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儿媳》 第1节 ============ 《皇家儿媳》 作者:女王不在家 文案: 顾玉磬,婚事泡汤,性子骄纵,燕京城人人等着看她笑话,嫁不出去了。 萧湛初,天家第九子,文武兼修,郎艳独绝,不知道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 一日,天子赐婚,十里红妆,喜结连理。 所有人都被震到了,闺阁姑娘们的心碎了一地。 他们不知道,那日在天云寺廊房后,积了青苔的古井旁,檀香袅袅,柏叶飘落,尊贵的九殿下抚着自己喉咙道:“你可是嫌我声音不好听?我已问过御医,只是变声比常人晚罢了,很快我的声音便不是这样。” 顾玉磬忿忿:“反正我不想嫁给你,你比我小!” 萧湛初:“我除了年纪小,其它都大。” 小狼狗皇帝夫婿:那一天,她耍着心眼让我发誓,发誓一生只要她一个,她不知道,本来就不会有别人。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萧湛初,顾玉磬 ┃ 配角:最新完结《八零之美人如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嫁给位高权重小奶狗忠犬皇帝 立意:重活一世换一个心态幸福一辈子 ============ 第1章 玉磬之死 那天玉磬拿着绷子刺绣,料子是宫里头赐的,苏南织造新出的雪缎,之前萧湛初拿回来的并不多,让她随意给自己做个什么,她便突发奇想,给萧湛初绣一个荷包。 毕竟成亲三年,她也没做过什么物件给他。 刺着时,她身上便觉得不对,手底下针脚不稳了,正说把那绷子放下来歇一会,就见那雪白的布料上多了一滴红色,她诧异,用手去抹,那鲜艳的红便在料子上抹了一道。 再之后,一滴血一滴血落下来,她才明白,这是自己鼻子流血了。 她忙站起来,口里叫人,进来的是小惠儿,小惠儿看到她,顿时惊叫出声。 她还说只是鼻血罢了,怎么这么大惊小怪,正想着,便晕了过去。 这晕过去后,便再也没醒来。 玉磬知道自己死了,她看到宫里头里来人给她办丧事,来来去去都是人,她身子就在皇子府上方飘着,眼睛却瞧着皇子府门前,那里两尊巍峨的石狮子在太阳底下泛着光。 顾玉磬这辈子,若说欠了哪个,定是萧湛初了。 顾玉磬比萧湛初大两岁,本来定的是淮安侯府的嫡长子赵宁锦,是打小定的亲,谁知道大一些,赵宁锦却在外面养了外室,养的还是曾经寄养在顾玉磬家的远房表妹陈佳月,这事说起来虽然丢人,可也没什么,但凡不出格,别在家里先弄个庶长子,年轻公子哥便是荒唐一些,家里教训一顿也就罢了,可谁知道,陈佳月也是有夫婿的,那夫家找上门,闹了一场,赵宁锦一气之下,竟然带着陈佳月私奔了。 淮安侯气得当天就病了,派了人去捉,又撑着病体携淮安侯夫人过来给安定侯府顾家请罪,说定是要抓回那孽子让他跪在安定侯府。 可问题是,顾玉磬的爹娘也都是疼着顾玉磬的,和一个外室私奔了的夫婿,谁愿意要?便是跪在门前,他们都不舍得把女儿嫁给他,更何况人家私奔了,不见人影了。 顾玉磬她爹,安定侯当时就冷笑一声,直接请淮安侯夫妇退了这门婚事,淮安侯自然是不想,可是又能怎么样,赔着小心,退了婚事。 退了婚事后,顾玉磬当时已经二十岁了,年纪不小了,就这么耽误了,又遭上那么一个夫婿,于女儿家的名声终究有碍。 那一段日子,顾玉磬都不怎么出门,昔日小姐妹都已经嫁人了,甚至孩子已经有了,唯独她还耽搁在家里。 她倒未必是非要嫁人,可她不嫁人,当老姑娘,爹娘面上终究不好看。 顾玉磬生得貌美,倒也不是找不到合适的,想娶她的也有不少,可那些终究入不了爹娘的眼。 以爹娘的意思,被淮安侯府骗了,怎么也得找个比淮安侯府更好的。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赐婚了,赐的却是当今九皇子萧湛初。 要说起来,九皇子的母亲黄贵妃其实和安定侯府一直不太对付,这要追溯到后宫一些陈年旧事了。 不过既是天子赐婚,安定侯在最初的惊讶和疑惑后,也顿时眉开眼笑了。 九皇子萧湛初,那可不是寻常人物,也才十八岁,但是人家十五岁入军营,恰好赶上和北狄的那场潘杨之战,那么年轻的少年,金戈铁马,铿锵铮鸣,万千敌军难以撄其锋芒,终于力挽狂澜,击退了北狄犯军,并追击敌军数千里,捷报一重一重地传来,那少年的英名便响彻在燕京城的上空。 萧湛初一战成名,凯旋归来,帝王亲自出午门迎这个战功卓绝的儿子,拍着他的肩膀说,此吾子也! 十八岁的萧湛初,是鲜衣怒马目无下尘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小姑娘看到他耳热。 这样的萧湛初,竟然赐婚给了顾玉磬。 安定侯府两口子自然笑得合不拢嘴,再没什么不满意的,被淮安侯府坑了,自己女儿却嫁入天家,且嫁的是堂堂九皇子,还有比这更春风得意的吗? 当即为顾玉磬备下十里红妆,顾玉磬出嫁那天,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谁能想到,那个已经双十年华又被未婚夫婿抛弃了的顾玉磬,竟然嫁给了九皇子萧湛初。 初初成亲的时候,燕京城里小姑娘,见到顾玉磬,眼圈都是红的,嫉妒得很。 不过顾玉磬却很有自知之明,她听自己爹娘私底下猜过,说皇上赐婚,兴许是黄贵妃想拉拢淮安侯府的心,毕竟顾玉磬的舅父如今就戎守在边疆。 顾玉磬虽然觉得并不太可信,毕竟人家黄贵妃哪里犯得着拉拢自己家?因为这点疑惑,闲暇时,她也曾经试探过萧湛初,萧湛初却不置可否。 他本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年轻矜贵的皇子沉默下来,自有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势。 顾玉磬也就不问了。 她心里明白,萧湛初娶了自己,怕也是许多不甘愿。 两人倒是举案齐眉互相敬重,但终究生疏了些,便是房事上,都是少之又少,以至于她进门三年肚子都没个动静。 她私底下也听人提起,说是萧湛初本来要娶的是谁家谁家姑娘,年纪想当,还曾经相看过,双方都满意得很,至于顾玉磬这门亲事,“谁知道呢,兴许是皇上有什么考量”。 顾玉磬后来也就不想了,反正她已经成了九皇子妃,自己没什么大错过,他还能休了自己不成?就这么着过日子吧。 没想到,她竟然早早死了。 其实回忆她这死因,顾玉磬多少有些猜测,是下毒吧,应该是午时惠儿端进来的那盏燕窝。 是谁要毒死她呢? 顾玉磬不知道,但总归是宫里头的人,或许是黄贵妃,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妃子太监宫娥的,比如觉得自己嫁给了萧湛初,耽误了萧湛初的前途,又兴许觉得自己配不上萧湛初吧。 她都已经听到她婆婆黄贵妃在那里念叨着,说是要给萧湛初续弦冯大将军府的姑娘,说萧湛初也答应了。 其实她也确实不太配得上萧湛初,这她承认。 她相貌虽不错,但是论起地位,才华,她都自愧不如,况且人家年轻,那么年轻的皇子,年纪轻轻便立下战功,这样的少年,配天上的仙女儿也可以的。 顾玉磬飘在半空中胡思乱想,却是想起前几日写给萧湛初的信,那信也不知道收到没有,不过便是收到,也都是一场空了。 想到这里,心里自然酸涩,仰起脸来,冬日的暖阳照进她的眼睛里,她也疑惑,自己竟是一个不怕太阳的鬼。 正想着,就听到马蹄哒哒之声,顾玉磬抬头望过去,只见巷子尽头,冷峻挺拔的少年弯腰俯在马上,手握缰绳,正骑马疾驰而来,劲风吹起他的发,那墨发便疯狂扑打在他宽阔的肩上。 顾玉磬看向那伴了自己三年的夫君,眼里竟然有些泛潮。 她想,知道自己的死讯,他应该是有些难过的吧,毕竟做了三年夫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不过她也想,他会很快迎娶关山侯家的姑娘吧。 那姑娘大眼睛,鹅蛋脸儿,惯爱穿一身草绿裙儿,倒是俏皮可爱得紧,她会为萧湛初生几个孩子,两个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萧湛初还记得他那早亡的发妻吗?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发红包,每章100个。 问怎么抢红包就是你发评论,前100个有红包 第2章 重生 秋日的阳光自窗棂倾泻而来,将窗纱上那寒梅图映得格外鲜明,而窗外的藤萝已经变为墨绿,秋风似有若无地吹过,便在窗棂下方落下摇曳的影子。 顾玉磬坐在窗棂前,缓慢地望向房内,一架独扇素面屏风斜放着,可以看到屏风后的上京拔步床,床上挂了蜜色锦帐,用藕荷勾儿随意地拢起来,藕荷勾儿挂着一只玉粉刺绣小荷包。 床上锦被绣衾都整齐地叠着,拔步床旁挂了一幅字,是仿前朝王大真人的笔迹,顾玉磬自然记得,这还是自己当姑娘时写的,笔迹略显柔弱,后来嫁给了萧湛初,他见了自己的字,好像颇为不喜,还亲自教她写字,不过也只是教了那么几回罢了。 旁边妆台上零散放着几样小玩意儿,顾玉磬走过去,拿起来看,其中还有一本抄写了一半的《佛说阿弥陀经》。 顾玉磬拿着那经书摆弄,仔细翻看了,这本经书,她分明记得,应该是自己十九岁那年秋天抄的,当时未婚夫婿赵宁锦派了外任,骑马受了伤,当时便说替他抄经书来祈福。 顾玉磬对着镜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梳着姑娘家时的发,穿了折樱色挑银线枝玉兰花交领长裙,又戴了梅开五福錾花金锁,这装扮,分明就是自己未嫁时。 顾玉磬恍惚地望着自己,心开始怦怦直跳,她隐隐有个意识,自己并没死,不但没死,好像这时光倒流,竟回到了没嫁人时候。 她提起裙子,走到窗棂前,看外面动静,两个小丫鬟正在门廊前逗着廊上挂着的鸟儿,那鸟儿是顾玉磬哥哥去苏南带回来的,能说会道,是个巧嘴儿,不过可惜照顾不周,没到一个月那鸟儿就咽了气。 顾玉磬心中涌起狂喜,果然自己回到了十九岁这年吗? 她还是心存顾虑,生怕自己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孤魂野鬼,略犹豫了下,走出去,咳了声,对两个小丫鬟道“怎地在这胡闹?” 两个小丫鬟,一个叫小若,一个叫小静,见到顾玉磬出来,倒是唬了一跳,之后忙低头请罪。 顾玉磬见她们能看到自己,心里便有数了,要知道之前自己飘在国公府,便是飘到那些人跟前,那些人也根本看不到自己。 她果然重新回到了十九岁。 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她想到了许多事,比如哥哥去外任遭遇了流匪事件,比如堂妹嫁给了王尚书家的儿子,结果那尚书儿子只喜欢男人,又比如赵宁锦做得那些龌龊事。 如今她能未卜先知了,倒是要把这些提前预防了。 当然了,为今之计,最紧要的是先退了赵宁锦那婚事,然后赶紧寻夫婿,虽说依然耽误到了十九岁,但好歹比上辈子早了一年。 这辈子,不攀附那九皇子萧湛初,也不贪图未来夫家有什么权势,只要人品稳重家风正派,她都愿意。 当下她也没理会两个小丫鬟,径自过去了母亲的院落,到了那里,却见抱手游廊上有几个小丫鬟正洒扫,门廊下一整排的各品种菊花吐着芳芬,千姿百态。 那几个小丫鬟见到顾玉磬过来,纷纷上前见礼,顾玉磬微微颔首,径自进了自己母亲房中。 第2节 她母亲安定侯夫人正笑吟吟地看着几块料子,见到顾玉磬过来,笑着道“你看,是你哥哥托人从苏南送回来,这种料子,燕京城倒是少见,听说是那里新做出的画样,就连宫里头没有,得等到下个月才能送过来呢。” 顾玉磬看过去,果然是的,那叫烟笼纱,是苏南织造处的新花样,后来进献到宫里头,宫里头喜欢得紧,为了这个,列为贡品,一时烟笼纱水涨船高,贵得离奇。 顾玉磬心里一动,想着如果能囤积居奇,或许能卖个好价。 不过她一时顾不得这些,还是赵宁锦的事最为紧要,便道“娘,我先和你说个紧要的事,你听了可别急。” 安定侯夫人笑呵呵“这几块料子,给你三个嫂子各一块,你留一块,再给如燕一块,她一定会喜欢。” 顾玉磬“娘,我这里和你说正事呢。” 安定侯夫人看向女儿。 她得了三个儿子后,才得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爱若珍宝,便是女儿已经留到了十九岁,她也觉得她是个小孩子,当下笑着挑挑眉道“玉磬,是什么要紧的事,可是想吃哪里的糕点,或者看中了什么头面?” 顾玉磬无奈了,她不免怀疑,自己没出阁前,竟是给了母亲这般印象吗? 于是她道“娘,我说正经的,我想退了赵家的亲事。” 安定侯夫人唇边的笑慢慢收敛了,她疑惑地看着女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病了?” 说着就要来摸顾玉磬的额头。 顾玉磬叹了口气“娘,我是说正经的,” 安定侯夫人审视着女儿“好好的,怎么要退亲?” 在自己亲生母亲面前,顾玉磬也不隐瞒,她委屈地道“我听人讲了,说是赵宁锦和陈佳月勾搭在一起了,陈佳月已经被赵宁锦养在外面了!” 安定侯夫人听了这话,眉眼间顿时泛起不悦“胡说什么!” 陈佳月是她娘家的远房亲戚,之前家里遭了难,夫家又没着落,无处可投,便来了安定侯府住了三年,不过前几个月,人家已经找到了夫婿家,并被接走了,又怎么可能和赵宁锦混在一起呢,顾玉磬说这话,在安定侯夫人看来,那便是污蔑人家清白了。 顾玉磬坚持道“娘,是真的,我——” 安定侯夫人“可是底下哪个嚼舌根子?你一个姑娘家,哪里知道什么是勾搭?又说什么养在外面,这些话,都是哪个混账学给你听的?” 安定侯夫人觉得,自己女儿被人教坏了。 顾玉磬委屈,咬唇望着母亲“娘,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就在南街小茶罗巷子里,陈佳月根本没找到她家夫婿,是她串通了赵宁锦,让赵宁锦来接,骗了咱们离开,之后她就被赵宁锦金屋藏娇了。” 安定侯夫人看到女儿眼底溢出的泪,也是怔了下,不过到底那消息太过离谱,还是问道“你是听什么人说的?” 顾玉磬便道“也是前几日去和小姐妹儿去赏菊,偶尔听别人提到的,人家当时也在赏菊,不提防我在后面听到,我回来后,心里难受,只好装作不知,可是思来想去,终究觉得不能瞒着,便来和母亲提了。” 安定侯夫人看着女儿这般脆弱委屈的样子,自是心疼,抬起手,摩挲着她的发,爱怜地道“好了,既是听别人说的,未必就是真的,你先回房去,明日不是嘉云长公主的寿宴吗?你也要去,可不能哭红了眼睛,先回去好生准备衣服头面吧,至于你说的这件事,我自会让你父亲去查,查清楚了,也算是还宁锦一个清白。” 顾玉磬抿着唇儿点头,她知道母亲既然这么说,也是生了疑心,一定会去查,那边不提防,过去查了,定是能一查一个准。 父母疼爱自己,必然不会让自己受这委屈,定能早些退了婚事,尽快给自己寻新的。 一时从母亲房中告退,心里难免想着,若是不嫁那九皇子萧湛初,她应该嫁哪个? 上辈子,她总是想着,不好年龄太小,便只能从二十多左右的贵公子中挑,可这个年纪,大多定亲了,哪能还剩下好的给她挑呢? 所以总是找不到。 如今经历了萧湛初,倒是想明白了,其实她也可以找一个嫩的,那十八岁的少年,相貌端正俊美,实在是赏心悦目,不比二十多岁的强? 顾玉磬想着萧湛初,心道,但要寻个脾气好的,断不能萧湛初那样不爱吭声,和他当夫妻实在是闷。 可是外貌也不能比萧湛初差吧,最好是有些武艺,还得写一手刚劲好字。 顾玉磬盘算来盘算去,已经开始把燕京城的少年都想了一个遍,不过最后也没什么好的,只能叹了口气,她发现若是事事和萧湛初比,那真是找不到郎君可嫁了。 罢了,先把赵宁锦的婚事退了再做计较吧。 退了后,她再想办法提醒父母关于哥哥预防流匪的事,还有表妹霍如燕那糟心的婚事,这些都得慢慢地改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发红包,每章100个 第3章 萧湛初 第二日是嘉云长公主的寿宴,这位长公主是当今天子的胞姐,颇受天子敬重,这次虽只是小寿,却也隆重,燕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都到了。 顾玉磬因昨夜掰着手指头数那年轻郎君,睡得晚,便没太有精神,如今别的姑娘都在那里叽叽喳喳地玩水陆双子,独她没什么兴致。 她家大嫂谭思文是个温柔性子,比她年长十岁,谭家和顾家是世交,是以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今见她无精打采的,不免笑道“玉磬今日这是怎么了?往日你不是最喜欢玩这个吗?” 顾玉磬无奈地道“春困秋乏,我想是乏了,再说这里人多,也有些闷。” 谭思文想想也是“既如此,我陪你出去走走,透透气,你身子并不好,秋冬正是易感之季,可别病了。” 顾玉磬“罢了,嫂嫂,你不用陪我,咱们也是做客人的,你还得在这里和人说话,我自己出去就是了。” 顾玉磬说得有道理,谭思文作为安定侯府嫡长媳,在这种场面上,自然应该多加结交,自己带着小姑子躲一边确实不像样。 谭思文便道“那你让小惠儿陪着看看外面景致就是了,只是别贪,透一会气便回来。” 顾玉磬忙道“我知道了!” 一时顾玉磬出去,走到一半,小惠儿却要小解,顾玉磬挑挑眉,一时觉得好笑“你去就是了,我一个人在这湖边坐一会,等着你。” 小惠儿“好小姐,我马上就来。” 说着提裙子跑了。 顾玉磬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好笑,又有些感慨,她还记得,上辈子惠儿还说要给自己挑一个好看的线,好给九皇子的荷包绣得更好看。 “若是九皇子喜欢,说不得一高兴,皇妃便能有身子了。” 惠儿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单纯得很。 只是她并不知道,那男人不怎么爱碰她,哪是一个荷包能改变的呢。 她的眸光收回,望向眼前的湖水。 没有风的午后,澄澈的湖水仿佛一大块蓝缎子,湖边稀疏地撑着几片碧绿荷叶,有那蓝蜻蜓静谧地落在荷花上,久久不动,倒是让人疑心不是活物,仿佛玉雕一般。 顾玉磬安静地坐在那里,望着那蓝蜻蜓,想起了许多心事,譬如那个赵宁锦为什么不要自己,比如自己上辈子到底是哪个害的,又比如那个奔马而来的萧湛初,后来到底娶了哪个? 想着间,她垂下了眼,到底是轻叹了口气。 这些事,怕是永远不知道了,也就埋葬在心里,这辈子,不会说给别人听了。 谁知道就在这声叹息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脆而黄的叶子在被厚实的靴底倾轧的那一刻发出的细碎声响。 顾玉磬疑惑地转首看过去,便看到了萧湛初。 天空通透湛蓝,几缕流云在太阳的渲染下变得透明轻薄,年轻的萧湛初肩膀尚窄,因为窄,便显得格外颀长挺拔,他遮天蔽日一般立在那流云之下,矜贵静默。 顾玉磬怎么也没想到是他,一时倒是不知道怎么反应,竟是怔怔地看着他。 “九,九殿下——”顾玉磬结巴了几下,才唤出来。 唤出来后,却是觉得不对,她后来嫁给了萧湛初,才这样唤他,而如今的自己应该和萧湛初颇为生疏才对,这样的自己应该恭敬地见礼。 不过这个时候再见礼,却是来不及了,顾玉磬竟然只能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 萧湛初见她这样,迈前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竟然低沉嘶哑,这让她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明白了,她嫁给他是一年后,而现在他才十七岁,十七岁的他声音还没变回正常。 好像男孩子在十几岁的时候会有这么一段时候,长大了就好了。 显然顾玉磬脸上的意外让他也怔了下,他很快明白了,神色收敛,淡声道“我的声音?” 顾玉磬赶紧摇头,生怕他多想了,之后想了想,道“九殿下,请恕臣女无礼之罪。” 虽后来做了三年夫妻,但其实他的性子,她一直捉摸不透,是以如今想着谨慎些总是没错。 萧湛初便也不再问了,淡漠地收回目光“湖边水凉,不可久留。” 顾玉磬微低着头,恭敬地道“多谢九殿下提醒,臣女一定小心。” 萧湛初静默地看着她,不再说话了,不过看起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顾玉磬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时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自是颇为不自在。 她心想,此人惯常如此,就那么看着人,也不吭声,谁知道他想什么?人家说伴君如伴虎,他是天家子,骨子里的威仪,终究让人惧怕。 少年的呼吸沉稳,一声一声地就在耳边,偏此时有微风吹起,幽淡的荷香,菊花的芬芳,还有少年那清爽的甘冽气息。 顾玉磬微微咬唇,偷偷地瞄向他,却没敢怎么抬头,目光恰好落在他的颈间,刺绣精美的交领恰好抵在他颈上喉结处,喉结微微鼓起,并不太明显,她以前在床榻上摸过那里,分明比他现在大。 这才想起,他现在还小呢,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儿罢了。 顾玉磬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想笑,再怎么样,她也是见识过他后来的冷凛威仪,如今倒是也不必对着这么一个小少年胆寒。 萧湛初凝视着她那微微挽起的唇儿,他自然感觉到了她的笑意,但总觉得,那笑意中带有几分轻蔑的嘲笑意味。 他微微抿唇,眸光泛冷,淡声道“今日嘉云长公主寿宴,顾姑娘倒是在这里偷懒?” 顾玉磬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了,这提醒了她,他便只是一个小少年,那也是金尊玉贵的九皇子,高高在上俾睨众人,那不是自己可以随便笑的。 她连忙收敛了,低声辩解道“臣女并没那个意思,臣女只是见到九殿下,心生欣喜。” 萧湛初“是吗?” 顾玉磬抱着哄小孩的心态“自是真的!” 萧湛初却问道“那姑娘为何见到本宫心生欣喜?” 啊? 顾玉磬一时竟是不知如何说了。 分明她年长萧湛初两岁,加上重生前那三年,足足五岁了,她现在却张口结舌了。 顾玉磬眼珠转了转,想含糊过去“九殿下为当今九皇子,为天家威仪,臣女见九殿下如见天威,自然欣喜……” 然而萧湛初却突然迈前一步,少年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在骗本宫吗?本宫要听实话。” 低哑的声音,带着高居云端的气势,强烈的压迫感陡然传来,这让顾玉磬想起她嫁给他的那几年,那些细碎的小事—— 她下意识后退几步。 却没提防,身后就是湖水。 “啊——”顾玉磬脚下一个踉跄,低低惊呼出声,便有秋雀展翅惊飞,惊动落叶扑簌而下。 第3节 萧湛初见此,上前一步,陡然捉住了她的手腕,犹如铁钳一般的手将她握住,之后硬生生将她扶稳了。 他还是个小少年,力气便那么大,是了,顾玉磬怎么能忘记,去年他已经率兵出征,伏击千里,将那北狄悍将打了一个落花流水。 顾玉磬手腕生疼,她含泪看着他“九殿下,你——” 萧湛初“本宫也只是随手拉住你,只是一桩小事,你大可不必感动至此。” 顾玉磬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萧湛初,他以为自己哭着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吗? 她无辜无奈地望着他,可怜兮兮地道“九殿下,你能放开臣女吗?臣女的手腕很疼。” 简直要断了。 萧湛初听得这话,自是一怔,之后忙放开了,低头看去,雪白纤细的手腕,已经印上了触目惊心的红印子。 萧湛初皱眉。 顾玉磬收回腕子,纵然疼得要死,也不敢说什么,只低着头恭敬地道“多谢九殿下救命之恩!” 萧湛初却不吭声,只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睫。 垂下去的修长眼睫,根根分明,上面还挂着湿润的泪珠。 他不说话,顾玉磬也不敢说,更不敢动,只柔顺恭敬地低着头。 天家九子,唯独这萧湛初,最得皇上宠爱,小小少年便执掌兵权,这样的人,谁不畏惧? 上辈子,她嫁给他,夫妻相敬如宾,倒是不会惧怕,但这辈子却是不一样了,还是要谨慎处之。 头顶的呼吸声沉稳恒久,少年呼出的热气仿佛就在头顶,顾玉磬咬着牙不吭声。 过了良久,仿佛远处似有若无的蝉鸣声都歇了的时候,他转身,离开了。 一句话都没说。 顾玉磬望着他的背影,长出了口气,想着他这人实在是高傲得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现在就已经这样。 只怕小时候也不是什么讨喜的小孩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发红包,每章100个 第4章 斗百草 顾玉磬闷闷地站在湖边,想起刚才那萧湛初,自是觉得没意思极了。 偏生手腕上又火辣辣地疼着,这疼难免让她想起上辈子,那血从鼻子里落下,浸在雪白的料子上,一时眼圈又红了。 爹娘哥哥都那么疼爱自己,自己年纪轻轻没了,他们说不得找上萧湛初,萧湛初那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还不知道最后怎么了结。 那个时候圣人龙体欠安,她隐约听萧湛初提起过几句,从那几句里,她猜着皇上可能是要立他为太子,反正有那么个意思。 自己爹娘如果对上萧湛初,只怕是要吃亏,将来萧湛初真得登上那个位置,可别秋后算账。 她想到这个,轻叹了口气,只盼着他念及和自己昔日那点夫妻情分,别和自己爹娘计较吧。 想着间,小惠儿回来了,因为跑得急,小脸泛着红,额头上也是汗,见了顾玉磬无奈地咬着唇道“姑娘,这附近竟连个如厕之处都没有,我跑了老远,最后只能在那边银杏树后——” 顾玉磬听着,赶紧摆手“罢了,没人看到就行了。” 她可不想听小惠儿详细地描述她都干了什么不雅的事,实在是丢人现眼。 小惠儿却惊叫一声“姑娘,你鞋子这是怎么了?” 顾玉磬低头看,她脚上穿着的是月白撒花蝴蝶攒珠绣鞋,簇新的料子,花样别致,如今却已经湿了,且鞋面上沾了泥。 想必是刚才险些落水,一脚踩在了湿滑之处。 “你不要声张,裙子落下来遮着就是了,咱们是来做客的,还是别在人家家里换鞋子了。” 其实既是来做客,为预防万一,鞋袜衣裙还是要配一套备着的,免得自家贵女有不时之需,不过顾玉磬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嫂嫂知道,一旦知道了,难免问起,说不得还得提起自己遇到萧湛初的事,又是横生许多枝节。 “可是,姑娘,你若是着凉了,那怎么好?” 顾玉磬这身子,可是个娇的,用她嫂子的话说就是易感,每逢春秋换季,或者打喷嚏,或者着凉体虚,这都是有的,至于被人家攥一把手腕就一片红印子,那更是再寻常不过。 顾玉磬想起那红印子,瞪了小惠儿一眼“那也不能说,反正等下见了嫂嫂,什么都不许说,说了就让你当粗使丫鬟!” 小惠儿无奈了,只好噤声,不过回去的路上,还是跟在顾玉磬身后小声嘀咕着“动不动就要我当粗使丫鬟,都说了八百遍了,我都听腻了……” 走在前面的顾玉磬听到这话,险些笑出声。 是了,后来小惠儿陪嫁后,她也动不动威胁她让她去当促使丫鬟,说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后来,其它丫鬟来来去去,该嫁人的嫁了,唯独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当时还想过让萧湛初把小惠儿收房留住,小惠儿却不想,她想一直伺候在顾玉磬身边,以后年纪大了当嬷嬷给顾玉磬照料孩子,还说一旦当了通房,那就感觉不太对劲了。 不过想想,其实就算小惠儿愿意,萧湛初也不肯,他这个人高傲得很,目无下尘,他就看不上她的丫鬟。 小惠儿见顾玉磬笑了,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说着悄悄话“姑娘,我刚过来,你猜我看到谁了?” 顾玉磬心里一跳“谁?” 小惠儿神秘兮兮地笑“我竟然看到九殿下了。” 顾玉磬一脸淡定“那也正常,嘉云长公主是九殿下的大姑姑,人家过来祝寿,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小惠儿“那倒是,不过我就是纳闷,他怎么那么沉着一张脸呢,倒好像谁得罪了他,我当时看到,吓得躲一边,幸好他没看到我,不然真是怕怕的。” 顾玉磬心虚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就是一小孩子罢了,出身好,又早早立下战功,自是有些臭脾气。” 小惠儿惊讶地看着顾玉磬“姑娘,你怎么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那可是九皇子!” 顾玉磬顿时收声。 是了,出身帝王之家,他是血脉尊贵的皇家第九子,文韬武略,龙章凤姿,几乎拥有了世人对一位皇子所有的期许,这样的他,是注定站在九霄之上俯瞰众生,清贵骄矜,这在他来说太过理所当然。 自己说他臭脾气,确实大逆不道了。 顾玉磬抿唇,过了一会,才不太情愿地道“刚才的话,就当我说错了吧。” 小惠儿无奈,低声道“反正姑娘可不能乱说话,若是让外人听到,别说别的,就是那些姑娘,怕不是要恨死姑娘。” 顾玉磬明白,小惠儿说的那些姑娘,自然是恋慕萧湛初的那些人了。 十八岁的萧湛初,不知道是燕京城多少闺中女子的梦里人。 顾玉磬想到这里,笑了下,便没再说什么了。 一时主仆两人已经到了前面碧月轩的小卷棚前,正值秋日菊花盛开时,这个时候,无论去谁家,总是要摆一些菊花应景,且要那稀罕品种,姿态优美的,那才显得主人家的富贵。 嘉云公主府上自是也不例外,足足摆了几十盆,高的约莫七八尺,品种繁多,有大红袍、紫袍金带、黄粉西、醉杨妃等,惹得一群姑娘夸赞。 还有几个年轻姑娘,正铺了织锦毛毯在那里玩斗百草,做对子,也有的在用车前草打成结,套在一起拉,倒是得趣得紧,如今顾玉磬过来,早有往日相熟的唤她“玉磬姐姐往日斗百草每每得胜,快来帮我赢她。” 唤她的却是表妹霍如燕,她舅舅霍大将军家的女儿,而旁边和她斗草的,却是冯大将军家的女儿冯紫秋。 冯大将军是黄贵妃的表哥,也是黄贵妃的助力,这冯紫秋如今不过十五岁罢了,小小年纪就恋慕那位九皇子,这都是大家看在眼里。 顾玉磬和冯紫秋上辈子关系就不太好,如今看到她那挑衅的样子,便也上前,手里拿着百草,和冯紫秋的套在一起,摆开架势,正要比拼,就见那边几个身影走过来,每个都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而其中一位便是萧湛初。 萧湛初轻淡的眸光掠过顾玉磬处。 顾玉磬仿佛感觉到他的轻蔑和不屑,手腕便顿在那里。 萧湛初定是不屑这小孩儿的玩意儿吧,而自己都十九岁了,竟然要和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儿比这个…… 顾玉磬比拼的心顿时烟消云散,觉得没意思极了。 几个人只是路过,很快走上那花廊,穿过月牙门不见了踪影,但是在场的几个姑娘,大多面上泛红,全然没了之前斗百草的爽利,开始扭捏起来。 冯紫秋抿唇笑着说“刚才九哥哥在看我,不过他怎么不理我?难道是要避嫌不好意思?” 这话说得,比吃了蜜还甜。 顾玉磬只轻笑了声,没说话,倒是旁边的霍如燕“我也觉得他刚才在看你呢。” 冯紫秋激动了,眼里绽放出兴奋的光“其实我也好些天没见他了,他往日待人生疏,我虽和他是亲戚,却不怎么理会的,没想到今天特特地看我……” 接下来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起来。 顾玉磬听得好笑,连赏菊都不愿意了,当即过去寻她嫂嫂去。 她已经十九岁了,之前因为赵宁锦守孝,便耽搁了下来,按理明年守孝完就可以成亲了,不过显然赵宁锦不打算娶自己了。 她还是尽快为自己找一门好亲事,不然再和姑娘家混在一起,她自己都觉得害臊了。 谁知道待一进去,便见她嫂嫂谭思文过来,低头看她鞋子。 顾玉磬要躲,却没躲过。 谭思文“既是鞋子湿了,怎么不回来说给我,若是万一邪寒入体,岂不是又要病了。” 顾玉磬纳闷“嫂嫂怎知?” 谭思文咬牙切齿“你啊!” 谭思文一句恨铁不成钢的感慨,便拉着顾玉磬过去后面厢房换鞋了,鞋子是莲花软缎鞋子,虽是新做的,但舒服得紧。 顾玉磬还是疑惑“嫂嫂,难道你有未卜先知之能?” 谭思文长叹“你还好意思提?是人家九殿下适才说的,你啊你!” 顾玉磬疑惑。 他跑来和自己嫂嫂说这个? 谭思文这次说起来,原来是萧湛初过来后,其它人祝寿便出去了,萧湛初倒是陪着嘉云公主说了一会话,言语中无意提及适才在湖边,随手拿了柳枝来耍剑,却无意中把水溅到了安定侯府姑娘的鞋子上。 顾玉磬一时无言。 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看到的?他干嘛要多这种嘴? 顾玉磬是一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遇到了他,结果他倒是好,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和大家都说了。 谭思文看顾玉磬那犹如透玉一般的肌肤泛着粉润的红,蹙着眉儿,咬着唇儿,倒是有些气恼的样子,便叹了口气。 素日是知道她的性子,这定是又羞又气,便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他虽身份贵重,但到底年纪小,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顾玉磬心里却在想,是年纪小,可后来娶了她呢,她哪能不讲究? 不过这话终究没对外说,也只是自己闷闷地想想罢了。 第4节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依然100红包, 发2分评论有。 去发前几章的 第5章 赵宁锦的外室 回了家中,谭思文和安定侯夫人说起来,大家只说九皇子往日骄矜清贵,如今看着倒是行事妥帖,把九皇子夸赞一番,顾玉磬坐在一旁没说话。 晚间时候,谭思文特命人熬了红糖姜水给顾玉磬喝,怕她着了凉,顾玉磬喝了后,却觉得小腹微热,以至于晚间时候翻来覆去,并不曾睡着。 外面梆子响了三声响的时候,总算睡去了,却是做了不少梦,梦到的是上辈子,她在凝香苑和小惠儿放纸鸢,两个人比着谁放得高,她贪功,自是放得高,谁知不提防,那纸鸢竟挂在了银杏树上。 当时也没什么□□,皇子府后院没男丁,正愁着,萧湛初过来了,矫健地那么一个纵跃,帮她拿下来。 拿下来后,他却捏着那纸鸢看了一番,之后才慢条斯理地问她“就这么好玩吗?” 顾玉磬看着那眉眼清贵的少年,就想冲过去说“好玩,好玩,我觉得真好玩!” 然而她还没说,就醒了。 墨黑的夜色中,顾玉磬睁大眼睛,望着那锦帐顶上的花纹,想着他那语气,他那眼神,总觉得他是在反问,好像有点嘲讽的意思,就和今天扫过来的一眼如出一辙。 她翻了个身,长舒了口气,心想可真是太好了。 重活一辈子,她不用嫁给他,不用受委屈,不用看他脸色,更不用早早地没了性命。 第二天一早,便有安定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唤她过去,她过去后,却见长嫂谭思文也在,和自己娘坐在那里商量着事,倒是郑重得很。 顾玉磬多少感觉到了,便故作不知,笑着上前见了礼。 安定侯夫人审视着女儿半响,才道“赵宁锦那事,你是听哪个提的?” 顾玉磬自然不肯露了端倪,便是亲若母女,她也不想说,若提起有上辈子,又说自己嫁了萧湛初被人害死,只怕是她们都被吓到。 她便浑不在意地道“这我哪里记得,反正当时看到几个眼生的在那里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安定侯夫人皱眉,谭思文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急,之后把顾玉磬拉过来,推心置腹“玉磬,这可是大事,你得好好想想,这事传出去,对咱们侯府的名声可不好,我们得知道,到底是哪个知道了,又是哪些人在外面嚼舌根子。” 顾玉磬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自己娘听说了消息,嘴上安抚自己,但其实根本不敢掉以轻心,已经让人去查了,这事自然一查一个准,如今和自己说这个,是想追究前因了。 于是她懵懵地看着自己嫂嫂,叹道“嫂,反正人家说了,怕不止一个,不过倒也未必敢明面上说?” 一时又猜道“本来不是什么上台面的话,怕不是底下人传的,主子们反而不知?” 安定侯夫人和谭思文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兴许是真的,毕竟赵宁锦养那陈佳月在小巷子里,往来都是小门小户,雇个小厮丫鬟也都是不入流的,也许反而是那些底下丫鬟仆妇私底下知道? 安定侯夫人想明白这个,便道“玉磬,你且回去吧,我和你嫂嫂有话说。” 顾玉磬故意道“娘,你可是派人去查了?到底查到了没有?” 安定侯夫人神情一顿,叹了口气“你先回去,等有了确切消息,娘再告诉你。” 顾玉磬“那我回去继续抄经书了。” 她抄的经书是《佛说阿弥陀经》,是为赵宁锦抄的。 安定侯夫人面上顿时现出薄怒来“不用抄了,抄那劳什子有什么用!” 谁能不来气呢,自己女儿在家为未来夫婿抄经书,结果人家未来夫婿在外面养小,安定侯夫人想想这事,简直比自己丈夫养小还要气。 往日安定侯夫人是个好涵养,从不动怒,人都说她是好脾气,如今突然这样,顾玉磬倒是愣了下。 旁边谭思文见此,唯恐吓到小姑子,这小姑子虽年纪不小,可她属家里最小的,难免偏疼一些,当下忙道“玉磬,娘也是怕你累着,你回去歇着就是了,经书先不用抄,那个东西抄起来费眼,犯不着。” 顾玉磬“喔……好的。” 当下木愣愣地出来了,出来后,却是心中雀跃,喜欢得很。 看来和赵宁锦那门婚事,自己都不用操什么心,娘定是会给自己退了,就算爹顾及脸面不给退,娘也会逼着爹必须退的。 一时欢天喜地回到自己房中,进屋看到那《佛说阿弥陀经》,先命小惠儿道“烧得干干净净,千万别让我看到!” 烧完后,却是想着那烟笼纱的事。 之前没心思,惦记着赵宁锦,想早些摆脱这门亲事,如今摆脱了,倒是可以琢磨这赚钱的法门。 她便问小惠儿“我的体己银子还有多少,你可曾数过?” 小惠儿愣了下“银子?姑娘,咱们房里有银子吗?” 顾玉磬“怎么没有?” 小惠儿掰着手指头给顾玉磬算了,姑娘你每月要去竹韵斋买画本若干,要去买天香楼糕点若干,还喜买些闲杂小玩意儿,前几日还大方地自己置办厚礼给表小姐过生辰。 最后小惠儿叹道“姑娘,我往日只说,节省着用,咱们府上吃用处处都好,犯不着外面再去买,你每每不听,花钱如流水,这月钱自然不够用。” 要知道衣食住行都是家里置办,一个月那么几两银子的月钱不过是自己的闲钱罢了,一般姑娘根本用不完,可碰上顾玉磬这花钱如流水的,几乎是月月光。顾玉磬虽颇受宠爱,但安定侯夫人治家有方,倒是也不会太惯着这毛病。 说白了,你要玉手镯金项圈,家里人自然置办,那你自己花用的银子嘛,就是那么几两,多了没有了。 毕竟闺阁里姑娘家,谁没事要大把银子在手自己去购置什么? 顾玉磬愣了几愣,几乎没反应过来,等想明白了,不得不苦涩地接受了自己身无分文的事实。 她竟忘记了在闺阁时的日子。 上辈子,她嫁给萧湛初后,不说家里给的嫁妆了,就是萧湛初那里的金银宅契地契,还不是全都给她拿着,她但凡想用什么,都是自己做主,便是乱买了没用的,萧湛初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人家是天家子,不是计较金银之物的人。 想想其实当皇子妃也是有些好处的…… 顾玉磬深吸口气,让自己不要去想那贪图别人家荣华富贵的事,要紧的是先给自己挣些银子,挣到银子她就可以随意花用了。 她想来想去,便从自己首饰匣中挑选了一番,最后挑选出几样金物,都是分量重的,之后包在一方白绢帕子中,揣在怀里去见自己哥哥了。 她有三个哥哥,大哥如今派了外任,只留嫂嫂在家,二哥随舅父霍大将军戎守北疆,也只留嫂嫂在家,唯独三哥如今正在官学读书,隔几日会休沐回家,今日正是他休沐之日。 她过去的时候,就见院子里有几个小丫鬟守着,见她过来,倒是面上有些尴尬。 她挑眉,问道“三少爷在房里吗?” 小丫鬟上前,为难地道“在,只是——” 她无奈地看向门廊,那里垂花门紧闭着。 顾玉磬“那我进去找他说话。” 说着就要往前走。 小丫鬟脸都变了,赶紧拦住“姑娘,你等一些吧。” 顾玉磬“为何?三少爷在读书吗?” 旁边一个嬷嬷进来,后面跟了几个丫鬟,端着盆拿着巾帕的,一看顾玉磬,那神色就不对劲了,赶紧过来,哄着顾玉磬往外走。 顾玉磬莫名,勉强跟着出去,一直走出院落,她才恍然。 呀! 三哥和三嫂竟是白日宣淫! 顾玉磬想明白,瞬间脸红耳赤,再也不需要嬷嬷劝了,丢盔弃甲逃回自己房中了。 也亏得自己上辈子嫁过人,应该心里有数才是! 她哀叹连连,抚额无奈,心想自己这种一直没嫁出去的小姑子,是何等招人厌,连她自己都受不了了。 一定要寻个人家,早些嫁出去,省得嫂嫂们觉得碍眼。 因了这个,她自是懒懒的,不愿出去,恰好日头好,便摆开笔墨纸砚,在窗前练字,谁知写了半日,却不满意得紧。 上辈子,她在闺阁里写的都是簪花小楷,平日里乍看也觉得清秀可人,但嫁给萧湛初后,被他一看,却是绵软无力,定是要好好练才行。 他颇教了自己一番,最后说她怎么教都是如此不济,也就罢了。 顾玉磬饱受打击,之后苦练了一番,竟也小有所成,至少外人看了,都说她功力见长,原本还想着给萧湛初看,让他大吃一惊,谁知道后来就那么没了。 此时的顾玉磬,提着手中笔,想着萧湛初往日教导,当下凝神贯注,心无旁骛,气沉丹田,将笔力聚于笔锋,力求穿透纸背,一笔一划地练习。 练了一会,自己看看,大多不满意,勉强入眼的不过几个罢了,便将那不喜的撕了,重新练,又练了半日,手腕生疼,一时趁着小惠儿不在,掀开袖子看,那淤痕其实已经消退了许多,痕迹淡了,但是彻底消退估计要几天了。 她就是这样,身上哪里稍微碰到便是几天的淤痕。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声音,却是道“玉磬,你找我?” 声音清朗动人,却是她三哥。 她忙掩住袖子,之后探头自窗棂看过去,却见顾三穿着一身豆青圆领绉纱袍,头戴玉冠,一派玉树临风的模样,端得是清爽好男儿。 她轻咳了声,让自己忘记她三哥白日宣淫的事,跑出去,故意文绉绉地道“兄长,妹今日有要事相商!” 作者有话要说依然有100红包 大家猜猜为什么上辈子房事少~答案就在本章 第6章 烟笼纱 她那句文绉绉,逗得顾三笑起来“你小孩子家,能有什么大事!” 顾三其实也就比顾玉磬大三岁,不过成亲的人,又是男儿,自然稳重许多,平时看顾玉磬就是看小孩儿。 是以今日自己和妻子在房中行事,便是被撞到了,倒是也没什么不自在,他想着玉磬定是以为他在房中读书,并不会多想,她那心性,哪知道男女之事。 顾玉磬却笑了“三哥哥,我给你说,今日过去嘉云公主府中,却是听到一桩巧宗,怕是有大把的银钱可以赚。” 顾三耸眉,好笑地说“可是用什么法子,从我这里捞了银钱去买什么好玩的?” 顾玉磬无奈了,瞪他一眼,难道她就这么不靠谱吗? 顾三见妹妹恼了,笑道“看来我还是猜着了,说吧,你要买什么?” 顾玉磬哼哼了声,不屑地道“你能有什么银钱,不过是比我多一些笔墨纸砚的嚼用罢了,就这,还要攒着变了花样买什么哄我三嫂,我能从你这里抠出什么银子来吗?” 一时顾三有些脸红,嘿嘿笑了“你这丫头!” 不过顾玉磬确实说得是实话,顾家三个儿子,长子顾大放苏南外任,那是肥缺,便是再两袖清风,三年只怕也有几万雪花银,次子顾二如今戎守边疆,边疆虽太平,但往日经手的军饷那也不是小数目,顾二自然做不出贪污军饷的勾当,可那些明里暗里的惯例份额却是不少,顾二手头也宽松得很,唯独这顾三,如今还在官学读书,不过是靠着家里,能有什么积蓄? 第5节 顾玉磬笑了“妹妹听了巧宗,不和别人提,眼巴巴地要让哥哥知道,好让哥哥发财,哥哥倒是这样说我!” 顾三叹“好妹妹,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了就是,为兄听着。” 顾玉磬好生贬损了一番顾三,才问道“那烟笼纱,昨日娘已经分给了三位嫂嫂,你应该也见到了?” 顾三自然知道那烟笼纱,今日也是自家娇妻拢了身上,他看了后情不自禁,又兼官学几日不曾相见,小别胜新婚,好一番浓情蜜意。 当下点头“自是知道。” 顾玉磬这才把自己“听说的”道给顾三知道,最后她道“自是好物,也不过是还没进宫过贵人的眼,若是贵人看到,龙颜大悦,少不得大加褒奖,一旦成了贡品,那价格也就水涨船高了。” 顾三拧眉沉思“妹妹,你这意思,竟是囤积居奇?” 顾玉磬颔首“自然。” 顾三微惊“这么一桩大事,你我兄妹如何做得?” 顾玉磬轻呸了一声“哥哥好没志气,我一个闺阁女儿家,自然做不得,但你是个男儿,怎么就做不得?你也二十有二,成家立业的人了,难道还好意思每日吃用府里的吗?” 顾三面上泛红,无奈地道“那也得要本钱啊……” 顾玉磬却是早有计较“我早听大哥提起这苏南织造一事,据说是先订了货,交付定钱,等人家交付了货,上了水,这才结清余钱,我们只需要凑够定钱就是了。” 顾三听了,半响不语,之后望向顾玉磬“这法子,若是有个闪失,只怕是不好收场!” 顾玉磬嗯哼一声,望向顾三“三哥,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应当机立断,这么一个大好机会,稍瞬即逝,若是不曾抓住,白白放过捞银子的机会,岂不悔之莫及?” 她之所以拿言语逼着顾三做,实在是知道后来一匹烟笼纱卖到了什么价格,那么好的料子,一旦进了宫,哪有不被贵人看上的? 不说别的,就她上辈子的婆婆黄贵妃,只怕是喜得恨不得天天穿着在皇帝跟前晃。 顾玉磬见三哥有些犹豫,便故意道“既是哥哥不做,那我找别人做去,左右这是一个稳赚不赔——” 顾三忙道“我做!” 顾玉磬笑,调皮地挑眉“真的?可别后悔?” 顾三当即伸出手来“你我兄妹今日击掌为誓,共成大事,祸福与共!” 顾玉磬笑伸出手来,软绵绵地哥哥对了手掌“好。” 在说动了顾三后,顾玉磬把自己值钱的金饰都拿给顾三,让他去当了,顾三回去,和自己妻子商议一番,把自己的一些之前家当也要当了,三嫂见此,又跑来找顾玉磬商议了一番,也觉得可行,干脆拿出一些嫁妆来,打算破釜沉舟狠狠地搞一把。 顾三一边去典当首饰,一边命小厮火速过去苏南,去找顾大设法订了一些软烟纱,只推说是帮同窗订的,顾大正是苏南知州,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自然是轻易订上了。 订上后,交了定钱,顾三便开始忐忑了,甚至来找顾玉磬,愁眉苦脸“妹妹,若是不成,又该如何?只怕是爹娘要打断我的腿。” 爹娘不至于太过责罚玉磬,谁让这是家里唯一的妹妹,定是会说,你身为兄长,为何不劝阻妹妹,到时候坏事都是自己的。 顾玉磬看着顾三眼圈发黑,好笑得很“不过是些许银钱,哥哥怎至如此!” 顾三无奈跺脚“些许银钱?妹妹你好大口气!” 顾玉磬越发好笑,其实想想,自己后来当了皇子妃,见识多了,根本不把这些银钱看在眼里,才敢做这么一场买卖吧。 当下只得劝慰顾三一番,又说不过月余功夫,自见分晓,顾三又能如何,提心吊胆地走了。 顾玉磬却琢磨着,赵宁锦那个事,母亲知道了已经十几日,怎么至今不见动静?按说不应该啊! 当下便要过去母亲房中,探查下动静,看看到底是什么打算,谁知道正要去,就见母亲房中的丫鬟过来叫她。 她自然大喜,想着果然成了,只不过心里再欢喜,也不敢露出端倪,只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过去了。 过去的时候,却见父亲母亲竟然都在,父亲安定侯绷着脸,神色难看得很,母亲面上泛着冷笑,正在那里对着一件荷包穿针引线的,她一针针下去,那荷包快要被绣得不成样子了。 顾玉磬如常拜见了爹娘,安定侯望着女儿,却是道“玉磬,今日那赵宁锦做了错事,你当如何?” 顾玉磬“父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凡做了错事,知错便改就是了。” 安定侯“那赵宁锦在外蓄养外室,你当如何?” 顾玉磬一脸惊讶“竟确有此事?” 安定侯叹了口气,点头“依为父之意,蓄养外室,倒是也常有的,只要他痛改前非,再把那外室好生安置了,倒也不足为道,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 顾玉磬却听不得“你年纪也不小了”。 年纪不小了,并不是她的错,是赵家守孝拖着,才把她拖得年纪大了,如今仿佛因赵家拖着,她反而要委屈求全处处忍让了。 上辈子能忍的,重活一世,偏生就是不能忍。 顾玉磬当下便眸中泛泪,不敢置信地道“父亲,你竟是要让女儿当那活王八吗?!” 安定侯听此言,差点被自己呛到,狠狠咳了几声,早有旁边丫鬟上前拍背递水伺候。 安定侯缓过气来,才叹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世上,只有男子做得,女子却不曾有这说法。” 当着女儿的面,他不好意思提“活王八”这种话,只能含糊略过。 顾玉磬却是低头,拿起帕子来擦泪“为何男子有活王八,女子却没有?他家热孝,耽误了婚事,这两年我一直守着,好不容易等得热孝快要过去了,人家却早已置办了外室,犯了热孝之忌,是他不孝,未曾娶妻先置外室,是他不义,这等不孝不义之人,难道还要女儿忍着?” 她又哭道“我若今日忍了,进了他赵家门,将来还不知道有什么法子磋磨我,左右人家知道,安定侯府的女儿自甘低贱,竟愿嫁进这等不孝不义的人家!” 自甘低贱,这句话可是刺痛了安定侯的心,他拍案怒道“胡说什么!” 然而他这一怒,旁边的安定侯夫人一把将手中的荷包扔在地上,也跟着怒道“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女儿进那种人家?便是他们三跪九叩也不能嫁,嫁进去了便是沦为燕京城的笑柄,以后我都羞提有这么一门姻亲!” 安定侯夫人一怒,安定侯顿时没声了,他气得胡子颤了几颤,最后终于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先出去吧。” 顾玉磬擦擦眼泪,跺跺脚“反正女儿死也不嫁!” 说完这才跑出去。 跑出去后,想起今日事,却是心情大好,反正早晚要闹,要闹就闹大的! 她回到自己房中,安生等着,果然,到了第二日,就听到丫鬟来禀报,说是事情闹大了,淮安侯夫妇,前来府里负荆请罪了。 上辈子,他家负荆请罪,也就原谅了,谁知道才原谅了,就听说人家带着外室跑了,那才叫丢人现眼。 呵呵。 顾玉磬命小惠儿“为我更衣。” 她要亲自去会会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依然100红包,么么啾,这就去发上一章的啦 第7章 退亲 顾玉磬当即梳洗更衣,又特特地命小惠儿给自己眼上描摹一番“要看着像是红肿了般”。 这可让小惠儿为难了,有遮掩红肿的,谁见过特意让眼看着红肿的? 她想了想,调弄了一番胭脂,抹在眼皮上,又揉了一些粉,乍看,确实有些像红肿。 顾玉磬颇为满意“赏小惠儿一两银子!” 小惠儿先是喜出望外,之后颓然了“姑娘哪来的银子。” 银子早被姑娘花用了,就连值钱的首饰都变卖了,满燕京城找,都没见过几个穷成这样的侯门千金。 顾玉磬笑“先欠着。” 她早晚会有银子花的,要不然,享受惯了当皇子妃的锦绣富贵,手里缺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一时往那住宅过去,路上遇到了她家三嫂彭夜蓉,彭夜蓉自打上次被小姑子撞破了和自家夫君的事,面上便有些过不去,看到顾玉磬总是羞涩,不过如今见顾玉磬大张旗鼓地往主宅过去,却是微惊“玉磬,你这是做什么去?” 顾玉磬“不是说淮安侯府的人来了吗,我要去看看。” 彭夜蓉跺脚“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好过去,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为你做主。” 顾玉磬却正色道“我们安定侯府和淮安侯府乃世交,父母脸薄,自然不好太下了淮安侯府面子,如今唯有我去,豁出去哭一场,传出去,也不过是小女儿家施小性子罢了,倒不至于由此绝了两家往来。” 她嘴上这么说好听,其实当然是心里对那淮安侯府实在是厌恶至极,只盼着自己亲自过去,狠狠地下那夫妇两个的面子,好生刁难一番,再让那赵宁锦灰头土脸,声名狼藉,才肯罢休。 彭夜蓉听着,倒是觉得有道理,可是,可是—— 她这里犹豫不决,顾玉磬已经直冲向了正宅,过去正宅,却见这场面倒是大得很,不但淮安侯府来了人,还有往日交好的别家,都是燕京城有头有脸的,甚至连缙王都在,这位缙王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上辈子顾玉磬还曾拜过,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性子,为人正派。 顾玉磬看到缙王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瞬间的心虚,毕竟她后来嫁给萧湛初,在这宫规礼仪面前,可是处处谨慎,遇到缙王这种长辈,自然越发规矩,可不敢让人挑出什么毛病来。 不过她很快想明白了,上辈子是给人家皇家当儿媳妇,皇家儿媳妇哪里那么好当,可是这辈子不同,只要她不嫁萧湛初,便是在这缙王跟前失了脸面,又算什么呢? 谁稀罕你赏识! 她当即便步入了花厅。 她一进去,别说外人,就是安定侯夫妇都吃了一惊,安定侯夫人当即起身“玉磬,你怎么过来了?” 顾玉磬还不曾开口,两行泪珠儿已经落下,之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父亲,母亲,求你们给孩儿做主,孩儿愿削发为尼,从此不沾红尘,也不愿意嫁进淮安侯府,平白玷污了女儿这一身清白!” 这话说得可就重了,当场淮安侯夫妇两口子那脸色就难看了。 说得这叫什么话,他们淮安侯府有这么差吗? 顾玉磬却含泪继续道“古言有云,孝居百行之先,淫为万恶之首,那淮安侯府赵宁锦,于热孝之时竟蓄养外室,置孝义于不顾,一起淫邪之念,平生极不欲为者皆可不难为,便是侯门贵子自小读尽圣贤书又当如何,生为人孙不尽孝道,女儿闻之,羞以为夫!若女儿嫁给这等不孝不义之人,从此只怕再没颜面自称顾家女,倒是白白丢了我安定侯府的脸面。” 本来顾玉磬过来花厅,在场一众德高望重之人,惊讶之余,都不免觉得此女子实在无礼,但如今听顾玉磬带着哭腔,娓娓道来,倒是深明大义之辈,让人不由敬佩此女子心性之高洁。 淮安侯夫人见此,急得眼睛都红了。 她的儿子若是因为这个没了婚事,倒是不怕失了这儿媳妇,只是退亲的缘由必然要传出去,一旦传出去,自己儿子以后怎么娶妻!淮安侯府的脸怕是也要丢尽了! 当下忙上前,挽着顾玉磬的手道“我的儿啊,你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实在是不枉我往日看重于你,这才是我淮安侯府的当家夫人气派,是我赵家的冢妇,我便是不要那不知羞耻的儿子,也要你这知礼节的儿媳!” 一把鼻涕一把泪,总结起来一句话,这儿媳,你想跑,我们赵家要定了! 顾玉磬听这话,睁着泪眼问那淮安侯夫人“夫人此言,可是要玉磬当那望门寡妇,为淮安侯府挣得一块贞洁匾?” 淮安侯夫人要掉下来的眼泪顿时卡那里了“……” 这孩子好是好,可说话也太狠了,竟是咒自己儿子? 不过她眨巴眨巴眼,还是憋着哭了一声“玉磬,你是个好孩子。” 顾玉磬自然是心中大不乐意,好孩子活该任凭你们揉圆搓扁,好孩子就应该受你们欺负吗? 于是她越发哭了“我只恨自己命不好,如今只能削发为尼隐居深山了!” 安定侯夫人见此,干脆也豁出去了,过来和女儿抱头痛哭。 一时原本沉静肃穆的花厅,倒是哭声一片。 第6节 缙王以及众人面面相觑,大家本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今日过来说合淮安侯府和安定侯府的家事,万没想到遇到三个妇人之流在这里哭。 那……还说合什么,不然总觉得是欺负妇孺呢。 安定侯长叹了口气“哎,到底是妇孺之辈,赵兄,莫见怪,莫见怪,妇人嘛,见识到底是短,不必理会。” 淮安侯听这话,真是老脸通红,如坐针毡,羞愧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一个闺阁女子,尚且说出这般铁骨铮铮的话,他家怎么养了那么一个不争气的孽畜?! 不过他到底是深吸口气,孽障做错了事,但他必须想办法,不能因为这个把亲事毁了,只要亲事继续,一切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若毁了亲事,那就闹大了! 于是他到底是舍着老脸“顾兄,令爱知书达理品性端方,是你往日教诲得好,我那犬子做下这等丑事,是我淮安侯府家风不正,让人痛心疾首,只是是事已至此,总是要有个了结,三日后,那不肖子即将回来燕京城,到时候让他跪在府门前请罪,你看如何?” 安定侯皱眉“这——” 旁边的缙王见此,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说合,意思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旁边几个也都帮着说项,安定侯只沉默着不言语。 安定侯夫人冷笑一声,正待说话,顾玉磬却哭着道“他若真是悔过,须在我安定侯府门前一步一磕头,跪到这花厅来,这才显他诚心,要不然,我反正是不依的。” 淮安侯夫人一听,也是有些恼,心道你这也太狠了吧?如此一来,我淮安侯府脸面何在? 顾玉磬抿着唇儿擦泪,却是一脸固执,不再言语。 安定侯上前“我安定侯府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往日惯出这骄纵性子,也实在是无奈,倒是让诸位见笑了。” 这话里意思很明显,我家女儿就是骄纵,就是这性子,赵家啊你们忍让忍让,但别指望她改了。 淮安侯夫人气结,心道有你们这样养女儿的吗?我们可是她未来的公婆! 然而淮安侯却一下子清醒过来,现在要紧的是保住这门亲事。 自己儿子犯下错事,哪怕丢丑一些,保下亲事,再过几年,人家小夫妻过得好,大家也就淡忘了,谁还记得你当初的轻狂?但是若连媳妇都丢了,燕京城哪家愿意订亲?只怕是媳妇的门第要比安定侯府嫡千金低出一大截子才行了。 当下淮安侯赶紧按住了自家夫人,狠狠心,上前道“好,既得玉磬姑娘这一句话,三日后,孽子回京,本侯定让他跪在侯府门前,一步一叩首前来请罪!” 淮安侯夫人脸色微变“你——” 怎么可以这么折辱自己儿子! 以后自己的儿子脸面何在?就为了娶这么一个刁蛮骄纵女子,值得吗?? 然而淮安侯却是沉下脸,斥道“若不是你宠溺那孽子,何至于做出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 淮安侯夫人被自家夫君吼得,满眼是泪,竟是说不出话来。 缙王见此,也就上前,一锤定音,事情就这么定了。 闹腾了这么一场,人差不多都走了,安定侯看着自家女儿,背着手,摇头“玉磬,你啊,实在不像样子,今日过来,都是王侯贵人,哪有你跑来说话的道理。” 顾玉磬只抹眼泪,低着头不吭声。 安定侯夫人自然护着女儿;“你还敢说女儿!” 安定侯头疼,见女儿哭得可怜,也只好安抚了一番,又说“给你打几个金镯子来戴。” 顾玉磬原本哭着,听到这话,立即破涕为笑“真的?父亲可要说话算话?” 安定侯见此,不免皱眉,疑惑地打量着女儿“你这是真难过假难过?” 他说这话,自然被安定侯夫人一通骂,只说你家女儿还能给你装哭不成?安定侯无奈,只好佯装有事离开。 等到离开花厅,安定侯夫人才迫不及待地拉着女儿的手,悄声问道“玉磬,你心里怎么想的,那个赵宁锦,你还真打算嫁啊?” 顾玉磬却笑了。 “娘,先让他丢人现眼一番,让我们出出气,最后这桩婚事,反正成不了就是了。” 安定侯夫人“成不了?” 顾玉磬“到时候再说吧。” 可不能告诉她娘,那个陈佳月,如今已经怀上了。 既然怀上了,庶长子都要有了,任凭你赵宁锦磕多少响头,这婚事也是没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我们的男主就美哒哒地出场了 么么啾,先去发上一章的红包啦 第8章 白马秋风落叶 顾三过来,说起这烟笼纱的事,定钱已经交了,人家正给做着,大概一个月后交货并支付剩余的银子。 顾三皱得眉心成川字“宫里头至今不见什么动静,若是人家交货,要我们拿银子,这可如何是好?不说爹娘哪里,就是大哥知道这货是你我要的,只怕是要痛骂我们一通!” 大哥最疼玉磬,所以最后挨骂还是自己。 顾玉磬慢条斯理地捏着一小块金钱花糕来吃,那花糕细腻香美,她喜欢得紧。 顾三看着她,无奈跺脚“还有,那赵宁锦的事,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打算?难道说人家跪在咱门前,你就真愿意嫁了,那等人家,依我说,怎么着都不堪为良配!” 顾玉磬点头“三哥,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劳烦三哥,在官学里,挑那未曾婚配的,为我寻觅一二,好歹尽早找个好夫婿。” 顾三听这话,险些被呛到,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一个女儿家,你好歹知点羞吧!” 顾玉磬忍不住笑“太知羞,怕是找不到好郎君。” 顾三摇头长叹“这话在哥哥面前说也就罢了,万万不能让人听到,不然便是贻笑大方。” 一时顾三将顾玉磬好生教导一番,最后终于提袍出去,不过迈过门槛的时候又回来“这几日,我会找那年纪相仿的,相貌端正天资上等家世出众的,看看哪个可堪婚配,到时候拿给你看看。” 顾玉磬听这话,望着顾三离去的背影,不免笑起来,她这哥哥,其实还挺疼她的嘛。 不过提起再找个夫婿这种,确实并不那么容易,毕竟年纪适合的,大多都订下来了,没订下来的,她也未必看得上。 她慢悠悠地吃着那金钱花糕,仔细想着燕京城里诸男子,却在这时,小惠儿拿进来一封帖子,里面是一清雅的花笺,花笺上则是一手清秀的蝇头小楷,却是国公府小姐洛红莘的帖子,说是邀她去她们庄子赏秋景小住两日。 这洛红莘素日和顾玉磬要好,后来顾玉磬嫁人,经常往来的那几个,数洛红莘和自己关系最好了。 顾玉磬算了算,这个时候洛红莘应该已经嫁人了,她家馨儿现在也有两岁了吧? 上辈子顾玉磬自己没孩子,倒是喜欢馨儿这女娃儿,当即先过去找自己爹娘,说是洛红莘相约的事,想去散心。 安定侯夫妇正怕女儿太过忧心闷出病来,如今见她还有心思出去游玩,自然高兴,当即应了,于是备了钿车,驾了良马,带了嬷嬷仆妇丫鬟一众人,后面又拉了一车的物事,出去府门。 因此时中秋刚过,外面商户还立着那彩旗牌楼,又有各家杂耍百戏,热闹得紧,顾玉磬坐在钿车上往外觑,贪看了一会,又见一旁有新鲜的石榴枣子栗子等售卖,便让小惠儿吩咐嬷嬷去买。 少顷,小惠儿回来,怀里拎着一竹篮的各样吃食,嘴里却是叨叨“嬷嬷说了好一番,说这些不值什么银子,府里多的是,怎么才出来就要买?” 顾玉磬挑眉“我是主子,还是她们是主子?我要吃什么,倒是要她们来叨叨!” 出门在外,当娘的自然备足了银钱,但那都是由嬷嬷管束,回去要报账的,嬷嬷们生怕回去夫人说她们纵着姑娘吃零嘴了,是以管束严格。 顾玉磬说了这么一句,也就罢了,当下出了燕京城,穿过索云桥,在清脆悠闲的马蹄声中,便来到了郊外那条官道,此时极目望去,天高云阔,郊外的那片柿子树已经满是红色,果繁叶稀,顾玉磬鼻子耸了耸,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甜美柿子香,还夹着郊外瓜果的清香。 顾玉磬来了兴致,她想念柿子皮揭开后,里面鲜亮剔透的红果子,软糯糯的甜,吸进口中化开,那才叫美呢。 小惠儿看看外头,低声说“姑娘,我看你且忍忍吧,到了三少奶奶那里,你还能缺了那口吃的?” 她说的三少奶奶就是洛红莘,洛红莘嫁给了嘉丰公主的三儿子,嘉丰公主夫家姓杜,育有三子。 顾玉磬听这话,诧异地看了看小惠儿“你自小跟着我,怎么养成这般吝啬的性子?” 姑娘家想吃个柿子还要忍吗? 小惠儿“那柿子性寒,若让嬷嬷去买来,自然要免不了一番叨叨,我们自己,哪来的银子……就是铜板都没有了。” 顾玉磬听着,顿时一噎,竟穷困至此吗? 如今她的首饰都典当出去了,可以说是一穷二白。 当姑娘的,还不至于沦落到自己去添置什么,所以当姑娘的比嬷嬷穷。 她无奈,叹了口气,心想还是嫁人好,嫁人了,自己有了陪嫁,夫婿也会把银子给自己打理,到时候想怎么花怎么花,那多自在。 钿车继续沿着官道前行,路上又有柿子香扑面而来,且越发浓郁,顾玉磬看着在那纷纷扬扬的落叶中,柿子树上高高挂着一个个艳红的小灯笼,不免在心里哀叹,有比她更穷困潦倒的侯门千金吗? 正想着,就听得后面传来马蹄声,这官道还算宽阔,足以容两辆马车同时并行,倒是不必让路,顾玉磬便隔着纱帘,下意识往后面看。 谁知道,那人却是银袍白马,马蹄飞扬间,溅起五彩斑斓的落叶,在骤然的溅起后,便依着一个弧度优美地飘飞,美得仿佛一副流动的画。 顾玉磬诧异地看着那人,只因认出,此人正是她上辈子的夫婿萧湛初,那么年轻的九皇子,昔日狮盔兽带,银甲白袍,英姿勃发,一战惊九州,偏又生得那般丰神俊朗,燕京城里多少姑娘,只看到他那白马白袍,心都已经醉了。 这些心思,不过是转瞬之间罢了,顾玉磬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揪着纱帘落下来。 只是那人骑着马,太快了,须臾间已经到了窗前,就在纱帘落下只余些许缝隙时,那人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纱帘彻底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顾玉磬不由暗哼一声,心里颇有些鄙薄。 心想你骑马便骑马,不知道这等华贵钿车里坐着的都是公府侯门的贵女,你没事瞎看什么?也不怕唐突了人家,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懂事,没规矩! 偏此时一阵秋风起,两边落叶便扑簌簌地落下,还有许多落在泛了金光的钿车上,又自车顶颠簸而下,又自纱窗边滑过。 “姑娘,这可真好看,我觉得一片落叶就是一只飞鸟,窗外好多鸟!” 顾玉磬却颇觉得没好气,她想起来刚才萧湛初溅起的那些落叶。 “哼,我可不觉得好看。” 顾玉磬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小心眼,但她就是看到萧湛初不痛快。 反正这个人,怎么看怎么讨人厌就是了。 小惠儿听此,委屈地扁扁嘴,不吭声了。 马车继续前行,却见前面有那农人张罗着卖柿子,用竹编的扁筐装了,还夹着柿子叶的红柿子,一个个丰盈红润,皮薄到仿佛一戳就可以流出蔫甜的柿子汁来。 本来这也没什么,沿途多是柿子林,卖柿子很正常,可偏偏,那摊位旁边停了一匹马,摊位前站着一个人,银衣玉冠,正买柿子。 小惠儿看到了,小声对顾玉磬道“这是九皇子,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那自然是买柿子了。 说起来也是好笑,堂堂一个皇子,为何要跑来这里买柿子?实在是有失体统,当下心中越发不屑,她心里这么想,面上自然显出来了。 旁边的小惠儿看她脸色,只以为她是吃不到柿子,不由暗自叹息,心想没有银子寸步难行,当小姐的缺了银子也不好过日子啊! 就这么到了洛红莘的那处庄院,早有人来接,却是洛红莘的哥哥洛少商,洛少商比顾玉磬大三岁,今年二十二了,如今也在官学读书,和顾玉磬哥哥是同窗。 看到洛少商,顾玉磬突然心里一动,其实洛少商人不错呢,唯一的不好便是之前订过亲,对方却因受父母连累获了罪,被发配到北寒之地,去年听说已经不在人世了,时人难免避讳,怕因此受了连累,也怕他是克妻的。 但顾玉磬觉得,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些啊,毕竟后来她嫁给萧湛初,也没活长久,若是嫁给洛少商,说不得还能多活几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