来来往往,喧嚣一片。 “我要去东街,咱们也分头行事吧?”林煜斜睨了贺泽一眼,声音不咸不淡,“不过你记得申时之前一定回这儿来,不然你就自个儿走回去,我不会让赵叔等你的。” 说完林煜也不等贺泽开口,提了提背上的篾筐就转过了身去。贺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即跟了上去。 “你……” “我也去东街,书院。” “……” 林煜要去的是东街于掌柜的酒楼,这家酒楼平日里生意算是红火,吃下这些个山禽不是什么大事,再者于掌柜给的价钱也合适,之前也没有看他年幼诓骗他,后来他便一直送这儿来了。 穿过几条巷子,又拐了好几道弯,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酒楼门口,林煜顿住了步子,“我到了,书院还得往前再走上一段路,你自个去吧,不用等我。” 说完也不待贺泽答话,只给他留了一个背影。 贺泽在原地顿了顿,正想转身离开却又隐隐听见酒楼里传来“啪——”地一声响,神思一转便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看了一眼酒楼的匾额,几步跨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作者君还是不粗也不长,我的良心很痛,但是卡文卡得吐血啊嘤嘤嘤~……宝贝们求轻拍qaq 另外,愿你们现在正好梦,晚安。 第12章说书 虽然是镇上上好的酒楼,可这终究不是富庶地方。酒楼只有一层,也没有包间,不过地方倒是宽大,生意也不错。虽然还未到晌午,却也坐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坐成一桌,磕着瓜果,耳语纷纷。 酒楼右前方的位置空了一块出来,垫了高台,台上放着一木桌,说书人一身长衫,手持一柄折扇正站在其后,手中醒木一拍便又是一阵口沫横飞。 哥儿如此多骄_24 想必他刚才听见的便是醒木拍打的声音。 这个世界的民间娱乐少,戏曲什么的酒楼请不起班子,普通人也听不起,为了招揽客人,这说书人倒成了最好的选择,因此这镇上大大小小的酒楼都会请上一个说书人。 这家酒楼的人流和这台上的说书人应该也撇不了关系。 贺泽左右环顾了一圈,却并未发现林煜的身影,想来应该是去了后厨。他选了一个靠近高台的位置刚刚坐下,便有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您要点什么?” “来一壶冷茶。”这里冷茶指的便是白开水。 “啊?” 小二嘴角一抽,哪有人上酒楼只吃茶的?这也忒抠门了! “一壶冷茶,有问题吗?”贺泽又重复了一遍,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没,没有,小的这就去给您端上来!” 小二连忙垂下了头,将桌布甩到了肩上,几步便跑远了。台上的说书人说得兴起,醒木啪啪震响,台下的气氛并不怎么热烈,偶尔还有两声调笑传进了贺泽的耳朵。 “客官,茶来了,您慢用。” 虽然嫌弃贺泽抠门,但小二还是很快便将茶送了过来。贺泽给自己倒了一杯,津津有味地听着台上说书人滔滔不绝。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前方一道利箭破空而来,周将军一双虎目圆睁,侧身一跳便已至一米开外,手中的四尺长刀也被一把甩出,噗——一时间红浆四溅,那是分毫不差,正中那敌营首领的脑门啊!” 这一段说的是前朝一位英武将军战死沙场的故事,真实和杜撰早已说不清了,原身之前念书的时候还逃学出来听过,可没几次便没了兴致。 这个世界之前狼烟四起,战乱频发,当今统一政/权建立还不足百年,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虽说现在正值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减了百姓赋税,但这文化方面明显还没有发展起来。 故事性的文章,也就是小说虽然早已出现,但是科技水平不同,这个世界的印刊花费极大,但凡读过几年书的人总自持清高,也大都不会去写这种下九流的东西。 而说书人也并不一定识字,反倒是口口相传的居多。 以至于现在说来说去也就那几个故事,听得多了自然也就腻了。原身是这样,这里的客人也不外乎都是这么个感觉。 台上说书人还在继续,“周将军身着黑甲,头戴青盔,正只身端坐营中,只听得帐外一声疾呼——将军,敌军来犯!粮草……粮草着火了!啪——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醒木一拍,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说书人收了折扇,一个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徒弟便端着方盘子进了人群中。 “来往皆是客,同为梦中人,还望大家为魏某捧捧场。” 说书人名唤魏全,旁人都叫他魏先生,一般自称魏某。 此时他话音刚落,结账的声音便是此起彼伏,一下子客人都走了一大半。一般这书每天都得说上两场,今天这才刚刚结束一场,台下便空了这么多,此时他的徒弟也回到了高台旁边,盘子里面只有几个铜板。 魏全皱了皱眉,他摸了摸自己的长须,“难不成今儿这段魏某说得不好?瞧诸位都兴致不高啊。” 他声音刚落,一声“叮当——”音响起,却是贺泽将一枚铜板扔在了盘子里,他看了魏全一眼,“魏先生说得好是好,就是这故事咱们都能背下来了,听着还有啥味儿?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 霎时间酒楼里满是应和的声音。 魏全冷了脸色,他甩了甩袖,盯着贺泽道,“这《周将军传》可是流传甚广,哪会听着没味儿,你这黄口小儿懂些什么!难不成你也会说书不成?” “我可不会说书,”贺泽摇了摇头,顿了顿又接口道,“但我觉得我的故事比你讲得好。” “你……” “今儿无事,不如我给大家免费讲上一段,诸位评点一下如何?”贺泽喝了一口茶,站起了身来。 “好!说一个!说一个!” 客人总是不嫌事大的,免费听这总归是他们赚了。贺泽声音未落,底下叫好声掌声响成一片, “麻烦先生给我让个位子?” 魏全冷哼了一声,几步走到了台下,他倒要看看这黄口小儿怎么出丑的! “啪——” 贺泽醒木一拍,转瞬便开了口,“话说很久很久以前,青山之上独居一采药人,宽厚仁善,他某日采药之时救下了一条受伤的白蛇,悉心照料,白蛇玲珑可爱,颇有灵性,伤好之后也未离开,一人一蛇相依为命,感情日深。” 台下嗑瓜子的声音未停,魏全翻了翻白眼,他当什么好故事呢! 哥儿如此多骄_25 贺泽表情未变,继续道,“几十年之后,人死,白蛇重归山林,经千百年日精月华,雨雪风霜,终于修炼成妖,继而化作一白衣……” 听这一段,原本还磕着瓜子的客人手上不自觉便慢了动作,魏全也下意识地凝了心神。 看着台下清一色的“男人”,贺泽咳嗽了一声,临到喉咙口又换了个词,“白衣哥儿,国色天姿,名唤白素贞,白素贞感念采药人救命之恩,欲下山寻他转世以报恩情,山阻且遥,途中又遇一青蛇……” 他声音清朗,故事又接连转了两道弯,变得曲折离奇起来,台下众人很快就听入了迷,原本喧嚣的酒楼渐渐安静了下来。 林煜从后院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台上贺泽娓娓而谈,台下客人鸦雀无声,整间酒楼里只有他一人最引人注目。 作者有话要说:贺泽:因为我站得最高23333 另外,这一章“前朝”指的是前面的朝代,而不是前一个朝代,宝贝们别误会哦,早安。 第13章第一桶金 时间在贺泽的一字一句中过去,烈日高悬,转眼便到了正午时分。酒楼里来吃饭的人也多了,见这里面静得出奇,起初是满心疑问,可听了几句便都下意识地收敛了自己的声响。 不消两刻钟,酒楼里已经坐满了人。 高台之上的贺泽还在继续。他今日穿着的是以往在之时的衣裳,加之生得又好,剑眉星目,倒也是一表人才,气度卓然。 哪还有以前贺泽见他时畏畏缩缩的样子? 这些天他都没注意,如今看着反倒是真像个读书人了,可眉宇之间比读书人又多了两分英气,以前村里的老人也说人逢死生大劫性子是会变的,难不成现如今真应验在贺泽身上了? 那倒是件好事,贺叔贺婶和小安以后也能松口气了,林煜心里想。 “这金山脚下西湖之畔有一药铺名保安堂,堂中有一药童,姓许名仙字汉文,深谙药理,性格敦厚,行止有节。” 贺泽的声音再度传来,林煜渐入了心神。 “一日许仙游至西湖遇雨,他撑伞欲寻避雨之处,正在此时,巧见前方断桥之上有一青一白二子以手遮发向他迎面而来。烟雨朦胧之中,只可隐隐见得那白衣之人乌发如瀑,出尘若仙,风姿俊秀不似凡俗中人。 正是白素贞和小青。 许仙登时便迷了心窍,三步行作一步迎了上去,躬身作了一揖‘这位公子可也在寻避雨之处,如若不嫌,可与小生一道?’” “啪——” 说到这悬而未决处,贺泽声音一顿,手中醒木一拍,“预知后事如何,大家还请听下回分解。” “完了?就这么完了?” 魏全被这醒木声震得回过了神,一脸的意犹未尽。 “自是完了,不是说只讲上一段吗?诸位觉得可还好?” 台下静默了一瞬,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掌声。 “好!再讲一段吧!再讲一段!” “就是就是,再讲一段!后面怎么样了啊?” “对啊对啊,这之后呢?那许仙究竟是不是采药人?白素贞又能不能认出他来?且这又是一人一妖,你好歹给我们一个结局啊!” “……” 不少客人都站起了身来,有的还离了自己的座位,三三两两的银钱被抛进了盘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混着听客叫好声和请求声。 “诸位,若是哪天得闲再来为大家说上后面的故事,不过今日不巧,在下家里还有急事,就先行离开了。” 贺泽又从腰带里掏出了一枚铜板,放在了桌上,就算是付了这茶钱,说完也不顾旁人挽留,径直出了酒楼门口。 一时只听得酒楼之中的叹气声音。 林煜背着篾筐,愣了一瞬,抬腿便追了出去。 高台之下,魏全的徒弟看着盖了一盘子的铜板,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师,师傅,这怎么办呐?” 哥儿如此多骄_26 他可从来没见过哪次师傅说书,被客人打赏了这么多钱!这么多,少说得有一钱银子了吧?徒弟咽了口唾沫,满眼都是金光。 “……你好生搁这儿等着,我去追!” “哎,师傅——” 魏全愣了一瞬,话音未落就冲了出去,转眼已经不见人影。徒弟还想叫他,刚唤出一个名便收了声音,转瞬垂头痴痴地盯着盘子,笑得牙不见眼。 …… 酒楼之外,贺泽并未走远,只站在了几丈远处的摊贩前,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摊上的珠花之类的小饰品。 这个世界的哥儿虽然不是女人,但是大多数哥儿还是比男人多了那两分“为悦己者容”的心思,虽不至于花哨,但也喜欢装扮自己。 不过记忆里原身的青梅贺宝儿,大概就是属于那极少数喜欢花哨的,每次见他可都是抹了满脸的粉,一说话脸上的粉就噗噗地掉,也是难得原身眼光清奇。 收了心思,贺泽拣起摊上一枚银簪,簪尾处开着一朵红梅,虽然以现代眼光来看俗了些,但胜在工艺古朴,别有一番美感。 让贺老爹送给阿姆,阿姆说不定得乐上好一阵。 “贺泽,刚刚那个故事你从哪儿听来的?”白素贞后来找到恩人没有? 林煜很快便追了上来,可这极想问出的下文却还是憋在了心里。 “……” 贺泽表情未变,将手中的簪子递到了林煜跟前,“这个怎么样?” “哟,这是小郎君挑给身边夫人的吧?”林煜还没答话,摊主先开了口,指着贺泽旁边的林煜满脸的笑,“老朽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俊的哥儿,郎君好眼光,这枚梅花簪可是正配他!” “你胡说什么呢!我不是他夫人!”林煜眉头紧皱,一句便揶得摊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转了头,“对了,贺泽,你怎么还没去书院?现在可都午时了……” “等人。” “什么?” “我说我在这儿等人,”贺泽的声音顿了顿,越过林煜的头顶望了过去,“看,来了。” 林煜一脸狐疑地转了头,远处魏全正冲这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是看见了他们,边跑还边喊,“等等,前面的!停一停!停……” “你等他做什么?” “当然是等他给我送银子。”贺泽莫名其妙地甩出了一句,见魏全已经走近,也几步迎了上去,“魏先生是在追我?” “对,没……没错!”魏全好容易停了下来,喘地说不上话,好半晌才接着道,“小,小先生,方才魏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至于方才那个故事,小先生可否告诉我后续?” “先生二字我可担不起,我姓贺,你叫我贺泽就是了,至于后续……”贺泽挑眉,林煜眼神狐疑地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魏某自然不是想要白得,只要小——贺老弟愿意将方才那个故事完整告知于魏某,魏某愿意出,出三钱银子相购!”魏全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举起了三个手指头。 说书人赚取钱财有两方来源,一方是酒楼聘钱,一方是听客打赏,最近客人反应都不怎么样,掌柜都已经跟他谈了多次,怕是再继续下去他是需要重新找一家酒楼了,可是自己肚子里没了货,走到哪里不也是一样? 如今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 单看今天此人说了一段之后的反响,甚至不做手势,连声音都没怎么变,仅凭故事内容,听客便有如此大的热情,如果到时候他能多加修缮润色,到时候赚个满盘钵不说,他在同行里的地位怕是也不可同日而语。 稳赚不赔的买卖! “三钱?魏先生这是在说笑?怕是刚刚那盘子里客人的打赏都不止一钱了吧?‘西湖初遇’还只是‘白蛇传奇’的第一回,剩下的可还有四十来回呢。” 魏全的眼睛更亮了些,可随即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变了脸色,“‘白蛇传奇’?原来贺老弟这是早有预谋,给魏某设了个套啊!” 本就有备而来,先是将客人的不满挑在明处,再自己上台讲上一段让他看到客人的热情,这最后……怕就是故意在这里等着他了吧? 只要他不是目光短浅,就一定会跟上来! “话不能这么说,各取所需罢了,魏先生觉得呢?” 魏全定定地盯着贺泽看了一眼,随后双手抱拳道,“倒是魏某着相了,姜虽是老的辣,可没想到贺老弟年纪不大,却是心思过人。不过,魏某有一事不明,贺老弟既然写得出这么好的故事,怎地不自己去说?非得……”非得卖与我? 魏全话未说完,但这未竟之意贺泽自然能懂,他顿了顿才道,“这故事可不是我写的,山野相传,偶然听得罢了,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去说,自然是因为我相信魏先生能比我说得精彩。” 这大概是十占其一的理由,另外十之八九大概是……他不喜欢? “原来是这样,”很明显的场面话,魏全眼神微敛,“那,贺老弟开个价?” 哥儿如此多骄_27 “三两。” 贺泽同样伸出了三个手指头,可这价钱却翻了十倍。一旁的林煜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什么时候银钱这么好赚了?! “这……这不行!这也太多了,三两银子你这是在抢!”魏全一听三两立马没了之前那份冷静,只接连摇头,“不行不行,三两银子太多了!我哪拿得出这么多钱来!最多……最多一两银子!” 魏全捏紧了拳,只举起了一根食指。 “这样,我和魏先生今天能在酒楼遇上也算缘分,那就折中,各自退一步如何?二两银子,今日魏先生也看到了,这‘白蛇传奇’说完之后,怕是仅客人的捧场钱也只会比这个数只多不少,而且……客人喜欢听魏先生的热闹了,魏先生还可以去和酒楼掌柜谈一谈聘钱不是?” “说到底,魏先生稳赚不赔。” 魏全沉思不语,眉头都皱成了一团。二两银子不是小数,但他心里有数,这确实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端看他舍不舍得罢了。 “你……” “实不相瞒,贺某有伤在身,急需使钱,”贺泽抬手指了指自己缠着棉布的额头,“如果魏先生还需要考虑的话,那贺泽只能去找下一家酒楼,下一个说书人了,相信总有哪位先生不会让我失望的。” 说完贺泽也不待魏全回答,转身便迈开了步子,一旁的林煜急忙跟了上去。 “等……等一等!我答应!” 见贺泽和林煜二人的背影越来越远,魏全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待到贺泽停了脚步,便立马追了上去,“我,我答应你,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魏全的话一出,林煜登时便愣住了,看着身旁的贺泽满目惊疑,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二两银子,你将这个故事告知于我,完整无缺,事无巨细……对,还要只告诉我一个,不能再告知旁的说书人,如何?” “那是当然。” 贺泽脸上带笑。 一行三人再次回到了于家酒楼,魏全向于掌柜支了二两银子,因为故事内容一次明显说不完,两人白纸黑字签了契约,贺泽三天一到酒楼告诉魏全后面几回即可。 当贺泽拿着二两银子出了酒楼门口的时候,林煜才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紧紧地盯了贺泽好半晌,最后才终于忍不住开口,“贺泽,你,怎么做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贺泽:魏先生这是在追我。 林煜:魏先生?哪个魏先生?哪里来的魏先生?贺泽,你……你个混蛋! 一阵噼里啪啦之后,鼻青脸肿的贺泽:媳妇,我错了qaq 作者君:哈哈哈哈哈……嗝 笑岔气了嘤嘤嘤~要宝贝儿亲亲抱抱举高高~ 最后,早安。 第14章改观 “什么怎么做到的?” “就是……就是刚刚那个魏先生怎么愿意花这么多钱买一个故事?”虽说他听于掌柜提起过魏先生的月钱是四钱银子,但是一下子花二两在这上面也太多一点吧? 林煜仍旧百思不解,全然忘了自己半天之前对贺泽的态度。 不过到底是这事让他太过吃惊了些。 贺泽顿住步子看了林煜一眼,又继续向着书院的方向而去,“很奇怪吗?魏全是个说书人,且一说便是几十年,好的故事之于说书人而言大概就相当于读,村里人地里的粮食,比旁人自然多了几分喜爱。” “可是……” 林煜疑问未消,也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当然,这只是其一,二两银子看似很多,但是魏全到底是赚了。之前我就和他说过,按今天的情况来看,这二两银子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能从客人身上找补回来,再者,照此下去酒楼掌柜的也该给他加工钱了,不然,你以为谁愿意做这亏本的买卖?” “……好吧,可是这故事你从哪里听来的?”林煜声音顿了顿,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你别糊弄我,贺家村可从来没有这些个传闻。” “……就不兴是我自个写的?”贺泽挑眉。 哥儿如此多骄_28 “你?真的假的?” 林煜上下打量了贺泽一眼,随即撇开了自己的视线,浑身上下都写着“不信”这两个字。 “算了,我哪写得出来,”贺泽摇了摇头,也不再逗他,“不过好歹读了这么多年书,你还不兴我看上几本不知名的话本?去巷子尾听老乞丐讲两个故事?” 末世之前娱乐丰富,各种各样版本的故事他脑子里没有几百也有上千。虽说这么多年过去总归忘了不少,但《白蛇传》也算童年的记忆了,大致情节还是能想起来的。 其实他记得最清楚的是《西游记》,可是孙猴子的反抗思想在这里怕是容易惹祸上身。 到底还是个皇权至上的社会。 不过他如今也就是个普通人,胸无大志,所求不过平凡度日而已。 贺泽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没有丝毫的腐烂味,他又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也没有血,真好,这对他而言已然是种奢侈的享受了。 敛去心里莫名其妙的感慨,贺泽加快了步伐,几步便将林煜甩在了后头。 林煜看着他渐远的背影,刚刚转了身却又顿住了脚步,终究还是抬腿追了上去。 到底还是小安的阿兄,这人的伤还没好呢。刚好在一处,他这么撇下他也不太好吧…… 林煜心里默默地想,待到了贺泽跟前,只见他一脸好奇地开了口,“贺泽,后来那白素贞到底答没答应和许仙同行?还有还有,许仙到底是不是采药人?” “……” 此时阳光正好,两人并肩走在一处相谈甚欢,虽然衣着简陋,但丝毫不掩二人的俊朗和秀美,一不小心便让旁人生了误会,也不知艳羡了多少双眼睛,只可惜两个主人公却是浑然未知。 …… 一路到了书院,其实虽说是书院,可也不过三两个酒楼一般大,在东街尽头,算是闹中取静。这地穷,自然师资力量也不强,自当朝政/权建立以来,镇上也没能出个秀才。 可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在旁人眼里读书人终究还是不同的,这大约也是贺有财和李氏勒着裤腰带也要将原身送到这儿来的缘故吧? 这望子成龙的心思,天下间的父姆都一样,只是贺家熬了这么多年,原身看着也没甚希望,终究是让贺有财和李氏冷了这份心思。 大概是因着同窗们都在上课,贺泽并未碰见他们,也没有前去打扰,从寝宿里收拾了自个儿的几件衣裳便出来了。 林煜在外头只等了小一会儿,见了他的身影便开口问道,“你还要去哪里?” “去米铺买米,去盐铺买盐,去肉铺买肉……怎么,你还没听够?”贺泽倒没曾想一个故事便让自己提高了待遇,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其实哪里只是一个故事的事。 不过贺泽这会只是想着,好歹也是救命恩人,既然林煜想听,他也就当梳理故事情节了。 “哪有……”一下子被说中了心思,林煜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转瞬便迈开了步子,“走吧,我和你一道,这些东西我也要买。” 时间上有点晚了,两人赶得急,不过三刻钟已经逛了好些个铺子,贺泽像是买上了瘾,大大小小的总想来上一份。 比如现在,他正弯腰站在路边食摊前对着摊主人道,“麻烦给我来一份糖炒栗子,要热乎的。” “好勒,您稍等。” 林煜提了提篾筐的背绳,“你喜欢吃这个?” 贺泽摇了摇头,“来的时候答应小安给他买些好吃的回去,他喜欢吃这个。” 记忆里有一次贺老爹给镇上的一个大户人家做了一套木具,拿的赏钱不少,回来时便给带了一份糖炒栗子,后来好一段时间贺安都念叨着。 只是这之后好像就没见家里吃过了,倒是原身念书时候总喜欢买些这种小吃食,却从没带回家过。 “来,客官这是您的,拿好。” “嗯,谢了。” 贺泽掏出银钱付了账,手中已经提了大包小包,走了几步却见林煜还站在原地,大概这一整天的他对林煜也熟了几分,下意识地便开口道,“还愣在那儿干嘛,怎么不走了?” 林煜回过神来,看了贺泽一眼,眼神复杂难言。他们这会儿买了这么多东西,给贺叔贺婶和小安的都有,贺泽每个人都记得,可唯独就是没有他自个儿。 这人的性子变得也太快了,且还是往好的方向,若是让旁的家有顽子的人家知道了贺泽这么个情况,估计都恨不得让自个儿子去遭上这么一难了。 好吧,这是夸张话,可确实也太神奇了一些。 “林煜,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哥儿如此多骄_29 正当林煜发愣之际,贺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跟前,林煜连忙摇了摇头,“没事,你这些东西还拿得住吗?放我筐里吧?” 他说着便背向了贺泽。 “没事就好,”贺泽看了一眼手中提得满满的东西,没怎么犹豫就一一放进了筐里,“那好吧,待会还要去药铺,怕拿不住,不过我可不能让你背。” 说着贺泽抬起背绳将篾筐将林煜的背上取了下来,林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下便让他得了手。 “你……” 转眼贺泽已经将篾筐背在了自己背上,他这会儿也忘了自己还是个弱鸡。所幸东西虽多,可除了几斗米有些重量,旁的倒也不重,也没有出丑就是。 “走吧,还怕我占了你的东西不成?”贺泽调笑了一声,这些重量级的活可不都是男人干的事。 林煜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生出了几分怪异之感,一时之间却也弄不明白,只得愣愣地跟了上去。直到贺泽问了一句,“对了,镇上有没有医术比较好的大夫?” 得请回去看看贺老爹的伤才是,顺便也安了家里人的心,叫他们不再担心自个儿。他听小安说林煜的阿姆也是常年多病,这大夫之事林煜应该清楚的吧。 贺泽转头看了林煜一眼,后者也没让他失望。 “跟我来吧,我们去西街徐叔那儿,他的医术可是镇上最好的。”林煜收了心思,也加快了步子,顿了顿又开口道,“你要是累了就告诉我,我力气大,我来背。” “……” 看来他弱的形象已经深入了人心,真是……贺泽对自己的嫌弃又加深了两分。 当两人回到早上约定的地点,看太阳影子,大约刚刚过了申时,赵富贵已经等在那儿了。 “贺家小子,煜哥儿,回来了?你们要是再不回来,赵叔可要着急咯!” “赵叔,对不起,我们让你久等了。”林煜有些懊恼地摸了摸头,一下便多了几分孩子气。 贺泽见他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赵叔,不怪林煜,我要买的东西多了点,您见谅。” “停停停,你们两个这是说的什么话!把你赵叔当什么人了这是?再说我可生气了!”说着赵富贵从牛车头跳了下来,将牛车上装蔬菜的空筐子都架在了一起,扭头冲着贺泽道,“快放上来吧?背了一路也累了吧?” 贺泽闻言几步走到了前头,将背上的篾筐放在了牛车上,又往里面推了几下。赵富贵双手在腰间抹了抹,抬头看向了林煜,“煜哥儿还不赶紧?咦,这位是……” 此时他才察觉到林煜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人,三四十岁的年纪,还背着个药箱。 “哦,赵叔,忘了跟您介绍,这是镇上的徐大夫,这几年常帮我阿姆看病,贺泽想请他给贺叔看看手伤。” “徐叔,这是村里的我赵叔。” 林煜说着又转了头给徐庆生介绍道。 “这样啊,徐大夫,您可得好好给那贺老弟看看,他干的是木匠活儿,手可是他的命根子啊!”赵富贵叹了口气。 “一定一定,这是我分内之事。” 徐庆生双手抱拳向着赵富贵作了一揖。 “那快上来,你们仨都快上来,把筐都垒在一起,我赶车慢着点儿,能坐下,放心吧。”赵富贵扬了扬手,视线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 林煜顿住了步子,“贺叔,我来帮您赶车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不用不用,当初你婶子有了身子那会,我去镇上请接生医婆,这牛车可是一回坐了五六个人,还没算我呢,赵叔技术好得很,身子骨也好,快上去,再耽搁太阳都快下山了!” 林煜见赵富贵坚持,也不再说话,扶着徐庆生上了牛车之后,自己才跨了上去,只是这回却是和贺泽坐在了一块儿。 作者有话要说:贺泽:我有特殊的撩媳妇技巧【认真脸】 早安,宝贝儿~ 第15章谎言 一路上颠颠簸簸,两人不时便蹭上了对方的肩。 林煜还是第一次与张氏之外的人离得这般近,到底是个哥儿,或者是对贺泽的偏见已然消失的缘故,这下子也难免有些不自在,耳根子都红了。 “你怎么了?” 哥儿如此多骄_30 贺泽见林煜一直往里面挪,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没事。”林煜看了贺泽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心里便陡然生了两分对自己的懊恼,随即转了话题道,“贺叔的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上次的大夫怎么说?” “上次的大夫说是伤了筋骨,能是能治,但是最后就算治好也不能干重活了,再加上这两天又断了药,估计情况不乐观,”贺泽轻摇了摇头,转瞬便将视线移到了徐庆生的身上,“徐大夫,待会就拜托您了。” “伤了筋骨确实难养回来,我也只能勉力一试,若是能治好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徐庆生皱了皱眉。 “若是不能,还请徐大夫帮小子一个小忙。”贺泽双手抱拳向徐庆生作了一揖,“我阿爹做了半辈子木匠活,手受伤的这些日子总是满面愁容,我身为人子,不管怎样,还请徐大夫到时候能给我阿爹留点希望。” “你这话的意思是?” 徐庆生手抚长须,面带犹疑地看向了贺泽。 “就是您理解的那个意思,若是能治,那再好不过;若是不能,还请徐大夫帮忙掩饰一二。” 不管能不能,最后他总要治好贺老爹的。与其让他们日后怀疑,不如现在就让他们相信这手伤是能治好的。 徐庆生沉默不语,林煜仰头看了贺泽一眼,顿了顿也帮他劝道,“徐叔,贺泽也是不想看着贺叔伤心,您就答应了他吧!” “就是就是,徐大夫啊,你们医者仁心,既然贺家小子有这份孝心,你就成全了他!啊?驾!”赵富贵也转过头来说了一句。 “这……” 哪有大夫诓骗病人的道理? “徐大夫,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事情,万事皆然,于人如此,于病症也是如此,您现在可敢断言有什么病症是绝对医治不了的?您行医多年,就没有一次意外?” 听及贺泽这话,徐庆生敛了敛眉。 “徐大夫,小子也并非是让您诓骗我阿爹,只是希望您能不把话说死了就成,这余下的事便交给我来处理,此事也绝不会累及您的名声,还请放心。” “这是哪里的话!我一个乡野大夫哪有什么名声……”徐庆生叹了口气,“既如此,我就答应了你吧。不过,还是希望你这请求不要派上用场才好啊!” “那是自然,多谢徐大夫了。” 贺泽抱拳致谢,林煜和徐庆生脸上也都有了笑意。赵富贵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贺泽,心里也暗叹了一声,,是个好孩子啊,有财老弟和弟妹辛苦这么多年也算苦尽甘来咯! “老伙计,再快着点!饿着了吧?回去就有你好吃的了!驾!” 赵富贵踢了踢牛腹,大水牛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哞哞叫了一声,步子迈地更急了。 待到他们回到村头的时候,太阳已经隐了半边身子,夕阳如火漫在天边,叠翠流金,如诗如画。 “那赵叔就先走了?改日寻着空,我再去看看你阿爹。” “嗯,赵叔,你快回去吧,赵婶估计都等急了,今儿真麻烦您了。”贺泽将篾筐背在了背上,目送着赵富贵赶着牛车离开。 “贺泽,那我也回去了。”林煜将他买的东西从篾筐里拿了出来,提稳了才道,“这筐你改日给我送过来就成,今天就背回去吧。” “行,谢了。”贺泽点了点头。 “徐叔,我就先走了,本来还想着请您待会再给我阿姆看看,但是今儿个天色不早了,改日也是一样。贺泽,你待会记得送徐叔回去。” 徐庆生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又抬头看了看天,这才妥协道,“那行,我明天自己再过来一趟就是。你阿姆是郁结于心,这么多年时好时坏地,我可不敢掉以轻心。” “那谢谢您了,徐叔。” “客气不是!” 徐庆生挥了挥手,待林煜走得远了,贺泽才总算带着他向自个儿家门而去。 两人进了贺家院子的时候,李氏和贺安正坐在矮凳上挑拣着还沾着土泥的番薯。 今天趁着贺泽去了镇上,他们俩去地里挖了一筐回来。现在选些品相好的出来,虽说卖不出什么价钱,但总归有一点是一点。 “阿姆,我回来了。” “哟,小泽回来了,”李氏惊喜地抬了头,一眼便望见了贺泽身边的徐庆生,随即开口问道,“这位是?” “这是镇上的徐大夫,医术高明,我请他来给阿爹看看。” “徐大夫好,好——” 李氏脸上有一瞬间的喜色,可下一秒便皱成了一团,他走到了贺泽跟前,小声地叹了口气道,“小泽啊,你阿爹的伤不是早就看过了吗?再说,咱家现在……” 哥儿如此多骄_31 “阿姆,咱再看看能怎么地?万一是上次您请的大夫医术不行呢?再说了,徐大夫今天帮我把了脉,说我这伤啊,好了!等再过两天,这布也能拆了!” 贺泽拍了拍李氏的手背,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李氏一听他的话,面上难掩惊喜,声音有些颤抖,“真,真好了?” “阿兄,你……”一旁的贺安也走到了几人跟前,一听贺泽的话便忍不住紧紧拽住了他的手臂。 “好了,不信你们问问徐大夫?” “徐大夫,这……” 李氏满含期待地看着徐庆生,后者点了点头,“您放心,这小子确实好了,身体壮实着呢,丁点问题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徐大夫,真是谢谢您了!” 李氏朝着徐庆生深深鞠了一躬,却是连忙被徐庆生扶了起来,“可不敢当!不敢当!您儿子身体也不是我给看好的,我哪能受您这么大礼!” “好了,阿姆,我之前就跟您说我身体好了您还不信,现在可相信了?”贺泽声音顿了顿,视线在院子里四下转了一圈,“阿爹呢?让徐大夫也给阿爹看看,说不准就给阿爹治好了不是?” “哎!哎!”李氏连连应了两声,边应边抓着自己的袖口擦了擦眼睛,再抬头时眼眶有些发红,却是满脸的笑意,“你阿爹还在屋子里呢,徐大夫,快请进,请进!” 一行几人进了屋子,彼时贺老爹正坐在桌前抽着他的旱烟,听李氏说了徐庆生的来头刚开始还不想治,可是拗不过贺家另外三个人,终于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去。 徐庆生放下了药箱,将手搭在了贺有财的脉搏处,良久未曾言语,面色却是越来越凝重。贺有财看见他的表情,心里刚生的两分希望眨眼又消失地干干净净。 唉!都是命啊! 李氏心急如焚,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大夫,这……这怎么样啊?啊?还能不能治好?您给我们句准话成不!” “阿姆,您别急,等大夫把完脉。”贺安心里也生了两分不好的预感,却是揽住了李氏的肩安抚道,“阿兄那么重的伤都好了,阿爹的伤肯定也能治好的!” 一时三双眼睛都紧紧盯住了徐庆生,徐庆生仰头看了一眼贺泽,后者轻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儿,早安~ 第16章银钱 “这……你们都别太担心,”瞧见贺泽的举动,徐庆生脸上撑起了一个笑容,对着贺有财道,“虽然你的伤是长期筋骨损伤所致,但是只要安心调养,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徐大夫,您说的是真的?” 贺有财眼睛有了亮光,连连转头看了李氏好几眼,后者也是热泪盈眶,“也就是说,就是说,孩儿他爹这手还能和以前一样?” “自然,不过得需要一段长时间的调养,而且这段时间你切记不可劳累,待会我再给你开两个方子就是。” 徐庆生垂了头,将桌上的诊垫放在了医箱里,又啪地一声盖上了来。 “阿姆,你看,我就说徐大夫医术高明,这下子您可放心了?”说着贺泽又和徐庆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轻点了点头。 “就是啊,阿姆,快别哭了,这是好事!”贺安挽起衣袖给李氏擦了擦眼泪,脸上喜不自抑,“阿兄的伤已经没有大碍,阿爹的伤也能好,以后啊,您可甭担心了!” “哎!我知道,我知道,徐大夫,真是太感谢你了,我……” 李氏说着又哽咽了,贺泽连忙扶住了他的肩,“阿姆,现在天色不早了,我先送徐大夫回去吧?待会晚了,路上该有危险了。” “对,对,你看我这记性,徐大夫,我这就送你出去!” 徐庆生一站起身,便被三人簇拥着出了房门,贺泽勾了勾嘴角,却是很快就追了出去。 屋外,李氏沉吟半晌,终究还是一脸为难地开了口,“徐大夫,不知道您今儿个给小泽和孩儿阿爹看诊需要多少银钱?您看能不能宽限我们两天……” “不,不——” 徐庆生话还未说完,却是被一旁的贺有财拉住了手臂,“徐大夫,我们知道让您为难了,但是……”” “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阿爹,阿姆,你们这说什么呢!”贺泽走到了几人的跟前,眼神扫了一圈也察觉到了情况,只朝着李氏轻笑了一声,“徐大夫的诊费我已经付了,放心吧。” “小泽,你……” 李氏睁大了眼睛,一旁的贺有财和贺安也是疑惑地看向了贺泽。 哥儿如此多骄_32 “没错,没错,出诊的银钱令郎已经给了,二位不用担心。”徐庆生躬身朝着李氏和贺有财作了一揖。 这会儿太阳已经落了山,夕阳的余晖红艳如火。 见几人还是愣愣地看着他,贺泽兀自走到了徐庆生旁边,“阿爹,阿姆,我现在再去借赵叔的牛车送徐大夫回去,刚才背回来的那个筐里有米有肉,晚上你们先吃着,不用等我。” “小泽——” “阿姆,放心吧,今天的事我回来再跟你们细说,”贺泽摆了摆手,转头冲着徐庆生道,“徐大夫,我们这便走吧,顺便也抓几服药回来。” “好。” 徐庆生点了点头,两人一道跨出了院门。李氏总算反应了过来,连忙追上前几步,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路上小心!晚上慢着点……” 一连喊了好几声,贺有财走进了院中间,见李氏还搁原地站着,开口唤了他一句,“回来吧,孩子都走远了!” 李氏神思不属地转了身,贺有财见他的样子也皱了眉,半晌才道,“你说小泽这孩子刚刚是啥意思?他哪来的银钱付给徐大夫?” “我哪知道……” 李氏没好气地白了贺有财一眼,随即便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直冲着屋子去了。 “哎!你……” 贺有财和贺安面面相觑,也都跟了进去。 贺泽刚刚背进来的篾筐放在墙角,李氏只在屋里头扫了一圈便看到了。他将篾筐提起放在了桌上,刚伸手拨弄了两下,眼神却是越来越惊疑。 “怎么了你?” 贺有财一进门,见李氏的样子也有些着急了起来。也不等他回应,自个儿便走到了桌前,拉着篾筐的边沿往这边倒,随即也是不可置信地道,“这,小泽怎么买回来了这么多东西?这得多少银钱!” 贺安看了看李氏,又看了看贺有财,几步走到了桌边,手上一捞便将一个大白布袋子提了出来,“咦,这是白米,好重,估计得有一斗了。” 他双手将布袋子放在了桌上,手又继续伸了进去,这次拿出来的是一个小布袋,贺安解开了布绳,食指轻轻沾了一下又伸进了嘴里,“这是盐,阿姆,我都好久没尝过这么咸的味了。” 贺安说着又舔了两口。 这个世界的晒盐技术不成熟,盐都是被朝廷垄断的,价格高昂,村里人做菜都舍不得放盐,贺泽也是发现李氏做的饭菜口味太淡这才想起了这一茬。 “哇,阿爹,阿姆,这还有好大两块肉!”贺安像寻宝似地,一手提着一块长条带皮瘦肉晃荡在了贺有财和李氏的跟前,声音惊喜,“阿兄早上还说回来的时候要给我带好吃的,咱们晚上有肉吃了!哈哈……阿爹,阿姆,你们,你们怎么了啊?” 贺安心里开心,然而见贺有财和李氏二人尽皆沉默不语,声音也颓了下来。 李氏看了贺有财一眼,毫无意外地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他率先站起了身,一边抢过贺安手中的两块肉把它们重新放进了筐里,一边道,“小安,把米和盐也放进来。” “阿姆……” “听话!” 贺安此时也察觉出了贺有财和李氏的异样,只得撇了撇嘴,将桌上的东西尽皆小心放了进去。 “孩儿阿爹,你说小泽……” 看着眼前满满一筐大包小包,李氏欲言又止。 “这些个东西先别动,等小泽回来咱问清楚咯再说,”贺有财叹了口气,“别的我不担心,我就怕这孩子身上的银钱啊来路不正!要真是这样,我……唉!咱们贺家人就是打死也不能用这种昧心钱!” 说着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阿爹,阿兄不能干这种事……” “是啊,孩儿阿爹,咱也得相信孩子,你先别气着了,等他回来咱好好问问。”见贺有财上了火,李氏也急忙劝道。 “我知道,我就是担心啊!你也不是不知道小泽以前什么样子,你说万一……” “行了行了,你先别着急。前两天煜哥儿送了一篮子鸡蛋过来,我去煮两个,待会咱们一起等着小泽回来。” 李氏说着便出了房门,桌边贺安看着贺有财的脸色半句话也不敢说,只时不时跑到院门口张望,一脸焦急。 镇上路远,一来一去,此番又是晚上,直到月上中天之时贺泽才提着两副药踏进了院门,月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 “阿兄!你可回来了,我们都担心死你了!” 一直蹲在房门口的贺安眼前一黑,一抬头看见贺泽便立马跳了起来。 哥儿如此多骄_33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不敢跟你们说早安了,我面壁思过去╥﹏╥... 另:谢谢雯子~宝贝儿的地雷,么么哒【抱抱】 第17章合乐 “怎么了?”饶是贺泽也有些被贺安这反应吓到了,他陡然退后了两步,“我这不是好好的?说了让你们别担心。” “阿兄!” “好了,阿爹阿姆呢?你们吃了晚饭没有?” 贺泽边说边向着正房而去,后头的贺安愣了一瞬,却是马上拉住了他,“阿兄,你先等等!等等!” “怎么了?” “那个……” 贺安一脸为难,见贺泽直直地盯着他,只得垂了头丧气道,“阿爹阿姆刚才生气了。” “生气?为什么?” “阿兄,今天你不是买了好多东西回来吗?然后阿爹,阿爹……” “阿爹怕我干坏事了?”贺泽挑眉,随即轻笑一声拨开了贺安的手,“好了,我去跟阿爹阿姆解释。” 意料之中,也怪他下午没说清楚。 “阿兄,那……那你好好解释,阿爹性子急,你别跟他吵架。”贺安还是满脸担忧。 “我知道,放心吧。” 贺泽摆了摆手,房门并没有关,他几步跨了进去,贺安见状紧随其后。 “阿爹,阿姆,我回来了。” “回来了?没事吧?” 房间里贺有财和李氏二人正面对面坐着桌旁,李氏一听贺泽的声音便立马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方才放心道,“早知道这么晚,你先在镇上随便找个客栈住上一晚也行啊,还好没事。” “好了,阿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心里有数。”贺泽声音顿了顿,接着便将手中的几服药递到了李氏面前,“这是徐大夫给阿爹开的药,一日一服,等喝完了我再去抓。” 这药虽然无法根治贺老爹的伤,但疗效还是有的。 李氏将药放在了桌上,转瞬又开了口,“小泽,你饿了吧?我去灶房给你做点,想吃点啥?” “阿姆,我……” “咳咳——”贺泽正欲回话,却是被贺有财的咳嗽声打断了来,见三人都望向了他,贺有财摸了摸嗓子眼,垂头冲贺泽招呼道,“小泽,你先坐下来。” 声音分外严肃。 李氏顿住了步子,刚想开口却是被贺有财的眼神瞪了回来。 贺泽看了他一眼,又想起刚才贺安说的话,脸上带上了两分笑意,一撩衣角便在贺有财的对面坐了下来。 正是刚刚李氏坐着的位置。 “小泽啊,你……” “阿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贺泽打断了贺有财的话,有些好笑地道,“这银钱是我今儿个赚的,没偷没抢,正正经经赚的。” 李氏和贺有财面面相觑了一眼,贺泽看着两人的表情叹了口气,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之后,这才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一说了个清楚。又从怀里掏出今天剩下的一两多银子放在了桌上,银两映着昏黄的灯光有些刺眼。 “小泽,真,真就是这么回事?” 李氏看了桌上的银钱一眼,眼底满是不可置信,旁边贺有财和贺安的反应和他如出一辙。 “就是这么回事,”贺泽有些无奈,他站起身将李氏拉到了凳子上坐下,视线在李氏和贺有财身上转了一圈,这才接口道,“阿爹,阿姆,你们以后就别操心银钱的事情了,阿爹的伤尽管治,医药钱我会想办法的。” “小泽……” 哥儿如此多骄_34 “阿爹,阿姆,这段时间家里发生这么多事,我知道你们心焦,但我是兄长,小安还小,这个家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担着不是?以后,我会撑起这个家的。” 贺泽敛了敛眉,贺安的那件事他不希望再发生了。既然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他对这个家便有责任。 “孩儿他爹,我,我没听错吧?”李氏紧紧抓住了贺泽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眼睛里有了水汽,“咱们小泽,小泽……” “阿姆,阿兄这么厉害,你还哭什么呢!” 一旁的贺安也红了眼睛,只是一见李氏的样子便站不住了,急忙走到他跟前来拍了拍他的背。 “就是就是,好事啊!”贺有财看了贺泽一眼,声音粗哑,“咱也总算盼到小泽长大的这一天了,这是好事!小泽,今天阿爹对不住你了,我没想到,我的小泽,我的……” 他说着便哽咽了,还抬手捂上了眼睛。 “阿爹,阿姆,行了行了,”贺泽看着哭成一团的三个人忍不住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从篾筐里掏出了一坛子酒摆在了桌上,冲着贺有财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就该喜庆点,阿爹,特意给你带回来的,尝尝?” “酒?行,满上满上,孩儿阿姆,咱都喝点,”贺有财擦了擦眼睛,又抿紧了嘴,拣起几个杯子一一放到了几人面前,“大伙儿都喝点,今儿高兴!” 贺泽终于松了口气,把篾筐放到了地上,掀起酒坛盖就将贺有财面前的杯子给倒满了,后者也没含糊,一口便喝了见底。 李氏今儿个难得地没劝,反倒陪着贺有财一起喝了起来。贺泽前世就不怎么喝酒,此番尝了两口也没再喝了。贺安倒是第一次尝着酒的味道,可这酒性烈,只一口便被辣得说不出话来,连饮了两杯茶这才好着点。 贺有财和李氏喝得越来越兴起,又去灶房里弄了几个烧好的番薯就着下酒。 贺泽见他俩你来我往,突然蹲身在篾筐里翻了翻,也不知将什么东西放在了贺有财的手上,对他耳语了几句便拖着贺安出了房间,顺便把房门也给关上了。 “阿兄,你拉我出来干嘛?” 屋外月色皎洁,院子里通明一片,贺安和贺泽坐在石阶上。 “你又不喝酒,待在房间里干嘛?”贺泽瞥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他俩不喝酒有点多余啊。 顿了顿,贺泽又将刚刚带出来的那包糖炒栗子扔给了贺安。 “我……咦,糖炒栗子?” 贺安一脸欣喜。 “这会都冷了,先尝几个,明天让阿姆给再炒一下。” “嗯。”贺安应了一声,转眼已经剥开了一个放进了嘴里,又递了两个给贺泽,“好吃,阿兄,你也尝尝!” “谢了。”贺泽看着手中两个枣红的栗子,轻勾起了嘴角。 “阿兄,你真的好厉害!早知道我今天一定得跟着你去,这才一天时间,就把别人一年的银钱都给赚回来了!”贺安又剥了一个,看着贺泽的眼神满眼都是崇拜。 “所以,现在不担心李大力那二两银子了吧?” 虽然贺安表面不说,但是从王桂那里回来,他就有些心不在焉地,估计一直都记挂着这事儿。 “……”贺安顿了顿,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不担心了,阿兄厉害!” “呵呵——”贺泽轻笑了一声,将手中剥了壳的栗子送进了嘴里,吃完又拍了拍贺安的后脑勺,“这样就好,以后别干傻事了!” “阿兄!” “好了,我先回房了,”贺泽站起了身来,望了身后光亮的房间一眼,“今晚阿爹阿姆还不定得喝到什么时候呢,你也早点回去睡。” “嗯,我知道了。” 虽是这么应着,可嘴里的栗子肉还没咽下去,说话嘟嘟囔囔地,身子也没动。 贺泽摇了摇头,几步便下了石阶,向着自己房间而去。 原地贺安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房门上映着的两道人影,傻笑了两声,又剥了一个栗子送进了嘴里。 真好吃! …… 或者是去镇上来回赶了几趟的缘故,第二天贺泽起得有些晚。直到太阳已经完完全全地露了脸,他才出了房间。 可这时贺有财和李氏竟好像还没醒,连带着贺安也一样。估计是昨天心境波动太大。贺泽也没有打扰他们,只是从院里找了几个破烂的瓷盆,也不知想干些什么。 李氏一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贺泽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把稻草擦着盆子。 哥儿如此多骄_35 “小泽,你这干什么呢?” “阿姆,你醒了啊?没事,昨天还带了些花种回来,我把它们种上。”贺泽转了头。 昨天逛集市的时候路过一个卖花的摊贩,他便从摊贩手上买了些花期短的奇花异卉的种子。还好这些个花难就难在培育,种子倒是不贵。 他如今木系异能恢复,虽然只有一级,但种盆花铁定不在话下。暂时还没想到能长久经营的行当,先种种花救救急也不错。 “花种,种那个干吗啊?”李氏一脸不解,却也走到了贺泽跟前,帮着他一起擦着瓷盆。 “阿姆,我自有我的用处,您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你这孩子!” 李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手中动作一顿,又将瓷盆重重擦了几下,随后将手放在衣裳上抹了抹,从腰带里掏出了一个簪子递到了贺泽跟前,正是那贺泽之前看中的那枚梅花簪。 “这个,是你昨儿个买的吧?” “……嗯,”贺泽点了点头,狐疑地瞥他一眼,“我昨晚不是让阿爹送给您了吗?怎么?您不喜欢?” 李氏看了贺泽一眼,又垂了头,“这枚簪子肯定费了不少钱吧?你阿爹这十多年了也没舍得买过这么贵的东西给我!你听话,阿姆用不着这么贵的东西,赶明儿去镇上退了去!” “阿姆——” “听话,阿姆头上戴的木簪不也能看吗?都老了,还戴这么扎眼的东西,村里人该笑话了!你明天就退了去,可不能让人给诓了。” 说着李氏便想将银簪塞进贺泽的手里,后者却是接连后退了两步躲了过去,“停停停,阿姆,我这手还脏着呢!” “……” “好了,阿姆,这簪子您带着好看,才三十多岁的人跟老这个字也不搭边。再来,这簪子不贵,也是我的心意,您要是非让退我可不干。” “小泽……” “阿姆!说了以后家里银钱的事情我来负责,你们就别整天担心这担心那的了行不?”贺泽皱眉。 “不是,小泽,你不知道,家里还欠着银钱呢,我就想着把这簪子退回去,然后先把欠了的钱给还了,能还多少还多少,总归让人能安心一点。还有煜哥儿那里,人家救了你的命,咱总得好好谢谢人家吧?” 李氏叹了口气,儿子第一次送他的东西,若不是没办法,他哪舍得退回去。 “阿姆,欠的那应该还有时间了吧?昨儿我给您的那点也别急着还,家里日日都需使钱,总不能咱一家都喝西北风吧?这事儿我会想办法的。 另外林家那里自然要去,不过等过几天我的伤完全好了之后再正式上门吧?到时候我再去镇上多买点东西。” 最后,这簪子您就安心收着,真抵不了什么钱,权当阿爹送您的!” “小泽!” “好了,阿姆,你信我!”贺泽摆了摆手,“你快去弄早饭吧,待会阿爹和小安该起了,多炖点肉,估计小安都馋好久了。” “……” “快去吧,吃完饭我得去林家一趟,把那筐还给林煜。” 贺泽说着又蹲下了身来,继续擦着剩下的几个瓷盆。李氏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手中亮闪闪的簪子,终究转身向着灶房去了。 一家人吃完近几个月来最丰盛的一顿早饭,时间已经到了巳时,贺泽背着个空篾筐便出了门。 待到了林家的时候,院门没关,林煜正一个人坐在院里头擦着他的长弓,神情认真地紧,阳光映着他的脸肤如白玉。贺泽有一瞬间的闪神,随即便摇了摇头,几步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辛辛苦苦码了一章粗长,结果码字软件闪退,三千字就没了……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早安,作者君要去睡了,嗯,没错,是去睡╥﹏╥... 另:谢谢樱桃小雯子,19888631和爱西瓜的桃子的地雷~么么哒~ 第18章误伤 待到走近,林煜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像是有点吃惊,“……贺泽,你怎么来了?” “筐,”贺泽将背上的篾筐取下拍了拍,递到了林煜跟前,“忘了?” “……” 哥儿如此多骄_36 好吧,他还真忘了。 林煜将怀中的长弓放在了桌上,接了筐向着墙边走去,那里放了好几个筐。 贺泽站在原地,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桌上那几根箭矢上,箭头似乎刚刚磨过,寒光凛冽,很是刺眼。 他脑子里好像隐约出现了那日晕倒前,林煜一箭穿空射了熊瞎子一只眼睛的场景。 若不是当时他正处在生死边缘,说不定得心血沸腾。 贺泽看了林煜一眼,忍不住开口道,“你的箭术很厉害。” “……我也觉得。” 林煜垒筐的动作顿了顿,嘴上却是一点也没客气。 “……” 贺泽没了声音,视线又停在了桌上的弓箭上,突然就有些手痒了,“能不能让我试试?” 男人对于武器总是怀着格外的热忱。 “你还会这个?” “不会。” 贺泽摇了摇头,却是将长弓拿在了手上,那弓不知是什么木料,竟然有些出乎意料地重。 他虽然没玩过弓箭,但是在末世枪/支弹/药可没少玩,准头至少练出来了,此番应该也不至于太差劲吧? 贺泽摸索着将箭矢搭上了长弓,费尽力气却也只能将弓弦拉得半满,索性也不再拉了,只闭上一眼对着院子侧墙的草堆作势欲发。 “停!你快给我停下!”林煜转头一见贺泽的举动整个人都不好了,几步上前一把将他的手臂打落了下来,“不会还敢这么弄!很危险的,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嘶……”真!痛! 贺泽没回话,只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将弓与箭一并放在桌上,小心晃了晃自己的手。 痛也就罢了,还是自找的。 尽管他离那草堆不过一丈远,且箭矢还向着下首方向。 但林煜一时着急也是正常。 不过……他现在总算领教了林煜的天生神力。 看林煜刚才的样子不过随手一拍而已,可自己的手都感觉要断了。 “贺泽,你……你没事吧?” 见贺泽难言的神情,林煜也立马反应了过来,怕是他刚刚那一下没有控制好力道,所以……林煜一脸愧疚,抓着贺泽的袖口就想往上面挽。 “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那会儿没注意!真是!林煜声音里满是懊恼。 “没事没事,”贺泽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小心揉了两下,“应该只是小伤,痛会儿差不多就能好了,不过你的力气,可真大。” 亏他还是个男人,简直自惭形秽。 贺泽抿紧了唇,看着林煜的眼神一言难尽。 “真没事?”林煜还有些不放心,“要不我去叫徐大夫吧?他今天给过来给我阿姆看诊,在屋里还没走呢。” 虽说阿姆让他别请徐叔过来,可徐叔一来,他总能感觉阿姆的心情和以往一样总比平常好了两分,如今两人正在屋里唠着嗑。 “真没事,没那么严重。”贺泽连忙摆了摆手,顶多也就是肿了而已,他待会出门自己治一下就好了。 林煜定定盯着他看了一眼,眉头一直皱着,半晌又道,“……不行,我去给你拿药酒过来,你好歹擦一点,好得快。” 说完他也不待贺泽回应,几步便跑向了房间。贺泽无奈,只得在桌边坐了下来。 林煜出来地很快,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瓷瓶。他一揭开盖子,空气里很快就漫开了一阵药酒味。“这是之前徐大夫给配的,我上山打猎也经常扭伤碰伤什么的,擦擦这个马上就好。” 林煜说着便坐到了贺泽的旁边,再次挽起了他的袖口,手肘弯处有些青紫,果然肿了一块,看着有点触目惊心。 哥儿如此多骄_37 “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煜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贺泽一眼,往他伤口处倒了一点药酒,热热辣辣的痛感太苏爽,后者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林煜见此更愧疚了,刚想用手指抹开药酒却是被另一只手抢了先,“我自己来吧。” 贺泽将手移开,另一只手轻抹了两下,好半会儿身体的神经系统才熟悉那痛感,好过了不少。 原身虽说长在村里,可还真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若在末世,他被人砍上几刀感觉都没这么严重。 贺泽啧了一声,将袖子放了下来,又曲了曲肘部,这才对着林煜道,“看见了?真没事了,消个肿明天就该好了。” 这点小伤,他以后早晚得让自己习惯,不然也太矫情了些。 林煜总算松了口气,拿着瓷瓶转眼又进去了。 贺泽摇了摇头,站起身等着告辞,却又像是突然瞥见了什么,目光一顿。 林煜出来的时候,贺泽正站在墙边。 那里堆着几排土砖,土砖上面放着几个簸箕,簸箕里面晒着一些山珍和野生药材。 “你看什么呢?”林煜走近了贺泽,见后者又凑近簸箕闻了闻,终是忍不住解释道,“这是野生白术,有补气健脾之效。” 俗话说久病成医,虽然生病的不是他,但是于他也没有什么差别了。顿了顿,林煜又说了一句,“我有时候上山没寻着猎物,看见药草也会采些回来。” 如果是他阿姆药方子里的,恰好省下一笔药钱;如果不是,还能送到镇上药铺去,若是这药材品相好又碰上稀缺时候,还能赚不少银钱。 长久下来,他也就有了这习惯,每次上山总不至于空手而归。 “药草?”难怪他闻到了一股中药香味。 贺泽盯着簸箕里半湿的白术,神情若有所思。 第19章向阳山 “你怎么了?” 见贺泽呆愣,林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贺泽轻摇了摇头,脸上却有了笑意,“靠山吃山,这向阳山还真是个好地方。” 向阳山便是贺家村旁边大山的名字。 准确来说它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山脉,五六座山峰连绵起伏,将大半个贺家村都环绕了起来,又因为山高势险,每日里太阳都好像是从山上升起,傍晚又从落到山下,因此得了这“向阳”二字。 “那当然,这山上可什么都有!”林煜与有荣焉,声音也扬了起来,“上次我还在山上看到鹿了,鹿筋可是能做上好的弓弦,只可惜……让它给跑了!” 说到后面,林煜的声音似乎颇为遗憾。 “也是,你的弓的确要选上好的弓弦才是。”贺泽想起刚刚拉弓时用的力道,心里深有同感。 若是弓弦的弹力不够好,在林煜手上估计挺不过几个回合。 “……” “徐大夫还在里面陪林婶说话呢?”贺泽朝屋里看了一眼,见林煜点头便接着道,“他的身体好点没有,没什么大事吧?” “没事,就是天一热阿姆心里就躁得慌,现在天气好了,他身体也好多了。这病没法根治,但是徐叔说只要平时多注意些也没有大碍。” “那就好。”贺泽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就不进去了,你待会替我跟林婶问个好,过几天我再来看他。” “嗯。” 林煜应了一声,贺泽又看了簸箕里的白术一眼,几步便出了林家院子,林煜将他送到门口便停了下来。 忆及他刚刚的视线,林煜踱步到簸箕前也拿起一块白术闻了闻,确实挺香的,但却是那种中药香,比不得花香的气味。 “煜哥儿,贺泽走了?” 身后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林煜回过头,却是徐庆生挎着药箱出了房门。 哥儿如此多骄_38 “刚走,怎么了徐叔?” “没事,我寻思着让你阿姆休息会,这会儿他刚躺下,”徐庆生顿了顿,突然打开了药箱,从里面掏出了一纸包东西递到了林煜跟前,“这是晒干的红枣,我昨儿个特意裹上了阿胶,味还行,没事儿让你阿姆吃上一颗,补气益血的。” “徐叔,这……”林煜一脸为难,又不好推拒,只得道,“这个多少银钱?我去拿给您。” 这些年他们姆子受徐叔的照顾太多,这人情也越欠越多,可怎么还也不是个事儿。 “这会儿还学会和徐叔客气了?”徐庆生没好气地将纸包塞进了林煜怀里,接着向后头望了一眼,“好好收着,别让你阿姆看见了,不然他肯定不得收,你好好照顾他,别让他累着,听见没?” “徐叔……”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徐庆生赶忙打断了林煜的话,转瞬又像想起了什么,有些疑虑地开口问道,“对了,这段时间家里没啥事吧?我怎么觉着你阿姆不大对劲啊。” 无端地和他生分了许多,难不成……是知道他的心思了? 徐庆生眉头紧皱,又转头望了一眼。 “没什么事啊,什么不大对劲?”林煜一脸茫然。 “这样啊……” 徐庆生垂了头,好半晌才接口道,“你阿姆跟我说了,你不想去见我那远房侄儿?” “徐叔,你就别管这事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以后我阿姆要是再问你这方面的,你也帮我劝劝他,行不?” “唉,我就知道是这结果,好了,我知道了。”徐庆生看着林煜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别想太多,我们煜哥儿长得这么好,又能干,还怕嫁不着好人家不成?” “徐叔!” “哟,还害羞了?”徐庆生难得见林煜这哥儿情态,忍不住失笑了一声,“行了,徐叔不说了,我这就回镇上了,还有病人在等着呢!” “哎!徐叔,你先别走!”见徐庆生已经转了身,林煜急忙唤了一句,又进了房间提了一个篮子出来,“我家的番薯种得早,收得也早,我晒了一点番薯干,甜着呢,徐叔你拿回家吃点。” “不是,你……” “徐叔,快拿着,你不让我客气,你自己也别客气!”林煜将篮子递到了徐庆生手上,“徐叔你又不种地,家里也只你一个,平常这些小东西还要到街上买,那得多浪费啊,现在就当尝鲜了。” “那行吧,我先走了,你别送了,我来时找的车夫现在应该还搁村头等着呢!”徐庆生也不再推辞,说着便转了身,只是突然又回过头道,“好好照顾你阿姆,我过两天再来看他。” “行!” 林煜应了一声,看着徐庆生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门外,这才拿起桌上的纸包转身进了屋。 屋里张氏躺在床上睡得正沉,林煜在床边坐了下来,腾出一只手来掖了掖张氏的被角,转瞬又看了看手中的纸包,不知在想些什么。 …… 贺泽回到家里的时候,李氏正挑着两个空筐,贺安也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拎着一把耜头,貌似正准备出门。 “回来了?”见了贺泽,李氏招呼了一声。 “回来了,你们这是去哪儿?” “趁着今天天气好,我寻摸着我和小安去那块番薯地里的番薯给收了,这不过两天又该收禾粟了吗,我怕来不及。”李氏开口解释,“你跟家里好好休息,要是饿了就把饭菜热一下,我和小安很快就回来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 “阿兄,你伤还没好呢!” 这回李氏还没开口,倒是让贺安抢了先。 “都结痂了,哪还没好?”贺泽将贺安手里的耜头抢了过来,扛在了肩上,率先走到了前边,“走吧,一起去早点回来。” 李氏和贺安对视了一眼,也妥协了,“那好吧,小安,去和你阿爹说一声,让他好好看着家里。” “哎!” 贺安跑着进了屋子,没一会便出来了,贺泽跟在两人的后头一块去了地里。路上倒是碰上了不少村里人,看见贺泽的时候总要问上两句,还好都让李氏给打发了。 去的时候时间就已经不早了,加上前些日子雨水足,那块地又在阴凉地方,挖出来的番薯都沾了很多泥,三个人弄到申时才回来。 回来的路上李氏的一担筐挑在了贺泽的肩上。 “阿姆,你看阿兄的姿势,哈哈哈……” 哥儿如此多骄_40 第20章上山 “就是,你还嫌上次伤的不重啊?”李氏说着放下了碗筷,盯着贺泽的额头又叹了口气,“得亏你运气好,要是煜哥儿没遇着你……” “阿姆,上次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原身也并非是去寻死,只是冲了脾气就上了山罢了,贺泽皱眉,“这样也行,明天我去找林煜你们总放心了吧?” “对啊,阿爹,阿姆,有林哥在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贺安扯开一个大大的笑脸,露出一口白牙。 贺有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既然你跟着林家哥儿一起去,我们也没啥意见了。不过孩儿阿姆,咱也该准备点东西,救了小泽的事还没谢人家,现在又要麻烦他。” “我心里有数,我跟小泽已经商量过了,等过两日去镇上买点东西,我跟他再一起登门,这么大的恩,咱怎么也得表示一下。” “是这个理,”贺有财一口饮尽杯中的冷茶,又拿起了筷子,“吃饭吃饭,小泽,既然你明天想上山,吃了饭就好好休息。” “嗯。”贺泽轻点了点头。 一顿饭吃完的时候,外头月亮已经爬上了天空,几颗星子一闪一闪。待到贺老爹和李氏还有贺安的房间已经熄了光亮,贺泽这才悄声出了房门,走到院墙边看了一眼早上种下的花种。 有几盆已经发了芽。 贺泽不懂花,花期什么的也不太懂,只是种下的时候用木系异能催生了一下,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只是他现在的木系异能还是太弱了些,这个世界也没有晶核,要想增长异能,就需要庞大的生命之力。 或者,明天上山会有惊喜也说不定。 贺泽蹲下身捏了捏一瓷盆中的嫩芽,几步出了院子,连门也给带上了。 第二天他仍旧是掐着时间点回来的,贺老爹、李氏和贺安还没醒,贺泽回了自己的房间,取了缠着额头上的棉布,手指轻轻一碰,痂块便掉了下来,这伤完全好了。 因为要提前去林家问问林煜上山的事,李氏一大早起来便去了灶房给煮了一锅粥,就着咸菜和昨天的肉,又给煮了六个鸡蛋,让贺泽剥了两个才让他出门。 半个时辰后,村头山脚下。 “你去山上做什么?”林煜对着站在一旁的贺泽道。他背着背篓,背篓里放着几只箭矢,长弓被他拿在了手里。 旭日初升,山路两旁树木葱茏,阳光透过枝头叶片的缝隙洒落而下,在他脸上形成一个个点点金色的椭圆光斑,衬得他脸孔更加精致了些。 一个常年打猎的人长成这样,所谓的天生丽质也不过如此了吧?若这地方不是个穷乡僻壤,林煜也没那个“克夫”的名声,说不定提亲的人都得把他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贺泽眼神闪了闪,见林煜一直盯着他,这才回过神,“转一圈,这山上的野生药草多吗?” “药草?你不是去山上采药的吧?”林煜的步子停了下来,“那我劝你一句,你还是别去了。 这向阳山是块宝地,前几年还有人在山上挖出了灵芝,可从此去山上寻药的人也是一波接着一波,很多药草都给挖尽了,那白术生长能力强,又不是珍贵药材,我才能寻着几棵。” “也就是说,这山上确实生长过很多药材?”贺泽一下便把握住了重点,“放心,我不是特地去寻药的,我们走吧。” 林煜看了贺泽一眼,“那你想干什么?” “既然这山上确实有过许多药材,就说明这地的气候土壤适合药材生长,”贺泽挑眉,突然开口道,“我们可以人工种植。” “人工种植?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人为栽种,像种番薯那样,春播秋收,量产。”贺泽解释,“现在不也有许多药材商吗?你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是……”林煜眉头紧皱,“可是药材商必须熟知每一种药材的生长习性,而且像你说的能人工种植的药材十中有一就差不多了,更别说那‘一’的种植难度,你以为你是许仙,还懂这些?” “许仙?”听见这个名字贺泽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还记得这个?” “废话,你还没讲完呢!”林煜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这事儿暂时还只是个想法,我有分寸。”药材的种植他一个门外汉可能的确会遇到很多问题,但同时他的异能也是他最大的倚仗。 再怎么折腾,他也能保障贺家人的生活。 这行当算是做给旁人看的,能好固然好,不好,他也能让它好。再则这辈子他只求小富即安便可,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林煜沉默了一瞬,突然又加快了步子,“管你呢!快着点,不是说还想去山顶的吗?慢了我可不等你。” 看着林煜脚下生风,贺泽摇了摇头,也提了提背上背篓的绳子,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对了,林煜,上次我说到哪儿来了?”贺泽自顾自呢喃了一句,“是白素贞水漫金山寺,还是端午节饮酒现原形?” 哥儿如此多骄_41 林煜的脚步慢了下来。 “我一时给忘了,你还记得吗?”贺泽总算跟上了他,脸上带着隐忍的调笑。 “是……是他和许仙成亲的那一段!”林煜终究没忍住转过了头来,“后来怎么样了?白素贞会被法海抓走吗?” 还真容易上当啊,贺泽摇了摇头,却也没再吊他胃口。 “并没有,那一日红烛帐暖,白素贞和许仙在许仙家人的见证下拜了堂,许诺一生一世定不负彼此,两人浓情蜜意地好生过了一段时间,直到法海再次到访……” 林煜竖起了耳朵,贺泽的声音娓娓而出,在空气中荡开一圈涟漪。 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之后,两人这才到了半山腰,周围的花草树木愈加浓密,路也早就不成了路,贺泽完全是跟着林煜在树下草丛中穿行。 “你还好吧?要不要歇会儿?”林煜几乎每走上片刻,都会回过头来问上一句。 “不用,我们继续走。” 若是平常,他怕是早就撑不下来了。只是现在,漫山遍野的植物,这里是他的主场,贺泽完全放下了对自己异能的掣肘。 他几乎能感觉到磅礴、海量的绿色生命因子正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身体里,抹除了他所有的疲倦。与此同时,他的异能也在缓慢地增长。 当然,因为是第一次,他的异能会吃个饱,以后,可就没有这速度了。 不过也算意外之喜,验证了他昨晚的料想。 贺泽深吸了一口气,视线一转突然停了下来,旁边一棵树上,正挂着几个褐梨。 前头的林煜还在继续朝前走着,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贺泽看了林煜一眼,一伸手,便有两个梨子砰砰掉落,正好落在他的怀中。林煜转过了头,贺泽随手扔了一个给他,“渴了吧?这个应该熟了。” “……谢谢。” “不用谢,刚好落下来,”把梨子放在衣裳上擦了擦,贺泽咬了一口,除了皮厚一点,味甜多汁,还不错,“我们走吧,要是下山还能碰上,就摘了回去,不然爬山太累。” “嗯。” 林煜应了一声,刚刚转身却是被贺泽一把拉住了肩头,“怎么了?” 他转头无声地询问了一句。 “嘘,别说话……” 贺泽将口中的半口梨子吐了出来,小声开口道。林煜也没再发出声音,只是眼神四下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了贺泽脸上。 梨被贺泽放在了林煜手心,林煜手中的长弓却是被贺泽拿走了,还有他背篓里的一只箭矢。 有……猎物? 可是他都没有发现,贺泽是怎么发现的? 林煜眼神狐疑。 对比上次贺泽只能将弓弦拉得半满,这一次却是拉满了,他闭上了一只眼睛,定定地盯着远处树下的灌木丛。 “咻——”地一声,利箭穿空,箭矢倾斜地立在灌木丛中,只露出了半截箭身。 贺泽脸上有了笑意,他拿过了林煜手中的梨子,又把弓还给了他,“猜猜,我射中没有?” 梨子只被咬了两口,却是被他干掉了大半,咀嚼的声音很是清脆。林煜瞥了贺泽一眼,却是把他的梨子也扔了过来,贺泽下意识地便伸手接住了。 几步走到了那处灌木丛边,林煜将弓放在了地上,循着箭身拨开了草丛,里面躺着一只兔子,贺泽的箭正中兔子的背部,已然是只剩下一口气了。 林煜将箭矢拔了出来,将兔子拎到了贺泽跟前,“你不是说你不会箭法的吗?” “……或许我眼神好?你看这不离得挺近?” “是吗?”两个字一字一顿。 贺泽重重点了点头。 林煜也没再为难他,只是将兔子扔进了他背篓里,重新把自己的梨子拿在了手里,语气平淡地夸了一句,“你眼神是真、好。” “……” 哥儿如此多骄_42 贺泽没了声音,只疾步跟上了他,两个人一并向着最高处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了六千,发现日六千也不难……宝贝儿早安,你们觉得呢( ̄︶ ̄)↗ 预告,下一章决定放大招!!! 第21章一起洗? 两人爬地越高,山上的人迹也就越少,时至晌午,太阳也更烈了。 林子里有些闷热,林煜卷起袖口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转头却见贺泽蹲下了身。他仰头望了望山顶也停了下来,踱步走到了贺泽跟前,“你累了?要不要休息会?” 贺泽不答,只定定地盯着面前一株及膝高的草,良久才抬了头,“……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 林煜也蹲下了身来,循着贺泽的视线向那草望去,却是突然变了脸色。他抬手戳了戳了草叶子,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贺泽,我怎么觉得它长得有点像……人参?” 人参是珍贵之物,他只在徐叔的诊铺里看到过图样。 “不是像,就是,”贺泽挑了挑眉,“这玩意儿精着呢。” 藏得倒好,上辈子资讯发达,人参他认识个大概,若不是刚才越看越像,用异能探查了一番,兴许就该错过了。 贺泽转了头,“我忘记带镐头了,借你的箭矢一用,咱得把它挖出来。” “……箭矢?”林煜皱眉,他向来宝贝他的弓和箭。 “难不成,我们用手?” “算了吧,给你。”林煜连连摇了摇头,转头从背篓里取了一只箭矢递给了贺泽,“你可得小心着点,别把它根须弄断了。” “放心。” 贺泽取下背篓,几下将旁边的野草都给拔了,然后用箭矢画了个圆把人参植株圈了起来,这才开始沿着边挑开泥土。 林煜看得着急,索性也取了背篓蹲了下来,犹豫着又抽出了一根箭矢挑着另一边的泥土。 两人配合默契,没一会儿就看到了细小的人参根茎。 “剩下的你来,我怕我力气太大。”林煜停了动作,将箭尖在草皮上囫囵擦了几下。 “行。” 贺泽没抬头,只是就着箭尖挖地更深,直至人参的须部。 “这么小,”林煜一手撑住了下巴,似乎颇有些失望,“贺泽,你说它长几年了?我听徐叔说,人参年份越长药效就越好,根茎也越粗。” “粗?你还想它长得跟白萝卜一样?”贺泽顿了顿,他发现这人参的时候可没忘记给它催生,只能长成这样了也不能怪他。“人参的生长本就极为缓慢,这株……大概有六七年了吧。” 加上他给催生需要的生长期。 “六七年,”林煜惊呼了一声,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只盯着贺泽道,“看来你是真的做过功课的,眼神也好,上山一次连人参也给找着了。这山上常有许多邻村的采药人来,可也很久没听他们提过有挖到过人参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贺泽挑眉,小心翼翼地挑开最后一点泥土,另一只手将整株人参都给移了出来,全须全尾,倒还真像个人形,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搞定。” 林煜盯着贺泽弯起的嘴角若有所思,随手便将他手中的箭矢拿了过来,自己放在草皮上擦了擦,“那我们还继续往山顶去吗?这人参就这么放着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贺泽一甩手便将人参放进了背篓里,转瞬将背篓重新背在了背上,“走吧,我们继续。” “那行,”林煜又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遮眼望了望天,边走边道,“这里离山顶也不远了,你饿了没有?” “还好,我带了点干粮,待会去山顶寻个阴凉地吃?”贺泽见林煜频频擦汗的动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伸手往旁边的树枝上摸了两把,树叶便哗哗地响,也算带起了点凉风。 林煜没说话,只迈着大步向前,贺泽紧跟在他的身后。到了山顶的时候太阳正当空,虽说地势空旷了许多,但仍然架不住这闷热无风的天气。 两人寻了一棵大树,在树荫下吃了几个烙饼,又吃了半包番薯干,总算填饱了肚子。 贺泽背靠树干,半躺在地上,双手环在后脑勺处好不惬意,“咱们先休息会?下山总不用这么久了。” 林煜看了他一眼,突然站起了身来,几步走到了山顶的平坡处,朝山下一望只隐隐能看见贺家村的几户人家,村外那条河边隐隐有人影走动,估计正准备挑水做饭。 哥儿如此多骄_43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到这山顶上来了。 “你看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贺泽已经没声没响地走到了他跟前,也朝四下望了一圈,只兀自开口道,“一览众山小,果然,山顶的风景就是不一样,不枉我们爬了这么久。” “当然了,这向阳山共五座峰,这东峰可是最高的。”本来他还以为贺泽肯定坚持不下去,没想到他却是没喊一声累地跟上来了。 以前他听村里的夫子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林煜看着贺泽愣了一瞬,眼珠子转了圈突然开口道,“昨天我不小心弄的那个伤……好了没有?” “好了,药酒很管用,改日让徐大夫再给我配上一瓶。” “那就好。” 林煜点了点头,向来白皙的脸此时被太阳照得有些发红,衣襟领口处也有些湿了。 “咱们去树荫下再歇会儿?等太阳没那么烈了再下山?” “嗯,”林煜往颈窝处一抹便是一手的湿汗,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转头惊喜地道,“等等,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 林煜不答,只几步走到了树荫处背上了背篓,口中催道,“快跟上!” 贺泽见他如此,也加快动作跟了上去,看着像是下山,却不是和上山时候同一路。在林子里绕来绕去,林煜似乎极为熟稔,大约两刻钟,他步子才缓了下来。 “我们去哪里?” “跟我来就知道了,马上就到了。”林煜脸上带着笑,伸手拨开了面前的树丛,躬身钻了过去。 贺泽也弯腰跟上了他,那头林煜已经停了下来,看见贺泽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看,那是什么?” 贺泽顺着林煜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那地方有些空旷,满地碎石块,还有三五块大石错落横亘,透过几块石头的缝隙望过去是……池子? 他低头看了林煜一眼,满眼疑问。 “这是我前两年追獐子的时候发现的一处暖池,池里的水四季温热,可舒服了。” 暖池?天然温泉池? 两人疾步走到了池边,池子不大,刚好被遮在大树荫下。壁沿都是石块,水质很清,上面飘着几片叶子,过一会儿便咕咚冒上一个泡泡。 林煜放下了背篓,蹲在池边捧了一捧水浇上了自己的脸,神情享受。 “是个好地方。” 贺泽的声音也带上了兴奋之意,他弯腰摸了一把,水温大概三十四度左右,很适合的温度。 林煜站起身转过头的时候,贺泽的腰带、外裳都被扔在了地上,身上唯余里衣亵裤。 “贺泽,你干嘛呢!” 林煜急忙伸手捂住了眼睛,一张脸涨得通红。 “难得遇上这么好的地方,洗个澡再下山,”贺泽说话的功夫已经把里衣也脱了下来扔在了地上,正要脱裤子的时候动作顿了顿,“一起?反正都是……” 都是……贺泽抬头看见正捂着眼睛的林煜,半张着嘴突然就没了声音,心口狠狠一跳。 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贺泽:媳妇,咱一起洗吧? 林煜:滚! 作者君:求我【哈哈哈】 宝贝儿早安,这大招技术你们满不满意?~作者菌器大活好,女朋友报名赶紧!(?w?)hiahiahia 第22章混蛋! 哥儿如此多骄_44 “贺泽!你个混蛋!” 林煜的眼睛扯开一条细缝,见贺泽还敞着胸膛,立马撇过了头,蹬蹬几步跑远,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贺泽还愣着原地,慢慢地移开了自己还放在裤头上的手,“那个,我不是……” “砰——” 贺泽话还未说完,林煜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以雷霆之速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贺泽尚未反应过来,一个站立不稳,登时便仰面落进了池子里,溅起了一池的水花。 “无耻!下流!” 贺泽伸手抹了一把脸,眼前还带着水花,只隐隐看见林煜一脸怒容,提了池边的背篓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贺泽抹干净了脸上的水,看着林煜消失的方向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却又吃痛地缩了回去,手上沾上了一点稀释的红。 一股热流涌出,贺泽有些怔愣地擦过自己的唇鄂,满手都是血迹。 他流鼻血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贺泽眉头紧皱。 虽说林煜长相精致,却也不至于男生女相,若说女子是秀美婉约,那他则于艳色中又多了两分洒脱清傲之气,有些矛盾,但又别有一番独特气质,让人不至于发生认知上的错误。 所以,刚刚那会儿,他是真给忘了…… 贺泽洗净了手上和脸上的血迹,又朝着水池里看了一眼,池中那人的鼻子很红,明显肿了一圈。 真是…… 贺泽捞起旁边的一片青绿色的树叶,指尖捏了捏,却又把它重新扔向了岸边。这会儿还不知道林煜走没走,万一待会看他的伤这么快就好了,心里再起怀疑就麻烦了。 视线四下转了一圈,贺泽随手拍了拍池水,两手一摆便游到了池边,背靠在青色岩石上擦拭起了身体。 村子里洗澡是个麻烦事,担水费事,烧水费柴,再来大家都没那么讲究,他自然也是一样,毕竟,末世的时候好几月不洗澡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现在都湿了一身,难得泡个澡……洗完再说。 至于林煜,他身上还带着弓箭,对这山上也熟悉,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贺泽动作顿了顿,迟疑了一下又捡起了之前扔在岸边的那片树叶,两指一弹,那树叶在空中急速回旋,慢慢上升,最后落在了枝头,和一细枝连接在了一起,似是从未掉下来过。 这样,若是林煜出了什么问题,它会告诉他的。 贺泽放了心,刚刚垂头忽又抬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枝头的那片叶子,满目惊疑,他的异能……好像升级了? 可是他怎么没感觉? 皱了皱眉,贺泽摊开了自己的掌心,除了皮肤下游离的生命因子和充沛的、仿佛使不完的力气,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难不成,不依靠晶核晋级的异能升级也不一样?前者如生死大劫,后者却无声无息……除了这个原因,他想不到第二种。 贺泽下意识地握拳,沉吟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既无坏处,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还就不信了,就算有什么问题还能比得上末世不成?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贺泽转过了头,却只看见林煜消失的方向树丛一阵晃动,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响起,“贺泽,你再不出来我就自己下山了!” 林煜沉着一张脸,一手握弓,一手握箭,箭尖还沾着血迹。若不是怕贺泽被自己刚刚那一拳伤得重,又或者像上次那样遇上熊瞎子,他才不会回来! “……你推了我一把,我裤子都湿了,你让我怎么快点出来?”贺泽看着池水中自己肿了一圈的鼻子,眼里有了兴味。 “你,你,你不会把裤子脱下来晒干?!” 林煜握着箭矢的手加大了力道,指尖都已经充血通红,箭尖蹭上了旁边的石块,划动的声音分外粗粝,留下一道一道的凹痕。 他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可惜贺泽看不见,声音还带着些许调笑,“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就脱?” “无赖!咻——” 贺泽话音未落,林煜愤然,搭弓射箭,一气呵成。利箭穿空,完美地绕开了几块大石,直入暖池的壁沿,正中石块之间的缝隙。 “我在山顶等你半个时辰,不然你就一个人喂狼去!” 一句话声音越来越低,想来已经走远。贺泽抽抽嘴角,往前游了几下,一把将那箭矢拔了出来。 林煜的箭,箭身都是竹质的,只有箭尖那一头是锻尖的铁器。如今箭身上已经裂开了几道纹路,箭尖也断了最顶端的那一部分,可想而知林煜用了多大的力道,贺泽突然觉得有点牙疼。 哥儿如此多骄_46 贺泽(深沉):他什么时候打我了?没有啊,夫妻间的事情能叫打吗?那是爱的印记,爱的印记懂吗?你还小你不懂。 【捂脸,md,说得我自己都信了嘤嘤嘤~】 作者:日常哈哈哈哈~谢谢oat的地雷,么么哒~ 另外跟宝贝儿们说一下,跟编编商量了,这篇文周四入v,也就是后天,当日掉落万更,那一章下评论发红包哟~v后一定努力更新,谢谢你们的支持,鞠躬致谢~【乖巧】 第23章人参 “……” “阿兄,你怎么不说话?”贺安凑到了贺泽跟前,待看清楚贺泽的脸时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阿兄,你,你的鼻子……” “没事,不小心撞树上了。”贺泽面无表情地道。 “撞树上了?”贺安抽了抽嘴角,看着他的眼神一言难尽,“难怪林哥让我给你煮两个鸡蛋,等着,我现在就去煮,热鸡蛋敷一下消肿。” 话音未落,贺安就急急忙忙向着灶房去了,活像身后跟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待到不见了他人影,贺泽隐隐听见灶房里传来的两声压抑的笑。 他这阿兄的面子…… 贺泽朝灶房望了一眼,转瞬便撇过头进了房间。房间里贺有财难得的放下了烟管,左手正拿着曲尺对着墙边一面柜子比划。 “阿爹,手痒了?” “小泽?”贺有财被贺泽的声音惊醒,他愣了一下,随即便走到了桌边来,将曲尺放在了桌上,“是啊,手痒痒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以前家里这些木具都是我鼓捣的,一时闲得慌。” 贺有财的声音有些落寞。 “阿爹,放心吧,你这手一定能好的,这可是徐大夫盖了章的事情,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贺泽劝慰了两句。 从家里的顶梁柱变成自认为的“累赘”,贺老爹心里的难受比之李氏只怕一分不少,然而他还是家里的主心骨,这些事情只能憋在心里,死死硬撑着。 “我知道,知道,还真当阿爹老了不成?”贺有财笑着看了贺泽一眼,视线却突然顿住了,“你今天不是上山了吗?这鼻子……怎么回事?” “——撞树上了,”贺泽答了几个字,立马便转了话头,“阿爹,今天我可在山上寻着了一好东西。” 见贺有财看他,贺泽也没答话,只是几步出了房间。 “这孩子!” 贺有财摇了摇头,又提起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茶,面上带着笑意,粗犷的五官都柔和了几分。 当贺泽拿着那株人参进来的时候,贺有财着实吃了一惊,硬是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神情分外紧张。 “这,你挖回来的?” 贺泽只看了贺有财一眼,意思不言自明。 “我记得前两年刘家村有个采药的给挖回来了一株野山参,我还特意跑去看了,听说他拿到镇上药铺去可卖了不少钱!”贺有财满脸喜色,转头便冲着贺泽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泽啊,我贺家祖宗开眼咯!” “阿爹,你说什么呢!” “行了,不说了,哈哈……”贺有财又笑了两声,“这个赶明儿你拿到镇上去,卖了它估计咱家欠的银钱也差不多能还上了!” 贺泽将那株人参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看了一眼贺有财还吊着布带的手,“阿爹,这我可没打算卖,赶明儿把它给切成片,一次放上几片给你和阿姆炖汤喝!” “这哪使得!不行不行,”贺有财连忙摆了摆手,“绝对不行,我和你阿姆身子哪来这份金贵,这都是富贵人家吃的玩意儿!咱可吃不得!“ “阿爹,人参是大补之物,您吃了伤也肯定好得快点不是?” “……” “难道您不想伤快点好?”贺泽挑眉。 “小泽说得对,儿子好不容易有这份运道给碰上了,咱有什么吃不得的!” 门口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贺有财和贺泽一并望了过去,却是不知李氏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提着衣摆从外头走了进来,拿过贺泽手中的人参植株啧啧叹了几句,转头便对着贺泽道,“小泽,你放心,我赶明儿便把这人参就着那野鸡给炖了,你也多吃点,你阿爹要是不吃,我灌也给他灌进去!” 哥儿如此多骄_47 “你,这会还在孩子面前呢!哪有这么……”这么说话的! 贺有财抬手哼哼了两句,见李氏瞪着他,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最后索性转过了身。 “那行,阿姆,听你的!”贺泽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脸上有了笑意,“我去灶房看看小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先出去了。” 等到贺泽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李氏登时便一脚踢上了凳子腿,坐了上去。拉着脸紧紧盯着贺有财,贺有财被他看得发虚,半晌后陪了一声笑,“孩儿阿姆,这,怎么了你?” “你还问我怎么了?贺有财,你怎么就不会想想!是你身子骨重要还是银钱重要?小泽的心意倒是让你给糟蹋了!”李氏来了脾气,半点没给贺老爹面子。 他气的不是他不肯吃这人参,而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看着贺有财还吊着的手臂,李氏鼻头便是一酸。 “我……” “你什么你!等你伤好了,咱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还怕赚不来这银钱?再说小泽现在也懂事了,他可不比你当年差!” “理是这个理,就是……” “行了,这人参你不吃,我还打算给小泽补补呢!”没等贺有财说完,李氏便截了他的话头,“他伤刚好,身子肯定还虚……再者,我寻摸着,这次小泽又是林家哥儿给带山上去的,还有上次救命的事,林家阿姆的身体一直不好,咱也给切一半过去,也算还了这个人情。” “哎!这行!那煜哥儿可救了小泽的命,一半人参算什么!就是要我给他当牛做马我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现在没意见了?” 李氏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听了贺有财的话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没有没有,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样子挺好,”贺有财声音兴奋,慢慢凑近了李氏的耳廓,“还是孩儿阿姆脑子好使!” 李氏红了脸,立马推开他站起身来,“呸,老不正经!” “……” 贺有财看着李氏的背影,眼神四下转了一圈,最后才喃喃自语道,“我哪儿不正经呢!这哥儿真是!” 说着他脸上又有了笑意,随手从腰带里掏出了烟管,在自己衣裳上擦了几下,用火折子一点,吧唧一下便出了门。 …… 等到一家人吃完晚饭,已是明月初升之时,贺泽将墙边几盆涨势正好的花端进了贺有财和李氏的卧房里,两人只当他是一时兴起,也没有多问。 第二天一早,贺泽拿着李氏给准备的两个烙饼,早早地便出了院门。 今儿个恰好第三天,他该上镇上酒楼一趟给魏全说后续了。 转眼便到了村头,赵富贵见了他立马挥了挥手,贺泽几步走近了去,突然感觉如芒在背。 回过头,林煜正背着背篓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对上他的视线便立马垂了眸。 第24章 还真是……巧。 “煜哥儿,来了?”贺泽还没开口,只听见赵富贵招呼了一声。 “嗯,赵叔,麻烦你了。” 林煜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从贺泽身边绕过,几步便走到了牛车跟前。将背篓放上牛车,自己却似乎并没有上车的打算。 他咬了咬唇角,“赵叔,我能不能跟您商量件事?” “啥事啊?跟你赵叔还有啥不好开口的!真是!” 赵富贵脸上带着笑意。 “我阿姆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我不放心,能不能麻烦您给我送去于掌柜家的酒楼?这是昨天打的猎物,这几天天热,我怕过几天肉就该坏了。” “这样啊……”赵富贵沉吟了一瞬,“我得先去把蔬菜给送了,酒楼那边赶不赶?” 林煜皱了皱眉。 “赵叔,我也要去于掌柜家的酒楼,待会我帮林煜带过去就行了,您放心吧。”贺泽走近了两步,突然开口道。 哥儿如此多骄_48 “那行,要是你顺路那就再好不过了!”赵富贵声音轻快了起来,“块上来吧,咱该走了!” “嗯。” 贺泽点了点头,将背篓扔上了牛车,自己一撑手也上去了。他刚刚垂头,又对上了林煜的视线。后者却是登时便转过了头,临了还不望瞪他一眼。 ……这算什么? “赵叔,那麻烦您了。”林煜再次道谢。 “没事,你回吧,”赵富贵摆了摆手,“再来,你谢我作什么!该好好谢谢贺家小子才是!” “他……”林煜看了贺泽一眼,“他就不用谢了。”无赖! 后两个字林煜没说出声,然而贺泽能认出他的口型来,瞬间所有的话都淹没在了喉咙里,他敛了敛眉,也没再看林煜,只开口道,“赵叔,我们快走吧,时间赶不及了。” “那行!贺家小子,你坐稳了!”赵富贵一抽牛腹,大水牛便迈开了步子。 刚刚,贺泽不是生气了吧? 牛车渐行渐远,林煜站着原地看着牛车上的背影,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半晌之后,才转身向着自己家门而去。 另一边,牛车跑了一个多时辰,赵富贵和林煜才赶到了镇上。两人分了道,贺泽将林煜背篓里的猎物给倒进了自己的背篓里,背着绕了好几条长巷才到了于家酒楼。 酒楼里看样子生意很好,此时还未至午时,便已经坐满了人,只是难得的没什么喧嚣之声。 贺泽是挤进去的,半晌才找到一个角落站定。 高台直上,魏全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正口沫横飞。待到他声音停下,底下这才一片叫好之声。 “话说那白素贞心心念念着这一伞之情,三番五次想要寻着机会给还回去,一来是想要了却这段俗缘,这二来嘛,却是想借机查探这许仙到底是不是那采药人……” 台上魏全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贺泽抬头却见他正看着自己,便指了一下后院的方向,魏全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开口。 贺泽背着背篓从人群中穿了过去,半晌才到了柜台前面,“小二,麻烦带我去见你家掌柜的。” “掌柜的?”小二听得正兴起,这会被贺泽一叫却是回过了神来,立马弯了腰,“客官,您跟我这边来。” 两人从柜台里面那条小道进了后门,这才看见于掌柜。于掌柜见了他很是热情,待贺泽说明了来意,爽快地唤来打杂的称了斤两便将银钱给了他,还问候了林煜两句。 贺泽陪着说了会话,直到魏全进了后院。 “小先生,你可来了!”魏全一见他便躬身作了一揖,眉眼间俱是喜色。 “白字黑字的契据,我可是签了字的,难道你还怕我不来不成?” “贺小先生,魏先生这两天担心着呢!”于掌柜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长须,“你不知道,从你那日说了一段‘白蛇传奇’之后,这两天酒楼里是座无虚席,人满为患,都是冲着这故事来的,要是你不来,估计魏先生都没法脱身咯!” “于掌柜,魏先生,你们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贺老弟就是,‘小先生’三个字我可担不起,”贺泽摇了摇头,转瞬才从冲着魏全道,“魏先生,刚才我进来的也见了外头的情况,怎么样,小子可没有诓骗你吧?这笔生意可做亏了?” “不亏,不亏!”魏全神情颇有些不好意思,“让……让贺老弟见笑了。” “哪里的话……” 三人正说着,小二很快上了茶。贺泽还没动手,倒是魏全抢先给他倒了一杯,随即便双眼直直地盯着他。 贺泽无奈,就着茶杯喝了一口便又从上次的断处开始讲了起来。这一讲,直到被于掌柜留着在酒楼里吃了一顿午饭这才离开。 这一次来镇上,见魏全只是其一,早上出门时李氏还塞给了他好几钱银子,让他给带点各种吃食回去,过两天给送去林家。 贺泽买了些猪肉,鸡蛋,糕点,又去药铺买了些补气益血的中药材,最终在一家铁匠铺门前停了下来。 犹豫了一下,他终究还是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背篓里多了一只长方木盒。 想了想又去书铺转了一圈,这才回到约定的地点,彼时赵富贵还没到,贺泽在原地等了差不多一刻钟才见了他赶着牛车的身影。 今日两人回到村里才刚刚酉时,临下了牛车,贺泽背上背着一个筐,手中拎着一个筐,跟赵富贵道了一声笑便向着自己家去了。 进了院门的时候,李氏正在桌边缝着衣裳,贺安坐在他旁边,见了贺泽便立马迎了上来,“阿兄,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贺泽取了背篓递到了贺安手里,后者看着背篓里的东西一脸兴奋,然而下一秒背篓却是被李氏抢了过去,还挨了一钢镚,“干什么呢!” “阿姆!”贺安撇嘴。 哥儿如此多骄_49 “叫啥都没用!”李氏斜睨了贺安一眼,见后者还是耷拉着一张脸,随即便伸出了手去,还没碰到,贺安一下子便跳出了老远,“阿姆,你又想捏我耳朵!” “阿兄——” 贺安攀着贺泽的手臂躲到了他的后头,声音倒是委屈地紧,如果忽略了他脸上的笑意的话。 “行了,阿姆,你就让小安尝一点吧,我买的多,够。”说完贺泽便将贺安的手扯开了来,“怎么,还不快去?” “谢谢阿兄!” 贺安一蹦三尺高,立马便跑到了李氏面前摊开了一双手,李氏看了贺泽一眼,还是把背篓递了出去,“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好吃!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李氏戳了戳贺安的脑门。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还不嫁了呢!”贺安扬起了下巴,几步便抱着背篓跑上了石阶。 贺泽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喊了一声,“里面除了吃食还有其他的东西,你可别弄坏了!” “行,我知道了。”贺安摆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这孩子……”李氏声音无奈,却又弯起了嘴角,顿了顿才转过了头来冲着贺泽道,“东西都买好了?” “买好了,阿姆,你就放心吧。” “嗯,”李氏点了点头,“那就好,昨日里你带回来那根人参我心想着也给切一段过去,林家阿姆身子骨时好时不好的,着实叫人担心,煜哥儿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阿姆,这事儿您做主就好,我同意。”贺泽也不犹豫,昨日里他挖着那人参的时候便想和林煜对半分,谁知后来发生那档子事,也就没机会提了。 不过现在想想,这样送过去倒是还要好一点,若是昨天他开口,估计林煜也不会接,甚至……再挨上一拳也是有可能的。 “哎!那行,赶明儿我跟你一起去,咱得好好谢谢人家,顺便也看看林家婶子。” “行。” 贺泽应了一声,刚刚想开口却是突然听见从屋子里传出来“啪嗒——”一声响,登时话也没说便跑了进去。 李氏一愣,也跟了进去。 屋里,一个长方盒子碰开在地,旁边还有三支箭矢,贺安蹲在地上,正欲把盒子和箭矢捡起来。 “阿兄,你买这个干吗?” 见贺泽进来,贺安仰起了头。 “……昨天在山上我把你林哥的箭给弄坏了,今天路过铁匠铺,就买了三支,”贺泽几步走近,也蹲下了身来捡起了盒子,“不是让你小心点吗?你啊你!” “阿兄,我不是故意的……”贺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目光触及地上箭矢的时候却是突然一顿,捡起来在贺泽面前晃了晃,满眼兴味,“阿兄,这箭羽好漂亮,什么做的?” “……普通的鹅毛。” “鹅毛?好吧……”贺安的表情明显失望,随即便将那只箭矢递到了贺泽跟前,“阿兄,不是说箭羽最好用猛禽的羽毛吗?鹅毛……” “鹅毛怎么了?你还看不上鹅毛不成?”贺泽挑了挑眉,将三支箭矢重新放进了盒子里,又啪地一声盖上了来,“你还想让阿兄去哪里弄猛禽的羽毛?” “……我只是说说而已,”贺安眼珠子转了转,“林哥有一段时间特别想猎一只大雕,他说雕羽才是最好的箭羽,可惜,他的箭射程不够,也就射了几次低飞的大雁。” “……” 贺泽盯着贺安的眼神闪了闪。 “阿兄,你看我做什么?”贺安站起了身来,左右四顾了一圈,眼珠子鼓溜溜地转。 “没事,你林哥的箭法确实很棒。”贺泽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心服口服地夸了一句。 成吉思汗也不过弯弓射大雕而已。 “那当然,前两年我还想和林哥学射箭来着,结果阿爹阿姆都不答应,要是那会儿……” “小安,你说什么呢!”贺安话还未说完,一直站着门口的李氏便走了进来,“就凭你这小身子骨,还想跟煜哥儿学射箭?” “……” “是谁一上山就怕得要命?是谁平时连只鸡也不敢杀?……” “阿姆,你别快说了!”贺安臊红了一张脸,随即走到了李氏跟前死命摇晃着他的手臂,把头枕在了他的肩上。 哥儿如此多骄_51 贺泽皱眉,他现在倒有些庆幸上辈子没那个机会找女朋友了,哥儿都能这么无理取闹……女人…… “我……要不是你说那些话,我不会把那支箭射出去!”林煜又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贺泽甚至还听见了几声咔咔的响声。 他脸色变了变。 “停停停,我的错,”好汉不吃眼前亏,贺泽摊手,“我的错行了吧?我本来就是来跟你道歉的。” “……” 林煜的手渐渐放松了来,贺泽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转头从桌上将一个长包拿了出来,递给了林煜,“这是歉意,一支箭而已,你至于那么生气?” “你知道什么!”林煜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将长包接到了自己手中,转了个方向,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什么啊?”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贺泽几步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林煜看了一样,随即把长包放在了桌上,慢慢解开了布结,将里面的长盒子掏了出来,鼓捣了几下便打开了。 随即便是眼前一亮。 “这是……箭矢?” “怎么?你这会儿认不出来了?”贺泽脸上有了笑意,“弄坏了你一支箭,我赔你三支,这样总行了吧?” 林煜没答话,只拿出一支箭来细细看了几眼。 箭身是木质的,上面抹上了乌漆,箭头和他以往那些饱经磨砺的不同,长久的磨砺会让箭头变脆,这支箭头厚重,只是箭尖处锋锐,只怕轻易是折不断的。 至于箭羽……林煜倒过箭矢看了一眼,又摸了两把,随即便惊呼了一声,“箭羽是游隼的羽毛?” 游隼性情凶猛,速度惊人,是少见的猛禽。 “……真是游隼?”贺泽面色一变,见林煜紧盯着他便开口解释道,“铁匠铺掌柜的当时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我看着跟鹅毛也没什么区别,还以为是骗我的来着……” 好吧,还砍了不少银钱,没想到啊。 “你怎么认出来的?” “我是猎人。”林煜挑了挑眉,一脸的傲气,“你见过猎人连动物的羽毛都分辨不出来的吗?” 他站在那里,迎着阳光,贺泽突然觉得这一刻的林煜特别耀眼。 “喂,你发什么呆呢!” 见贺泽走神,林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倒是我忘记了,你要认不出来,那这么多年不是白上山了。” “知道就好。”林煜将手中的箭矢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盒中,抿了抿唇突然开口道,“贺泽,谢谢你了。” “……?”他这是听错了吧? “这个多少银钱,我把钱给你。游隼的羽毛作箭羽,肯定很贵重。”林煜看了怀中的盒子一眼,眼神分外柔和。 就像小孩看见心爱的玩具。 “不用,说了是我的歉意。”贺泽摇了摇头,他才花了不到一钱银子而已,估计……怕是连那铁匠铺掌柜自己都不一定认出来了吧?否则也不会这么便宜卖给他。只是随口胡诌,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若是知道了这事儿怕是得哭死了,贺泽摇了摇头,随即不知想起来什么,又在桌上的几个布包纸包中翻出了一个小包,脸上带上了笑,“果然在我这儿,给。” 贺泽再次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林煜跟前。 “什么东西?” “前天咱们挖出的那棵人参,我没卖,一半我留在了家里,一半切了给你带了过来,你赶明儿熬了给林婶补补,这是好东西,对林婶的身体有好处的。” “这……我不能收!”林煜连忙给推了回去,“这人参是你找的,还是你挖的,关我什么事?你快收回去!” “你带我上的山,你带我走的那条路,不然我也碰不着这人参;再者,若是没有你的箭我也挖不出来,别提你还挖了一半不是吗?拿着吧,我阿姆亲自给切的,临来的时候检查了好几遍,生怕我忘了带。” “不……” “主要是补身体,你阿姆的病昨天不是又重了吗?拿着!”贺泽没了耐心,将布包直接塞进了林煜的手心里,“就当还了你那救命之恩了,一笔勾销,如何?免得让我总觉得自己欠你。” 林煜只觉得手心里的布包烫手的紧,然而看着贺泽紧皱的眉头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回头望了一眼房间里的张氏,终究没再推辞。 哥儿如此多骄_52 徐叔也曾说他阿姆身子弱,时常吃一点滋补之物对他的病情有好处,可是他赚的银钱不够…… “贺泽,这人参,这箭,都算我欠你的,”林煜仰起头,一字一句,“我会还你的,明天我去王阿麽那里让他帮我写一张欠据。” “……你写了我会撕了的。”太倔的人果然不讨喜。 “贺泽!” “煜哥儿,怎么了这是?”李氏刚从房门口出来,听见的便是林煜咬牙切齿地这么两个字,他心下一急上前拉住了林煜的手臂,“我家小泽混地很,他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听贺婶话,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阿姆……”贺泽无奈的抚了抚额。 李氏瞪了他一眼,“怎么了?还说你不得了?我叫你谢谢人家,没叫你来耍混!快跟煜哥儿道个歉!” 说完李氏又冲他挤眉弄眼,贺泽也明白了这差别待遇,却也没开口,只兀自坐到了一旁。 “小泽!” “贺婶,您误会了……我没生气,”见气氛有些紧张,林煜急忙转头换上了一张笑脸,“贺泽可不敢冲我耍混,他刚刚是在跟我道谢来着,您看,东西还在我手上呢!” 林煜将手心的小布包摊在了李氏面前。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我还当小泽惹你生气了呢!”李氏脸上有了笑意,随即便收拢了,有些歉疚地道,“贺婶跟你阿姆刚刚聊了会,不小心聊到了以前的事情,怕是又勾起了他的伤心事,我扶着让他去床上休息了,你快进去照看着点吧。” “以前的事?”林煜面色有些紧张,刚想转身却又顿住了动作,“那贺婶,你们……” “我和小泽这就回去了,你不用送了,好后照顾你阿姆要紧,”李氏叹了口气,“煜哥儿,实在对不住,我也一时没注意,本来是好好一桩事,倒让我……哎,快进去吧,好好劝着他点儿,人呐,总得从以前走出来!” “嗯,我知道了,谢谢贺婶。” 话音未落,林煜匆匆几步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口。 “唉,命苦哦……” 李氏看着林煜的背影叹了一句,转头便冲着贺泽道,“咱也走吧,家里你阿爹和小安还等着我做午饭呢。” 命苦?以前的事情?贺泽有些疑问,跟在李氏的后头走了几步却又突然转过了头来,院子里空荡荡地,只有满目的土砖墙的黄色。 他下意识地翻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却什么也没发现。也是,林煜相对于原身来说不过稍微一个印象深点的路人甲,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小泽,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李氏回过头看了一眼,见贺泽还愣在原地,出口唤了他一声。 “没事,”贺泽回过神来,几步便到了李氏跟前,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声,“阿姆,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林婶以前怎么了?还有林煜。” “你不知道?哦,对,你看我这脑子,”李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都去镇上念书了,哪还会记挂这些事情。” 李氏目光有些悠远,随即便转过了头,对着贺泽道,“你刚才不是真欺负人家煜哥儿了吧?” “阿姆,林煜那个力气,哪有人能欺负得了他?” “话可不能这么说,”李氏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都暗哑起来了,“煜哥儿和他阿姆,苦啊,特别是煜哥儿,当时还是个孩子呢……” 贺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咱家住村西,有户林家住村北你知道不?林家是林煜阿爷那一辈逃难来的,人倒勤快,逃难的时候还存了些银子,后来让里正给他们家拨了几块地,从此就在贺家村扎了根,成了村里少数的外姓人家,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只是……这一家子心狠呐!” 李氏挽起袖口擦了擦微红的眼角,这才继续开口道,“林老头有三个儿子,煜哥儿他阿爹就是中间那一个,也就是你林叔。从古至今人家都说中间孩子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个,这家子也不例外。你林叔跟李家村那个李大力一样,都遇着了一个偏心的父姆,但这林老头和林伯娘的心不是偏啊,是完全没有。 老大是心肝,老三是宝贝,老二就成了根草。 你林叔跟你阿爹是同一辈的,又是一个村子里长大,可我听你阿爹提过,你林叔打小就没跟他们玩过一回,两个人岁数相差不大,可是他跟你阿爹站在一起,比你阿爹足足矮了一个头,瘦地都只剩皮包骨头了,可怜哟。 好不容易熬着长大了,你林叔的性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实憨厚。我跟你阿爹成亲那会儿,他还主动帮忙来着。后来,他大哥和弟弟孩子都满地跑了的时候,他也没成家,然后就遇上了你林婶,那一段时间林家隔三差五地就要闹上一回,可是你林叔打死也要娶你林婶。 他在林家门口跪了好几天,腿差点瘸了,林老头才松了口。你林婶没要一份彩礼钱,连个像样的亲事都没有,就这么进了林家的门。可进了门以后,林老头和林伯娘却是变本加厉,让你林叔没日没夜地干活……林煜十岁那年,他就去了,当时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村里人都说你林叔是活活给累死的。” “累死?这……!!!”光听着贺泽就有种想见血的冲动。 “古往今来孝为先,你林叔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林老头一句不孝,你林叔这辈子都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煜哥儿这辈子也抬不起头了。甚至只要他去官府告上一声,一百大板跑不了,人不死估计也要残了。” “这……”贺泽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好半晌才将自己心口生出的那份暴戾压了下去,“那后来呢?” “后来,”李氏长舒了一口气,“你林婶好不容易将煜哥儿养到了十三岁,这一身的病根估计也是那三年留下来的。煜哥儿十三岁那年,煜哥儿的三婶给他相看了一门亲事,给镇上的一个财主家做妾,那人都七十多了,没过个把月,就死了。 哥儿如此多骄_53 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他三婶不罢休,说是他三叔病了,没钱治病,想把煜哥儿送到镇上娼馆里去。也就是那一天,煜哥儿把来绑他的人都打飞了,拿着自己做的一把不成形的弓箭便上了山,足足三天之后才回来,还扛着一头流着血的熊瞎子。当时林家人都以为他死了,把他们吓得可够呛!” 李氏脸上有了笑意,贺泽面色沉沉地听着。十三岁,他能想象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扛着比他整个人都大了好几倍的熊瞎子从山上步履蹒跚地下来,是一幅怎样的场景。 他也不过,十八岁才经历的末世。而林煜所经历的,不比末世好上分毫,且还只有,十三岁。 贺泽只觉得一口郁气哽在胸口,李氏的声音还在继续,“后来林家人以长辈的名义把那熊瞎子给占了,估计卖了不少银钱,后面还把房子也修缮了一遍。 占了也就占了吧,可他们怕是心知是再也做不了煜哥儿的主了,就把他们姆子俩赶了出来,除了一个牌位,啥都没有。 之后的事情你该都知道了。 煜哥儿自立门户,又定了两门亲事,还都出了事,村子便传出了各种风言风语。你林婶身子留下了病根,心里又苦,还担心这煜哥儿的事,这股子闷气在心里散不出来,自然憋得慌。我刚刚也没了个分寸,还不知道是好是坏,唉!” 李氏紧紧皱着眉。 “阿姆,林婶吉人自有天相,他会好起来的。”他会让他好起来的,毕竟他自认自己这条命,可比半根人参值钱地多。 “是这样就好咯!所以啊,你平日里别总欺负煜哥儿,听见没有?!” “……” 李氏好容易说完了,两人的心情大概都沉了几分,后面也没怎么开口,过了几个田埂便回了贺家。 吃完了午饭,一家人都没有出门。地里的番薯已经收完了,但是禾粟还要再等上两天,贺泽闲着无事便看起了昨天从镇上带回来的关于中药方面的书。 不了解还可以学不是?他总不能到时候连自己的药材地里种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贺泽看书看得起劲,贺有财和李氏先是不敢置信,然后便是喜之欲狂,不仅自己走远了,顺便把贺安也拉开了。 这贺泽自然是不知道的。 只是等他回过神来见另外三人不在,几步便进了贺有财和李氏的卧房里,鬼鬼祟祟也不知干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手上抱着一个瓷盆,盆中的植物已经冒出了一个嫩红的花骨朵。 想起之前李氏讲的事情,贺泽随手从柴垛上扯了一块破布,抱着瓷盆便出了门。 到了林家的时候,林煜正在院子里劈柴。一抬头,两人视线相对。 “贺泽?你怎么又来了?” 又……贺泽脚步顿了顿,“给你送样东西,刚刚忘带了。” “什么?”林煜皱着眉,上午那一下就够他还的了。 “放心,就是路边的野草,不值钱,”贺泽看着林煜的表情脸上有了笑意。他几步便走到桌边,将手中的盆子放在了桌上,随手扯开了破布,“给你送花来的,你给林婶摆上,花花草草的能让人心情好。” “……你是来送花的?就这花?”林煜抽了抽嘴角,放下了手中的斧头也走到了桌边,盯着那花骨朵看了半天才接着开口道,“这是什么花?挺漂亮的。” “野花,我随手种的。”看着面前这盆花鸟集市上大概十两银子往上的红色月季,贺泽没有丝毫迟疑。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听我的,把花放在你阿姆床边,他着看这花心情就好,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就好了。”贺泽一只手撑在桌边,一只手捏了捏花骨朵旁边的细嫩叶片,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月牙。 “你……你把手放开!”林煜看不下去了,登时便将贺泽的手扫开了来,“你这是辣手摧花知不知道!我把它给抱进去了!” 说完也不待贺泽回答,林煜抱着瓷盆便进了正房。屋里张氏还在睡着,眼角隐有泪痕,林煜小心将花放在了小方桌上,看了张氏一眼,转身便出了房门。 “你还有事?” 见贺泽还搁桌边站着,林煜出言问了一句。 “确实有事,”贺泽点了点头,“我最近都想上山,但是我一个人去阿爹阿姆肯定不会同意,所以……” “所以要我陪你去?”林煜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呼,从昨晚到现在干了一万二,码字码得想爆炸,我先去睡了,嗯,去睡了……明天的更新应该也是这个时间段,小天使们记得留言啊,作者君发红包啦23333,谢谢宝贝儿们支持,鞠躬致谢【乖巧】 第25章 哥儿如此多骄_54 “怎么?你不方便?” “也不是,就是,我怕咱俩的时间不赶巧。”林煜神情有些疑虑,他慢慢踱着步子从石阶上下来了。 “这样啊……”贺泽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才接口道,“不然,你要上山的时候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 “这行!” 林煜脸上有了笑意,眼神一对上贺泽的视线又突然撇开了来,沉默了几瞬之后才道,“贺泽,今天谢谢你了,还有贺婶。” “……” 一天听了林煜两次谢谢,贺泽倒还真有些受宠若惊。他看了林煜一眼,目光却不由顿住。 林煜的神情太过郑重了些,不知怎地,一时间他所有的调笑都说不出口了。 此时的林煜,和他想象画面里那个满脸是血的孩子,渐渐合二为一。然后,他看到了在末世里挣扎求生的自己。 “不用谢。”良久之后,贺泽应了一句。 空气中一阵静默。 此时正值傍晚,夕阳西下,两人面对面站着,脚下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 贺泽道了一声告辞,随即便出了院门。 林煜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瞬,也几步到了门口,搁那儿站了许久。 …… 两天之后,向阳山东峰半山腰。 “你就是上山来挖草药的?”林煜拿着弓箭蹲在一旁,眼神一直停在正刨着土的贺泽身上。 贺泽这回准备齐全带上了镐头,采挖一株药材也不过几镐头的事情。他掸了掸刚挖出来的植株根部的泥土,拿着往林煜面前晃了晃,“猜猜,这个是什么?” 植株足有三尺多高,林煜看了一眼植株上头伞状形的繁密白色小花,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想出个什么来,只能下意识地接口道,“什么?” “白芷,活血排脓,生肌止痛,”贺泽想了想那药书上的介绍,反手便将那株白芷扔进了自己的背篓里,“我昨天去镇上的时候,问了一下徐大夫,他说我们这里的药铺的药材大多是从各地药材商那里收过来的,白芷多来自北部定山县。” “……定山县?然后呢?” “然后,”贺泽脸上有了笑意,他转了头,“听说今年夏天定山县连下了三个多月的暴雨,朝廷拨了十万两银子的赈灾款。” “什么意思?”林煜若有所思。 “简而言之,暴雨之后,山土流失,白芷供不应求,就会出现大幅度增价,其中……有利可图。” “所以,你真打算种这个了?”贺泽已经说得这般明白,林煜自然也懂了他的意思。 他的眼睛里有了亮光。 “当然不是,”贺泽摇了摇头,几步向着更高处而去,“暂时还在观望当中,最开始只打算种一块地试验一下。我跑来这山上就是想要看看那些合适的药材这山上有没有,如果有,便说明这里的气候土壤适合那药材生长,这是最基本的。” 他虽有异能,但总不可能时时刻刻依靠异能催生。如果是这样,他现在还不如躺在家里优哉游哉,何必浪费他的时间。 “照你的话说,白芷就很不错了啊,难道还有其他根号的选择?” 林煜有些不解,疾步跟上了他。 “从我们这里的季节环境,药材的生长习性和周期、种植难度,药用价值以及供求关系来看,目前最适合种植的除了白芷,就是西红花、白术和桔梗了。”贺泽边走便道,“其中西红花和桔梗,我们还不知道这山上有没有呢。” 贺泽话音刚落,林煜的步子顿了顿,“没事,我上山一定叫你,你运气那么好,有的话一定能找到。” 运气好……好吧,他在林子里的运气一向很好。贺泽敛了敛眉,一手拨开大树拦在了路中间的枝丫,随手扯下了一片叶子。 刚刚摸了两把,贺泽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烈日高悬,晴空万里,只是…… “砰——” 林煜捂上了自己的额头,“贺泽,你干嘛呢!嘶——” 他没抬头,自然没看见贺泽停了下来,于是……就这么撞了上去,正撞上贺泽的肩胛骨。 “……” 哥儿如此多骄_55 贺泽回过头来,正对林煜怨气满满的眼神,“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林煜的声音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红的额角,没好气地道,“你停下来做什么?怎么不走了?” “不走了,我们要马上下山。” “下山,为什么?”林煜抬了眼。 “要下雨了,我们快回去吧。”说完贺泽也不待林煜回答,拉着他转了身,两人一起向着山脚而去。 “贺泽,这天这么好,太阳还在天上挂着,怎么会下雨?”林煜被贺泽推着走了几步,终于立稳了身形,“你搞什么名堂?我今个儿可还没打着猎物,你就让我下山?” “你信我!” 贺泽没那个耐心解释,只推着林煜的肩膀一路往下。 这几天天气都是闷热无比,他刚刚扯下来的那片叶子上面却很湿,空气中的湿度增加了,这是暴雨来袭的前兆。 末世的雨水都带着丧尸病毒,前世他也经常凭着植物避开了好几次大雨,经验都有了。 “贺泽……” “轰隆隆——” 林煜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刚来得及唤了一个名字,天空便炸开了一个惊雷。他下意识地抬头,却发现太阳光暗淡了许多,层层乌云从远处飘了过来。 不过就这一会儿的事情。 “这回信我了?”贺泽打断了林煜的思绪,登时便从一个矮土包上跳了下去,“我们得快着点,就怕雨大了,待会就不好下山了。” “嗯。” 林煜应了一声,扶着边上的灌木跟上了贺泽。 两人的速度倒是挺快,只可惜运气不太好,刚刚到山脚的一半地方,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地掉落了下来。 “贺泽,现在怎么办?”林煜双手遮头,贺泽跟在他的后面。 “继续走,我们步子快点,一刻钟就到了。” 贺泽喊了一句,大雨很快淋湿了两人一身,散开的几缕头发都贴在了脸上,水珠顺着发丝从下巴低落。 见林煜还在前面奔走着,贺泽抹了一把脸,眼神四下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一棵一人高的树木上,树虽然矮,但叶片却是不小。 贺泽一挥手,便有几片叶子自动脱落飞到了他的手上。贺泽左手右手一手一份,手中的叶子很快便合在了一起,仿若从来都是一片,甚至还硬了许多。 眼见得林煜已经跑远,贺泽拿着两片叶子疾步追了上去,“给你,当伞用!” 哥儿的体质终究比男人弱上两分,虽然林煜不能比之一般哥儿,但他要生病了,自己怕又是难辞其咎。 林煜刚刚接过叶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贺泽便已经跑远了。他将叶子遮上头顶,也大跨步追了上去,没一瞬便超过了他。 “刚刚让你下山你不急,这会儿怎么跑这么快?”贺泽看着前面林煜飞快的速度,忍不住皱了皱眉喊了一句,“你小心一点!” “没事,雨下得太大了,”林煜转过了头,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却也没停,“家里房顶很久没修了,我怕阿姆一个人在家——” 林煜话还没说完,突然倏地一声响,整个人立马倒在了地上。贺泽脚步一顿,急忙冲上了前去。 山势太陡,脚下都是草皮子,又加上浸了雨水,滑溜地紧,林煜一下子没注意脚下便是一滑,脚腕撞在了树干上,隐隐还能听见一声脆响。 背篓里的弓箭也被甩了出来。 “唔——” 贺泽冲在林煜跟前的时候,后者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怎么样?没事吧?” 他的视线在林煜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停了了林煜的脚腕处。 作者有话要说:贺泽(大义凛然):煜煜,我们接下来寻一山洞避雨可好? 林煜(眨眨眼睛):不好,孤男寡男……地上……硌得慌~ 贺泽眼睛生红,某处一硬…… 作者君:忍着吧,日常哈哈哈~ps:感觉总有一天我会被打死qaq 哥儿如此多骄_56 ————————————————————————————— 明天要上千字收益榜了,作者君跟宝贝儿们请一天假,明天凌晨过后万更补偿,么么哒~红包小,你们不要嫌弃哦~ 另:谢谢菡湄和叶玄小天使的地雷,还有其他宝贝儿的营养液,鞠躬致谢【乖巧】 第26章 林煜穿着一双草鞋,上面覆着白袜,贺泽看不到伤处,只皱紧了眉,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起来试试看,还能走吗?” 雨还在继续下,此时两人也顾不得遮挡,身上的衣裳都浸透了,又重又凉。 林煜在贺泽的搀扶下勉强站起了身,只是受伤的右脚挪动一步刚刚着地便是一阵钻心地痛,他一下子便将全身的力道都压在了贺泽身上。 “不行,走不了。” 林煜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山脚的方向,满脸的水渍衬得他的肤色愈加苍白。 落在身上的雨点似乎更大了,且这雨明显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走不了……”贺泽眼神四下张望了一圈,随即便将林煜的手搭在了旁边的树枝上,“站稳了。” “你要干嘛?” 贺泽没答话,眨眼便取下了自己身上的背篓,将地上的弓箭捡了起来,一股脑地全放进了林煜的背篓,随即半蹲在了他面前,“上来!” “你……”林煜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他。 “快上来,我背你回去!” 贺泽甩出了一句,还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不行,待会儿让人看见了……” “……难道你还要继续站在这儿淋雨?”贺泽转了头,面色微沉。 这是还嫌伤得不够重?非得要再染上伤寒? 贺泽的面色更沉了一些,也不待林煜回应,只身体蹲得更低了,一把将林煜的手臂拉起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双手一提他的膝弯便将人背了起来。 林煜很轻,和他身体里蕴藏的力量完全不符,贺泽难得愣了一瞬。 突然离地,林煜身体向后一仰,身体的本能让他双手立马攀住了贺泽的肩,“你……” 贺泽再次转了头,不知怎地,林煜对上他的视线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嗫嚅了一声,“你……你弯一下,我拿你的背篓。” 贺泽朝地上望了一眼,随即再次弯了腰。 “再低一点。” 贺泽的腿又弯了一度。 林煜一手拎起了背篓,另一手把被恰好甩在树枝上的叶子也捡了起来,“好了。” 贺泽站直了身体,又提了提林煜膝弯,大跨步地朝着山下走去。 走得很快,也走得很稳。 林煜趴在贺泽的背上,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上半身使劲想离贺泽远一点,然而下一秒又因为身形不稳趴了上去,好几次都撞上了贺泽的后脑勺。 “别乱动,万一摔下去我可不管!” 贺泽的步子顿了顿。 他话音未落,林煜一下子便跟点了穴似地,拿着树叶的手扶着贺泽的肩,浑身紧绷。明明刚才还是苍白的脸色,现下却是绯红一片,连带着脖颈都是红的。 树叶很宽大,丝毫不费力地帮贺泽遮了雨。头上一片阴影,雨点啪嗒啪嗒地落在树叶上,只有一些水滴溅在了贺泽的脸上。 他仰头看了一眼,“不用遮了,反正都湿透了,你这样拿着也不怕手酸。” “……” 哥儿如此多骄_58 张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却也没再开口。 眼见得林煜身上的衣裳已经滴滴答答地滴出水来,张氏连忙扶着他站起了身,“阿姆都给忘了,咱快着点,去换身衣裳,待会再把那药酒给抹上。你徐叔还没过来,兴许能有点用。” “嗯。” 林煜攀住了张氏的肩膀,慢慢挪着进了卧房。 贺泽领着徐庆生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申时,此时雨已经停了。因为赶得急,两人步履匆匆,身上溅了不少泥水。 张氏一直在门口等着,期间还给林煜熬了一碗热腾的姜汤,一见两人进了院门立马迎了过来。 “徐大哥,你终于来了,快,快进来。” 见张氏一脸焦急,徐庆生连忙安抚性地点了点头,一进房间便把药箱放了下来,一刻也没耽搁。 林煜正在床上坐着,肿块似乎已经消了一点。 “徐大哥,这,这么样啊?” 徐庆生在林煜的伤处按了又按,好几次林煜都忍不住痛地出声,张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贺泽的视线也瞥向了徐庆生。 后者终于收了手,脸上有了几分笑意,开口道,“煜哥儿,你可运气好。放心吧,没什么大事,没伤着骨头,就是拉伤了筋,你刚刚抹了药酒吧?” “嗯,抹了一次。” “那药酒不错,你这几天一天抹上两次,我再给开点舒筋活络的药,等过上六七天就能好了。”徐庆生站起了身打开了他的药箱,从里面掏了两幅药出来,“来之前我问贺家小子了,怕麻烦,索性就把药给带来了。” “谢谢徐叔。” 看着徐庆生把药递给了张氏,林煜道了一声谢,声音也轻快了不少,“阿姆,我说没事吧?瞧瞧,徐叔也说没事了。” “你啊你!”张氏拿着两包药,心下也松了口气。 “不过他刚刚淋了雨,受了点寒,这两天得注意一下。”徐庆生又加了一句。 贺泽看了林煜一眼,走近了两步,“那徐大夫,林煜他什么时候能正常走动?” “两三天时间就成了,不过得注意,小心点,别再伤了,否则就麻烦了。” 徐庆生合上了药箱,摸了一把自己的长胡子,视线一转却突然在张氏身上顿住了,眼神有些狐疑。 “这么了?”张氏放下药包。 徐庆生没答话,走近拉着张氏在桌边坐下,又从药箱里把腕枕掏了出来,给他把上了脉,越瞧面色的喜色却是越浓,良久才将手移开了来。 “这两天可还会胸闷头晕?” 张氏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食腹之欲如何?” “阿姆这几天食欲都不错,也没听他说没胃口之类的话了,我看着气色似乎也好了些,”张氏还没答话,倒是林煜似有所觉,抢了先开口道,“徐叔,我阿姆的病……” “我刚才帮他看了一下,气血调和,经脉通畅,若是能稳定下来,他这病也就能根治了!”徐庆生满目生笑,顿了顿才对着张氏道,“你这些年都是思虑过重,郁气难消,不然这身体怎么能这么遭罪,现下好了,以前的事情……” 根治?贺泽听见徐庆生的话,下意识地看了林煜一眼,“那花呢?” “花?” “就是我上次送过来的那盆。” “哦,那个,我之前一直把它放在阿姆床头,昨天看它有些恹恹地了,就抱了出去晒晒太阳,对了!”林煜脸色一变,“刚刚下那么大的雨,不会死吧?” “……放心吧,不会的。”贺泽摇了摇头,“不过恹恹地,你没给浇水?” “我……”林煜面色有些心虚。 “……行了,记得浇水,它不会死的。待会儿给抱进来吧,我说了花花草草地能让人心情好,现在可信了?” 林煜没答话,只眼神在张氏身上停留了一瞬,这才点了点头。 那厢张氏听了徐庆生的话,半晌才道,“我知道,这些年我不但苦了自己,还苦了煜哥儿,我……” 哥儿如此多骄_59 他说着鼻头一酸,又哭又笑地突然垂了眸,“算了,不说这个了,以后啊,只要煜哥儿好,我咋都行!” “想通了就好,人呐,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只要你过去了,向前看,好日子总会来的!”徐庆生抚着自己长须的手顿住了动作,只眼神紧紧盯着张氏。 后者一抬头便对上了他的视线,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可立马便起了身背对着他,“他徐叔,这时间也不早了,你还要赶回镇上,地远路滑的,你……” “没事,林婶,你放心吧,我送徐大夫回去。” 贺泽看了一眼外头明显还早的天色,也品出了点什么。 “行行行!他徐叔,那……我也就不多留你了。”徐庆生还没开口,张氏赶忙点头应道,“今儿个这医药钱……” “这药不费银钱,上次煜哥儿付给我的诊费还剩了些,不用给了。”徐庆生此时已经收起了笑脸,又看了张氏一眼,这才起了身背起药箱,“贺家小子,我们这就走吧。” “嗯。”贺泽几步率先出了屋子。 徐庆生的步子有些慢,刚刚走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转头看了一眼才迈着大步离开。 待到两人已经出了院门,林煜眨了眨眼,突然开口道,“阿姆,徐叔……是个好人,我不介意的。” “煜哥儿,你……” “阿姆,我都这么大了,这么多年徐叔看您的眼神一直没变过,我就是块木头也能看出来了。”林煜抿了抿嘴,“我知道您都是因为我,所以才一直拒绝徐叔,但是……这么多年已经耗过去了,还能有多少年等着你和徐叔耗?” “煜哥儿,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你徐叔年纪不大,又是个大夫,在镇上还有诊铺,若是他想,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家想把哥儿嫁给他呢!哪轮得上你阿姆?” 张氏叹了一句,又转过了头,“阿姆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要是再嫁一次人,传出去还能不能听了?再者,旁人又会怎么看你?” “阿姆,你明明知道……” “煜哥儿,阿姆知道你想说什么,”张氏走近几步在床沿坐了下来,笑着揉了揉林煜的头发,“只是阿姆这心啊,早就跟着你阿爹去了,以后……别再提这种傻话了。阿姆只想守着你,守着你嫁人,守着你给阿姆生一个大胖的外孙子,一辈子和和美美的,这就行了!” “阿姆!”林煜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撇过了头。 他知道,再说下去,也不过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的结局。 “今天这病好了,阿姆开心着呢,以后说亲事人家也不会总提你这生病的阿姆了。煜哥儿,你听阿姆一句,我明儿个去寻王伯娘……” “阿姆,”林煜一下子躺了下来,拉过被子蒙了头,“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煜哥儿……” 张氏又唤了一句,林煜却是闭上了眼睛,再也没开口。张氏叹了口气,帮着林煜掖掖被角,也站起了身,“那行吧,阿姆去给你煎药,好好休息。” 待到房门关上之后,林煜这才扯了被子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盯着房顶。 嫁人?像他这种人,就不要再去祸害别人了吧?从他阿爹,到那个莫名其妙的老财主,还有那两个曾经和他定过亲的男人,没有一个没出事。村里人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煞星。 林煜啊林煜,你以后只要好好照顾阿姆,挣更多一点银钱,让阿姆吃上好的,穿上好的,让阿姆过得舒坦一些,再舒坦一些,不要克着他,就行了。 对,这就行了。 林煜红了眼睛,突然啪嗒一声响起,有水滴溅在他的脸上。他伸手一摸,脸上湿了一片。 这是……漏雨了??? 林煜抬了头,房顶上漏了一个小洞。雨后初晴,透过小洞的光线有些刺眼,他只看了一眼便撇开了视线,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潜藏的情绪也褪了下去。 移了位置,又唤了张氏拿来一个盆子接雨,林煜这才在滴滴答答的声音中沉沉睡去。 …… 因为天色还早,贺泽并未急着送徐庆生去镇上,而是请他回了贺家。贺老爹的伤这两天看着也好了不少,至少请徐大夫过去安下他们的心。 之前见张氏的病情突然就好转了,这会又见贺有财的手这么快就能小活动,徐庆生既心喜又有些疑问。然而问了两句之后,也没发现什么异样,那疑问便也消了,索性也就认同了贺泽的说法,吉人自有天相不是? 这会听徐庆生下了定论,一家子也总算放了心,簇拥着送徐庆生出了院门。 临走前,贺泽从贺老爹房间里抱出一盆涨势正好的花出来,红得鲜艳可爱,十分喜人。 徐庆生只扫了一眼,眼珠子都直了,“这,这是软香红?”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贺泽终于要赚钱取媳妇了!!!剩下的一章应该要过十二点之后了,没办法,作者君太慢qaq宝贝儿明早再看吧,么么哒~看到有宝贝儿问第十章那个段子的事,其实就是爱而不得,男鬼是女的杀的,还以为她喜欢自己的血,死了还把自己的血送上去,只是……段子写得不好,有点生硬,作者君会再接再厉的233333 另:谢谢青莲与酌和君见笑兮的地雷,鞠躬致谢【乖巧】 哥儿如此多骄_61 本来还以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他言语几句,说不定十几二十文钱就到手了,哪曾想……二十两?! 想钱想疯了吧! “有钱拿钱,没钱走人,你买不起自然有人买得起。”贺泽一点也没客气。 若不是因为这里不过是个穷僻地方,他也不会只写二十两。这花,可远远不止这个价。 “你,你怎么说话呢!我买不起,我……”见旁人的目光都围拢了过了,来人又羞又窘,只得转了话头道,“你这什么烂花要二十两银子?之前这里一株上好的姚黄牡丹也不过只敢要价十二两,你要二十两,你……” “我要二十两是因为我这花值二十两,你买不起亦或者不想买走人便是,何苦非要纠缠?你站在这里……挡了我的客人。” “你!” 这人气急,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满脸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因着两人这一番吵闹,有不少好事者走了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说小兄弟,这花看着确实不错,但是二十两这也太过分了吧?你莫不是想随便拿盆花到这诓我们吧?” “就是就是,二十两,哪个傻脑壳能花二十两就买这么个玩意儿!” “小兄弟,看你年纪还轻,怕是家里不容易。这样,我出五钱银子,你就把这花卖给我得了,我是看着真喜欢!” “……” 渐渐也有不少人蹲在地上看起花来,有喜爱的调笑开口要花,贺泽却是寸步不让,“二十两,少一钱都不行。” “你这小兄弟也是,大家都……” 群声渐起,可无论怎么说,贺泽就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半晌之后,人群之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公子哥模样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墨蓝长衫,这个天气手里还拿着一柄折扇,看着倒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听见没有?”罗湛明收拢折扇拍了一下小厮的头,饶有兴致地道,“二十两,我倒要看看什么花值二十两银子!” “哎,少爷,那咱们进去?” 小厮陪着笑,护着他很快穿过了人群。贺泽还坐在石阶上,任凭周遭的人说破了嘴皮子,也没肯改了价钱。 罗湛明扫了一眼牌子,又看了一眼花,这一看却没忍住蹲下了身来,眼神转了又转,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花……还真不错啊,小兄弟,你这花叫什么名字?” 小兄弟?这人看着可不比他大。 贺泽扫了一眼罗湛明,视线最终落在了他腰间的环形玉佩上,这才开口解了众人的疑问,“软香红。” 软香红?月季中的珍品软香红?这三个字一出,人群里炸开了声。饶是罗湛明这平日里对花无感的人,也没少从他大哥那里听到这个名字。 “真是软香红?” “假一赔十。”贺泽抬头。 罗湛明站起了身,刷地一声打开了自己的折扇,定定地看了贺泽一眼,这才对着旁边的小厮耳语了几句,说完之后小厮立马出了人群。 “我让我这仆人去请蔡老了,只要小兄弟你这花真是软香红,我今儿个便买下了,分文不少!” 他这话一出,人群中的议论之声更重了些。 蔡老可是这条街上的有名的花农,侍弄了花草一辈子,手毒眼睛也毒。前些年这条街上唯一出过的一盆软香红,就是他给培植出来的。 若论对花草的了解,这县城里他认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 罗湛明不喜花,可他家里的三个哥哥却喜欢地紧。以前他大哥常常请这个蔡老到府上侍弄花草,他这才认识。 等人的空档,罗湛明又收了折扇蹲在花前看了好一会儿,越看便越觉得惊异。他家也有不少奇花异卉,可品相如此之好的他倒也是第一次见,若真是软香红,便是极品软香红,他这一趟可算没白跑! 贺泽刚刚浇了点水,此时还有一两滴晶莹玉露留在了花瓣上,愈显娇嫩明媚。罗湛明忍不住伸出了手去,刚刚要触到花时又顿住了动作,见贺泽没阻止,也就真轻摸了上去,又啧啧赞了两句。 哪怕这花不是软香红,他今天也买了!难得有能让他看上的花,哪能拘泥于品种?且这花能把他这本就不爱花之人都给俘获了,对爱花之人而言,怕是如获至宝。 罗湛明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看着花的眼神更满意了些。 因着这软香红盛名在外,周遭看客好奇心重竟也没走,一直在旁边等着,不时看看花,不时看看贺泽,又不时看看罗湛明,议论之声不停,只等着鉴花的好戏登场。 约莫过了一刻钟,小厮的声音才终于从人群之外传了进来,“少爷!我把蔡老带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明终于登场了~嘤嘤嘤~宝贝儿早安,以后每天中午十二点准时更新,然后不定时加更~么么哒,谢谢支持! 哥儿如此多骄_62 另:谢谢荏苒和~落暮~的地雷,鞠躬致谢,【乖巧】 第29章 真的来了? 众人自发让开了一条道,贺泽和罗湛明循着声音望去,小厮领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农迈着大步便进来了。 那老农须发皆白,半佝偻着腰,唯有一双眼睛精光烁烁,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只是……也忒着急了一些。 “软香红呢?软香红在哪里?” 老农一进来,旁的啥也没说,张口便是“软香红”,眼睛四下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贺泽面前。 “就是这个,软香红?” 兀自呢喃了一句,老农蹲下了身,绕着花盆看了又看,一双眼睛渐瞪大了来,最后双膝一软便直接跪在了这花面前,举起花盆恨不得眼珠子都黏在了上面。 旁人一见他这副模样,投注在花上的眼神也更热切了些。 “花色紫红,扇状瓣,花萼尖长,花托成杯状……” 老农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看完花,视线又投注在了根茎叶片上,手忍不住摸了上去,下一秒又立马缩了回来,指尖已经被根茎上的刺扎出了血,可他脸上的狂热更甚,“少分枝,细枝条,有弯刺,叶长圆,清脉络……” “没错!这就是软香红!花朵璀璨如锦,茎叶翠绿如玉,且还是一枝独秀,一枝独秀!极品之花,极品之花啊!” 被称作蔡老的老者连连叹了两句,一锤定音,看着这花株的眼神就如同多年不见的爱人,兴奋、激动、狂喜……溢于言表。 以蔡老在这条街上的名头,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话,人群里再次炸开了声。罗湛明一甩折扇,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老朽与花为伴数十年之久,一向以曾经种出过软香红为傲,今日一见你方知自己不过夜郎自大啊……”老者摇了摇头,想摸上花瓣,动作却停了下来,只轻轻在花盆上抚摩了几下,对着花自言自语,这众围观者倒是被他抛在脑后了。 “蔡老,您就别叹气了,既然今日有幸能见到这花,您也算无憾了不是?” “无憾,无憾!死而无憾!”老者重重点头,眼神终于从花株上离开,“原来是罗少爷,老朽给您见礼了,不知这花……是何人种得?” 说是见礼,老者依旧没有放下花,只是朝着罗湛明鞠了一躬。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蔡老,您面前的小兄弟不就是嘛?”罗湛明摇着手中折扇,一身风流之气。 “你……你说的是他?他?” 老者就着罗湛明眼神所指,转头望向了贺泽,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品相如此之好的软香红须得精心护养数年之久不说,它娇贵易折,对生长环境、阳光土壤都极为苛求,不是经验老道的花农,怎可能种出如此极品之花! “小兄弟,这花……当真是你所种?”老者实在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蔡老……不信?” “实不相瞒,这花品相极佳,在软香红之中也属珍奇,小兄弟你的年纪……” 老者欲言又止,未竟之意不言而喻。 贺泽眉梢轻挑,看了那软香红一眼才开口道,“哪有年纪轻便种不出好花的道理?真正的好花便如同好文章,本自天成,妙手偶得。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不正是这个理吗?经验重要,运道,不也同样重要吗?” “这……” “我看老先生你是爱花之人。但真正爱花,不但它开花时需得你爱,它发芽,长叶之时也同样需得你爱。哪怕,它遭虫,萎叶之时,你同样得爱。你见证、照顾了它的成长,时日久长,这其中悲喜怕是早有体悟,又何必对花的品相,珍奇程度过于执着?徒增烦忧?” 看这老农方才的激动,怕已经为花迷了心智,故而贺泽又多说了一句。悟与不悟,端看他自己了。 “好,说得好!”老农还在怔怔之中,罗湛明却是收了折扇拍了拍手,道,“小兄弟这一番话说得可真好,心思通透过人,难怪能种出此等好花!” “是……老朽着相了。” 老者愣了片刻方才回神,却是放下了手中的花,对着贺泽抱拳作了一揖,“我这一辈子只有花,平生又以种出珍奇之花为所求,年纪越大,心里便越焦灼,怕以后再也种不出好花来了。小兄弟今天这一番话可让老朽醍醐灌顶,老朽惭愧,惭愧啊!” “各人自有各人所求,老先生能坚持所求已是难得,又何至于惭愧?只是心上放宽一些,或许能另有所获也说不定。”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老者不知想到了什么,抚了一把自己的白须,大笑了两声才接着道,“听说小兄弟有意将这株软香红割爱,不知老朽可有这个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