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坐拖拉机吗？》 新邻居 威尔顿从镇上的电影院出来，接到了他的好友兼经济人埃里克的电话。 “威尔顿先生，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电话那头的埃里克语气轻快，在他悠闲的抿了一口咖啡后，接着说道，“您的那栋房子租出去了，对方非常大方，没有讨价还价，也没有别的要求，看样子是个好相处的邻居。” 冬日傍晚刺骨的寒风顺着围巾的缝隙钻入衣领，威尔顿用没拿电话的另一只手裹紧被风吹起的围巾。 “果然是个好消息。”听对方说完，威尔顿愣了一下，湛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笑意，他放慢速度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随口问道，“承租人是男士还是女士？” “哎，”埃里克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回答道，“非常遗憾的告诉您，是位男士。” “哦……这没什么好遗憾的，女士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难免麻烦些，男士就要好得多。”威尔顿挑了挑眉，毫不客气的点破埃里克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亲爱的朋友，请你少看点爱情电影，难道你不觉得度假村最近的营业额下滑了么。” “天大的冤枉！”埃里克听到后半句简直要跳起脚来，他放下咖啡杯，顾不上旁人的侧目，提高一个声调为自己辩解道，“这明明是因为现在是旅游淡季！我在工作上绝对勤勤恳恳没出过一次差错！” 威尔顿耸肩，到了平地后他迈开长腿快步往停车的方向走：“我才不管这些，承租人什么时候搬过来？” “嘁，我都忘了，你是个连账本都不看的家伙。”埃里克撇着嘴小声嘀咕道，抛开一开始办公事的客气态度，他知道威尔顿又在跟他开玩笑了。 埃里克放低声音，他继续回答威尔顿的问题：“明天早上我会送承租人过去。” 威尔顿说：“好的，到时候需要什么和卡西说就行了。”卡西是他农场里的佣人，专门管一些日常采买，“对了，你有没有提前告诉承租人，这个地方到最近的小镇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都说过了，他对这一点非常满意。”埃里克拿了一笔不菲的中介费，说起这事心情瞬间变好，“租金应该已经打到你的账户上了，过会记得查询。” “嗯。”迎着风走的威尔顿被寒风吹得脸颊微红，他抿着唇，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祝你们相处愉快。”埃里克挂了电话，端起手边的咖啡喝完最后一口，然后抬手招呼服务生，“麻烦请给我看下账单。” 坐在咖啡厅里的埃里克收起手机，他望着玻璃窗外亮起的路灯愉悦地想道，太好了，他可以放个长假了。 通话结束，威尔顿正好走到自己的汽车旁边。 偌大的停车上零散的停了十几辆车，金橘色的斜晖穿过一层薄雾洒在车顶，金属泛起的光调使这里看起来冷清无比，刚才和埃里克通话时嘴角还挂着浅笑的威尔顿此刻收敛了笑意，没了唇角的弧度，蓝眸中蕴含的情绪仿佛比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威尔顿又恢复了他最习惯的面无表情。 看吧，这就是离他住处距离最近的小镇，镇上人烟稀少，有一个超市，超市里面有个小型电影院，为了看部电影，他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 威尔顿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他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好了，现在要回更荒凉的地方了。 回住处的路上偶尔几辆过往的汽车，是与小镇别无二致的冷清。 天边的晚霞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暗色与黑夜融为一体，威尔顿伸手打开收音机，企图让车内的气氛变得热闹一点。 两位电台主持人正在聊当下最热的影视，说到的电影，正好是威尔顿刚看完的那一部。 电影讲的是欧洲中世纪贵族的爱情故事，威尔顿对这种关系混乱的所谓真爱没什么兴趣，吸引他去看这部电影的，是其中的配乐以及电影中还原严谨的中世纪乐器。 女主角用手击打索尔特里琴的画面让威尔顿记忆尤为深刻。 可惜，这部分细节被两位电台主持人忽略了，他们用华丽的辞藻夸赞着主角们的服饰，还有主角们出色的容貌。 威尔顿听了几句，顺着主持人的叙述随便回忆了一下，然后他悲哀的发现，明明是刚看过的电影，自己却只记得女主那双深邃的绿色眼眸……以及，她怀抱着鲁特琴时眼角划过的一滴泪水。 回到住处时已经过了饭点，威尔顿没感到明显的饥饿感，随后他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了一块草莓蛋糕。 不饿也要解解馋。 真是美味。 满足的神情在威尔顿脸上一闪而过。 …… 第二天清晨，威尔顿被埃里克的一通电话吵了起来。 “嗯？没钥匙？”威尔顿的声音里还带着浓厚的睡意，他闭着眼说，“找卡西……” “卡西我问过了，她说钥匙在你那里。”埃里克对旁边的承租人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你得过来一趟。” 威尔顿翻了个身，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闷闷的说道：“等我几分钟。” 冬天的早晨起床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威尔顿在床上挣扎了几秒钟才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后，他穿上与昨天不同的外套直接出了门。 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地上，闪着耀眼而晶莹的光芒，威尔顿抬手挡住上方有些刺目的阳光。 昨天晚上下雪了啊……嗯，不对，他不是要感叹这件事，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最近记性不太好的农场主眯了眯眼，反正也没有重要的事情，于是，在他适应了眼前的亮度后就没再管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租出去的那栋房子离威尔顿的住所不远，走路三分钟就到了。 威尔顿到达那的时候正看见埃里克和一个穿着暗红色大衣与他身高相仿的男人站在外面交谈。 埃里克面朝着威尔顿来的方向，看见他就开始挥手。 威尔顿走到他们面前，埃里克立刻绕到男人背后迎上威尔顿，他对着威尔顿伸出手说道：“威尔顿先生，您得把钥匙给我。” 威尔顿还没来得及和他的新邻居打招呼，埃里克就严严实实地隔开他和新邻居了，威尔顿只好无奈地摸进外套兜里，准备先把钥匙给他们。 然后，威尔顿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糟了，他忘记拿钥匙了。 自己住处的钥匙也没拿。 说好话 “你这是什么表情？”埃里克奇怪地看着冷着脸的威尔顿两手空空的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你不会是……？”随即，他了然的收住话尾。 “你安静些。”威尔顿看见他幸灾乐祸的眼神板起脸，以免埃里克说出什么有损他形象的话，他说，“你先带他在这附近逛逛，这里的行李我待会儿会叫人帮忙搬进去。” 埃里克脑海里瞬间想到威尔顿要翻窗进去拿钥匙的画面，忍不住轻笑出声。 以威尔顿对自己埃里克的了解，只要动脑子一想就能知道好友在脑补些什么，威尔顿瞪了他一眼，却没想到埃里克在此时往旁边错了错身子，于是这警告似的一眼就对上了已经转过身的新邻居那双在光线映射下宛若祖母绿的双眸。 威尔顿愣住，同时没忘记收敛了眼中不悦的情绪——也就是说，他最终还是忘记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 算了，先不说这个，他这个新邻居怎么有些眼熟？ “您好，我叫艾贝尔。”新邻居并没有介意威尔顿的冷脸色，他友好伸出手，微笑的做着简单的自我介绍。 “嗯，”威尔顿登时回过神来，他微微偏头，露出微笑企图试着表露出自己温柔可亲的一面，他伸出手回握住艾贝尔的手，用标准的英式英语说道，“您好，我是您的房东，威尔顿。” 威尔顿声音磁性而低沉，艾贝尔不由得为他说话时的腔调惊讶了一下，这里很少有人用如此纯正的英式发音讲话，事实上，这会让艾贝尔想起以前被声乐老师纠正发音时的不美好记忆。 两人的手相握了几秒就松开了，威尔顿不想再跟自己的记忆力较真，他忽略掉刚才的熟悉感，扭头用眼神示意埃里克“快带他去农场里逛逛”。 埃里克热情地邀请了艾贝尔，艾贝尔欣然接受。 他们走后，威尔顿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现在是冬天，农场里不是很忙，所以人数也比丰收季节时的少了许多，只留下一部分负责保养和维修机械的工人，而这些工人的住处离我们的农场主先生的住处很远。 威尔顿没有叫人来帮忙撬锁，他……翻窗户进去就可以了。威尔顿想到埃里克幸灾乐祸的嘴脸，忍不住扶额。 他的形象好像还是没保住。 真糟糕，给新邻居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印象。 另一边，埃里克带着艾贝尔沿着农场里特别开辟的一条石子小路走着。 艾贝尔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享受着这里宁静而美好的风光，不亏是他费尽心思找好的地方，这里 的一草一木，远处的山脉近处的房屋，皆符合他的审美。 “怎么样？”埃里克看艾贝尔一脸放松的样子，趁机为自己的好友刷好感，“这些都是威尔顿接手农场后打理的，以前，”埃里克伸手往远处比划了一个范围，“以前这里乱糟糟的。” “的确不错。”艾贝尔点头。 埃里克紧接着说：“而且我想，有威尔顿这样热情好客的邻居，你在这里也不会无聊。” 艾贝尔想到威尔顿面无表情的样子和他冷色的眼眸，没什么诚意的笑道：“是的。” 埃里克：“……” 不要骗我，我已经看到你不信任的眼神了。 其实，原本这处农场是可以作为度假村发展的，不过威尔顿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他说过，他舍不得让这里变得热闹。 威尔顿的童年没有父母的陪伴，也没有朋友，有的，就只是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农场。 好了，他编不下去了，埃里克心酸得想到，怎么感觉没钱的自己才是最惨的那个。 本想帮威尔顿刷好感的埃里克冷静下来，他冷静地对艾贝尔说道：“但是和威尔顿做邻居有几个注意事项。” “第一点，不能碰他的拖拉机。” 钥匙呢 “嗯？拖拉机？”艾贝尔不由得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侧头看了埃里克一眼，不过他虽然疑惑为什么埃里克要特殊提出这一点，但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好的，我会记住的。” “第二点，”说来心痛，这些都是埃里克的经验之谈，“他养了一条柴犬，对陌生人很凶，请您注意安全。” “好，谢谢您的提醒。”艾贝尔看见他一副有故事的表情友善的笑了笑。 “第三点，算是关于您在这里居住的日常问题，”埃里克顿了顿，说，“这里离城镇有段距离，您如果不想经常出去，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直接告诉卡西，我想您应该已经见过她了，就是刚刚那个带着毛线帽的女孩儿。” 艾贝尔点头。 埃里克跟他大致介绍了一下农场里景色不错的地方，他说：“以后还可以去后面的果园摘水果，不过要等它们成熟。” 艾贝尔眼睛亮了亮：“可以吗？” “可以。”埃里克淡定点头，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冲他笑，“农场主是个大方的人，哦，除了他的拖拉机和狗。” 艾贝尔默默记下，看来对于农场主来说，拖拉机和狗还真是很重要。 即使有阳光，外面也并不温暖，两人又往前走了段距离，埃里克看艾贝尔白皙的两颊被冻得泛起薄红，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他们已经走了十几分钟了，往回走还要十几分钟，威尔顿那边应该已经弄好了吧？ 出于对威尔顿的信任，埃里克微笑着提议道：“我们往回走吧，这里很大，既然您要在这里居住一阵子，可以以后再逛。” “好的。”艾贝尔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与埃里克和艾贝尔两人的愉快相比，正面对着面若冰霜的威尔顿的卡西姑娘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可怜。 他们两人就站在那栋租出去的房子前面，旁边是艾贝尔的三箱行李。 “房子的钥匙呢？”威尔顿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此刻的卡西听来无比可怕。 卡西委屈的用手指拽着羊毛裙的下摆，仰着脸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威尔顿，企图用装可怜这一招蒙混过关。 “没用的。”威尔顿残忍地打断了卡西的念头，“你知道的，今天早晨我被埃里克叫起来，就是为了送钥匙。”为此他还爬了窗户。 不不不，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些。 “但是我并没有在我的房子里找到那栋房子的钥匙。”威尔顿微微偏头，湛蓝色的眼睛里映着卡西的身影，“我亲爱的卡西，你是不是得给我个解释？” 卡西快要哭了！ 威尔顿自己的东西向来整齐，因为他用不到的东西都堆给卡西了。 “找人来开锁吧。”卡西说这话的时候有点结巴，“我、我去叫个工人。” 威尔顿安静地注视着她。 卡西直接被吓的嗖得窜了出去：“我很快就回来！我保证！” 威尔顿脸上冰雪消融，他无奈的看着卡西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伸手拉高了羽绒服的拉链。 然后，他拿出手机给开锁公司打了个电话。 等卡西找到人要等到什么时候！ 哼。 …… 当埃里克见到威尔顿身姿挺拔的站在艾贝尔未来住所的门前时，眼睛余光也恰好瞟到了艾贝尔放在门口未搬进去的行李。 “威尔顿先生。”埃里克笑得不厚道，一看威尔顿就是没找到钥匙，估计这会儿正等着人来开锁，他提醒道，“已经快中午了。” “还早。”威尔顿绕过埃里克，走到他身旁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贴着他耳朵说了这两个字。 埃里克笑得执迷不悟。 威尔顿走到艾贝尔身前，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我的新邻居，艾贝尔先生。” 艾贝尔笑着问道：“是打不开门了吗？” 威尔顿脸上没有被戳穿的不自然，他礼貌而客套的笑着：“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先到我的住所取取暖，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顺便吃个午饭。”埃里克插嘴道，“你一定会同意的对吧？我热情好客的农场主先生。” 埃里克一想到能蹭到威尔顿做的饭，脸上笑容更灿烂了。 威尔顿表示看的很扎眼。 个人空间 出乎艾贝尔意料的，威尔顿自己住的房子还没有租给他的房子大。 那是一栋斜顶平房，占地面积不过二百平方米的样子，其中还包括一个车库。 也不知道是下过雪的缘故还是原本屋顶的颜色就是白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房子通体雪白泛着金光，看得刺眼。 “这边。”威尔顿走在他们前面，引着他们绕过那一大片被雪覆盖的草坪，“小心别滑倒。” 通向房子的鹅卵石小路被雪覆盖住了，不过上面几串凌乱的脚印下显出的底下的石子表明那确实是条路。 威尔顿掏出钥匙打开门，侧身给后面的两人让路。 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坐吧，”进屋后，尽管脸上的微笑都已经快要僵掉了，但威尔顿还是努力维持着自己和善的人设，“我去给你们倒杯热水暖手，今天外面实在太冷了。” “谢谢。”艾贝尔在面对着窗户的沙发上坐下，并向威尔顿道谢。 这间房子里面没有阁楼，所以屋顶比普通的公寓要高一些，而且窗户占据了墙壁的一大部分面积，艾贝尔虽然没有刻意打量房子内的环境，但一进来就给他视线很开阔的感觉。 干净明亮而整洁，屋里还有一股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花香。 艾贝尔对这样的环境很有好感，特别是从这里的窗户往外望去，他能想象得到过了冬天农场里是怎样的风景，艾贝尔不禁开始期待亲眼看见他租的那栋房子了。 威尔顿很快端了两杯水出来，并放在他们前面的茶几上。 “再等一会儿，开锁公司的人很快就到了。” 艾贝尔温和地笑了笑，整个人都透露着愉悦：“好的。” 威尔顿也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骤然落在脸上带着傻笑的埃里克身上。 “埃里克。”威尔顿转脸就换了一副表情，他的语气埃里克耳朵里听来唯有冷酷无情四个字能形容，“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突然被点名的埃里克张了张嘴，笑容逐渐消失。 “我可以留下来帮忙。”埃里克整理了下表情，为了吃到威尔顿做的午餐，咬了咬牙，狠心道，“我会支付饭费的。” 威尔顿也坐了下来，他胳膊撑在沙发扶手上，用手虚托着下巴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并不是休息日。” 埃里克眼神往艾贝尔看去：“我这不是在工作么。” 艾贝尔抿唇低笑，不好驳埃里克面子的点头示意。 威尔顿说：“我很希望你能在我这里多呆一会。” 埃里克心里突然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你知道的，”威尔顿眉间浮现出一丝苦恼，他用那双比天空还要清澈的眼眸凝视着埃里克的双眼，红润的唇瓣一开一合，嘴里说出的话让埃里克无法拒绝，“我不擅长打理农场的财产，农场需要你，而且，在这一方面我很难找到比你还要优秀的人。马上就到年底了，我不想占用你的假期处理这些繁琐量多的工作，所以，在工作日里就辛苦你了。”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都是我应该做的。”埃里克憋了半天，说出这句话，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会心一击。 威尔顿竟然用他的假期威胁他。 “艾贝尔先生，我要先离开了。”埃里克起身，对艾贝尔说道，“希望您未来在农场的生活充满愉快。” 艾贝尔唇角上扬：“谢谢。” 威尔顿说：“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埃里克在艾贝尔看不到的角度瞪了威尔顿一眼，边说着‘不用麻烦外面太冷小心身体’这样客套的鬼话，边脚步不停的离开了。 艾贝尔看了看匆匆离开的埃里克，又看了看一脸冷淡的威尔顿，眨了眨眼，说道：“埃里克先生是个很有趣的人。” “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威尔顿换上笑容，蓝眸里顺带着仿佛也染上了室内温暖的温度，如春风和煦。 艾贝尔浅笑，却没再主动说话。 这个农场主看着有点疏远，艾贝尔在心中轻叹道。 威尔顿没在意这个，他看着挂在墙上的时钟，等待着埃里克的短信。 果不其然，两分钟后，埃里克给他发了条短信。 “为什么不能留我在那里吃顿饭！”埃里克打开暖风，坐在车上给威尔顿发消息，他知道威尔顿是故意想赶他走的。 威尔顿划开短信，回复道：“我不想邀请陌生人在我家吃饭。” “招待一下未来邻居而已。”埃里克手指敲打着手机小键盘，“促进感情，不是挺好的吗？” “没必要。”威尔顿淡然的回复道。 埃里克不死心的打字：“如果能交个朋友岂不是两全其美？你不用担心我吃醋，身为你最好的朋友，我能容忍你的交际圈广泛一些，毕竟我时常不在你身边，你会寂寞也是在所难免……” 难道威尔顿把这里的房子租出去不是为了让农场多点人气吗？埃里克有些淡淡的忧愁。 威尔顿看了眼他发过来的一大堆文字，没有回复。 “农场里有几个景色不错的观赏点，不知道埃里克有没有为您介绍，”威尔顿放下手机，他得跟艾贝尔说清楚一件事，“没有也没关系，您可以随时问农场里的人，当然，来问我也可以，但是我个人喜好清净，有事情您最好找卡西。” 艾贝尔说：“这个问题埃里克先生说过了，我会记住的。” 威尔顿也觉得话说到这里，对方应该可以理解他的意思了——他喜欢清净，别来打扰他。 “需要佣人日常帮您打扫房间也和卡西说，您如果不希望别人碰你的东西记得提前交代，这里的人会给您足够的个人空间……嗯，还有安全问题，这个不用担心，农场会负责的。”威尔顿只能把自己想到的说出来，他也是第一次面对承租人，以前租出去的房子离他很远，这些事情都由埃里克全权代理了。 “太感谢您了。”艾贝尔微微弯腰，碧绿的眸子看着面前的房东先生，映出威尔顿的身影，满是感激。 说完这些，威尔顿接到了开锁公司的电话。 “已经到了。” 挨饿 对于威尔顿这样的农场主来说，单一的田园生活是很无聊的。 这一点在冬季显得尤为突出。 首先，威尔顿不是靠农场的收入来养活自己的，就算农场资金方面出了问题，例如入不敷出或者是收成不好需要上交赔款，他都有足够的财产后盾来支付这些，其次，他名下的农场机械化早已普及，最后，他可以花钱请人管理农场。 多么简单的道理。 大概这算是我们的农场主先生甜蜜的烦恼。 所以，农场主将这些烦恼，转化为了对美食满腔的热情。 从各式各样的甜点到传统的节日正餐，乃至全世界各地的美食，配上勾芡得浓稠的汤或是种类多样的甜酒果汁，在这一方面，威尔顿点亮了很多厨师都不具有的技能。 被威尔顿装模作样的冷漠吓得说是找工人，实则是藏起来的卡西在饭点前一个小时准时给威尔顿送来了食材。 “先生，我错了。”卡西还带有婴儿肥的脸上满是严肃，之前装可怜那一招没用，只好认真承认错误了，“是我的东西摆放得太混乱了，我回去会收拾的，请您原谅我。” 威尔顿翻着她送来的新鲜食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算是原谅她了，然后问：“艾贝尔先生那里送了什么？” 卡西在心里松了口气，农场主绷着脸的样子实在太太太太可怕了！ 她站在威尔顿身后不到半米的位置，悄悄抬眼偷瞄高了自己将近两头的男人，好有压力……走神的卡西忘记回答农场主的问题。 “嗯？没送吗？”威尔顿没听到卡西的回答，他转过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卡西被他的眼神看得抖了个激灵，赶紧收回自己偷瞄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位先生，他没说要吃什么呀。” 威尔顿皱眉：“你没问？” “……”卡西泪奔，这也怪她！ “去问。”威尔顿说完，拎着食材进了厨房。 没了近距离接触农场主的压力，卡西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结果又被威尔顿从厨房轻飘飘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走时给我关好门。” 这说明什么，不能犯错事被人抓住把柄啊。 卡西垂头丧气地给威尔顿关好门，去找那位新邻居了。 威尔顿将土豆清洗干净，放入烤箱调好时间，然后转手处理另外的食材。 今天的菜式较为简单。 威尔顿先把烤肉用的铁板摆上餐桌，然后开始煮通心粉。 等到金黄色的通心粉被盘入精致的瓷盘，烤箱内的土豆已经被烘得软糯，圆滚滚的团子散发着诱人的食物香气。 铁板上的烤肉切成片，被烤得滋滋流油，色泽均为上乘。 再搭配上威尔顿亲自调配的烤肉酱，卷上生菜，入口外酥里嫩，丝毫不觉油腻。 威尔顿享受着今日份的美味，并不知道他的新邻居正在经历着什么。 是的。 艾贝尔不会做饭。 当他提出要一桶方便面的时候，卡西很为难。 农场里没有方便面，这意味着她要开车去镇上为这位先生购买。 “好吧。”艾贝尔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他知道这个地方是肯定没有外送服务。 艾贝尔碧绿的眸子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姑娘，语气里充满了无奈：“给我送些蔬菜来好么？” 卡西点点头：“请您等我几分钟。” 艾贝尔今天的午餐是没有沙拉酱的蔬菜沙拉。 糟糕透了。 艾贝尔戳起最后一片蔬菜叶送入嘴里，结束了这顿糟糕的午餐。他郁闷的在心里想到，好不容易告别了减肥的日子，没想到却因为不会做饭又吃上了减肥餐。 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威尔顿吃完饭将盘子放入水池，等待下午佣人过来清洗。 通常在下午，威尔顿会在书房看书，然后在四点钟左右睡一觉。他的书房面积是卧室的三倍，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威尔顿推开书房的门，覆盖了整面墙壁的红木书柜出现在他的眼前，上面摆满了书籍，在书柜的角落里，立着一个小提琴。 书柜前面是一张红木桌子，上面什么都没摆，干净得一尘不染，在它的斜对面是一架钢琴，旁边是专门盛放其他乐器的架子，上面乐器的种类多得让人一时数不清。 跟外面的田园式装修风格不同，这间书房更偏向于现在由艾贝尔居住的那栋房子的风格，深棕色的木地板上铺着圆形宫廷花色地毯，总体上来讲，典雅又华丽。 威尔顿双手插在兜里，朝着那张桌子走了过去。 桌子底下有个土黄色的东西动了动，在威尔顿走到桌子旁边的那一刻，土黄色的东西窜了出来。 是只柴犬，名字叫道格。 “别乱跑。”威尔顿将它拖了回来，“你已经一天没有洗澡了。” 道格朝着威尔顿叫了两声，漆黑湿润的眼睛盯着威尔顿，伸出舌头想要舔他的脸。 “叫也没用。”威尔顿避开了它的亲昵，严肃道，“等洗完澡才可以乱跑。” 道格似乎感觉到威尔顿的严厉，委屈的嗷呜两声，从威尔顿怀里挣脱出来，钻回了桌子旁边的小房子里。 “今天太冷了。”威尔顿蹲在小房子前面安慰它，“明天带你去完洗澡你就自由了。” 道格很听威尔顿的话，它已经陪伴威尔顿整整五年了。 不过这个听话仅限于对威尔顿。 哄了道格几句，威尔顿站起来，他从书柜上选出一本书，然后在桌子前面坐直，摊开书籍。 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威尔顿身上被镀了一层光芒柔和的金边，染上了几分温暖的颜色。道格从小屋子里探出头，安心的将头露在外面，趴在主人身边继续睡懒觉。 这是威尔顿熟悉的场景，每年农场的冬天，很多日子他都是这样度过的。 这些日子宁静又寂寞，却时常令威尔顿心头茫然。 不过今年却有所不同。 几天后，威尔顿的家中迎来了一位客人。 时间是中午12点，威尔顿刚做完饭，还没来得及开动。 “艾贝尔先生。”威尔顿强行把洗完澡正在客厅撒欢等着投喂的道格关进屋里，他笑着请艾贝尔坐下，“您怎么过来了？是因为这里的生活太无聊吗？” 艾贝尔发誓，他闻到了烤羊排的味道。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艾贝尔碧绿的眼眸莹润动人，威尔顿总是会不自觉地被这双眼睛吸引。 “没关系的。”威尔顿摇头，“您能过来我很高兴。” 艾贝尔被烤羊排的味道勾得快要坐不住，他决定直入正题:“威尔顿先生，我想问您个事情。” “嗯？请说。” “农场里面有吃饭的地方吗？我是指餐厅，或者是食堂？”艾贝尔一脸期待的等着威尔顿的回答。 威尔顿挑眉，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艾贝尔好像很饿的样子。 共进午餐 “不瞒您说，”艾贝尔白皙俊美的脸颊浮上一抹红晕，他无奈的抿唇轻轻一笑，说道，“我不会做饭，这几天吃的都是水煮蔬菜。” 威尔顿闻言，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眼睛随着挑高的眉毛睁圆了一圈，面部表情充分表现出自己的惊讶之余，还让人感觉还有点呆萌。 与之前人设相悖的反差萌，让突然冒出‘农场主有点可爱’念头的艾贝尔在心底忍俊不禁，他一定是被饿晕了头，所以才会在充满羊排香气的屋子里觉得比自己高上半头的男人可爱。 “所以您这几天就只吃了蔬菜？”威尔顿很快收敛了脸上的惊讶，也瞬间理解了为什么艾贝尔要在这个时间来找他。 “是的。”艾贝尔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我甚至忘记了让那位小姑娘帮我送主食。” 威尔顿沉默了。 或许他应该现在叫卡西雇个佣人专门给艾贝尔做饭？不不不，现在已经是饭点了，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这件事最好留在为艾贝尔解决完今天的午饭后再去办。 那么……请艾贝尔回去等待他找人给做好饭送过去？这样做好像与上一个想法没什么区别，都会推迟艾贝尔吃饭的时间。 电光石火间，威尔顿做好了决定。 他说：“如果您不介意，今天的午餐可以先在我这里解决。” 艾贝尔在第一天到威尔顿家中作客时，就察觉出这位农场主似乎并不是很好客，现在也不例外，即使威尔顿的表情让人挑不出毛病，但那双天生透着疏离的蓝眸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不了，恐怕我的用餐礼仪会很不规范，”艾贝尔笑着拒绝了他，并为对方找了个台阶下，“既然没有餐厅，我想请您帮我找一位厨师，雇人的钱我会打到您的账户上。” 在听到艾贝尔拒绝的话时，生疏冷漠的蓝眸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威尔顿的唇角开始控制不住上扬。 “我亲爱的邻居先生，咱们还没一起用过午餐呢。”威尔顿画风突然变得很放松，他湛蓝色的瞳孔映出那一抹绿色，他做了一个邀请动作，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艾贝尔先生，我想邀请您陪我吃顿午餐，可以吗？” 艾贝尔听到他低沉婉转的声音，有点受宠若惊。 威尔顿的表情非常认真，不像是客套。 “如果您愿意的话。”艾贝尔听见自己这样回答道。 威尔顿带着他来到餐厅。 “请您稍等片刻，羊排还在烤箱里。”威尔顿说道。 威尔顿转身带上手套，打开烤箱，热气扑面而来，随之更浓郁的，是混杂着蜂蜜的甜美和孜然独特味道的羊排香气。 锡纸已经在最后一次刷调料时打开了，威尔顿将午餐端上餐桌，带着骨头的羊排被呈现在艾贝尔眼前。 “它看起来非常美味。”艾贝尔赞许道，“这味道闻起来简直太棒了。” 棕红色的羊排下面是洋葱和土豆，它们被烤得一片金黄，流在上面的油汁在锡纸的金属光泽反射下显得莹莹可口。 “您可以尝尝味道怎么样了。”威尔顿在他对面坐下，说道。 美味的食物在某些时候能给人带来至高无上的快乐。 艾贝尔只尝了一口，就很想让什么用餐礼仪统统去见上帝。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羊排。”艾贝尔抬头，眼睛里的炽热让威尔顿一时分不清这感情是对他的手艺还是对桌子上的羊排的。 “您 聊天 两人在吃饭的过程中默契的选择保持安静。 托农场主突然的热情，艾贝尔终于结束这几天的素食生活，吃了一顿有滋有味的好饭。 午餐结束后，艾贝尔和威尔顿两人动作几乎同步的放下手中的餐具，然后拿起了旁边的纸巾擦嘴。 “需要我帮忙吗？”艾贝尔询问道。 威尔顿说：“不用，放在那里下午会有人过来收拾的。”说完，他拉开椅子翩翩走向客厅，在即将路过房门时，他扭头对艾贝尔说，“过来坐一会？” “好啊。”艾贝尔从善如流，直到他坐在沙发上时还有点回味刚才的美味，“威尔顿先生，您的厨艺是在哪学的？我觉得这个味道比大多数饭店里做的都要棒。” “无聊的时候我会在家看菜谱学习，”威尔顿说，“以前去国外旅游时在当地尝到好吃的饭菜会记下来然后回来自己研究。” “都是自学吗？”艾贝尔绿眸里流露出赞赏的神情。 威尔顿说：“算是这样，对了，您对要雇的厨师有没有什么要求？” 艾贝尔想了想，笑道：“厨艺好一点可以吗？” “当然可以。”威尔顿勾唇笑道，“艾贝尔先生，我觉得您可以放松一些，这段时间您可以把农场当做是您自己的家。” “我表现得很拘谨？”艾贝尔低头看了看自己斜靠着沙发扶手的坐姿，“我觉得这比前几天好了很多。” “是的。”威尔顿笑容加深，“既然是邻居，以后见面的机会应该会很多，咱们都放松点儿。” 第一天和今天的两次见面，艾贝尔克制而礼貌的表现都给威尔顿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虽然还到不了交朋友那一步，但威尔顿觉得两人现在至少没必要再对彼此说敬语了。 “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威尔顿。”威尔顿耸了下肩，清澈的蓝眸一眨不眨地等待艾贝尔的回答，“艾贝尔先生，您觉得呢？” “威尔顿？”艾贝尔用缓慢的语速说了一遍农场主的名字。 “嗯。”威尔顿笑着点点头，就当他是同意了。 这话说完威尔顿也轻松不少，他在农场里自由自在惯了，很少有这么注重礼仪的时候。 “你是来这里度假的？”威尔顿挑眉问道，他往身后的沙发倚去，单手搭在两旁的扶手上，翘起腿，另一只胳膊就自然的放在身上。 “算是吧，来体验农场的生活。”艾贝尔说。 “大概要待多久？”这件事埃里克没说，威尔顿也忘了问。 艾贝尔回答道：“暂定是半年。” “半年？”威尔顿听到这个时间限有点好奇的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一名演员。”艾贝尔说到这里时，从他身上犹然而生的对自己职业的热爱感让威尔顿移不开目光。 威尔顿听到这个回答愣了愣，他看着艾贝尔，脑子里却不由得想起来前几天看的那部电影的……女主角。 那双眼睛和他身前的艾贝尔的眼睛很相似，同样的碧绿莹润，里面仿佛盛有整个森林的神秘，却又好似只是一汪清澈的绿水，波澜不惊，岁月静好。 要说威尔顿没被他的眼睛吸引，这话绝对是骗人的，他也承认——他不止一次盯着艾贝尔的眼睛看了，虽然他知道这样做有些失礼。 “我很喜欢你的眼睛，非常美。”威尔顿喃喃道，他低头轻笑了一声，抬头道，“这双眼睛会让我情不自禁的想到前几日刚上映的一部电影里的女主角。” 威尔顿说出了那部电影的名字。 然后，他听见艾贝尔说：“我在里面饰演的就是女主角。” 散步 “我忘记给道格准备午饭了。”威尔顿经过卫生间时拐进去洗了手，出来后走到厨房门口脚步一顿，他问艾贝尔，“你要不要喝杯茶？” “不，不用了。”艾贝尔说，“它叫道格？” “是的，我不太擅长起名字。”威尔顿走过来。 “我曾经养过一只杜宾犬。”艾贝尔说，“后来工作太忙就送给朋友了。” 威尔顿说：“杜宾犬可比柴犬听话多了。” 艾贝尔说：“是的，我还养过一段时间哈士奇。” “然后呢？”威尔顿饶有兴趣地挑眉问道。 艾贝尔摇头，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无奈又好笑地说道：“它不爱洗澡，而且很黏人，有一次我出去没带它，结果在家里嚎到让邻居找来了……我那时住的还是普通公寓。” “听起来很可爱。”威尔顿比较喜欢狗，眼神情不自禁柔和了许多，“我只养过道格，对其他的不太了解。” 艾贝尔羡慕道：“可惜我太忙了，每次都养不长。” “没关系，以后总有机会的。”威尔顿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现在吗？”艾贝尔往窗外看了一眼。 “或者你想再晚一会儿？” “还是现在吧。”艾贝尔笑道，“要带上道格吗？” “它在家会很听话的。” 威尔顿在穿羽绒服还是穿大衣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羽绒服，纯黑色，款式非常普通。 反观艾贝尔，他似乎对大衣情有独钟，今天在里面穿了一件米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搭的是驼色大衣，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 “走吧。”威尔顿在农场里不太注重穿什么，他戴上一顶暗红色的针织帽，顺手将车钥匙揣进兜里。 前面几嘬亚麻色短发没被针织帽遮住翘了出来，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金光，看起来柔软得让人想伸手上去揉一揉。 艾贝尔走在威尔顿旁边，问道：“要开车吗？” “是的，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有点远。”威尔顿说。 威尔顿打开车库，随着卷帘门缓缓上升，一辆炭灰色的aventador出现在两人面前。 “哇，真酷。”艾贝尔赞叹道，同时在心里感慨威尔顿这是有多喜欢拖拉机……当然，也许只是巧合。 威尔顿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说：“这辆底盘太低了。”而且这车也不是他的。 事实上，旁边还停着一辆黑色的沃尔沃xc90。 威尔顿让艾贝尔在外面等他把车开出来。 “咱们去山上转一圈。”威尔顿对着正在系安全带的艾贝尔说道。 艾贝尔绿眸里满是温和的笑意，他点点头。 前几日的那场雪已经融化了，露出冬日农场特有一片枯黄的草皮。 车子缓慢地朝着不远处的矮山行驶，道路两旁满树的绿叶已经化作泥土中的一部分，留下光秃秃的枝杈与常绿的松树交错相映。 “这处农场有多大？”艾贝尔看着窗外难以望到尽头的农场问道。 “三百多英亩。”威尔顿说，“这处的自然风景比那些度假村要好。” 在进了山林区后，艾贝尔对威尔顿这句话体会深刻。 通往这里的路是泥土路，并不是很平整，但也不至于坎坷不平，一路上晃晃悠悠得让艾贝尔在这明媚的阳光下困意上涌。 威尔顿将车停在山脚下，下车后的冷风一吹，将艾贝尔的困意吹散了。 “走上去吧，没问题吧？”威尔顿询问道。 “嗯。”艾贝尔呼吸着山林间新鲜的空气，心情愉悦的点了点头。 “在山顶的位置就可以眺望到整个农场了。”威尔顿走在前面，“冬天只有维修机器的工人们还在这里，他们住在最北边的位置。” 艾贝尔跟在威尔顿身边顺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 有的地方坡度会很大，显得山路很陡，但这座山大部分的路还是很平坦的。 威尔顿转身拉了艾贝尔一把，两人并肩站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 “这里差不多是半山腰的位置。”威尔顿抬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他说道。 艾贝尔拨开旁边刮到头发的树杈，眼前可以俯视到大半个农场的景象，修整得平坦的农地在临近山脚的地方略有起伏，农场北边有两排整齐的房子，被树木的枝干隐约挡住了一部分。 “等春天到了这里会很美。”艾贝尔望着远处，仿佛整个农场都盛在了这双漂亮的眼睛里。 “冬天也很美。”威尔顿在自然光线下显得更加湛蓝清澈的眼眸中映着农场的倒影，他的嗓音低沉婉转，“再次下雪的时候你可以过来，雪景大概不会显得如此枯燥。” “你和我一起吗？”艾贝尔偏头看见威尔顿蓝眸里快要溢出的寂寞冷然，不知怎的，类似邀请的问话脱口而出。 艾贝尔说完，尾音不自然的一顿，这话问出来似乎有些唐突了，大概会被拒绝吧？ 出乎意料的，威尔顿同意了。 “当然可以。”威尔顿仿佛没察觉到艾贝尔的不自然，难得有人邀请他一起做某件事情，而且这个人他还不反感，闲得无聊的农场主没有理由不答应。 但艾贝尔却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太随意了。 “嗯？不会，我觉得这样的问话很正常。”威尔顿听他说完后笑了，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你是不是经常面对媒体太过严厉的要求自己了？” “我应该放松些。”艾贝尔低头笑了一下。 “我说过的，这段时间可以把农场当作你的家。”威尔顿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往事 艾贝尔眨了眨眼，重复道：“做什么都可以？” “你想做什么？”威尔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从石头上跳下来，“继续走吧，山顶的视野会更开阔。” 地面坑洼不平还有碎石，威尔顿目光扫过艾贝尔脚上那双深棕色的皮革巴洛克靴，于是他抿着唇没多想就朝着艾贝尔伸出手。 艾贝尔理解他的好意，一只手虚搭在威尔顿伸过来扶他的胳膊上，像威尔顿刚才那样动作轻盈的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威尔顿看见他做出与之前人设不相符的动作，哑然失笑，他收回胳膊，双手插进羽绒服兜里等待着艾贝尔拍干净身上的灰尘。 两人继续往山上走。 “你一直生活在这里吗？”艾贝尔问道。 威尔顿慢悠悠地迈开脚步，说：“在这里五年了。” “这期间没出去过？”艾贝尔又问。 “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镇上的宠物医院。”宠物医院比电影院远了几百米。 “天呐，”艾贝尔在他身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不会无聊吗？” “……不会。”他说这话的时候顿了顿，“习惯了。” “农场很忙？”艾贝尔猜测着原因。 威尔顿说：“丰收的时候才会忙一些。”但是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请了人帮忙打理。 “那你为什么不去旅行呢？”艾贝尔说道，“或者去城市里走走……抱歉，我问的太多了。”他见威尔顿沉默不语，意识到这是对方的私事。 虽然在脸上没显现出来，不过从威尔顿在沉默片刻后满足了艾贝尔的好奇心这一点来看，足以说明他的心情不错。 威尔顿给艾贝尔讲起了自己前几年的辛酸经历：“继承父亲的农场第一年，农场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有些地区的农场已经荒废了。” 艾贝尔安静的做个倾听者。 “但是你应该知道，农地荒废着是要上交赔款的，父亲留下的存款不多，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威尔顿想起这段回忆忍不住扶额，“我一度交赔款交到农作物的种子都买不起。” 艾贝尔看着威尔顿带着苦恼又有点委屈的表情说出这些话，忽然很想笑，但是他及时忍住了。 “而且这几个农场是分散的，它们大多数之间的距离不近，所以那时我隔三差五就要飞去其他地方的农场。”威尔顿脸上表情淡淡的，语气却嫌弃得很，“最惨的是，有的农场里连房子都没有，简直不能称为是农场，那就是一片荒地。” “啊，”艾贝尔被威尔顿语气里透出的嫌弃之情逗得闷笑，他问，“然后呢？” 威尔顿看着眼前绵延的山路，面对着空气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然后到达那个农场的第一晚上我就睡在了一堆荒草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上爬满了虫子。”他说完不知想到什么，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真的睡了？”艾贝尔不可思议道。 “真的，我当时连车都没有，想睡车上都睡不了。”威尔顿耸肩，他侧头看了艾贝尔一眼，“那段时间太累了，也没有余力去挑剔这些。” 艾贝尔看得出来威尔顿现在的生活质量很高，感叹道：“能将农场打理成现在这样子真是了不起。” 威尔顿轻咳一声，说：“还有后续。” “嗯？” “在继承农场的第一年年末，我又得到了母亲和继父的遗产。”威尔顿说，“然后我拿出了其中一部分用来建造农场，又请了专业人士打理。” “……” 艾贝尔一时语塞，这人…… “后来农场里就没我什么事情了。”威尔顿接着说道，“至少我以为是这样的，所以在第二年，也就是农场的经营和收成刚刚有了起色的第一年，我回到了学校。” “那时还在上大学？” “是的，大学的最后一年。”威尔顿说，“结果这一年学上完，我回来查账户的时候发现农场的资金出了问题，我住的房子被农场雇佣的人占了，包括母亲留下的……嗯，留下的一些东西也被人动过。” 威尔顿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所以你就没再想过离开农场一段时间吗？”艾贝尔问。 “嗯，算是吧。”威尔顿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缓缓地说道，“那几年事情比较多，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在农场里学习管理方面的知识，再后来习惯了农场生活就没了出去看看的想法。” 那时候的威尔顿还以为学的知识多了，再与人交往时就能透过表面看清本质，不会像刚开始那样盲目。 现在，威尔顿为自己五年前的单纯感到好笑——请原谅他用‘单纯’二字来形容自己，他实在是不想承认自己识人不清的愚蠢。 前面的路逐渐开阔，两旁杨树的树干与低矮的灌木丛的枯枝纠缠在一起。 “总要经历些坎坷的。”艾贝尔的目光掠过地上的杂草。 “是的。”威尔顿轻轻点头，他之前的生活太过顺风顺水，所以在他刚上大学时分居多年的父母终于不再拿他当做借口和平离婚了。 大学三年平淡如水，所以最后一年的结尾给了他个超大的惊喜——发小享受了一年农场主的待遇后卷了农场的收益跑路了。 被自己当作朋友的人不当朋友，并且还顺便背叛了一下的滋味可是销魂得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时的他已经得到了很多钱，很多很多。多到让他认为发小拿走的那农场一年的全部收益都不算什么，甚至他产生了“用几十万来看清一个人是值得的”这样的想法。 要知道，曾经威尔顿银行里拥有的最多存款只有五位数。 而得到这笔巨款付出的代价仅仅是照顾他的继妹。 威尔顿有一个继妹，是他母亲和继父的孩子，好在她今年已经24岁了，正在环游世界中，威尔顿不用整日面对她。 威尔顿比她大五岁，从这个年龄来看就可以大概了解到威尔顿的童年是怎样的不幸福。这就导致了他和继妹的关系算不上好，即使是现在两个人的来往也不多。 让我们再往前推动时间轴，从天而降一身债压身的威尔顿当年无法通过正规的渠道贷款，卖农场他是不愿意的，便接受了继父开出的条件——这总好过他去大街上用他最爱的小提琴卖艺。 哦，那点没用的自尊心。 也就不难知道让威尔顿接受照顾继妹条件的直接原因和间接原因是什么了。 “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些。”艾贝尔扬起唇角，真心实意的说道。 艾贝尔的话打断了威尔顿的回忆，也让威尔顿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有点多了。 威尔顿抿嘴，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了头，只留给艾贝尔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 这是艾贝尔第一次认真的观察威尔顿的五官。 长而浓密的睫毛洒下一片阴影，灰蓝色的眸子半掩在微垂的眼帘下，高挺的鼻梁，弧度优美的唇形，无形中透着高贵气度。在此之前，艾贝尔会觉得威尔顿难以亲近，无非是因为威尔顿身形高大容貌俊美，眼神中透着的孤傲冷清，还有那礼貌疏远的姿态。 他记得威尔顿刻意的微笑，也记得威尔顿和埃里克交流时的微微搞怪，这是威尔顿对待陌生人和朋友的不同表现。 艾贝尔没想到会这么快的和威尔顿有第二次接触，更没想到对方会和他聊这些事情。 威尔顿睫毛轻颤了一下，在艾贝尔这样直白的注视下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想要转移注意力的威尔顿侧过头，对上艾贝尔那双正盯着他看得入迷的绿眸，提醒道：“要小心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