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哪里走》 第1节 《妖魔哪里走》 作者:全金属弹壳 文案: 人道式微,诡道猖獗。 百鬼夜行,苍生太苦。 我王七麟愿以一柄斩鬼刀,于妖魔环伺之中为我人族杀出一条阳关大道! 作者自定义标签 勇猛 练功流 第1章 听天监(修) 庚午年,农历三月十二。 清明。 宜祭祀,捕捉,解除,余事勿取。忌嫁娶,安葬。 端坐在吉祥县伏龙乡的听天监驿所中,王七麟看着面前的老黄历沉吟了一下,然后拿起毛笔在‘解除’后面又添了两个字: ‘入仕’。 我命由我不由黄历! 今天是他入职听天监的第一天,此次入职关乎他小命,所以不容有失。 此时一只狸花猫从案桌前路过,昏黄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王七麟确实带着小心思进听天监的。 从记事开始他便经常会在沉睡后看到一座黑丹炉。 炉子叫做造化炉,能吸走他的魂魄送到一个叫地球的诡异地方。 他的魂魄附到了一个地球人的身上,能看到这人看到的一切、能听见这人听见的一切。 可是他不能控制这人的身体也不能影响这人的想法,他仅仅共享了人家的视觉和听觉。 从小到大他一直为此深感恐慌。 他听说小孩魂魄不稳容易被鬼抓去阴间,于是小时候的他就猜那古里古怪的地球是阴间。 为了怕被人当邪异污秽给灭了,他从不敢将经历告诉别人,一切压力只能自己承受。 这让他从小就早熟孤僻,为人不喜。 后来他知道了听天监这根救命稻草的存在。 听天监是朝廷为辟邪镇妖、驱鬼护民所设立的官署,势力遍布九州大地,专门解决世间诡事,而他的遭遇不就是诡事吗? 所以他一直想加入其中,如今努力了好几年,总算得偿所愿。 他正回忆着,忽的一阵寒风吹了进来。 春寒料峭。 因为魂魄经常去往地球,他偶尔会通过附身的青年看到一些让人羞臊的情景,所以身子有些虚,这一阵风吹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另外,每每想到那些情景他其实都想呵斥一句‘低俗不堪’,但是良心不允许,姐姐们的胸胸太大了。 摇摇头甩走奇怪的回忆,王七麟抬头看向四周。 听天监驿所屋子是泥坯墙建造,上有几扇贴着窗纸的窗户,其中正南的一扇窗子打开了,夹带着雨丝的寒风呼呼的往里吹,吹的他又打了个哆嗦。 见此他先关了窗户,又拿出早上入职后顶头上司杜操给他的《听天监案宗》看案子。 沉迷学习,时光飞逝。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走到了门口,这人嘎吱一声推开木门扯着粗野的嗓音喊道:“操爷说咱驿所里来了新人?嘿,是你小子吗?” 王七麟抬头看去,一条壮汉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这汉子声音粗糙长得也粗糙,大脸大眼大嘴大胸大手大脚,从上到下似乎都比寻常人更大上两号。 他为了进听天监是下过功夫的,认识吉祥县听天监每个人,看清来人样貌后便起身拱手道:“在下游星王七麟,见过徐力士。” 听天监从上往下分九级,最低一级的官职叫做小印,他的顶头上司杜操便是一名小印。 小印下面有帮手分别唤作游星和力士,游星管文、力士管武,王七麟应征的是游星,而这大汉叫做徐大,是他的力士同僚。 徐大也拱拱手,嘴里哈哈大笑:“什么在下在上、见过听过的,说的倒文雅,你念过官学?” 王七麟摇头道:“家里穷,没念过。” 徐大给他一个滑稽的眼神:“那你文绉绉的装什么秀才?大爷我才是个秀才——不对,游星得能识文断句,你没上过私塾你怎么当游星?” 王七麟简单的说道:“私下里跟一位先生学过些许。” 他确实跟一个老秀才打过交道,但认字的本事是梦中在地球断断续续学会的。 地球的字跟新汉朝的官文相差不多,只是更简单。 徐大没纠缠这话题,他凑上来看了看打开的案卷后撇撇嘴:“原来是看案卷?你现在是在看哪桩案子?” 王七麟道:“青山县……” 他刚开口,徐大立即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案子我熟,你想知道的话我说给你听,说之前我得问问你,青山县你知道吗?” 王七麟摇头,徐大道:“不知道就好,你要是知道了那我还说个什么劲?” “事情是这样的,那年有个破落户进了青山县里一间废弃屋子想避避债主,哪知进去后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且老头发现他后便往一张老旧大床下钻去。” “破落户以为这屋子空置多年有乞丐来鸠占鹊巢,他想抓出老乞丐赶走他,结果你猜他掀开床后看见了什么?” 王七麟道:“床下空无一人,只有个木头盒子,盒子里面是一块碎银。” 徐大抠抠鼻子不满的说道:“你还说你不知道青山县,那你怎么知道这案子?” 王七麟愕然的指着案宗说道:“这上面写的呀。” 他感觉自己这同僚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或者用他梦里听过的一个评价就是,胸大无脑。 想到这里他特意瞅了一眼。 真大,练得不错! 徐大没注意这奇怪的眼神,他悻悻的说道:“原来你已经看完这案子了?我还当你刚看,这才要说给你呢。” 王七麟见他为不能装比而不开心,便配合的说道:“那你再说一遍吧,案宗上记得不清不楚,我看的满头雾水。” 徐大顿时又快乐起来,男人的快乐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他继续说道:“那破落户没找到人只找到一块碎银就害怕了,他逃出宅子想回家,途经菜市场的时候用碎银买了些羊肉和一个羊头。哪知羊血荫透了装肉的布袋子,碰巧让巡街的衙役看见了,衙役便让他打开袋子。” “袋子一开,你猜怎么着?” “里面没有羊头,有个人头!”王七麟自觉的捧哏。 但徐大不领情,反而郁闷了:“你娘!大爷我不讲了,你小子压根什么都知道了!” 王七麟真是哭笑不得:“你讲你讲,我不说话了。” 知道他已经看完卷宗,徐大草草应付:“没什么可讲的,破落户吓得尿裤裆,把先前遇到的事讲给衙役听。衙役去老屋床下挖地一看,下面竟然埋了个衣衫褴褛的死人,但是,那死人没头!” 说到这里他不说了,王七麟催促道:“继续。” 徐大道:“没有了,没有继续了。” 王七麟露出不解之色,徐大道:“这是个悬案,这人是被谁杀的、个中有什么隐情,当地大印是个草包,屁都没查出来。” 他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寒风吹进来,王七麟又打了个哆嗦。 徐大顿时咧嘴笑:“王兄弟这身子骨有点虚啊。” 王七麟不悦的问道:“你怎么不关门?” 徐大抱起手臂道:“大爷我怎么不关门?是你没关窗!” 王七麟猛的看向正南的窗户。 窗户又开了! 天色大亮,可这屋里却是黑乎乎、阴恻恻! 寒风吹进来像阴风。 第2章 造化炉 王七麟和徐大此时所在的地方叫做案牍库,属于官府的公文案卷库房,是听天监用来存放案宗之处。 这种库房很私密,门窗结实,内部皆有硬木插销,一旦闭合只能从屋子里打开。 王七麟记得自己先前关窗的时候插上插销了,那这窗户怎么开的? 他重新关上窗并特意锁上插销,然后作不经意的姿态问道:“咱听天监里会不会有鬼?” “当然有鬼。”徐大陡然一笑,黑脸上面皮跳动,森然。 “我这么大一个鬼,你看不见么?” 王七麟心里一跳,叫道:“别开玩笑!” 徐大道:“开什么玩笑?我真是个穷鬼,身上一个铜铢都没有!” 王七麟顿时无语。 徐大神经粗大,他压根没多想什么,而且此人善谈,后面他拉过太师椅坐下,又给王七麟讲起了听天监办过的其他案子。 听天监办过的案子都跟妖邪鬼怪相关,案情诡谲,徐大很会讲故事,将一个个案子讲的活灵活现。 王七麟叹服,这货就是不吃听天监力士这碗饭也饿不死,他可以去茶馆说书,这方面是把好手。 第2节 隅中之后,临近午时,两人的肚皮都开始咕噜咕噜的叫。 徐大一拍桌子站起来道:“走,今天老七你刚入职咱驿所,大爷我请你下馆子,你带着多少钱?” “我带着,等等,”王七麟惊愕,“你请我下馆子,问我带着多少钱?” 徐大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是个穷鬼,没钱。” 王七麟叫道:“你没钱你请我下馆子?再说你的钱呢?一个月的俸钱有二十个银铢啊!” 新汉朝沿袭古代大汉朝的钱币制度,以铢为钱,分金铢、银铢和铜铢。 一个银铢是一百个铜铢,而一斤当年的好米不过才五个铜铢,这二十个银铢够十口之家宽宽绰绰活上一个月了。 之所以要折合成十口人家,是因为王七麟家里就有十口人。 徐大伸出粗壮结实的手臂搂住他,冲他挤眉弄眼:“大爷的钱都用来做善事了,县城里头有好些姑娘没有爹娘、孤苦无依,她们很可怜,我的钱都救济给她们了。” 王七麟肃然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徐力士你这是积阴德。” 徐大挺起足以让青楼姐姐自卑的胸膛说道:“那当然,所以……” “所以我的钱不能动,”王七麟咧嘴笑了,“我以后也想积阴德。” 一听这话,徐大颓然坐下。 这样只能等小印杜操回来再想办法解决午饭。 结果中午杜操没回来,两人饿的受不了,只好在乡间路口的茶摊吃了一碗高粱面。 王七麟请的。 杜操到了申时才回来,他是一名干瘦的中年汉子,眉毛刚硬、鼻梁高耸,嘴唇总是紧紧地抿着,显得面相有些阴翳冷酷。 早上王七麟来的时候他正好有要事要办,两人草草打了个照面后便分开了。 此时看见杜操进了驿所,他便走上前去恭谨的拱手道:“小人游星王七麟见过杜小印。” 徐大在后面扯着嗓子说:“叫什么杜小印?生分!要叫操爷,操爷!” 王七麟没理睬徐大说什么,他此时陷入惊骇之中! 就在他走到杜操跟前的时候,眼前情景陡然一变,他看见对方的玄黑色锦衣短袍上出现一道粗如儿臂的红烟柱,这红烟柱在锦衣上翻滚扭动,如同赤色小蟒。 紧接着以往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造化炉凭空而现,只有人头大小的黑色炼丹炉在他面前滴溜溜的转,但这次炉子没有吸他的魂魄,而是把那红色烟柱给吸了进去,随即又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 他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整个人懵了。 还好杜操没有注意他的异常,而是先问徐大道:“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今天白天时分要待在张先生的医馆里吗?” 徐大磨磨蹭蹭的说道:“我听说咱驿所新来了兄弟,急于认识结交一番……” 他看杜操要发火,赶紧去拎出椅子来献殷勤:“操爷你先歇歇,我看你有些疲惫。” 杜操沉声道:“今天石大印带我们小印去诛杀了一个怨煞,好久没见过这么凶的秽物,我们都累得不轻。” 徐大道:“那怨煞一定是让操爷你给斩杀了,对不对?” 杜操阴翳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一分笑意:“侥幸而已。” 听了这话,王七麟钦佩的问徐大道:“徐力士,你学过梅花易数、四柱推算吗?算的真准。” 徐大说道:“不,我只是会拍马屁。” 王七麟无话可说。 杜操问他道:“小七,我今天让你看案宗,你看的如何了?” 王七麟道:“去年和今年的案子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 杜操满意的点头:“看的挺快。” 王七麟冲徐大拱手道:“多亏徐力士讲解。” 徐大说道:“咱是自家兄弟,无需客气,你今晚请我吃个饭就行。” 王七麟当没听见。 杜操又问他道:“这次听天监年试的时候,我听你说你以前练过功法,那你是练的什么功法?” 王七麟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杜操却立即反应过来,他脸色一沉道:“你敢在应试的时候说谎?” 王七麟急忙拱手道:“小人不敢,只是小人功法粗劣,怕是操爷看不上眼。” “说!” “小人、小人练过第九套广播体操还有军体拳。” 这都是他在梦里学的,没什么威力。 可是功法不是寻常东西,都被世家宗门所把持,普通百姓哪能接触到? 所以这两套拳法虽然威力不大,他还是勤学苦练过。 “军体拳?”杜操却是被唬住了,“这是军中操练的拳术吗?你且给我打一套看看。” “是!”王七麟拱手,随后退出两步厉声道,“格斗准备!” 徐大也退开几步,他怕被军中的拳术伤到。 “弓步冲拳!” “穿喉弹踢!” “马步横打!” “内拨……” 看着他拳打脚踢徐大咧嘴嘿嘿笑了起来,杜操喝道:“停下,花拳绣腿!” 他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扔给王七麟道:“这是我们听天监秘传的《八卦归魂刀》,你先拿去练,练成这刀法足够你在乡里自保。至于你那什么军中拳术,还是不练也罢!” 徐大真是个贱人,这货装模作样的立正站好,口中喊道:“格斗准备!” “你准备汇报张家医馆的事!”杜操厉喝道。 得意洋洋的徐大一下子蔫儿了。 第3章 太阴断魂刀 乡里的医馆最近出了件怪事。 死人有点多。 这医馆归张家所有,而张家乃是伏龙乡圣手,据说他们祖上曾经在前朝皇宫当差——民间的医馆不说自己家祖上有个宫廷御医好像就没脸开店。 不过张氏确实医术精湛,医馆从开门至今救治了不少乡民。 名气大了,来医馆看诊的外地人就多了。 其中有些病人不能舟车劳顿,来了后没治好不敢回去,他们便住在医馆里。 当然,这样的病人都是重病号。 最近死的就是重病号,一天死一个! 其中前天有个重病号临死前回光返照醒了过来,说有鬼缠着他反复的问:“呵气如冰,视瞳无影,白日见星,抱阳不暖,此为何故?借吾一口气。” 留下这么一句话,这人当天夜里便狗带了。 见此其他病人当天夜里便跑路了,有个摔断腿的是让个瞎子背着跑的。 他们都知道,医馆闹鬼了! 杜操当时去医馆查看了一番但没看出什么问题,便留下一张听天监配制的辟邪符箓贴在了门口,如果是小鬼游魂之类,这张符箓足够将之赶走。 昨天夜里医馆倒是没死人,张家人大为激动,醒来后顾不上撒晨尿先去祭拜大门口的符箓,然后去了一看这泡晨尿撒在裤裆里:符箓烧的只剩下个符根了…… 这鬼很凶! 本来杜操今天想再去医馆查探一番,但县里临时发现怨煞,听天监的大印召集了全县四个小印去查杀这怨煞,于是他就让徐大代自己办案。 徐大坐不住,在医馆里里待了半天跑了。 杜操对此大为恼怒,于是当徐大腆着脸问晚上能不能吃个烧鸡的时候,杜操让他去吃烧鸡屎。 徐大郁闷的跑去找乡里的狐朋狗友蹭饭,杜操等到夜色降临便闭门不出,这样王七麟懵了:他想要练《八卦归魂刀》,可没人指导他,他只有一本刀法秘籍。 回到卧室之后他更懵了,秘籍不见了,现在他连秘籍都没有了。 他明明记得白天把秘籍塞进怀里,可是这会他脱的赤条条了,连虱子都抓到两个,愣是没找到那秘籍! 联想白天莫名打开的窗户,王七麟感觉浑身发冷。 今天反常事太多! 毕竟今天是清明! 他又想起白天反常出现的造化炉,赶紧盘腿坐下闭上眼睛。 随着他呼吸平静,识海之中出现了造化炉。 与以往不同,这次造化炉不再是毫无动静,而是炉子底下出现通红烈火! 火焰灼烧着炉子,一本册子在炉子口上缓缓转动。 王七麟明白了,消失的秘籍也被炉子给吸进去了。 炉下的火势逐渐变小,等到火焰熄灭的时候,炉子口上的秘籍消失了。 见此他下意识睁开眼睛,秘籍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但不是《八卦归魂刀》,而是《太阴断魂刀》! 他茫然的翻阅,发现书页的手感变了,由粗糙变得细致,里面绘制的练功图也变了,由简单变得详实。 秘籍除了有练功图还有详细的介绍,之前徐大给他提过一嘴,说杜操给他的《八卦归魂刀法》是听天监最基本的刀法,一般是游星和力士修炼。 这刀法本身简单,但听天监配备的腰刀比寻常刀具更长,控制范围大,这样和刀法配合起来杀伤力不差,足够应付普通鬼怪。 第3节 而《太阴断魂刀法》可就不一样了! 它以劈、扎、撩、砍、抹、带、摊、拉、截为主体,又有叼刀截斩、推刀转环、拉刀平扎、劈刀转进、撩尾换环、扎截削进、护腿剪腕、惊上取下等等无穷变化为后招,真是变幻莫测。 这样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攻击,这刀法都有招式可以应对,一旦接招成功,那整套刀法便能连绵施展,将敌方杀的魂飞魄散! 简单来说,就是这刀法擅长将对手拖入自己的套路里,然后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对手。 至于它有多少套路?那真是多了,用老话说就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不止如此,这刀法最厉害的还是‘太阴’两字! 日称太阳、月称太阴,《太阴断魂刀法》在夜间能暂借月华之力,使得刀法威力倍增,练到极致,鬼神也不敢轻攫其锋。 看完介绍王七麟热血沸腾,他一把掀开被子跳起来,恨不能立马炼成这刀法去斩两个鬼来给职业生涯开个苞。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秘籍上说《太阴断魂刀》乃是夜战神刀,因为套路繁多极难学成,有天赋者得花费十年才能小成、一甲子才能大成,没有天赋者此生不能踏入门槛。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准备连夜开始修炼。 修炼之前他先虔诚的朝着家里祖坟方向叩拜一番,祖宗保佑啊! 他刚入职官衣和佩刀还没有下发,于是叩拜之后他取徐大腰刀抽出,比对着秘籍练了起来。 第一套刀法,夜黑风高,‘唰唰唰’,学会。 第二套刀法,夜凉如水,‘嚓嚓嚓’,学会。 第三套刀法,夜战八方,‘咣咣咣’,学会。 …… 最后一套刀法,万家灯火,‘啊啊啊’,结束。 一本秘籍翻到尾页,王七麟瞅着手里狭长的腰刀发愣:是秘籍说的太夸张还是自己天赋太惊人?又或者自家祖宗很给力? 就在他还难以置信的时候,秘籍猛的燃烧起来,迅速烧成灰烬、化作虚无! 不久后徐大醉醺醺的回来,推开门他抽了抽鼻子:“怎么有烟熏火燎的味道?妈呀,你偷偷吃烧鸡了?” 王七麟跳上床去盖上被子睡觉。 第二天一早,杜操就让徐大去县里的衙门给他领了官衣、官靴、腰刀和游星的装备。 至此他也算是个吃官家饭的人了,完成了家族的阶级跨越。 等他换上衣服挂上腰刀,杜操说道:“我昨天在县里的时候将医馆的事说了出来,石大印见多识广,他说医馆里是来了个食气鬼。这食气鬼没成气候,只敢缠着将死之人,不足为惧,所以今天你们俩去医馆,把这食气鬼给我办了。” 徐大猛的瞪大眼睛:“我们俩?” 杜操面色不佳,他淡淡的说道:“怎么,怕了?” 徐大哈哈大笑:“应该是那食气鬼怕了!” “那你们去吧,我身体有所不适,今天得休息一下。”杜操说到这里的时候面皮抽动了几下,确实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痛苦。 徐大关切的问道:“操爷,你是不是昨天斩杀那怨煞的时候留下了暗伤?” 杜操没回答,他仰头看着天说道:“徐大你在听天监当差也有快一年时间,是时候该自己办案了。小七入了咱听天监也得接受入行试炼,这次医馆里来了个食气鬼正好给你们两个练手。” 两人点头:“明白。” “另外小七刚来,徐大你护着他点。”杜操面皮又是抖动了两下。 徐大拍着大胸胸说道:“操爷你放心,有大爷我在,老七一根毛都掉不了!” 杜操疲惫的挥挥手道:“那你们去医馆吧,记着,食气鬼多在夜里活动,你们今晚将它斩杀了再回来。” 徐大豪迈的抱拳:“某定不负操爷所托,不斩鬼不归!” 第4章 食气鬼 伏龙乡是吉祥县六大乡之一,辖下有十一个村寨,人口数万,规模不小。 乡上阡陌交通,房屋星罗棋布,临着主街的多是青砖红瓦房,小路边上建起的则是茅屋。 张氏医馆便是一幢青砖屋,它院墙临街一面有十余丈长,朱红大门有一丈半高,门口左右各伏着一只半人高的石狮,石狮旁栽种着大柳树,看着就阔气。 徐大开门。 随着红色实木大门嘎吱嘎吱的打开,王七麟顿觉一阵森寒气息迎面而来。 《太阴断魂刀》蠢蠢欲动,他随时能抽刀a上去。 徐大往门上指了指,门梁有一截焦黑的符纸。 这是前天杜操所贴符箓的符根,符胆已经烧掉了,确实有鬼祟光顾过。 医馆规模大、屋子多,它是两进两出,内间是家眷住所,外间整体呈四合院布局,当中有个大花园,围绕花园是一圈屋子,有诊堂、有卧室、有汤房、有学堂。 进门扫了一眼房屋布局,徐大肃然:“主屋四平八稳,左边厢房如青龙守卫、右边厢房是白虎卧高岗,中间万花夺目、百草争锋,这屋子布置有高人指点,一如龙穴,是个吉屋。” 王七麟问道:“你懂风水堪舆之术?” 徐大道:“不懂,这是上次我跟操爷来的时候,操爷说的。” 医馆现在冷冷清清,只有一个青年在扫地。 见两人进门,扫地青年走上来拱手道:“徐大人您来了,这位大人是?” 徐大道:“这是我弟兄王七麟,操爷特意向上头要来的好手,小郎君你叫他七爷就行。” 小郎君温润的冲他拱手:“原来是王大人,徐大人您刚才提到了杜大人,那杜大人什么时候来?” 徐大自信道:“杜大人不来了,医馆里闹的只是个食气鬼,小角色而已,它只敢缠着将死之人,今天看大爷我怎么弄它!” 小郎君愣了愣,毫不掩饰的满脸失望。 他是医馆张家长孙,名叫张玉宁,王七麟找他重新咨询了医馆的事。 没有什么新发现。 这事很简单,就是医馆闹鬼了,有食气鬼在吸将死者最后一口阳气,人家说的清清楚楚:借吾一口气。 当然,有借无还。 听张玉宁说完,王七麟突然问道:“昨晚医馆里有没有死人?” 张玉宁摇头,他又问:“二位大人,你们说这食气鬼只能吸将死之人最后的阳气,这有什么依据吗?” 徐大道:“它自己都说了,‘呵气如冰、视瞳无影、白日见星、抱阳不暖,此为何故’,这话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张玉宁点点头:“呵出的气冰冷、在别人眼里看不见自己影像、白天能看见星辰、即使抱着火炉也不觉得热,这是人死前的征兆。” 徐大拍腿道:“对嘛,它是反问病人你们知道自己要死了吗?所以要我说对付这食气鬼很简单,它只能缠着将死之人,你们医馆别留宿那些病人了,这样食气鬼没有阳气可以吸,时间长了自然会离开。” 王七麟摇头道:“不妥,食气鬼吸取将死者的阳气有可能是这口气吸起来容易、吸正常人的阳气困难,如果没有将死者,它可能会费心思去吸正常人的阳气,那样岂不是糟了?” “你以为正常人的阳气那么好吸?要是食气鬼能吸正常人的阳气那它就是修为有成了,咱可对付不了它。”徐大嗤笑,“行了,先去吃饭,大爷饿了。” 吃过早饭,王七麟提着腰刀在医馆里巡视起来。 没什么发现。 整个白天他巡视过十多遍,跟医馆上下混熟了,但没察觉到食气鬼的踪迹。 之所以巡视这么多遍也是为了熟悉环境,这样晚上要是打不过鬼,起码跑起来能更顺溜。 他必须得计划跑路,因为医馆上下先跑了,说是为了不妨碍他们晚上办公。 不过好歹晚饭给他们留下了,而且万幸晚饭很美味。 徐大觉得炖腊鱼好吃:(* ̄︶ ̄) 吃完饭太阳落山,暮色降临,夜空中月亮若隐若现。 今晚天气不太好,总有乌云在夜空中飘荡。 于是昏暗的月亮一会被挡住一会露出来,让人心里不踏实。 初春风大,光秃秃的树枝被吹得互相摩挲发出‘沙啦沙啦’的声音。 白天觉察不出什么,晚上这声音竟然很清晰。 医馆里有一圈灯笼。 夜风之下,猩红的灯笼缓缓摇曳,里面烛火被风吹的跳动不休,这样灯光忽明忽暗,反而更给这广阔的院子增添了几分森然。 徐大看向灯笼皱起眉头:“这么点光亮还不如没有,你说你点它干什么?” 王七麟问道:“不是你点的吗?” 他这话音一落,两人不约而同握着腰刀站了起来。 寒风凛冽,如同阴风。 徐大胆子大,他眯着眼睛徐徐扫视周围说道:“怕是这食气鬼来了。记住,鬼怕阳气、怕恶人,你越是心有底气,它越是奈何不了你!但你要是怕它,哼哼!” 王七麟笑道:“我不怕,食气鬼有什么好怕的?” 食气鬼不是恶鬼,据《异闻录》记载,这鬼是生前不管父母妻儿、不尽责,只顾自己享乐的人死后所变,没什么怨气。 多数食气鬼靠吸食空气果腹,对气味很敏感,能辨别天地间的各种味道。 在阴间阎王派它们守关,以查辨混杂在芸芸众生中的各鬼魂的气味,如有鬼魂作恶,阎王就会差遣食气鬼去找它们。 这种食气鬼对人没有威胁,甚至还会被人所驱使去寻找东西,所以不用管。 另外还有一些食气鬼不一样,它们会吞食人的气息,这是开始修炼了。 它们的修炼过程是从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口阳气开始吸,逐渐的有了道行又去吸正常人的阳气,这时候就不好对付了。 徐大见他面色如常便满意的点了点头,并扔给他一个干草编成的小球:“给大爷含住。” 王七麟拿到小球问道:“这是什么?” 徐大道:“冰台珠,听说过吗?” “听过。”王七麟恍然。 冰台是一种植物,它还有个名字叫黄草艾蒿,所以小珠子实际上是用艾草编织而成。 可是它所用的艾草不一般,是在老坟头长成。 第4节 这样的艾草从发芽到成熟饱受阴气熏陶,对阴气很敏感,接触到阴气会发凉,阴气越浓越凉,如同小冰块,所以用‘冰台’而不是艾草来命名。 另外人的嘴巴对冷热也很敏感,这样含住艾草球后只要一接触到阴气,便能有所感知。 再者艾草跟菖蒲、石榴花、胡蒜、山丹花并称为天中五瑞,有辟邪驱凶之功效,口含冰台珠还能抵御阴邪入体,算是一草两用。 冰台珠不是什么稀罕法宝,但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接触的东西,看徐大这么随意分给他一颗冰台珠,王七麟猜测他要么有些本事要么有些背景。 他再猜测一下,徐大有些背景。 第5章 殓房 医馆里没有人声,只有草木被吹拂发出的哗啦声,一个个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像一只只阴沉猩红的大眼珠子。 试了几个方向,王七麟发现越往西北走嘴巴里越冰凉,徐大也发现了这点,两人猫着腰握着刀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西北角的厢房门口。 徐大低声道:“你知道这屋子干什么的吗?” 王七麟面皮抖了抖,有些困难的说道:“医馆的殓房。” 徐大又问道:“你白天进去看过了?” 王七麟点头道:“看过,当时没有问题。” “现在有问题了。” 徐大冷笑,抬脚将房门‘哗啦’一下给踹开了。 殓房里面漆黑一片,进屋后徐大掏出火折子晃了晃,看见供桌上有猪脚粗细的白蜡烛。 两人一人一根白蜡烛,屋子里头总算亮堂一些。 王七麟举起蜡烛看向靠着南墙的两张矮床,他记得这两张矮床上各有一具盖在白布下的尸体。 可是烛光照过去,只有一张矮床上还有隆起的白布,旁边矮床上空荡荡。 王七麟握紧刀柄快步走过去仔细一看,这具本来该搁置在矮床上的尸体落在了地上,但依然盖着白布。 两人估计食气鬼附身在这尸体上了,否则尸体怎么会滚落下床? 徐大使了个眼色要他用腰刀去挑白布,他正要动手,却用眼角余光看见旁边矮床上盖着尸首的白布抖动了一下。 见此他一把拉住徐大指过去。 不用他说什么,白布又抖动了一下。 徐大有功夫在身,快刀闪过,刀尖挑起白布甩开半截。 一条手臂露了出来。 一只老鼠也露了出来。 这老鼠下半截身子被死人抓在手里,上半截身子则伏在死人手背上啃咬人肉,白布就是被它带的抖动。 见此徐大吐了口唾沫:“狗老鼠吓大爷一跳!” 王七麟松了口气转回身去监视地上那具尸体,然后猛的反应过来:“不对!这人死了怎么能抓到老鼠?” ‘铮!’ 一声脆响,长刀出鞘! 《太阴断魂刀》起手式,夜黑风高! 刀尖扫过如长风吹起,白布一下子被卷飞出去,露出底下一张苍白清秀的少年面孔。 王七麟回头看向徐大道:“食气鬼是不是——你怎么了?” 徐大脸色难看,眉头紧皱、眼睛睁大,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个人我见过,昨天刚见过,他是张家孙辈中最小的一个!” “他也是重病吗?” “身子骨比你还壮实!” 一听这话,王七麟心里一沉:“那他不会暴毙,是被食气鬼吸掉阳气而死?” 若是如此,这食气鬼修为已成! 早上他问张玉宁昨晚有没有死人,这小奶狗竟然骗了他! 要是他们知道食气鬼已经成了气候,那早跑了! 徐大闷哼一声:“肯定是这样,趁着这食气鬼没有动作,走!” 他这声音像是个信号,话音一落被他踹开那木门无风自动,咣当一声给关上了! 徐大懊恼,刚才怎么没把这门给踹下来呢? 一道月光透过窗户飘飘渺渺的照了进来,矮床上少年就跟提线木偶一样诡异的站了起来。 依然双眼紧闭。 依然面无表情。 事情不能善了,徐大当机立断抽刀开打,口中怒喝:“老七先走,我来灭它!” 只见他双眸圆睁、快步上前,大手青筋暴起将长刀举起劈下。 顿时,钢刀化作流星斩,一刀劈向少年尸体的脑袋! 我要你死! 徐大凶悍如虎! 然后被食气鬼附身的少年尸体用矮床给砸翻在地。 再然后那鬼扔掉床闭着眼睛冲他的脸贴了上来:憋说话,吻我。 徐大赶紧伸手捂住口鼻,这鬼是要吸他的阳气! 他的阳气只能给倚翠楼相好的,别人休想! 一道削瘦矫健梧的身影从后面冒出来将食气鬼撞成滚地葫芦,并顺手拉起徐大往后退。 徐大叫道:“门口在前面!” 王七麟叫道:“后面墙上也有!” 他白天的功课可不是白做的! 被撞翻的食气鬼却以为他们无处可逃,并没有急着站起来,而是又跟提线木偶似的缓缓起身。 等它站起来发现:草,人没了! 趁着这空隙、借着招进来的月光,王七麟找到内室的门将徐大推了上去,将没有上锁的门一把撞开。 门后有门栓,王七麟眼疾手快,徐大关门他便将门栓给插上了。 接着食气鬼从外撞了上来:“咣!” 张家行医多年赚了不少钱,家具很讲究,死人用的矮床都是实木的,这门自然也是实木。 人的身体哪有实木结实? 食气鬼力气大,可是附着的尸体脆弱,撞了好几下并没有撞开门。 见此两人松了口气,王七麟拿出火折子一甩: 红光亮起,满屋都是森森牌位! 这些牌位颜色漆黑、用白漆写字,高低起伏放置在供桌上,打眼一看密密麻麻! 徐大骂骂咧咧的说道:“别怕,这是张家祠堂。踏马的,祠堂靠殓房,寿星嫌命长?” 王七麟冷静的说道:“不对劲,这祠堂外面是殓房,殓房里都是死人,那这祠堂的门板怎么会有门栓?张家人在防着什么人进来呢?” 他们正要思索,这会外面突然安静下来。 莫名其妙的,王七麟想起一句话: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他示意徐大点燃蜡烛,自己则偷偷的顺着门缝往外看。 一个灰白的眼珠! 没有瞳孔的死人眼珠! 食气鬼终于睁开了眼睛,它也在另一头贴着门缝往里看! 真-门缝窥人! 王七麟倒吸一口凉气,连退两步。 听天监这碗饭不好吃啊! 但食气鬼只是顺着门缝往里看,并没有再撞门。 被一个鬼盯着的滋味不好受,两人心里沉甸甸的。 良久,王七麟问道:“你有没有能报信的法宝?” 徐大断然起身道:“不用报信求救,这食气鬼只是劲大而已,不过是个寻常小鬼,你看咱用一张房门不就堵住它了?没什么好害怕的!” 王七麟不说话,你在人家面前一招没走完就被撂翻了,这叫寻常小鬼?那不寻常的得什么样? 徐大信心又来了,他说道:“众所周知鬼怕恶人,咱俩只要比它更凶、更狠、更恶,不怕吓不走它!” 说完他猛的扯着嗓子冲门外吼叫起来:“草你吗的小鬼崽子爷爷就在这里你来啊有种来吃了爷爷啊草你吗的草你吗的有能耐来啊你给我进来啊……” 不光咆哮,他还伸脚冲门板踢了起来,看起来确实极为凶恶。 但他大脚实在有劲,两脚上去半边门板塌了! 王七麟惊呆了! 你要请鬼吃自助餐吗? 食气鬼的脑袋从洞开门框钻了进来,他的半边脸已经撞碎了,另半边脸死气沉沉,整个脑袋就这么一点点冒了出来…… 徐大赶紧堵住门叫道:“快用供桌来挡住门板!” 王七麟用最快速度将供桌给拖了过来,他怒吼道:“你怎么不恶了?” 第5节 还好只是半边门板塌落,食气鬼仅仅能钻进个头来,用供桌挡住后这鬼便被卡住了,欲进不能。 见此徐大冲王七麟讪笑:“没、没事,你看它还是进不来……” 王七麟喃喃道:“乌鸦嘴!” 少年尸体忽然无力的耷拉在门板上,一道恍惚的灰色踪影从中冒了出来。 食气鬼,是鬼啊! 第6章 天官赐福丹 食气鬼飘飘忽忽的出现,像是个烟柱拼凑成的人形。 入职听天监第二天,王七麟现实中见鬼! 徐大叫道:“老七,跑!” 他想拖开供桌开门逃命,可是供桌像是焊在了门上,任凭他膂力惊人却也只能将木门晃的连连摇动,而不能将供桌给推开。 王七麟也想跑,但刚学会的《太阴断魂刀》各招式自动在他脑海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过了一遍—— 然后拔刀的意念便猛的迸发出来! 心随意走! 出刀! 刀影闪过,他双手握刀如猛虎出闸,带起冷冽寒光迎面劈上。 一往无前! 决死不退! 跑? 哪里跑! 《太阴断魂刀》为夜战神刀,一刀劈出、十荡十决,快刀斩下、千军辟易! 食气鬼躲避不及被他一刀劈中,古怪的冒出来一道红色雾气,就像人被刀子砍了会喷血一样。 一刀之下王七麟感觉劈中了冰块,锋利的刀刃下去三寸便被阻拦住,有森森寒气顺着刀刃传到他手臂。 食气鬼反击极快,又有一条黑烟缠绕所成的臂膀像他额头抓来。 说时迟那时快,王七麟抽刀回身但不退避,刀光流萤般闪烁,带起劲风席卷密室。 夜战八方! 密密麻麻的刀影连绵不绝,就像长江大河滚滚流水,抓来的鬼影臂膀一瞬间便遭受了刀刃数十次劈砍,将恍惚的黑雾劈的不住翻滚,不住的往外冒出红雾! 食气鬼看着像是没有实体,可是王七麟知道它是有的,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一刀刀是劈在冰块上。 一如既往的坚硬! 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不管不顾挥舞快刀冲着食气鬼便是劈砍,一片乌云散开,几道月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 银白的月色正好照在刀刃上,顿时,一股冷冽冰凉的辉光在锋利的刀刃上流淌开来。 它没有磅礴的气势,只有神佛阻不断的韧性,刀光在狭小的祠堂中闪耀,连绵缠绕住了食气鬼,让它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利刃入鬼体,‘铮铮’锐鸣起! 如砍精钢! 这一刻密室中真是但见刀走不见人行,快刀绵绵不断、滔滔不绝,砍瓜切菜一样的砍鬼! 食气鬼不敌,想外逃。 但是逃不掉! 一套刀法施展到最后,食气鬼被逼到了墙角。 万家灯火亮起,最后一刀斩出。 这一刀汇聚了他目前对刀法的所有理解,太阴之辉笼罩他全身,长刀劈落他的精气神随之沸腾,有什么东西像是要从他身体里澎湃喷出! 食气鬼察觉到不妙,身影幻化想要逃脱。 王七麟怒而挥刀,翻涌的气血直冲咽喉化作一声怒叱: “妖魔哪里走!” ‘咣当’一声爆响,崭新的腰刀撞上鬼头就此变成两截。 而食气鬼则跟斧头下的树墩一样,轰然的从中裂开,就此失去人形变成一条扭曲的赤红色烟柱。 遍布密室内的阴气消散了。 造化炉再度出现,它旋转着腾飞出来,将红烟柱吸了进去。 就此,造化炉下又有了红色火焰。 联想昨天杜操说他斩杀过一只怨煞的话,王七麟明白这红色烟柱就是妖魔鬼怪被杀后所变成的东西,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毫无疑问可以被造化炉所用。 食气鬼被斩杀,密室之中安静下来。 徐大倚在供桌上目瞪口呆。 王七麟道:“此处该有掌声!” 徐大被惊醒,他猛的跳起来叫道:“刚才那是你?那是你?” 王七麟冷静的说道:“不是我,是刀神李流水。” 徐大说道:“你胡说,明明就是你!” 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你知道是我还问什么?开门!” 被他一阵吼徐大下意识想瞪眼摆谱,但他随即想到了先前王七麟出刀如神的情景,便立马变得乖巧可爱:“大佬这边走。” 走出殓房,王七麟抬头看向夜空。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快刀斩鬼,快哉快哉! 天色已晚,且大战之后他感觉浑身无力,于是两人没有赶夜路回驿所,而是睡在医馆里。 《太阴断魂刀》终归是神刀,他没有内力,整套刀法施展下来没脱力已经算他身子骨硬朗。 清晨。 医馆大门在嘎吱声中被推开,张长庚带着家里男丁在门口探头探脑。 王七麟看见他们气不打一处来:“给本官滚过来!” 昨晚杀了个鬼,他感觉自己身上一下子有了煞气,也有了官威。 看见他和徐大安然无恙,张家人大为欣喜。 张长庚激动的叫道:“两位大人果真是神威赫赫,那鬼是否已经被你们收服?” “已经将之斩杀。”徐大傲然道。 杀鬼他不行,装比第一名。 张家人感恩戴德,王七麟一把抓住张玉宁怒道:“差点被你害死,你昨天跟我说什么来着?” 正满脸兴奋的张玉宁顿时懵了:“王大人,我说什么了?” “你说昨晚没死人!” 张玉宁无辜道:“是啊,昨晚……” 他猛的扭头看向张长庚:“爷爷,玉壶弟弟他不是去庙里找禅师了?” 张长庚脸色一黯,道:“他昨天子时被那恶鬼给害死了,我知道你们手足情深,怕你做什么傻事……” 被王七麟抓在手里的张玉宁双腿一软,跪地痛哭。 王七麟看他样子不像作伪,看来不是故意骗自己,便只好松开手不再追究他责任。 他又不满的看向张长庚问道:“你家幼孙昨晚被鬼害死,这事怎么不告诉我们?” 张长庚小心说道:“没人问我呀。” 王七麟气的要走,张长庚看他们面色不虞便拿出一个锦盒送了上去。 盒盖打开,药香浮动,里面是两颗拇指肚大小的枯木色药丸。 张长庚拱手道:“二位大人,你们这次不光给我们医馆解决了个大麻烦,还给我幼孙报仇,张某无以为报,只能送二位一人一颗大补丹。” 徐大惊讶:“九草大补丹?传说中的宫廷补药?” 张长庚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张家祖上真的在前朝宫里当差,不过不是御医,而是药师。这九草大补丹便是祖上流传下来的秘方所炼成,有人参、龙涎香、何首乌、雪莲等九味上品草药,服用后能活血化瘀、补气壮阳,效用无穷!” 徐大跟王七麟对视一眼,赶紧下手。 补气壮阳啥的无所谓,他们看中的是活血化瘀。 没办法,在听天监当差经常会跌打损伤。 回到驿所,杜操不在,王七麟便回到房间想掏出九草大补丹珍藏起来,结果一掏没掏到! 这次有经验了,他直接盘腿坐下去识海找造化炉。 果然,造化炉下火焰沸腾,炉子口上一颗白色丹药在缓缓翻滚。 丹药炼成自动落在他面前,这次丹药比之前要大了一圈,颜色变成纯白,上面还出现四个小字:天官赐福。 浓郁的草药香变成了清新的草木香,王七麟想了想放入口中。 大药丸子入口,碰到唾沫便开始融化。 随着他吞咽口水,一道暖流从他嘴巴流入丹田,又以丹田为起点在他四肢百骸间流淌起来。 啊哈? 哎哎! 第6节 噢嚯!! 第7章 驿所寻鬼 无需炼化,天官赐福丹化作真气流入他的奇经八脉中。 王七麟顿时知道这丹药是好东西。 他正享受内热,忽然有风吹了进来开始外寒。 一扇窗户突兀的打开了。 看着半开的窗子王七麟脸色凝重。 这驿所有猫腻! 于是他去找徐大想问问驿所的过去。 徐大正在院子里撂石锁,一个得有四五十斤的石锁被他玩的团团转,跟骡子拉着个磨盘团团转一样,轻轻松松。 王七麟忍不住鼓掌:“漂亮!” 徐大是个人来疯,发现有了观众他表演的更来劲了,硕大的石锁从拳到肩、跃顶穿裆、忽而脑后、忽而眼前,被他玩出花来了。 最后他将石锁高高抛起,接着一手掐腰、一手举过头顶去接住了落下的石锁,口中大喊:“天王托塔!” 王七麟一直想看他失手,结果没看成。 失望! 徐大还要表演,王七麟拦住他道:“先别练了,我找你有事,这驿所里怕是有鬼……” “穷鬼?” “不是。” “色鬼?”徐大笑着对他挑挑眉。 王七麟不耐道:“不开玩笑,真的有鬼,昨天案牍库和今天卧房的窗户都会自动打开,就像昨晚殓房的门自动关上一样。” 徐大狐疑,道:“有吗?” 王七麟用事实说话。 他去把驿所里所有房子的门窗都关了起来,然后带上徐大躲在门楼上居高临下偷偷的看。 但门楼顶上空间小,徐大又高大魁梧,两人只能挤做一团。 逐渐的,徐大气息粗重起来,一阵阵热气喷到了王七麟脸上。 王七麟扭头警惕的盯着他:“干什么?” 徐大说道:“你弄得我喘不动气了。” 王七麟往旁边挪,尽量拉开空间。 徐大这人喜欢蹭鼻子上脸,他往旁边退让,这货便摊开身子抢占空间。 王七麟无奈,只好曲起腿来顶住他的腰。 徐大又不乐意了:“你顶的我很疼。” 王七麟怒道:“你怎么这么多屁事?” 徐大也怒了:“你把腿收回去我不就没事了?” 两人眼看要打起来,案牍库的一扇窗户从里面被缓缓的推开了…… 他们极目眺望,却没有在窗后看见任何踪影! 见此,王七麟倒吸一口凉气:“你看到了吗?” 徐大不耍幺蛾子了,他张开大嘴一个劲的倒吸凉气,跟含着个换风扇似的。 然后一只狸花猫从窗后轻巧的跳了出来。 徐大一下子颓了,他叫道:“嗨,你看看你这胆量!这是操爷的爱宠,名叫虎皮,原来是它开窗。” 王七麟也知道自己闹了乌龙,他埋怨道:“这能怪我胆小?你来驿所已经一年了,连虎皮会开窗都不知道?” 徐大理直气壮的说道:“谁关心这些狗拉猫尿的事?让你一惊一乍的把我给吓饿了,午饭请我吃一碗焖羊肉?” “做梦!除非你把那颗九草大补丹给我,这样我请你去吃。” 徐大看着他一脸惊骇:“你虚成什么样了得吃两颗大补丹?小心你补的捅碎被子,咱一人可就一床被褥。” “与你无关,你就说你想不想吃焖羊肉?” “想吃。” “想吃就交出大补丹!” “交不出来,只能拉出来。” “狗肚子存不住二两猪油,你吃的倒快!” 一阵脚步声出现在街上,杜操的声音随即响起:“光天化日的,你们俩在上面干什么?” 王七麟回头,看到杜操带着一个哭丧着脸的壮硕青年快步走到了驿所门口。 他跳下去拱手道:“见过操爷。” 杜操点点头:“我早上去过医馆了,你们两个做的不错。” 三人打了个时间差,他去医馆的时候王七麟两人正好回来。 王七麟想将昨晚详情讲给杜操,杜操却先说道:“你去打开大堂,这小兄弟有些事要与我说说。” 粗壮青年皮肤黝黑,一身蓝色土布盘领衣,袖子窄小、裤子缺胯,尽管天气还冷脚上却只穿了麻鞋没有穿布袜,这一看便是刚从地里走出来的佃户。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与鬼神打交道的听天监可比官府更神秘恐怖,所以青年进了驿所后便弯腰缩起了脖子,畏畏缩缩的像大雨中的麻雀。 进了堂屋坐下杜操抿了一口茶,他不言不语、面色阴郁,不怒而威。 王七麟问话,青年绊绊磕磕的说道:“青、青天大老爷在上,小人贱名钟二牛,我爹名叫钟大牛,我爹没念过学、没有文化,便给俺哥起名钟小牛,给俺起名钟二牛,给俺妹妹起名叫……” 在他颠三倒四、絮絮叨叨的诉说下,三人勉强听懂了怎么回事。 这钟二牛来自下马岭钟氏,是钟家的佃户,这次来是因为钟家闹鬼了,他媳妇被鬼闹的要寻死,出于无奈他来听天监报官想让他们去救救自己媳妇。 至于他媳妇被鬼闹成什么样,钟二牛倒是描述出来了,可他焦急紧张之下逻辑不清,王七麟最终也没听明白,只知道他媳妇时不时的变得跟个小孩一样。 等他说完,杜操沉声问道:“下马岭钟氏我很熟悉,你们钟家家长钟有福曾经拜访过我几次,既然钟家闹鬼,钟有福为什么不来找我?” 钟二牛‘噗通’一下子又跪下了,他磕着头叫道:“大老爷明鉴,俺们家长死了。” 杜操皱眉道:“钟有福死了?他才刚进而立之年呀。真是可惜,这是个厉害人,他是怎么死的?” 钟二牛道:“俺是种地的下宅,上宅的事不清楚,不过听人说是得了急病。” 杜操又问道:“你媳妇被鬼缠上是什么时候?” 钟二牛说道:“大约是三四天前。” 杜操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带人去钟氏看看。” 钟二牛着急:“大老爷,你能不能今天去看看?” 杜操淡淡的说道:“你放心,我去之前,你媳妇不会出事。” 他伸手从袖子里弹出来一枚符箓:“回去把这个贴到她心口,我保她十二个时辰内鬼邪不侵!” 看着钟二牛带着符箓欢天喜地的离开,徐大回过头来说道:“操爷,你身子还是不舒服?” 杜操将一直板着的面皮放松下来,他咳嗽一声露出几分疲态,道:“无妨,只是有些精神不佳,再让我歇上一天就没事了。” 徐大道:“要不然把这案子拖拖吧?这几天天气冷,我猜你是中了风寒。” 杜操摇头道:“不是风寒,我有数。这案子不能拖,恐生变故。” 然后他又古怪的笑了笑:“钟氏家长过世,我这个旧友却没有得到消息。嘿嘿,接着他们家里又开始闹鬼,那我必须得去看看他们这是搞的什么鬼!” 第8章 古怪钟氏 看他身体状态还是糟糕,王七麟和徐大便没提昨晚异常的食气鬼,反正已经解决了。 杜操回去歇息。 王七麟作为游星去记录昨晚杀灭食气鬼的案件。 虎皮继续去跳窗户。 徐大继续去撂石锁。 中午他们还是吃了焖羊肉,这是杜操给他们独自完活的奖励。 伏龙乡的焖羊肉在吉祥县也有些名气,大块羊肉用磨石砂锅炖的稀巴烂,肉汁混入汤汁,汤上飘着一层油珠子,光是看一看就让人流口水。 再洒上茴香菜、野葱碎加上胡椒粉,那一口下去糯香的汁水满嘴喷溅,软软的肉块轻轻一嚼满嘴松散,吃进肚里浑身舒坦。 这么一海碗羊肉要二十个铜铢,能换四斤上好的白米。 徐大克制了一下,吃了四碗。 王七麟骂他:“饭桶!” 徐大知道自己吃的多便不好反驳,只能讪笑着看向他面前,然后看见他面前摆着五个碗! 这把他气炸了:“你吃的比我还多?” 王七麟松了松腰带:“老丈再来一碗。” 徐大气急败坏:“你还能吃?” 王七麟道:“吃不下了,这一碗带回去晚上吃。” 徐大:“还能这么操作?” 王七麟这一碗是给杜操带回去的,这一碗肉起了劲,吃完后下午他的精神好转许多,面皮不再蜡黄,重新有了血色。 第7节 又转过一天,三月十四。 老黄历说今日宜祭祀、祈福、求嗣、斋醮、冠笄,忌开光、嫁娶、掘井、安葬、探视。 王七麟琢磨了一下他们今天去下马岭钟氏也有探视的意思,于是便用毛笔把老黄历上最后俩字给抹掉了。 徐大看见了问道:“你这是干嘛?” 王七麟说道:“人这一生,命运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因为只有自己靠得住。” 徐大一怔:“这么说的话,那我的命运岂不是完蛋了?” 对此他忧心忡忡,看到街上有卖炒糖栗子的挑担人便掏出六个铜铢买了一包来宽慰自己。 他们要去的下马岭是个小山岭,地势陡峭,可是山脚的土地却很肥沃,所以曾经有好几个村子生活在那一带,一个村子一个姓氏。 岁月如梭、沧海桑田,经过钟家几代人打拼,他们赶走了盘踞在山脚下的其他家族,完全占据了这个地方。 杜操点评道:“钟氏很厉害,虽然蜗居乡下,但凝聚力强、人才辈出。他们是外来户,最初只有十余户人逃难来到下马岭,结果几代人之后,下马岭就只剩下他们钟氏一族了。” 下马岭距离乡里还有二十多里,步行过去可得好些时辰,于是徐大去雇了个马车。 一路摇摇晃晃,一座连绵横亘在平地上的山岭总算出现了,这就是下马岭,不算高大但确实险峻,有些山头简直是直上直下。 山脚下是星罗棋布的田地,往上一些山石上错落有致的分散着一些宅子,那就是钟氏住所。 进了钟氏村庄,徐大给他讲解道:“这钟氏的住所以高度做分水岭,下面的就叫下宅,住佃户、羊倌、猪倌这些没地位的人。上头的叫上宅,住的是家族里有地位的人。” 清明之后雨水充沛,春耕时节地里活多,下宅的人都下地了,只有上宅能看到几个老头倚在墙根看孩子。 上下宅之间设了卡子,一个穿着长袍的中年人从上头问道:“来者止步,你们是什么人?” 几个顽童跟着喊:“什么人?那个黑大个子你在吃什么?” 徐大脸色一沉喝道:“肃静!你们看不见大爷身上的玄黑锦袍?听天监办案,让你们当家的出来!” 玄黑色的锦衣短袍是听天监专属,比兵将们的战甲还要威风。 顽童们被他吓跑,中年人看清他们衣着后急忙跑下来连连鞠躬:“各位官爷,对不住了,小人眼瞎……” “让钟有福出来。”杜操沉声道。 中年人面有难色:“我们、我们族长、不对,是我们前族长已经西去了,要不然小人去找我们现族长来拜见诸位大人?” “什么时候去世的?” “大约四五天前。” 杜操又问道:“你们现族长是谁?” 中年人面色有些古怪,道:“是钟有寿。” “带我们去见他。”杜操平淡的说道。 中年人又拱手:“哪敢劳烦诸位大人走动?我这就去把他叫出来。” 钟有寿是个驼背的小老头,头发稀疏、面皮发黄,中年人很快去把他找了出来。 小老头腿脚还不太好,在山路上走的一瘸一拐,他身边跟着一条大黄狗,这狗走起来同样一瘸一拐。 三人起初以为它也瘸了腿,结果中年人挥手斥责它,这狗竟然抬起腿来正常的跑向他们。 徐大看着有趣,他问钟有寿道:“老倌,你家的狗凶不凶?我要是摸摸它,它会不会咬我?” 钟有寿咧嘴笑道:“俺家的狗老实呢,不咬人,您咋摸都行。” 徐大放心的伸手去撸狗头,大黄狗却猛的张嘴咬了上去。 《太阴断魂刀》讲究个快,王七麟手腕一挑将刀鞘塞进了大黄狗的嘴巴,给它来了个深喉。 徐大逃过一劫,他怒视钟有寿吼道:“你不是说你家的狗不咬人吗?” 钟有寿畏畏缩缩的说道:“可这狗不是俺家的呀。” 杜操扭头看向山下,嘴角含笑。 王七麟笑的肆无忌惮。 徐大悻悻的说道:“这老倌是不是脑袋里差点事?” 中年人嗫嚅道:“实在对不住,官爷,我们新族长他、他……” 他犹豫的看了看钟有寿,最终这个‘他’字后面也没说出什么话。 倒是有顽童大着胆子跑了上来笑道:“寿爷是个傻的,不信你给我几个栗子我给你证明。” 徐大抓了五六个糖栗子给顽童,顽童左手拿一个、右手拿两个给钟有寿看:“寿爷,你要哪个?” 钟有寿伸手拿走了顽童右手那两个栗子。 顽童笑嘻嘻的对徐大说道:“看到了吗?” 徐大纳闷:“看到什么?难道他选的不对?” 顽童瞪大眼睛说道:“当然不对,你让我来选。” 徐大满头雾水,也一手一个栗子、一手两个栗子摆开:“你选哪个?” 顽童将三个栗子一起拿走:“我全都要。” 徐大傻眼了:“草!” 顽童安慰他道:“你不算傻,寿爷以前才傻呢,以前他都是选一个栗子。哈哈,我们总是这么逗他。” 王七麟看向陪笑的钟有寿,下意识感觉老头可能不傻。 傻子能做族长? 蒙谁! 第9章 祟钱 见徐大难堪,中年人便挥着袖子大喊:“小孩子去一边玩。” 顽童们嘻嘻笑着跑开,凑在一起分栗子吃。 杜操掸了掸袖口摆出官威沉声道:“钟氏族长钟有寿听好,本官乃听天监小印杜操,今日到你族里调查一起诡案,你族里有个叫钟二牛的佃户,他此时何在?” 钟有寿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中年人,中年人脸上堆着笑说道:“杜大人是为二牛来的呀?真是不巧,昨天二牛不知道去过哪里,回来以后变得痴痴傻傻,到了晚上竟然跑进了山里,至今没有回来……” 徐大厉喝一声:“胡说!” 杜操抬起手制止他,然后一脸阴翳的盯着钟有寿看。 钟有寿吓得一哆嗦跪下了,见此中年人也下跪。 但是关于钟二牛的下落,他们咬死了就说昨夜走丢在山里了。 氛围一时有些沉滞。 报案人找不到了。 诡异! 王七麟看向蹲在墙边晒太阳的老人,他们一脸丘壑、面色木然。 有种说不上的古怪。 唯一正常的是顽童们,他们吃完了糖栗子后吵吵闹闹的又上来讨要起来。 徐大没好气的挥手道:“这糖栗子是大爷花钱买的,凭什么给你们?” 一个留着茶壶盖发型的顽童扯开衣领说道:“我有钱,我拿钱来买。” “我也有。”其他顽童纷纷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红线绳穿起来的铜钱。 见此钟有寿急了,赶忙起身驱赶几个顽童:“滚滚滚,都滚回家去,别在这里打扰大老爷办案!” “钟二牛既然走丢,那就不办案了,”杜操伸手扣住他肩膀道:“钟有寿,你带我去你们祖祠,钟有福跟我是老相识,我既然来了那没有不祭拜的道理。” 他又对王七麟使了个眼色偷偷说:“小七,弄一个铜钱下来。” 王七麟一怔,孩童们佩戴的铜钱有问题? 这钟有寿突然驱赶他们,莫非是因为露出铜钱的缘故? 按照本地乡俗,家里有人过世理应欢迎别人来吊唁。 特别是大家族讲究排场,来吊唁的人越多越有排面,来吊唁的人身份越高越有排面。 甚至有些人家好面子,还会找人佯装高官名仕上门整两句。 曾经有个土财主玩了一把大的,竟然找人冒充皇亲国戚给死鬼老爹吊唁,结果东窗事发,没过多久亲戚们来给他们全家吊唁了。 但钟氏不一样,杜操说要去拜祭钟有福,那钟有寿二人不但不高兴,反而打着哈哈回绝。 最后惹恼了杜操,他面色一沉说道:“你们这么怕本官去见死者,是不是死者死的见不得人?” 钟有寿顿时急了:“不敢乱说不敢乱说,族长是患了急病走的呀,是俺们祖上有规矩,族长去了要低调发丧,不能闹腾。” 杜操道:“我跟你们族长曾经有过命交情,他走了我去上一炷香,这叫闹腾吗?” 钟有寿为难的看向身边中年人,那中年人道:“当然不叫,大人这边请。可是,这两位大人跟我们族长没有交情吧?” 徐大一瞪牛眼要装比,王七麟挡住他笑道:“我们等在这里。” 他从徐大怀里夺走糖栗子去逗几个孩子玩,徐大顿时急眼了:“你敢虎口夺食?” 祠堂在内宅的最高处,杜操去了不多会便回来了,然后带两人离开。 徐大一肚子气:“咱这大老远来一趟,报案人被藏起来了、栗子被小兔崽子分掉了,这算什么事?” 杜操道:“算你不笨,知道钟二牛是被藏起来了,那他被藏哪里去了?” 王七麟正要推测,徐大伸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此时三人正走进山脚的农田里,周围有人在赶着牛翻地。 徐大瞪着眼看过去,老黄牛偶然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一人一牛对视,老黄牛转身就跑。 赶牛的大汉气急败坏的要去追,徐大冲上前去一把扣住他将他摁倒在了地里…… 很快他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回来了:“钟二牛果然没有逃进山里,他是被关进钟氏的土牢里了。” 第8节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不满之色:“操爷你说这钟氏一家搞什么鬼?族长死的古怪、死讯秘而不发也古怪,偌大一个家族找个呆傻货做新族长,这更古怪!” 王七麟高看他一眼:“想不到徐力士粗中有细。” 徐大提了提腰带哼道:“大爷我是有粗有细!” 杜操带他们走出田地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说道:“不止如此,古怪的地方多着呢,最古怪的是这内宅的孩子脖子上挂的那东西。小七,拿到他们戴的铜钱了吗?” 王七麟将一枚铜钱递给他,道:“拿到了,我用栗子哄骗一个小孩摘下来给我看,然后用一枚铜铢偷梁换柱了。” 杜操接过铜钱对他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嘿嘿,今晚有热闹看了。” 徐大问道:“操爷,这个铜板是什么?” 杜操把玩着这铜钱道:“什么铜板,这是祟钱!” 徐大脸上露出骇然之色:“这就是岁钱?” 王七麟疑惑问道:“祟钱是什么?” 徐大不屑的看着他道:“你连岁钱是什么都不知道?压岁钱嘛!” 杜操闻言给他一脚:“不懂装懂!这是祟钱不是压岁钱,不过二者倒是有些关系。你们自己看,这铜钱有什么独特之处?” 王七麟已经看过了,他说道:“这不是任何朝代发布流通的铜钱,上面没有年号,写的是平安压祟四个字。” 杜操哼笑道:“对,平安压祟,不过它是挂在死人身上能压邪祟,要是挂在活人身上,嘿嘿,那就是让人变成邪祟!” 祟钱是稀罕物,它是方士私自铸造的钱币,不用于市场流通,而是用于给死人陪葬,寻常死人还用不着,它专门给横死、冤死者所用。 这钱的用法是挂在使用者的额头,功效有二,一是防死者化身恶鬼殭尸作乱,二是给死者做买路钱,让它们通行阴间时使用。 因为每一枚祟钱都跟穷凶极恶的鬼怪邪魔打过交道,故而阴气极盛,放在孩童身上可以压住身上的阳气,变得形如阴魂,这样鬼祟将他们当做同类便不会再迫害他们。 但孩童们不懂,他们以为自己戴的铜钱是货币,便主动露出来要买栗子吃。 杜操看见后便知道钟二牛说钟氏闹鬼的事是真的,钟有寿肯定了解内情,他刚才就是见孩童们露出祟钱担心被杜操发现古怪,才要赶走这些孩子。 “那么,钟氏明明知道有鬼却不敢让咱听天监知道,为什么?”杜操问道。 “他们在捣鬼,在干见不得人的事。”徐大立马回答道。 王七麟点头不语。 徐大都能明白的道理,他还用说什么? 他说的是:“不管是什么鬼,一切今晚都会揭晓。没了祟钱的孩童今晚会撞鬼,他是内宅的孩子,金贵,到时候钟氏必然会混乱,我们浑水摸鱼,去土牢找钟二牛跟他们对峙。” 杜操给他赞赏的一瞥。 这小子能成事儿,能成大事儿! 第10章 婴灵 他们得等到晚上行事。 下马岭和伏龙乡里隔着太远,不值当来回折腾一趟,于是白天便留在附近。 恰好有官路跨过下马岭通往乡里,官路上有茶摊供应高粱面和竹节烧肉。 三人中午在这里吃了,晚上还在这里吃。 竹节烧肉是好东西,它是用细竹子穿过鸡肉烤着吃,不需要什么佐料,洒上点盐巴便香喷喷。 三人吃的很愉快,王七麟感叹:“没想到这乡野之地还有如此美食。” 杜操看着细竹子道:“美味是美味,但这店家也忒省了些,串肉的竹棍是重复使用的吧?怕是还沾着前面食客的口水。” 徐大得意的笑道:“所以我中午吃过后把竹子都给折断了,哈哈,怎么样,大爷我机灵吧?”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王七麟赞叹,“不过你不折断有可能吃到自己的口水,你要是把自己吃过的全给折断了,那就只能吃人家的口水了。” 顿时,小机灵鬼有了许多问号。 湘江三月春水平,满月和风宜夜行。 今天是农历十四,月亮很亮,月光很白。 皎洁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如铺雪,但洒进山林里却像被吞掉了。 夜幕中的下马岭黑黢黢的绵连一片,仿佛洪荒时代无日无夜趴伏在北极的烛九阴。 钟氏的村子里亮着一些恍惚的灯光,它们过于晦暗,藏在山上仿佛鬼火。 让人看了不但不能心生明亮,反而会打怵。 三人走在乡间小道上,前两日下过雨的缘故,靴子踩在泥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声音有些杂乱,不止六只脚踩在地上! 王七麟仔细听,感觉像是身后还跟着人。 他忍不住要回头,前面杜操的声音响起:“夜里赶路,只管走自己的。” 三人到了山脚下,在阴影里仰望山上散布的石屋。 终于,一声孩子凄厉的啼哭响了起来。 接着有年轻妇女的尖叫声被夜风吹下来:“救命呀!小石头撞鬼啦!小石头撞鬼啦!” 又有上年纪的老人喊:“快找族长,不,找二爷!” 钟氏村子里很快多了若干火光,这是有人点燃火把、举着油灯出门了。 一时之间人影憧憧。 诡异的是。 村子里明明家家户户都养狗,却没有狗叫声。 杜操指向山脚下一隅说道:“钟氏土牢就在那里,跟我来!” 说是土牢,其实这是个地牢,深入地下。 听见山上传来的吵闹声,地牢门被人推开,一个汉子着急忙慌的往山上跑。 地牢很简陋,顺着台阶下去是个地下室,它用木栅栏隔开成两部分,一部分通着出口放有桌椅让看守居住,另一部分则用来关人,钟二牛和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缩在两个墙角。 看见杜操进来钟二牛一怔,随即跪在地上磕头:“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 栅栏用铁链锁着,杜操一刀竟然没有砍断。 徐大上去开踢,手臂粗细的木棒子全被踹断了。 王七麟赞叹:好牲口! 山上还在闹腾,这次孩童的哭喊声更多了,走上山后才听见也有狗叫声,不过不是激烈的犬吠,而是低沉的呜咽—— 这些狗在怕着什么。 杜操问钟二牛道:“先带我去你家看你媳妇。” 佃户住在下宅最外头,这样如果有外敌攻打村子,那他们最先遭殃。 钟二牛火急火燎跑向一间院墙由石头堆起来的茅草屋,屋子木门紧闭,他上去敲门喊道:“开门啊,娘,给我开门啊。” 屋子里没有声音。 徐大说道:“让大爷来给你开门!” 钟二牛急忙摇头:“大爷你行行好,放过我家的门吧。” 这时候门板嘎吱一声被拉开,一个头发蓬乱的干瘦老妇人惊叫道:“牛子,你咋出来了?” 钟二牛问道:“娘,翠儿呢?” 老妇人一脸的慌乱无助,钟二牛道:“娘你别怕,我带了听天监的大老爷来,他们一定能救翠儿。” “你这这这,可是、可是祖训……”老妇人听了他的话却没有安心,反而更加惊慌。 杜操推开她走向院子西侧搭建起来的棚子,里面拴着一只羊,有个衣衫肮脏、满身恶臭的女人抱着羊腿含着羊奶在拼命的吸。 见此他皱眉问道:“我不是给你一张符吗?没贴?” “贴了贴了,”老妇人绊绊磕磕的说道:“昨天和今天早些时候我这媳妇还正常,可过了午时她就又犯邪了。” 徐大笃定道:“我掐指一算,你是昨天午时给她贴上的符?” 老妇人敬畏的看着他道:“大师算的真准。” 杜操看了紧紧咬着羊奶的少妇一眼,回过身来说道:“是被婴灵缠上了,我先赶走它。” 他一边说一边脱掉衣服,夜里光线不佳,王七麟依稀看见有什么东西从杜操身后一闪而逝,随即少妇软软的倒在在地。 穿回衣服,杜操又问:“你们家媳妇可是堕过娃娃?” 钟二牛抱起妻子摇头道:“没有。” 杜操问道:“那她被鬼缠上之前去过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碰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老妇女说道:“没有呀,翠儿只待在家里、只操持家务……” “翠儿是去上宅拿绣线回来变成这样的。”钟二牛叫道。 老妇女说道:“不敢乱说!上宅谁没去过?这算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钟二牛坚持道:“根据祖训,族长过世七日内下宅不能进上宅。咱可从没有在这特殊时候进过上宅,翠儿嫁过来日子短,不知道这规矩,然后在特殊时候去了上宅,然后就出事了!” “上宅,有鬼!” 不多会少妇醒来,然后就呆呆傻傻的笑:“好多娃娃,好多娃娃,二牛,我要当娘了,我有好多娃娃了……” 杜操道:“去上宅!” 夜里上下宅之间的卡子依然有人把守,看见三人走来一个汉子大声道:“来者……” “滚蛋!” “好胆,你……” “听天监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杜操掏出一个孩童巴掌大小的木牌。 第9节 闪动的火光下,木牌上有血红的光芒在跳动。 大汉心里一哆嗦,赶紧拉开木门。 听天监办案,如有阻挡,一律按妖邪处置。 新汉朝对于妖邪,从来都是先斩后报! 杜操领路,三人直奔祠堂。 钟氏的祠堂是一座大石屋,推开大门正前方是一座两人高的石雕大佛,根据风俗大佛之下应该摆放牌位,但这祠堂风格独特,大佛面前是香炉和贡品,并没有牌位。 倒是屋子里用条凳架着一座红漆大棺材,从门口到棺材之间摆放有一座精巧纸桥。 这叫升天桥,桥接两头,一头阳间棺材一头阴间黄泉。 人死后架起升天桥,阴差便会从阴间跨桥而来带走阴魂。 升天桥尽头是棺材口,二者之间放了一个造型古旧、气质沉朴的青铜铃铛。 这是招魂铃,等到头七回魂,招魂铃能把死者魂魄召回来,跨过升天桥再回阳世看一看。 有一名小腹微凸的少妇正在侍弄长明灯,看见三人忽然推门而入吓了一跳:“你们什么人?这是我钟家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徐大道:“那你把我们当内人,我们不就可以擅入了吗?” 第11章 阴差跑了 少妇一声叫喊,周围的住户纷纷赶来将他们围住,目光不善。 上午他们见过的中年人越众而出,道:“三位大人来我们祠堂怎么不通报一声?” 徐大怒声道:“我听天监上达天听,有什么消息通报给圣上,哪轮得到通报给你?” “或者,你想做圣上?” 三人身上的锦衣短袍在跳跃的火光下闪动着玄黑色光芒,像是涂了一层墨水,又像是覆盖着一层寒冷阴气。 而他最后这句话比阴气还要冷。 周围的钟家人纷纷打了个寒颤。 中年人立马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这时候人群让开,有个小老头在个少年搀扶下一瘸一拐走来,正是钟家现任的族长钟有寿。 但没人把他当回事,好几个人想跟杜操来交谈。 这时候扶着钟有寿的少年沉着脸走出来说道:“族长在这里,轮得到你们说话?” 杜操冷着脸说道:“钟族长,我们白天打过招呼,那我不废话了,你们钟氏有鬼,我来抓鬼,职责所在,你理解吧?” 钟有寿笑嘻嘻的道:“杜官爷言重,我当然理解。” 杜操道:“很好,那我有些事要查。先前我上山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谁家孩子撞鬼了?怎么回事?” 钟有寿眨眨眼要装傻,王七麟将钟二牛拉了出来。 见此他说道:“劳官爷费心,是个老娘们不懂事瞎咋呼,那孩子只是梦魇了。” 杜操将祟钱扔在地上说道:“我一声令下,怕是你们上宅所有的孩子明天都会梦魇!” 看到这枚祟钱,钟有寿脸色大变。 他几番犹豫,最后拱手道:“官爷,我们钟家这孩子真没撞见鬼!” 他往左右吩咐道:“文字辈的留下,其他人先回去,都早些歇着,明天晌午地里还有活计呢。” 众人磨磨蹭蹭不肯离开。 农村晚上实在无聊,好不容易碰到个热闹,怎么肯错过? 钟有寿的孙子站出来厉声道:“有福族长尸骨未寒,诸位祖先所在的祠堂就在眼前,现在要守着他们的面违背族长的命令吗?”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不错,想想吧,你们族长钟有福,急病死在家里才几天哪?忘了!他的棺材还在祠堂里面,现在就盯着你们呢!”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不情愿的离开。 钟有寿对此视而不见,他还是傻呵呵的笑:“文英,你去把小石头带过来。” 一个汉子答应一声,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不多会他又抱着个孩子回来,正是白天王七麟用铜铢换下祟钱那孩子。 不过这孩子没了白天时候的活泼,他此时面无表情、浑身僵硬,睁开的眼里只有眼白没有瞳孔,大汉抱着他就像抱着个木头人。 更古怪的是这孩子被放下后便往祠堂里走去,两条小腿迈的很快,嗖嗖嗖就跨上了升天桥。 要知道升天桥是草木和纸片扎成的,非常单薄,按理说连一只鸡都撑不住,可孩子走上去后这桥却纹丝不动,仿若石桥! 杜操上去将孩子给一把搂了下来,王七麟去帮忙,碰到孩子身体后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冰冷?” 孩子像是冰块雕琢出来的一样,触手生硬且冰冷。 杜操沉声道:“因为他撞阴差了,他现在是阴差附体!” 徐大道:“不错,只有阴差才能走升天桥。” 钟有寿畏畏缩缩的说道:“官爷你瞧,阴差不是鬼,我说这孩子没有撞鬼吧?” 杜操皱眉思索了一阵,问道:“钟有福过世几日了?” 钟有寿道:“五日。” 杜操喝道:“不可能,他过世五天了怎么还会有阴差到来?按阴阳规矩,他过世当天这阴差就把阴魂给接走了,以后再不会来!” 王七麟快速思考,说道:“或许,他们族长的阴魂没去阴间,所以阴差今夜又来了。而且我猜测不错的话,阴差今夜出现不是巧合,他过去四天每个夜里都会来!你们知道这事,所以给孩子带着祟钱,对不对?” 钟有寿和留下的壮汉们对视一眼,一脸问号。 王七麟看他们的疑惑不似作假,便又问道:“那为什么给孩子戴祟钱?祖训记述?” “不,是族长叮嘱的。”钟有寿说道。 听了这话,王七麟又思考起来,他隐隐有些眉目了。 钟有福这个族长,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杜操围着棺材转了起来,然后在招魂铃跟前停了下来:“不对、不对,我看走眼了,这不是招魂铃,这是个金刚铃!” 招魂铃是用来引灵回魂的,金刚铃却是用来镇邪压魂的。 他用刀鞘拍了拍青铜古铃,突然问少妇道:“是不是钟有福还叮嘱过,说回魂夜的时候由你来摇晃招魂铃招他阴魂回来?” 他的目光如雷似电般扫向少妇,少妇吓得娇躯乱颤,低下头不敢应答。 杜操说道:“你是不是也戴了祟钱?而且从你怀孕后就戴上了?是钟有福让你戴的,并且只有过两天摇铃的时候才能摘掉?” 少妇没作答,只是下意识的捂住胸口慌张摇头。 徐大严肃的说道:“我来检查一下。” 钟家人冲他怒目而视。 杜操摆手,脸上露出了然之色。 他对王七麟和徐大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嘿嘿,这钟有福不知道从哪里学了这么个邪术,竟然想要操纵自己轮回转世!” 他指向少妇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快要被人掉包了。” 他又指向钟有寿道:“难怪你们族长选了你这么个傻瓜来继承族长之位,这是给自己过些年能再坐回族长之位来铺路啊!” 王七麟反应过来,他指着金刚铃问道:“钟有福的阴魂没有被阴差拉走,而是藏在这里面了?” 杜操点头道:“不错,阴差找不到正主,只好每到晚上来祠堂寻觅。他应该也发现了这铃的古怪,但他是阴身,掀不开金刚铃,所以他附到了这孩子身上后,来到祠堂后第一时间就想跨桥去掀开金刚铃!” 祠堂里的几个钟家人都惊呆了,有人说道:“这是胡说!” 杜操喝道:“你们还不明白?根据阴阳规矩,一个人死后七日内阴差找不到其阴魂就不找了,孤魂野鬼就是这么来的。但钟有福不会成为孤魂野鬼,他找了个怀空胎的孕妇,到时候阴魂进入空胎中,鸠占鹊巢、转世重生!” 女人怀孕后,阴间会有小鬼来投胎。 但钟有福给这女人戴着祟钱,小鬼找不到她,无处可去,变成了婴灵,胎儿则变成了空胎。 上宅的人要么是阳气旺盛的成年人、要么是阳气不旺但带有祟钱的孩童,阴差婴灵纠缠不了他们。 可钟二牛的媳妇身子弱、阳气也弱,她来上宅拿绣线的时候被婴灵给缠上了。 钟有福猜到会有这种事发生,所以临死前安排好了一切:如果他死了族里闹鬼,那不准通知听天监。 钟二牛去报官,回来后便被抓进土牢看管起来。 听天监来查案,钟氏一族拒不配合也是这原因。 他将真相说了出来,钟家人却不信服,纷纷摇头。 钟文英说道:“大人明鉴,我们钟家不与听天监打交道的规矩并非是族长订的,而是记在祖训里的,祖祖辈辈都是这样。” 钟有寿的孙子也说道:“福爷爷选我爷爷做族长也不是临时起意,什么给自己以后再做族长来铺路,这也是我们祖训……” “瓜儿,别说话。”钟有寿猛的捂住了孙子的嘴。 有人接着说道:“不错,我们祖训有云,‘万物有缺,极盛则衰。天道有缺,无暇必毁’。我们钟家人杰地灵、英才辈出,为避免天妒英才,所以族长都是由人才和蠢材轮流坐,这规矩已经流传好几代人了!” 徐大狐疑:“你们这叫英才辈出?” 他又冲王七麟笑:“那大爷我也算是英才啊!我比他们强壮又有才智!” “徐力士不是才智,是睿智。” “谢谢。” 杜操皱眉道:“不应该啊,但你们族长的阴魂肯定躲在这金刚铃里,不信自己看。” 他放开了阴差,阴差立马踏着升天桥走向金刚铃并伸手抓了起来。 金刚铃开,一大团模糊的黑影出现。 杜操得意道:“怎么样,我说吧!这就是钟有福的阴魂,阴差,拿下!” 号令阴差,威风赫赫! 威风不过三秒! 第10节 黑雾出现后便分散开,变成一团团小猪崽似的黑雾团。 雾团落地萦绕化作婴儿形状,眉目渐渐清晰、渐渐扭曲,它们用古怪阴鸷的面孔看向众人,猛的在祠堂里飞速的攀爬起来。 “不是钟有福的阴魂?是婴灵!”杜操惊呆了:“怎么、怎么这么多婴灵?” ‘咣当’! 一声脆响,金刚铃落在地上,阴差附体那孩童猛的晕眩过去。 徐大顿时愤怒:“阴差跑了!” 第12章 背有凶神 不光阴差跑了。 钟家人也跑了。 一屋子小鬼啊! 阴差都给吓跑路了啊! 老天爷给了他们逃跑时间,婴灵出来后没有攻击众人,而是直冲大红棺材而去,掀开棺材盖子就将里面的尸首给撕碎了。 碎衣、碎发、碎肉四处乱飞,棺材内外一片狼藉! 毁尸灭迹。 这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钟家人连滚带爬逃了出去,钟有寿的孙子跑在最前。 跑在最后的不知道是谁,反正很不是个东西,竟然把门给拉上了,听声音‘咔嚓’一声还给锁上了。 钟有寿腿脚不便利被落下了,他最后站在门内大叫:“日咱祖宗,你们不管外人也不管自己人?族长还在里面啊!” 祠堂里面阴风阵阵,王七麟连头顶都起鸡皮疙瘩了。 钟二牛的妻子曾经给过他们提醒,她说自己见到好多鬼娃娃,其实就是见到了诸多婴灵。 可惜三人以为那是她在胡言乱语,没有多想。 杜操陷入自我怀疑之中,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钟有福的阴魂呢?” 王七麟冷静的问道:“操爷,如果钟有福不是等到七日后阴差放弃追寻他的阴魂才进入空胎,而是提前进去了呢?” 杜操叫道:“不可能,阴魂投入空胎要费些功夫,而人死后七天内一旦入夜阴差便会来拿阴魂,他哪有时间操作?” “如果他是白天投入胎中的呢?” 杜操摇头:“白天出阴魂需要大修为,钟有福一个乡下泥腿子?绝不可能!” 少妇欲言又止。 王七麟猛的看向她,她怯怯说道:“我就是第二日正午摇过铃铛,这是族长生前叮嘱我的。” 杜操顿时石化。 “我早该想到的,”王七麟一拍额头:“这些婴灵被封印在金刚铃里了,钟二牛的媳妇怎么会看到?一定是那天钟有福阴魂离体封印婴灵被她给撞到了!不是婴灵缠上了她,是有个婴灵借她身跑了!” “你现在想到了?”徐大叫道:“孩子死了你奶来了,大鼻涕到嘴你知道甩了,早干嘛去了?” 王七麟没理他,他又有了更可怕的推测: “钟有福的阴魂能在中午投胎、能封印婴灵,他有大修为!那么,钟家历代族长是天才与蠢材交替,那些天才族长包括钟有福都是一个人的转生!” “这些婴灵则是以往未能投胎的小鬼所化,只是平时给镇压在金刚铃里了,所以被阴差放出来后才会那么愤恨的去毁掉他的尸首!” 杜操也想明白了,他失声道:“原来是这样!小七,这不是个村里闹鬼的小案子,而是本朝重案……” 他还要说什么,这时候众多婴灵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像一群黑狗一样贴在棺材口上盯着他们看。 每个婴灵都曾经很可怜。 但一旦成为婴灵,便意味着它们很可怖。 现在可怜的是屋子里这些人。 而一旦婴灵离开祠堂。 那可怜的就是天下人! 不见婴灵嘴巴动弹,一阵哭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哇儿哇儿、哇儿哇儿!” 哭声有虚弱、有凄厉、有声嘶力竭。 有的像钝刀劈骨、有的像指甲刮玉、有的像老猫哀嚎。 灌入人耳中,能直达心底。 王七麟顿觉恶心,他急忙站在窗户下抽出腰刀。 “铮!” 皎洁的月光照在刀刃上,如同挂上一层霜。 徐大也抽出腰刀,“铮!” 腰刀就剩下一半了。 握着半截刀他懵了:“老七!” 王七麟沉声道:“反正这刀在你身上也没用,不如给我用。” 一个婴灵从棺材上跳了下来,恍惚的面容上五官不断扭曲抽动,满脸怨毒阴狠的盯上了怀胎少妇。 杜操将腰刀扔给徐大,自己脱下上衣。 徐大抽出刀来说道:“杀鸡焉用牛刀,几个小鬼何须操爷请神?” 他狞笑着走向跳下来的婴灵,满脸嗜血之情:“让大爷来试试你的斤两!” 地上那婴灵没动,棺材里猛的窜出来一个婴灵! 这婴灵直冲到祠堂屋顶,兔起鹘落换了位置扑向徐大,一爪子将他给拍的倒飞回来。 王七麟急忙上去接住他,婴灵如老鼠般落地跳起还要追杀,太阴断魂刀螺旋绞杀逼上,刀光四处飞荡,仿佛翻涌的巨浪拍案卷起千堆雪! 婴灵被砍的连连后退,凄厉一声嚎叫带着一道红色雾气退回棺材下。 徐大满脸悲愤:“大爷被偷袭了!” 杜操拉开衣服露出上身。 古铜色的后背上是一幅血红色人形刺青,头有牛角、眼若铜铃,嘴角滴血、手捧人心,身上是烈焰焚烧、脚下有白骨成堆! 凶神在背! 杜操右手捏佛陀印、左手托住右臂肘子,削瘦的脸上血气上涌,两只眼睛一瞬间变成血红色:“君貌狰狞,君心公正!青林黑塞,唯君所命!” 血色刺青越发清晰,凶神大眼逐渐有了光泽,身形竟很快幻化成真,就像是要从杜操背上走出来一般。 王七麟第一次见到杜操施展他的伏魔手段,顿时大惊:“这是什么?” 徐大沉声道:“这是操爷的本命凶神,等着瞧吧,连怨煞都不是操爷对手,何况这几个小小婴灵?” 婴灵们似乎知道凶神厉害,它们不像先前对付徐大一样掉以轻心,而是全数跳出,像一阵旋风似的刮向杜操围着他飞转。 杜操痛苦的呻吟,凶神的上身从他背上逐渐冒出,两只手臂烈焰缠绕,大开大合抓住一只婴灵便往嘴里塞了进去。 其他婴灵见状不怕,而是围着凶神开始撕扯,也有婴灵像水老鼠一样爬到了杜操小腿上,三两口撕开裤子开始啃噬他的血肉。 情况不对,王七麟对徐大道:“照顾好自己!” 他伸手一拍地面腾空跳起,腰刀刀柄长,他双手持刀凌空劈出—— 一道寒芒起,光寒十九州! 刀风像暴风,嚣张围攻杜操的婴灵被绞杀的连连后退。 有两只婴灵冲他而来,带起阴风呼啸像刀子一样撕扯他的皮肤。 王七麟不退而向前,天官赐福丹所化的暖流从他丹田涌出,如山涧小溪般在他奇经八脉之间流淌,不疾不徐,源源不断。 太阴月华在刀刃上流淌,面对左右来敌他出手便是夜战八方,数道刀光带着月色从婴灵身上斩过,带起血雾道道! 一时之间,刀影纵横、杀气捭阖。 两个婴灵避开横扫而来的刀锋后又有两个刀花剜了上来,它们闪躲不及,胸口立马绽放两朵血花。 婴灵几次来袭却攻不进去,它们想要后撤压根没有退路。 太阴断魂刀一刀快过一刀,刀光连绵好比滚滚流水,斩不断、切不开。 婴灵陷入快刀套路中就像陷入洪水里的牛羊,哪能上岸? 雪亮的刀光之后是猩红的血雾,大量血雾流失,两个婴灵不约而同发出凄厉的哀嚎声变成两道红色烟柱。 造化炉轰然飞出。 另一边的杜操情况极差,诸多婴灵围着他撕咬不休,他脸上表情痛苦不堪,原本削瘦但结实的身躯竟然变得皮包骨头一样单薄。 但他背上的凶神却越发凶残,已经浑身是火,并且似乎要脱离杜操身躯的束缚,一边抓鬼它一边在往外冒! 徐大叫道:“凶神要出来了!” 王七麟落地借力往杜操跟前冲去,徐大瞪大眼睛也要来助阵,但来不及了。 第13章 青铜钟 火焰凶神从杜操背上爬出来的那一瞬间,王七麟以为自己又去了地球。 他在地球上看电视的时候,看到过慢动作。 不是左手右手跟我来一个那种,是真的慢动作。 这一刻整个祠堂里的时间变慢了。 凶神脱离人体猛的爆炸化作无尽火苗、杜操面露苦笑、婴灵仓皇后退、徐大眼角甩下泪珠…… 第11节 王七麟一一看清了这一切。 一瞬间一切减慢,一瞬间一切恢复。 凶神消失不见,无数火苗在祠堂里四处飞溅,婴灵抓狂的乱跑乱窜,可身躯沾到火苗便燃烧起来。 杜操软绵绵的倒地,徐大疯了一样扑上去抱起他来往墙角滚去。 有燃烧的婴灵要追杀他们,王七麟跨步上前挡住。 他的快刀上挑着几颗火苗,刀光一闪瞬息连绵成了刀山火海。 顿时在凄冷太阴中又有灼热太阳,太阴绵绵不绝、太阳山呼海啸,冰火两重天,一刀切过,造化炉出现收走婴灵所化的赤红烟柱。 其他婴灵仓皇后退,王七麟面沉如水、郎心似铁,寒光烈焰一起扫过,砍瓜切菜一样将已经被凶神烈焰灼烧的虚弱至极的婴灵给砍成赤红烟柱。 造化炉最后一次出现又消失,王七麟正好追杀到了棺材旁。 他低头往棺材里看了看,里面是一层腥臭肉泥。 钟家人得准备给他们的族长立一座衣冠冢了。 他将已经浸满汗水的刀柄放开,腰刀落地竟然像玻璃一样碎成一块块。 冰火两重天的刺激,这刀享受不了! 徐大对他说道:“动作小点,操爷睡着了。” 看着被徐大搂在怀里一动不动的杜操,王七麟心里的悲伤虽然没有逆流成河,但也很浓郁。 他和杜操相处时间很短,可是杜操对他很不错,临死前还救了他一命。 如果不是凶神裂体化作至阳至烈之火灼烧了婴灵,那他今天恐怕得折在这里。 这些婴灵很可怕,一个个怨气冲天! 而徐大跟了杜操一年,两人感情更是深厚。 他缓缓的走了过去陪同着坐在一边,不知多久听到了沉闷的敲门声:“砰!砰!砰!” 黑暗寂静的夜里,这声音很清晰。 它是从门里传进来的。 有人在屋子里敲门! 王七麟一把抓住杜操给徐大的腰刀站起,眼神如刀锋般扫向门口。 钟有寿在他的目光中瑟瑟发抖。 他松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祠堂里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人在。 徐大的目光也很锋利,他对钟有寿说道:“别敲门,我们操爷在睡觉,让他好好睡一会。” 王七麟拍拍他肩膀道:“别这样,你坚强点。” 徐大问道:“坚强什么?” 王七麟沉重的说道:“你不要骗自己了,操爷已经死了!” “操爷没死啊,他只是昏睡了过去。” 徐大将怀里的杜操递到他跟前,此时杜操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但确实有气息。 他竟然真的只是睡过去了?! 悲痛之情顿时化作兴奋之情,王七麟有心情去继续处理案子了。 他看向钟有寿道:“钟族长,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比我清楚吧?这位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处理,你也清楚吧?” 徐大笑道:“你跟个傻子说什么呢?” 王七麟冷笑:“你我或许是傻子,他可不是傻子!” 他继续冲钟有寿说道:“上一位族长是个厉害人物,那么他下一任的族长得是个傻货,于是你就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傻。如愿以偿,你成了这一任的族长,这样下一任族长又得是个厉害角色——” “你孙子就挺厉害的。” “走一步算三步,活一代算三代,钟族长你才是个厉害角色啊!” 钟有寿一张老脸皱巴的更厉害了。 王七麟喝道:“现在这案件内情你比我们更清楚,你说我要是将案件一五一十上报给朝廷,朝廷会怎么做?” 彻查! 满门抄斩! 诛九族! 转世重生是有伤天和的大邪术,有损人伦,皇家都不得去碰触此道。 结果乡下小地方竟然有人精通此术,朝廷一旦得知,肯定会以最为严酷的手段来处理。 这下子钟有寿的脸上再没有以往的憨厚与迟钝,他猛的跪下说道:“请王大人高抬贵手,这妇人怀里的孩子我明日、不,我即刻就处理掉,请王大人放过我钟氏一族啊!” 王七麟沉默了一会,道:“处理掉那怪胎,案子的事绝口不要再提!” 案子告一段落,他让徐大去开门,杜操需要房间来休息。 没有什么门是徐大一脚踹不下来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脚! 大门一开,徐大立马往旁边躲闪。 清冷的月光照进来,外面什么都没有。 王七麟问道:“你怎么了?” 徐大讪笑道:“没什么,我以为外面又会有人用黑狗血泼我。” 他出门一看指着山下叫道:“踏马的,你们钟氏真没种,见祠堂有鬼竟然连夜跑路啊?祠堂不要了、前族长葬礼不办了,连你这现族长也不管了?” 王七麟跟着去看了看,山下路上有一条火龙,钟家人举着火把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跑了。 钟有寿跺脚道:“回头老夫一定整顿家风!” 气急败坏的骂了一通,他又悄悄的将那金刚铃塞给王七麟:“大人请笑纳。” 王七麟皱眉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钟有寿小声道:“大人误会了,草民不是要贿赂您,而是把这诡异物件交公!” “以草民猜测,我们钟氏祖宗修习的转生邪术肯定跟这物件有关,并且这不是个什么铃铛,这是个钟!” “我们钟氏祖上姓田,钟是改姓而来,正是以这青铜钟为姓氏,前朝时期还以此为家族图腾来着。” “不过它有什么古怪,却只有我那位祖宗才知道,因为寻常人等都见不着这钟,我也是百般考察才得到这么点消息。” 王七麟问道:“寻常人都见不着它,你怎么还能查到消息?” 钟有寿道:“谁会防备个傻子呢?” 刚下了山的田氏一族又被叫了回来,钟有寿直接安排人去给那少妇引胎。 王七麟想去监察,然后猛的发现青铜钟不见了。 他看向识海,造化炉下火焰滔滔,可是没有炼这青铜钟。 此时铜钟待在炉子里面,而不是浮在炉子口上被炼化。 徐大过来找他:“你发什么愣?” “没什么,”王七麟压下关于青铜钟的疑惑先去叮嘱徐大:“这案子的内情你万万不能跟别人提起,否则不光整个钟氏要被诛九族,咱们作为知情人也会被杀了灭口!” 徐大点头道:“这个我知道,这事咱得保密。泄密一时爽,全家菜市场!” 他们两人一个力士一个游星,对朝廷来说渺小如蝇虫,帝王家可不会冒着转世投胎这种大邪术会被泄露出去的风险而保住两人。 钟有寿将青铜钟送给他也有这方面考虑,他就是要让王七麟跟这秘密牵扯上关系。 现在不确定的是杜操的口径。 第14章 十年功力 但实际上杜操最不用担心。 回去后他一连昏睡两天,王七麟没办法把他送去了张氏医馆。 张神医一番操作猛如虎,杜操醒了,然后进行了灵魂三拷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他完全失忆了! 张神医能名震乡里是有原因的,他第一时间表态:杜大人魂魄受损,我们医家只能治身上疾病不能疗魂魄伤损,自然也不能伤人魂魄—— 总而言之:雨蛙无瓜。 徐大着急了,赶紧跑去县城找他们的直属上司大印石周山。 王七麟留下照顾杜操,他去找张长庚。 张神医见了他急忙摆手:“杜大人变成现如今这样跟我没关系,你们将他送来的时候,他阴气盛于上、下气熏上而邪气逆,以致阳气乱、五络闭结而不通,其状若尸、形如尸厥……” “停停停,我不是来找你担责的。”王七麟摆手,“我找你打听点事。” 张长庚道:“王大人请讲。” “你家祖上是前朝药师,那是否知道一味叫天官赐福的丹药?” “天官赐福丹?当然知道,王大人您有天官赐福丹?” “我在问你!” 张长庚言简意赅的说道:“天官赐福丹是灵丹,对寻常人它能通脉络、肉白骨,对修道者能提升修为,据说一枚天官赐福丹能增加一年修为。” “那它珍贵吗?” “老夫行医坐诊已有一甲子却从未亲眼见过,您说它珍贵否?” 王七麟惊叹:“张神医已经行医六十年啦?那您今年贵庚?您真是保养得当,看着也就五十多岁。” 张长庚脸上的表情凝滞了:“老夫、老夫五十八岁。” 王七麟给他滑稽一瞥。 第12节 张长庚尴尬的说道:“行医多年,习惯夸张的说话了。” 王七麟说道:“那你上次给我们的九草大补丹珍贵吗?” 张长庚傲然抚须:“当然珍贵,这吉祥县能炼出九草大补丹的唯独我张氏一家。” “那一枚大补丹多少钱?” “一枚金铢!” 王七麟惊呆了:“给我来十枚。” 神医也惊呆了:“啊?” “今天我照顾你生意,给我拿十枚。”他掏出个小布袋拍在桌子上,里面叮当作响。 张长庚老脸堆笑,道:“王大人对我医馆有恩,您如果需要说一声,何须提钱?” 他看王七麟要收起钱袋又急忙补充:“只是鄙馆是小本营生,送您十枚丹药送不起,不过能给您一个成本价,五枚金铢。” “十枚就是十枚,”王七麟道:“我王某人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入职听天监的时候在心底发过誓,绝不贪百姓一钱一饭、绝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一定要做一名两袖清风、光明磊落的好官!” 张长庚肃然起敬,弯腰拜上:“王大人高洁!” 他拿出一个锦盒恭谨的递过去,王七麟将钱袋递给他。 张长庚试了试重量觉得不对,打开一看里面是十枚雪白的银铢在晃他眼睛。 王七麟提笔写下一张欠条拍给他,表情真挚:“有生之年王某一定会来还上,若王某还不上,那有子存焉,犬子来还,犬子还不上,那子又生孙,孙又生子……” 张长庚怔怔的看着手中欠条,然后知道自己又多了一样传家宝。 狗官! 钟氏祠堂一战,王七麟一共斩杀了九个婴灵,如今有九道赤红烟柱缠绕在造化炉上。 他将九颗大补丹送入其中,一道道烟柱化作烈焰。 剩下一枚大补丹被他贴身收好。 下次再杀一个鬼,那他就又可以多上一年修为了。 前去县里的徐大迟迟没回,王七麟在医馆练刀。 这可是保命的本领,还是勤快点吧。 九枚天官赐福丹出炉,他的内力飙增到十年! 太阴断魂刀再度挥舞,破空声刺耳! 沉迷练功,时间飞逝。 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好刀法!” 王七麟回头,一个红光满面、身材魁梧的壮汉矗立在门口冲他点头。 这人阔口高鼻、眉毛粗硬,一身玄衣上绣着松纹,正是听天监在吉祥县总统领,大印石周山。 石周山身后是徐大,徐大探头探脑,给他一脸哲学的笑容。 王七麟急忙拱手:“游星王七麟拜见石大印。” “免礼,杜小印呢?”石周山威严的挥手。 王七麟带他去去看杜操,石周山让其他人出去,自己跟杜操相处一番。 不多时他推门走出,面色难看:“把案子给我说一遍。” 王七麟跟徐大已经对好口风,便不疾不徐、仔仔细细的将婴灵案说了出来。 他省去了钟有福转世重生这段,只说钟氏常年溺杀女婴导致婴灵复仇,除此之外其他的实话实说。 石周山听完后怅然叹气:“你们轻敌了,十几个婴灵就是我也不敢独自应付。杜小印吃了大亏,凶神与婴灵同归于尽,他神魂受损,没了记忆。” 他在医馆院子里负手走了一圈,突然抬头看向王七麟:“徐力士说最终是你斩杀了那些婴灵?” 王七麟道:“徐力士谬赞,实际上婴灵被凶神爆裂后化成的阳火灼烧,我只是捡了个漏。” 石周山皱眉:“婴灵凶残,即使被阳火灼烧也不好对付,你能对付的了它们?” 王七麟道:“卑职自幼勤学苦练,身上功夫尚可。” 石周山点点头道:“好……” 话音落下,他猛的双臂大张如恶虎跳山涧、凶悍扑来! 人未落地,一拳挥出。 王七麟没有持刀在手,太阴断魂刀无招可用。 但还好他新增十年内力,眼疾手快,下意识的一拳迎了上去。 两拳相遇,强者胜! 王七麟感觉自己被寺庙的钟槌给撞了一记,一股巨力从拳头冲击全身,将他往后撞得连连倒退! 石周山没有追击,他收回手臂笑道:“反应很快、功夫不错,竟有斗力三品,很好!” 王七麟知道他在试探自己,便拱手道:“卑职莽撞了!” 石周山猛的又收起笑脸,他厉喝道:“清明之后妖邪横行,我们听天监现在正缺好手,我没法给你们伏龙乡补充一名小印,那么——” “游星王七麟听封!” “卑职在!” “即日起你交出游星官职,升为小印!” 王七麟猛的看向石周山,惊呆了。 有点草率吧? 旁边的张长庚立马拱手:“恭喜王大人高升!” 徐大却急了,他对石周山叫道:“石大爷,我这兄弟资历尚浅……” “我意已决,其他人无需多言。”石周山威严的摆手,“我先将杜小印的血木印移交给你暂用,等上头批复了你晋升的公文,我再把你所属的血木印和官服送来。” 王七麟迟疑的看向徐大道:“大人明鉴,卑职入职听天监不过数日,而徐力士却……” 石周山道:“你没有异议就行,我还有要事得先离开。杜操我带走了,他不能再留在听天监,让他提前告老还乡吧。” 他将杜操腰间所挂的血木小印交给王七麟,又给杜操雇了个车,风风火火的离开。 王七麟还没反应过来呢,他拿着血木小印看向徐大,满脸尴尬。 昨天我还当你兄弟,今天就当你上级了。 想了想,他对徐大说道:“我请你吃焖羊肉。” 徐大叫道:“我要吃聚香楼!” 王七麟道:“那就聚香楼!” 徐大并不高兴,苦着一张大黑脸唉声叹气。 见此王七麟也不高兴了,他说道:“老徐这可不是我贪功,你如果觉得在我手下做事别扭,那……” “那个屁啊,你以为我嫉妒你升职?” “难道不是?” 徐大跺了跺脚道:“你真该请我吃聚香楼,这个消息除了我怕是没人会告诉你了!” 他上来一把搂住王七麟低声道:“你命在旦夕,成了替死鬼!” 第15章 秘辛 王七麟和徐大离开,张玉宁狐疑的看向爷爷:“刚才徐大人搂着王大人,叫他死鬼?” 张神医严肃道:“静坐沉思己过,开谈莫论人非。两位大人的事你勿要多谈,多年后这或许能成为我朝一段佳话。” 张玉宁还要说什么,一个汉子鬼鬼祟祟的走来冲他招手:“宁少爷,昨晚……” 张神医看过去,张玉宁抢先说道:“是傻大胆,他又来拿药了。” 听闻这话老头皱眉:“让他悠着点,补药不能多吃!也是怪了,他一个单身汉吃这么些补药做什么?” 说完他回过头去,站在门口继续遥望两人远去的背影,依稀看见了那年夏天…… 曾有少年不知羞, 曾有少年不知愁。 后来少年总害羞, 从此少年难忘愁。 伏龙乡的乡上地头面积不大,就是围绕东西和南北两条交叉的主街建起了几家店铺,聚香楼是最大一家。 酒楼是二层小楼,进去后徐大便像模像样的紧了紧腰带。 他知道王七麟出身贫苦没进过酒楼,于是想在他面前装个逼。 结果王七麟进了酒楼一看却露出失望之色:“我在家里的时候就听说过伏龙乡的聚香楼,还以为多豪华,原来不过如此。” 准备装比的徐大觉得口风不对,问道:“你以为多豪华?” 王七麟指了指屋顶道:“这里好歹悬挂一盏两尺口径的琉璃灯,墙上挂上有名画师所绘制的菜肴图,弄俩漂亮丫头站门口,有人进来就说‘欢迎光临’、有人出去就说‘谢谢惠顾’。其中这俩丫头要穿紧身的丝绸长裙,裙子开叉到大腿根……” “你说的这地方是哪里?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去看看名师画的图。”徐大向往。 “在梦里。” 掌柜的放下账本亲自出来招待两人,徐大道:“老规矩,猪蹄四法、干蒸肉、糖醋大鲤鱼、王八汤。” “猪蹄你给我上大的,鲤鱼也给我上大的——算了,我自己去挑。” 伏龙乡外有一条伏龙河,据说有鲤鱼在这条河中修炼得道,东流入海跃过龙门化为蛟龙,河流和乡里的名字都是因此而来。 这种乡野传闻没人当真,不过伏龙河中确实盛产金鳞鲤鱼且个大肥美。 聚香楼活鱼活养,后院有两个水池,一个水池养金鳞鲤鱼,一个水池养草鱼、鲫鱼、鲢鱼等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