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状师》 第1章 一千两银子一张状纸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年纪最多十四五,可眨动的眼睛里……却有一种精明和老练。 “准备一千两,要全国通兑的金宝钱庄的银票,其他的银票,我不收。” 对面主位上的妇人,满脸怒容:“一千两?我看你是疯了不成?” 谢茵茵抬了抬眼皮,扫了眼妇人,语气带了一丝冷淡和讥削:“李夫人,一千两换你儿子的命,你应该庆幸太便宜了。” 妇人顿时呼吸急促,显然戳到了她的痛点,儿子是她的命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谢茵茵可清楚的很,这李夫人别看外表穿金戴银,光鲜得很,可是她相公三年前就死了,膝下只有一个纨绔儿子,宠的无法无天,现在这个儿子惹了官司,还是命案,很可能被判秋后处斩。不要说一千两,就算让她把陈家都卖了换儿子一命,她都会做。 谢茵茵干脆不紧不慢地说下去:“李夫人想必知道,如今县衙刚上任的那位县令大人,乃出身三代清门,最是嫉恶如仇,你认为令公子的罪落到他手里,还有活路吗?” 李夫人的脸就更白了,说的没错,在这位蔡县令上任之前,李大庆不管在宛平县闯下什么样的祸事,李家都能出钱给县衙摆平。直到这位蔡县令上任,曾经是京城文官,外放到宛平县,什么金银贿赂,这位蔡县令都不放在眼里。 显然谢茵茵知道这一点,才有恃无恐的漫天要价。 妇人仍有些不甘心咬牙说道:“就算我请天下第一状师胥云听来,也不过就要五百两。你一个小丫头就敢口气这么大?“ 妇人忽然露出一丝阴笑:“你爹,就是败在胥云听手上的吧?” 谢茵茵脸色不变,就像是一点也不在意:“那位天下第一状师在哪里呢?等你找到他,也许你儿子的尸体都化成白骨了。” 谢茵茵着实会伤口撒盐,妇人登时如同被霜打的茄子,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想起儿子化成白骨的场面,她嘴唇颤抖:“好,好……好!一千两……我给你!” 那厢,谢茵茵淡笑加了一句:“别忘了只要金宝钱庄的银票。” 妇人心中恨极,却不得不吩咐一旁的下人照做。 等银票终于捧过来,递到了谢茵茵面前。谢茵茵看着厚厚一摞十分满意。 正要伸手,妇人忽然变脸说道:“等等。” 谢茵茵看着妇人,眉头一挑。还有什么计较? 只见妇人盯着谢茵茵,神色突现一抹阴狠:“若是……你赢不了官司……” 把全部希望都堵在了这丫头身上,要是最后输了官司,妇人一定要让她死的难看。 谢茵茵却一点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把银票折起,仔细收进了自己的衣袖,“明天上午衙门就会开审了,到时候自然见分晓,你急什么。” 对妇人的威胁,谢茵茵半点害怕也没有。 这些为富不仁的恶棍,等到被衙门抓了才开始害怕,平时为什么不检点自身,这李家公子平时欺男霸女,恶形恶状,如今真是活该罢了。 妇人几乎愤恨地看谢茵茵大摇大摆走出了门。 身旁仆从这时才敢上前,担忧说道:“夫人,这丫头能行吗?” 这可是关系李家唯一的血脉,这个谢茵茵不过是个小女孩,真能有办法翻了一桩命案吗? 妇人显然也是走投无路了,现在全宛平县没有一个状师愿意接官司,显然是早就风闻这位蔡县令刚正不阿的性情,不愿意去碰钉子。哼,这些奸猾的状师,平时个个都吹嘘有鬼神之舌,黑的能说成白的,实际上也不过就是靠着诡辩钻案件的空子,一旦发现这种板上钉钉的命案,顿时躲得远远的。 妇人的指甲掐进肉中,吩咐仆人:“明日,你派人埋伏在县衙外面,要是……要是这丫头真的输了官司……我就要她给我儿陪葬!” 儿子要是死了,她在世上也就没有念想了,那时候她就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了。 区区一个谢茵茵的命,她还不放在眼里。 —— 第二天县衙里,门一开,乌央乌央的老百姓挤在门口,伸长脖子等开审。 所谓平时作恶多端,就会像现在这样,一旦倒霉,人人拍手称快。 “肃静!肃静!”因为人太多,衙役不得不维持着门口秩序。 百姓在门口闲聊起来:“听说李家还是请了状师。” “呵呵,杀人现场只有一个死者娘子和这个李大庆,二十斤的花瓶,难不成还是弱不禁风的小娘子、操起花瓶砸死了自己相公不成?” 百姓纷纷点头,显然大家都这么认为,一个女子别说拿起那么重的花瓶,又怎么会杀自己的相公?分明就是这个李大庆见色起意,想杀了屠夫霸占人家娘子! 有人便说:“这次李家就是把第一状师胥云听给请过来,这案子也是断定了。” 都知道这个李大庆无比好色,仗着家里有钱,常常调戏良家女子,出入烟花之地更是常有的事,而死去的陈屠夫,正有一个风韵美丽的娘子,这个李大庆垂涎人家娘子多日,没想到,竟然丧心病狂把陈屠夫杀了! 真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 围观的气氛完全被调动起来了,“怎么还不开审?等不及了!” 正说着,忽见公堂之上,衙役们迅速地站成了两排,手中棍棒敲击地面:“威武!威武!” 百姓们激动:“升堂了!升堂了!” 只见衙役们喊过堂之后,身着官服的县太爷蔡大人终于出来了。 “快看!青天大老爷!” 这位蔡大人上任才三个月,总共审了六件案子,用一句话概括一下这六件案子,那就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 从前李家和李大庆,也没少犯过事,可人家有钱呐,只要送钱到衙门里,第二天,不管多大的罪,一准就放了出来。 当宛平县的百姓听说李大庆犯在了这位蔡大人手上,都差点放鞭炮。 果然不管李家怎么上门求情,听说李家那个夫人派人拉了三车的金银珠宝,到了县衙,却被蔡大人拒之门外,连门都没有进去。 百姓更是拍手称快。 蔡大人在案前坐好,立刻惊堂木一拍:“带人犯!“ 就看不一会儿,衙役拖了一个浑身瘫软的人上来。 第2章 少女状师 这李大庆平素娇生惯养,他爹三年前死了之后,他就是李家唯一的男丁。李夫人对这个儿子已经到了病态宠爱的地步,也导致李大庆越来越猖狂。 可如今,这位二世祖已经猖狂不起来了。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公堂上李大庆开始痛哭流涕。 蔡大人一拍惊堂木:“肃静!“ 李大庆被吓得浑身哆嗦,哭声开始在喉咙里,咽不进去又吐不出来。 那模样更可笑。 衙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开始指着李大庆嘲笑,平时那么嚣张不可一世,现在像条爬虫趴在公堂上。 蔡大人再次道:“带人证,赵屠夫的娘子徐莲花上堂!” 很快,一个穿着孝衣的女人,啜泣着被带上了公堂。 “民妇徐莲花,叩见青天大老爷……” 只见这女子虽然已不是什么芳华少女,但那双眉目含情,腰身一扭下拜,很有几分徐娘风韵。怪不得那李大庆起色心…… 只见原本已经瘫软的李大庆,在见到徐莲花之后,忽然伸手指着她:“你陷害我!你陷害我!” 徐莲花吓得脸色苍白,连连躲向一旁,“青天大老爷救我!” 蔡大人眉间露出了盛怒,冲李大庆道:“安敢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撒野!” 衙役立刻上去死死按住了李大庆,这次李大庆却露出绝望之色,恨恨盯着徐莲花。徐莲花假意惊慌的垂下眼眸,眸中却露出一丝窃笑。 闹剧暂时被平息,蔡大人立刻开始了问话:“徐莲花,你再将当日发生的事说一遍!” 徐莲花眼珠转了一下,立刻下拜,含着哭腔说道:“启禀大人,民妇当日与相公在家,此恶贼……突然闯入,意图、意图非礼民妇!民妇的相公气不过,上前保护民妇,没想到,此贼丧心病狂,竟然、竟然顺手就拿起身侧的花瓶,砸死了民妇的相公!呜呜呜呜呜呜!“ 徐莲花掩面大哭,围观的百姓也纷纷义愤,盯着公堂上的李大庆,平日里好色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人都敢杀,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杀人偿命!让李大庆偿命!” “偿命!偿命!……” 一时间县衙门口山呼海啸的,民愤滔天。 蔡县令的脸色也极为冷漠,惊堂木拍起:“嫌犯李大庆!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大庆脸如土色,浑身像是筛糠一般颤抖,口中不停道:“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 门口百姓开始往公堂上啐唾沫。一人一口想淹死李大庆。 “本官问你,案发当日,你人在何处!?” 李大庆又开始抖,一个劲重复:“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蔡县令狠狠一拍惊堂木:“回答本官的问题!” 李大庆眼睛里闪着害怕:“在桂花楼……我在桂花楼!” “在桂花楼做什么?” 百姓窃笑,去桂花楼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那个呗。 李大庆哭了:“喝、喝酒……” 蔡县令紧盯着:“喝了多少? “不知道……“ 看热闹的百姓才不相信李大庆去桂花楼只是喝了酒,想必是酒足饭饱,就开始思银欲了…… 那徐莲花一直缩在一边,看起来是害怕,眼睛却一直精明的用余光在公堂溜来溜去。 蔡县令哼道:“你又是何时从桂花楼中出来,到了赵屠夫的家里?” 李大庆抖着说:“我不知道……我,我不记得,我不知道……” 连什么时候去的都不知道,这凶手当得也太糊涂了。门口百姓又开始窃笑。 蔡县令逼问到了关键:“你自称从前与赵屠夫一家素不相识,那当晚,又是如何能准确找到赵家的门,还趁任何人不备混入进去?” 李大庆哭个不停:“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哭的越惨,衙门口百姓就笑的越开心。 蔡县令盯着李大庆:“所以你是承认潜入赵屠夫家里,并用花瓶,杀死了赵屠夫?” 忽然李大庆浑身剧烈一抖,整个人像是痴呆了一样,开始呆坐不动。 正在所有人疑惑他怎么了,就见离李大庆最近的一个衙役,忽然脸色痛苦的捂住了鼻子。 有一股骚味……开始在公堂蔓延。 蔡县令也闻到了,下意识脸色一变,“李大庆,你……“ 李大庆身下一滩水,只见那徐莲花立时一声尖叫,跪着朝远处躲了躲。 “吓尿了!李大庆吓尿了!哈哈哈哈!” 县衙门口的百姓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开始狂笑不止。见这平日嚣张跋扈的李公子如今在全县百姓面前丢人现眼,人人心里都是痛快无比。 人群里,混在其中的李家仆人此时个个呆若木鸡,因为不止是公堂上的李大庆丢脸,从此李家的脸也都丢尽了…… 蔡县令拍了好几下惊堂木,才把门外的喧嚣制止住,他闻着骚气四散的公堂,也是脸如菜色,说道:“既然李大庆你已经无话可说,本官现在就宣判了!” 原本已经失了魂的李大庆,忽然回魂附体,开始嘶喊:“不!不要!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翻来覆去便是这么几句,蔡县令彻底脸上黑如锅底,冷冷道:“本官宣判,犯人李大庆,醉酒闯入赵屠夫家中,谋杀……”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在大堂上:“大人,且慢宣判。” 百姓正伸长了脖子在等最精彩的时刻呢,猝不及防的被打断,都转头看过去,谁啊这是? 人群里面,谢茵茵不紧不慢走出来,而李家的仆人看见她,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反而更紧张了。 现在不仅是围观百姓,还有坐在公堂上的蔡县令,看到走出来的居然是个小丫头? 蔡县令吹胡子瞪眼:“是你喊停?” 谢茵茵一笑,竟是脸都不红气不喘承认道:“正是民女。” 百姓一见有好戏看,顿时更兴奋。 蔡县令不由怒道:“哪来的野丫头?来人,把她轰出去!” 简直了,公堂上随随便便来个人喊停,蔡县令觉得自己和县衙的威严受到了严重挑衅。 谢茵茵立刻拱手行礼说道:“大人容禀,民女谢茵茵,乃是陈家夫人,为陈公子请的辩护状师。” 此言一出,百姓顿时哗然了,公堂上蔡县令瞪着谢茵茵:“你说你是状师?” 第3章 怎么杀了你相公 谢茵茵一本正经道:“正是。” 蔡县令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谢茵茵,年纪最多十五岁,身材虽然算不上矮小,可一脸的稚气,以这副模样显然骗不了人,这样的丫头也敢称状师? 门口的百姓哄笑声音极大,这李家夫人真的是魔障了,为了救儿子病急乱投医,竟然请个女娃子来公堂上当状师,真是笑死人了。 蔡县令真的怒了:“好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将本县的公堂当做是什么地方!?再不走,本县就治你一个藐视公堂之罪!” 两旁衙役见县太爷发怒,也开始搐动手中棍棒,一时威武之声响遍公堂。 看热闹的百姓,都登时感受到一股森严之气。 再看公堂上的谢茵茵,却一丝不怯,反而盈盈一笑,问道:“敢问县令大人,大梁可有明文规定,女人不能上堂当状师吗?” 蔡县令满脸的怒容顿时一怔,就看谢茵茵又道:“又可有明文规定,状师必须到什么年纪才能上堂?” 两番问话竟让登时叫公堂鸦雀无声,蔡县令的神色显是一阵青白交换,就连门口哄闹的百姓,都一下子安静了,对呀,大梁素来好讼之风,什么人都能上公堂辩论一二,就是因为从来没有出台过有关状师的律法,所以这究竟什么人才能当状师,谁也回答不上来。 谢茵茵含笑看着蔡县令:“既然从无明文的规定,那民女自然可以上堂辩护,大人又为何不准呢?” 公堂内外被这番问话,弄得鸦雀无声片刻,蔡县令脸色铁青,终于说道:“此案铁证如山,仵作勘验,物证人证聚在,就算你自称状师要辩护,又有什么可辩?” 蔡县令说到底是个好官,正如百姓说的那样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所以他才不想为难一个小姑娘,换做是别的县令,恐怕不问青红皂白,已是把谢茵茵轰了出去。 门口百姓不由点头,都认为这案子根本没什么可辩。 这时门口有人嘀咕一句:“谢茵茵?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 可对方只是个小女孩,怎么会觉得耳熟呢?冒出这种想法的人也感到怪异。 “民女既然来了,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铁证,民女总要辩一辩的。”谢茵茵的表现过于沉着。 “方才民女已经在人群中,已经将大人的审案过程听了个大概,李大庆被控杀了赵屠夫,物证就是杂碎的花瓶,人证嘛……就是这位赵屠夫的遗孀,徐莲花了。” 徐莲花低垂的目光里,隐隐流露一丝警惕。面上,依然是一副楚楚怜惜的样子。 蔡县令沉沉看着谢茵茵:“你对本官的定案有什么疑义?” 赵屠夫的确死于花瓶重击,后脑颅骨破碎血流不止,仵作已经验过死因,而现场只有李大庆和目击者徐莲花。 此案翻出天来,蔡县令和百姓心里,他李大庆也是杀人凶手。 谢茵茵瞧了一眼徐莲花,徐莲花顿时低头,嘤嘤啜泣起来。 谢茵茵心中微微一笑,看向蔡县令:“县令大人容禀,民女并非质疑案件的定性,也并非否认这是桩杀人命案,只是民女认为……李大庆是凶手这一点,有所存疑。” 不否认杀人案,但凶手是谁,却要另行斟酌。 谁都听的出来谢茵茵这话,是暗指了堂上的徐莲花,她也和李大庆在杀人现场,如果凶手不是李大庆的话,当然就应该是徐莲花。 蔡县令阴沉的脸说道:“你可知那杀人凶器花瓶,重有二十斤,女子哪有那样的力气,能够举起花瓶,谋杀一个壮汉?“ 赵屠夫杀猪为生,自然壮如猛虎,高大威猛,要杀死他当然是只有男子才有力气。 这样的推理简直无可辩驳。 徐莲花这时哭泣起来,指着李大庆:“你这凶徒,还我相公命来!还我相公命来!……” 围观百姓很是同情了一把,这年头夫为妻纲,丈夫就是天,以后赵屠夫死了,这徐莲花只能当一辈子寡妇了,这李大庆真是千该万杀。 李大庆被刺激的也开始哭:“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啊!” “到了现在你还妄想否认杀人罪名,我夫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你!” 顿时公堂上哭的哭喊的喊,俨然成了菜市场,蔡县令太阳穴突突的跳,将惊堂木拍的震天响,怒吼道:“都给本官肃静!将公堂之地当做什么地方了?!” 半晌之后,在衙役齐上阵制止的情况下,徐莲花和李大庆终于不闹了。 蔡县令盯着谢茵茵,都是这个丫头惹的祸,“小丫头!莫把公堂当成你戏耍的地方!你再这样胡言乱语,本官对你不客气了!” 就算对方只是个小女孩,现在蔡县令也不打算容忍了。徐莲花的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谢茵茵看了一眼李大庆,他面如土色,吓得够呛,“民女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方才县令大人说了,李大庆是醉酒闯入赵屠夫家,拿起花瓶,赵屠夫被一击毙命,既是一击毙命,现场自然并无打斗与挣扎痕迹,对吗?” 蔡县令冷着脸:“是又如何?” 谢茵茵一笑:“大人的话中,有两处疑点,一处,是李大庆醉酒闯入,都知道醉酒之人,连精神都难以集中,四肢软绵无力,可是李大庆却举起了二二十斤重的花瓶?二处疑点,死者赵屠夫身体强壮,比起李大庆高大许多,他见到有人闯入家中,不仅不制止,反而任由自己被砸死了,民女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大人,可否为民女解答?” 公堂上再次寂静,蔡县令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这两处疑点,他之前便没有注意过,又怎么回答的上来? 门口一直喊着快点宣判的百姓,这时都哑了火,互相看着别人,见到这样的光景,谢茵茵心中冷笑,这便是思维定式,带来的不可挽回的错误。每个人都认定了杀人的只能是男子,一定就是恶贯满盈的李大庆,不可能有别人。 所以那么多的疑点,都被人扔到了脑后,因为他们只要认定凶手是李大庆这一点就够了。 因为这样就能得到数不尽的拥护,冥冥中谁给了这些人,站在对岸审判别人的权力。 缩在地上的徐莲花,这时脸色一阵变幻,开始激动起来:“分明就是李大庆杀死了我相公,我亲眼所见……” 谢茵茵立刻反问:“敢问他是怎么杀了你的相公?你相公当时又在做什么,为何没有发现?” 第4章 她是恶棍的女儿 徐莲花嘴唇抖动:“他,他趁我相公不注意,就举起花瓶……” 谢茵茵继续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趁了你相公不注意?莫非你当时在旁边看?” 徐莲花脸色难看起来。 百姓也都渐渐看出异常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莲花之前描述案发现场,描述的绘声绘色,大家全都信了,这时候再推敲她的话,一个人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细节,除非她真的在旁边从头看到尾才能知道? 徐莲花忽然捂脸撒泼哭起来:“相公啊!你死的好冤!苍天不公,杀人凶手却有钱请状师辩护!为妻对不起你、还是随你去了吧!” 就看徐莲花忽然起身,佯装要撞柱子。 蔡县令惊得起身:“拦住!快拦住她!” 两旁衙役立刻动手,拦腰截住了徐莲花。 徐莲花还在挣扎:“让我死!让我死!” 围观百姓中,这时有人好巧不巧,想起了刚才见到谢茵茵那一阵熟悉,指着谢茵茵叫起来:“我想起来了,她爹是谢方樽!是那个广东第一讼棍谢方樽!” 提起谢方樽,周围人都是一阵哗然。 那个为了钱财,替无数恶霸盗匪辩护,冤枉好人坐牢,坑害无数百姓,那个状师之中的恶棍,人人唾弃的状师,谢方樽! 衙门口百姓不可思议:“天啊,居然是谢方樽的女儿?” 人群里一时议论纷纷,想起谢方樽,人人咬牙切齿,可见已经到吃其皮肉的地步了。 “那一次要不是多亏了胥云听状师经过我们宛平县,才让那谢方樽输了官司,被判赔光家财,不然的话现在他还在为祸百姓。没想到,现在女儿又出来作恶了!” “她爹就是个讼棍!为了钱财颠倒黑白!” 有个衙役凑到蔡县令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就见蔡县令神情陡然变化。 谢方樽的名字,蔡县令以前在京城就有耳闻,但是早在蔡县令调任宛平县以前,谢方樽据说就因为和天下第一状师胥云听的对决中,输的倾家荡产,而且中风病重,再也没醒。没想到,如今会遇到他的女儿? 蔡县令见百姓的反应,再看堂下的谢茵茵,蔡县令有种头大如斗的感觉。 徐莲花见目的达到,心中窃笑,她刚才故意引导李家出钱请状师,仇富和仇恶心里都达到了,百姓现在群情激愤。她却又楚楚可怜的缩了起来。 谢茵茵对耳边源源不绝的谩骂,毫无一丝反应。她只盯着蔡县令说道:“县令大人是清官,不会错判一个清白的人,也不会放过一个真凶手。民女今日之言,大人心中自有判断,甚至请一个郎中过来,就能明了真相。”一个好官,是不会被所谓群情愤慨左右的。 蔡县令也盯着谢茵茵:“请郎中就能知道真相?” 显然这话太过无稽。无法让人信服。 谢茵茵看向李大庆,那颤抖的身体,苍白的脸色,都在说明一个问题。 她说道:“李大庆日日酗酒,流连烟花之地,体内早已虚疲不堪。男子的精气,更是已经被掏空了,他又怎么举得起二二十斤重的花瓶?应该说,别说花瓶二二十斤了,就是两公斤,他都举不起来。” 哪怕李大庆再恶贯满盈,徐莲花再可怜,在这桩案子上,清白就是清白,凶手就是凶手! 蔡县令有些震动。他的目光,不由得就落到李大庆身上。 李大庆的名声在宛平县早就人人知晓,酒和女人一日都离不开,他身体又瘦又弱,偏偏李家夫人的纵容成了元凶。 “试想如果是李大庆杀人,赵屠夫怎么会毫无反抗,何况李大庆那时候烂醉如泥,他怎么做到对赵屠夫一击毙命?” 连声逼问问的蔡县令哑口无言,李大庆坐在一滩尿骚味里痴痴傻笑。 一个每日里,只知道酗酒的文弱公子,却能杀了一个孔武有力的屠夫,而且是一击毙命,所有人这时候只要清醒过来一想,就都能想出不对劲了。 蔡县令终于说道:“但现场只有李大庆,和徐莲花……” 不可能是徐莲花吧。 谢茵茵接着一笑,说道“既然此案的纠结点,是在谁能有力气举起花瓶上,徐莲花身为赵屠夫的妻子,每日自然随着赵屠夫一起杀猪、卖猪肉。屠夫家里采买的母猪,何止百斤重,这位徐娘子,虽是女子之身,可是日日在肉摊上提大刀、剁猪肉,县令大人以为,究竟是一头猪更重,还是区区一个花瓶更重呢?” 蔡县令彻底回答不上来了。 谢茵茵有理有据,说的皆是事实,更是把以前他们完全忽略的疑点,全部点了出来。 蔡县令这时拍了一下惊堂木,眉间皱的极紧,问道:“徐莲花,你还有什么好说?” 徐莲花浑身哆嗦,开始指着谢茵茵:“你,你定是收了那李家的钱财,前来陷害于我!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讼棍!……” 听到讼棍一词,谢茵茵脸上极冷,同时她也知道衙门口那些百姓,那一声声讼棍都是在骂谁,可是她谢茵茵,据实辩护,没搀私心,自然也无愧于心。 谢茵茵转头问道:“李大庆,那天晚上,你为何要到赵屠夫的家中?” 李大庆忽然指着一边的徐莲花,满眼充血道:“是她!是她勾引我!” 那天李大庆从桂花楼里出来,醉眼朦胧,就看见一个香肩半露的小娘子,在街上冲着他招手…… 李大庆捂着头哭起来:“她把我领进屋,地上有死人,人已经死了!” 谢茵茵看着蔡县令:“究竟谁才是举起花瓶谋杀屠夫的凶手,至此一目了然了吧!?” 徐莲花杀了自己的相公,故意将李大庆引诱到现场,把杀人罪名栽赃李大庆。 在谢茵茵出现之前,这个计划真的很顺利,只差一步,李大庆就会替她顶了这杀人罪,魂断奈何桥。 之前李大庆说的话,没有人会相信,李大庆的确作恶多端,可是这次,他没有杀人。 徐莲花还在狡辩:“我没有杀人,不是我,你凭什么污蔑我?” 第5章 神秘男人到来小县城 谢茵茵说道:“赵屠夫没有任何察觉,就被一击杀死,自然是因为对自己的妻子谁也没有防备之心,妻子从旁靠近,屠夫才不会设防,这分明是亲近之人作案!” 徐莲花激动跳起来,“你胡说!让你污蔑于我!” 谢茵茵趁机揪住那徐莲花的衣袖,猛地一拉起,徐莲花的胳膊就裸出来。 徐莲花惊叫:“你干什么!?” 谢茵茵扯着她的袖子,说道:“这位娘子肌肉发达,恐怕许多男子都不及你,还想假扮楚楚可怜么?” 徐莲花露出的一条胳膊,线条粗壮,大臂上有一块十分显眼的凸起,那叫个肌肉夯实。先前看她楚楚可怜的哭泣,众人都觉得她就是个柔弱女子,此时乍见这一条粗壮手臂,百姓都被吓傻了。 徐莲花也是花容失色,彻底呆了。 谢茵茵这才松开手,说道:“刚才你不是还要随赵屠夫去了吗?现在可以得偿所愿了。” 杀人偿命,岂有那么容易逃过。 谢茵茵这时转向蔡县令,深深行了一个礼:“民女今日造次公堂,请县令大人勿怪。” 蔡县令现在哪还能怪什么,这是一桩命案,他险些判错了杀人凶手,也就是一条无辜的人命。 蔡县令现在握着惊堂木的手都在抖,“来人,将杀人犯徐莲花押入大牢,待本官将案卷送报刑部,再行定夺!” 百姓中哗然一片,有什么比来看审案,最后凶手却换了人更惊奇的。 徐莲花已经呆若木鸡,她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而那厢蔡县令已经说道:“案情大白,李大庆无罪,本官宣判当庭释放!” 李大庆痴呆一样的笑,“我无罪,我无罪,无罪,呵呵,呵呵呵……” 蔡县令黑着脸,连喊了两声“退堂,退堂!” 徐莲花尖叫着被衙役拖走,蔡县令也一甩衣袖,走到一半,忽地回头捂住口鼻,厌恶地道:“派人将公堂彻底清扫一遍!” 这一股子尿骚味,真是直冲鼻孔。 蔡县令气呼呼的离开了公堂。 李家的仆人,这时候才一拥而上,冲上公堂扶起了李大庆:“公子!公子没事吧!?”在闻见那一阵骚味后,又都捂住口鼻,极为尴尬。 谢茵茵早就趁乱从人群中混走了。一千两到手,这案子,简单的很。 百姓议论纷纷。一场精彩的堂审辩护。 “徐莲花到底为什么要杀夫?” “听说徐氏加入赵家以后,十年都无所出,我住在赵屠夫隔壁邻居,前一晚,还听见赵屠夫扬言要休妻……” 这年头,女人若是被休妻,下场绝对比死了还要凄惨。这就难怪徐莲花宁愿冒着杀夫之险,也不愿意被休。 百姓现在个个都成了事后诸葛亮,这些细节一一被人想起来,倒不如说之前都故意当做忘了。 李家的人拖着满身尿骚味的李大庆回到李家,李大庆经此一吓,整个人像是呆傻了,回到家就一直傻笑,丫鬟凑近要给他换下骚臭的衣服,他就开始满地打滚哭。 赶来的李夫人肝胆俱裂,扑上去:“儿啊!谁把你变成这样!?” 听了下人转述公堂上的事,李夫人气的面色青白,浑身发抖:“谢茵茵!” 这谢茵茵,分明是故意等到自己儿子出丑,才姗姗来迟出现在公堂,这谢家的丫头,竟敢戏弄她李家、还把她唯一的儿子害成这样! …… 谢茵茵掂量着手里的一千两银票,嘴角一笑,虽然她是收了银子为李大庆辩护,可即便这一次凶手不是李大庆,可他们李家之前做的那些孽,可不见得就能一笔勾销。 李大庆公堂尿裤子的事已经沦为整个宛平县的笑柄,已经丢人丢到家。加上这次的惊吓,李大庆恐怕,咳咳,某些方面……已经不行了…… 谢茵茵那叫个心情愉快,百姓只看到谢茵茵收钱为坏蛋辩护,和她那个坏爹谢方樽一样。没有人理解谢茵茵,谢茵茵也不需要人理解。她谢茵茵做事,只需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转弯的时候,她冷不丁撞上一个人,谢茵茵没有抬头,也没有看清撞得是何人,匆匆就走了。 只是隐约,鼻端闻到了一缕清香。 今日的酒楼茶馆可就高兴了,因为意犹未尽的百姓完全不想回家,全都聚集在这里继续热烈聊天,小二伙计忙都忙不过来。 与一楼的热闹拥挤相比,昂贵的楼上雅间,却只有一间门幽幽打开。 伙计小心翼翼伺候着,脸上的笑都是硬挤出的谦卑。 雅间里此时有两人,一个人一身黑衣,衬着他脸色像是鬼一样白,冷冰冰站在桌前。那一身阴寒让伙计都害怕。 另一个坐着的男人,倒是淡淡带着微笑。一身寻常布衣,打扮的和楼下的那些百姓很像。但伙计一眼就能认出这两人绝不是宛平县的人。男人眉眼一带的那股惊艳,那一身与周遭环境极为不协调的气质,只那般随意一坐,就感到一股逼人的威压。 “小人就先下去了,若有事,请贵人随时吩咐小人。” 临走时,伙计遵照吩咐,特意打开窗子,男人听着楼下的声音,越听,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清无的笑。 “想不到第一次来这样的小县,就看到这么有趣的事。” 路过县衙,当他转身不经意的第一眼,看见的,正是谢茵茵在公堂上,嬉笑怒骂徐莲花的时刻。 黑衣人身上的气质就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让人一靠近就怵的慌。只有面对男人的时候,黑衣人眼眸中才有一种真正的臣服,他开口说话,声音极细,竟然有一种不阴不阳的阴柔:“属下早就听说这民间百姓,十分迷信状师,最喜欢请状师上公堂搅局,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连命案都能如此儿戏,纵容旁人在公堂大放厥词,还有什么不敢做。 男人眯起了眼,似乎这时才慢慢反应:“你说那个黄毛的小丫头,居然就是状师?” 状师这样不上台面的人,在京城是绝不敢出现的,所以状师们都是在边缘小地方十分肆虐。 黑衣男人道:“回殿……回公子,恐怕是的。”根据听到的关于状师的描述,显然那丫头,就是传说中的专门替人打官司的状师。 第6章 当朝副帝 男人想起那张脸,那模样,有几分清秀,却显稚嫩。都不知道及笄了没有,居然就学着别人上堂辩论? 面对这么多人围观,竟也不害臊。这恐怕不是一般人家女儿能够做到的。 男人起了淡淡兴趣,吩咐黑衣人:“你去打听一下,今日这县衙堂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阴**:“属下这就去。” 男人松开了手中折扇,五官风韵越发俊雅无边:“我……去会会县令大人。” —— 县衙小厮来禀报:“大人,门口有人求见。” 蔡县令心情不好,气鼓鼓道:“轰走!本官现在谁也不见!” “他说与大人是旧友,曾经和大人在京城的胭脂楼把酒言欢。” 蔡县令正要骂,陡然回过神来,惊出一身冷汗,“人呢,人在哪?” 小厮道:“就在门口!” 蔡县令走的太急把凳子都踢翻了,小厮惊讶的看着一向稳重的县令竟然这般失态。 县衙门口,一个清风朗月的男子站在那,虽是一身布衣打扮,却掩盖不了那一身的清华灼眼。 蔡县令屏住了呼吸,见到果然是那人,膝盖一弯就跪下去了:“下官参见……” 男人看似随意上前迈步,暗暗已经拿住了蔡县令,让他再也跪不下去。 男人唇边噙着笑意:“在下只是路过宛平县,来会一会县令这位旧友,县令可明白吗?” 蔡县令冷汗流下来,见机的极快:“明白!殿……快请衙内坐!” 男人松开了手,唇边的笑意更浓。 迎着男人进入县衙,蔡县令急忙低声吩咐小厮:“立刻把府里最好的茶叶拿来,快!” 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见到自家大人这样如临大敌的样子,底下人也是不敢怠慢,赶紧去了。 一直到了厅内,蔡县令吩咐所有人都下去,并关上大门。 这时,蔡县令才一甩衣袖,跪下去:“下官参见修王殿下!” 当今天下,只有一位一品亲王侯,修王司修离。不仅因为他是青帝唯一的兄弟,更是在青帝御驾亲征贪狼国的时候,以副帝之名监国五年,把天下治理的国泰民安。如今的大梁老百姓都知道,若不是有当今陛下修王两兄弟,也没有大梁今日的盛世。 都说皇室手足多相残,可是修王和青帝,却让大梁百姓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手足情。 “起来吧。”司修离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蔡县令这才敢起,他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司修离会驾临宛平县,还是在他刚刚当上宛平县县令三个月的时候。 蔡县令诚惶诚恐:“殿下前来宛平,为何不提前告知下官,下官自然要亲自前去护送殿下才是。” 修王殿下到了他的辖下,那就代表出任何事都是他宛平县令的过失,这样大的责任,谁能轻易担得起。 司修离不由一笑,盯着蔡县令:“蔡卿不必紧张,本王说了,这次来,是私人事务,自然不宜声张。” 私人事务?蔡县令反而更忐忑了,他宛平县只是一个小地方,堂堂副帝能有什么私人事务,要来这儿处理? 司修离却已经淡淡说道:“本王早些年就一直派人查找药王神医的下落,却一直不得其法。直到上个月一名探子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写信到京城告知本王,本王才决定前来。” 听到药王神医的名字,蔡县令才一惊,“殿下难道是说,药王……在宛平县?” 这消息比惊天霹雳还惊人,天下神踪不见影的第一药王,居然出现在宛平县吗? 司修离眸子幽幽:“不管是真是假,本王一定要亲自来看一看。” 修王的母亲,是先皇的懿德太妃,而传闻懿德太妃的身体一直羸弱,司修离突然之间要找神医,难不成是? 蔡县令不敢问,也不敢想下去。 修王殿下乃天下闻名的孝子,懿德太妃虽是太妃,地位却不输太后。在后宫之中一向由各位太医调养身体,只是据说一直不见好转。 只听司修离说道:“本王在宛平县这段期间,少不得要叨扰蔡大人了。” 蔡县令顿时又跪了下去:“殿下折煞下官了,只怕县衙简陋,委屈了修王殿下。” 司修离目光陡地悠长:“本王听说了蔡大人与柳相之间的过节,蔡大人为人刚直不畏权贵,却被外放此地,想必心中也觉得委屈吧?” 为官之道,个个都懂得圆滑,尤其是当朝柳丞相权高震主,有眼色的官员都依附了过去,蔡县令是清门出身,不愿意结党营私,果然就被柳丞相的党羽联名参奏,把一个堂堂的三品翰林,发配到了穷乡僻壤当七品县令。 这样欺负人,换了别个,早就气的吐血了。 蔡县令听见司修离问起朝堂争斗,当即头磕在地上:“回修王殿下,下官只求问心无愧,为官一日,便为陛下分忧一日。” 司修离眸中有笑意,以他如今的地位,早已不屑于去管朝臣之间的争名夺利。不过这位蔡县令,倒的确算一位有骨气的,“蔡卿放心,本王在宛平县得你关照,自然不会忘记这份情。” 蔡县令真有点受宠若惊,虽然他是视名利如浮云,可面前的人是副帝,对方肯说这样的话,如何使人惶恐。 司修离话锋却一转,手中扇面轻摇:“不如说说,今日县衙上,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本王十分的好奇。” 蔡县令如五雷轰顶,这一下天堂一下地狱的感受真是十分明确,“殿下,殿下你在……” 司修离笑容模糊:“本王第一次见公堂辩护,真是大开眼界。” 回想今天公堂上的种种,当朝副帝,亲眼看见他差点判错了命案,蔡县令只觉得乌云盖顶,心沉到了底。 “下官有罪,下官……” 蔡县令自诩公正廉明,在京城的时候,面对丞相的压制都不皱眉头,想不到,却在这宛平县晚节不保,险些错害人命。 司修离唇边弧度似有似无,其实,今日他在看堂审的时候,也一度认为李大庆定然就是凶手。所有人都思维定式,被陷进了框中,却只有那名少女,心明眼亮地看穿了所有。 第7章 声名狼藉的谢家 饶是谢茵茵在公堂上天不怕地不怕,当靠近家门的时候,她还是小心吸了口气。手按在胸口的银票上,轻手轻脚地靠近了自家的院门,她心里还带着侥幸,千万别惊动了祖母。 她小心地先把门推开一条线,目光凑过去侦查情况,没想到一眼就看到堂弟方大龙,被五花大绑在院子里。 方大龙一眼看见谢茵茵,就激动地开始喊,“茵茵!快跑,快跑啊!” 谢茵茵后脑一麻,立刻拔腿就跑,可是已经迟了,身后一声威严的声音喝道:“要去哪!?” 谢茵茵僵硬着身子,慢慢地转过来,看见银发的祖母,拄着拐杖慢慢向院子里走过来。来人正是谢家的老夫人,谢方樽的亲母,也是谢茵茵的亲祖母。 谢茵茵就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叫道:“祖母。” 老夫人喝道:“跪下!“ 谢茵茵一句话也不说,屈膝就跪了下来。 老夫人的拐杖戳在地上发出阵阵响动,盯着谢茵茵冷笑连连:“你真是长本事了!翅膀硬了!” 谢茵茵咬着嘴唇:“祖母,千错万错都是茵茵的错,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老夫人盛怒:“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 原本谢方樽中风病倒之后,谢家一下子垮了,本来安心颐养天年的老夫人,强横撑着老迈的身体,挺起了谢家。方大龙就是老夫人从娘家接过来的侄孙子,本来是让他看住谢茵茵,想不到两个孩子居然串通起来骗她,可想而知老夫人知道后,有多震怒。 谢茵茵自知偷跑出去这件事没办法解释,因此并不辩驳,只默默承受祖母的怒意。 “你是打量着我平时疼你,所以就无法无天是吧,谢茵茵!” 公堂辩论的事,已经短短时间传遍宛平县,老夫人自然也第一时间知道了。 知道自己的孙女竟然抛头露面出现在公堂那种地方,老夫人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谢茵茵膝行几步,上前到了老夫人跟前:“孙女知道错了,日后一定警惕言行,不叫祖母操心。” 老夫人狠瞪着谢茵茵道:“我问你,你是否真的去为那个李家的纨绔子上公堂辩护了?” 未曾亲眼所见,老夫人还是不敢相信。 谢茵茵下意识咬住唇,良久才说道:“是的。” “你!”老夫人气怒攻心,立刻就举起拐杖,狠狠敲在了谢茵茵背上! 这下谢家的下人都惊呆了,一拥上去劝阻:“老夫人!使不得啊!” 谢茵茵到底还是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受得住这样的打。 老夫人喘着粗气,被拐杖打了一下,谢茵茵背脊挺得直直的,一点也没有躲闪的意思,这都是她应得的。 “我再问你,你到底收了李家多少的好处?” 所有目光都盯着谢茵茵,被绑住的大龙不断朝谢茵茵使眼色,祖母已经气坏了,可不能再火上浇油。 没想到,谢茵茵真的就实话说了出来:“孙女收了李家一千两银票。” 一千两银票,院子里的谢家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方大龙下巴都要惊掉了。 老夫人都惊呆了,呆呆的站在那许久一点反应也没有。“你说什么?” 要知道一千两是什么样的概念,就是谢方樽没病的时候,好财如命,每次上堂辩护都收的天价酬劳,一次也就三百两,谁都不敢信谢茵茵第一次出堂辩护,居然能收一千两这么多? 谢茵茵此时抬起了眉眼,分明是如此秀丽的少女,眼底却有一种坚定:“爹爹的病,整个宛平县的郎中也无能为力。都说只有天下第一名医扁无殷才可以救爹爹,他的诊金一次就是一万两,至今从无失手,茵茵作为爹爹女儿,无论如何也要凑足诊金,替爹爹治病。” 所有人都不知道谢茵茵还有这个心思,甚至她口中的天下第一名医,行踪不定,根本就是个传说里的人物,没人能找得到他。就算谢茵茵凑足了诊金,又上哪里找这个扁无殷? 可谢茵茵现在只知道,单是一万两的天价诊金,就需要费尽心思。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有一线希望,她就要救谢方樽。 老夫人终于是反应了过来,浑身抖得比什么都厉害,“好,好,你可真是学足了你爹,这讹人钱财、助纣为虐的本事,真是太厉害了!” 老夫人叱骂谢茵茵是助纣为虐,自然是整个宛平县都知道李家名声恶臭,那个李大庆干下的荒唐事早就可以被关十回大牢了,可是……居然还有人愿意收钱为他做辩护。 这个人,居然还就是老夫人疼在掌心里的孙女谢茵茵。 谢茵茵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厢老夫人气急了,竟脱口说出来:“你如此悖逆行事、我定要把你逐出谢家!” 听到这话,谢茵茵猛地抬起了头。 旁边方大龙连忙求情:“茵茵也只是为了赚钱给大伯治病,请您看在茵茵的一片孝心份上,这次就饶了茵茵吧!” 想不到老太太一听更怒火上脸,拐杖捶在地上:“我谢家还没有绝后!上有我这个长辈,下有孔武男丁,需要你一个小丫头出去抛头露面挣钱吗!?你是要让世人嘲笑我们谢家到底吗?!” 老太太的怒骂让谢茵茵面色青白一片,她知道这一次她是闯大祸了,袖中的一千两此时如火一样灼烫。 “我已经生了一个受人唾骂的儿子,不想再有一个继承她爹的孙女,讼棍呐,我谢家丢不起这个人!” 讼棍,正是状师中的恶棍。谢方樽只认钱财不认人,恨透他的老百姓就是这般叫他。 想不到老夫人宁愿赶谢茵茵走,也不想让谢茵茵成为第二个谢方樽。 “祖母,茵茵有话说。”谢茵茵面色苍白,知道不说不行了。 老太太却听也不想听,“住口!“ 谢茵茵咬着牙,说道:“茵茵出堂辩护,的确不只是为了那一千两的钱。从茵茵知道这桩案件的内情开始,就决定了要出堂辩护。” 老夫人一时没有听出端倪,只冷笑声声:“你倒是不知悔改!” 第8章 对得起心里那杆秤 谢茵茵抬眼盯着老夫人道:“祖母,您忘了父亲为何会落到今日田地?难道不是因为屡次罔顾事实,在公堂上颠倒是非黑白,才会招致报应。所以茵茵要做状师,早已立誓言要还人公道,复原真相,茵茵既然站上公堂,就会做一个状师该做的事情,和爹爹绝不相同!” 老夫人似乎被震住了,她眼睛发直的盯着谢茵茵,良久道:“你替李家的恶人辩护,还有理了?” 谢茵茵说道:“李家为富不仁,李大庆作恶多端。他们的罪孽,茵茵相信自有大梁律法惩治。但是赵屠夫之死,李大庆既然没有犯过杀人罪,茵茵无论怎么都会还原真相,也让真正的凶手伏法!” 李大庆不是好人,但不是栽赃他莫须有杀人罪名的理由。杀人的是徐莲花,那该死的也是她。李大庆从前那些恶形恶状,谢茵茵也相信,迟早会有他的报应。 老夫人许久都没说话,谢茵茵目光殷殷盯着祖母,她相信祖母能理解自己,她没有做错,也对得起谢家,和她谢茵茵胸中的良心。 老夫人颓然扔了拐杖,长叹道:“罢了!我管不了你!” 眼看祖母独自茫然垂泪走远了,谢茵茵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该做的总是要做,她也知道,今天的公堂辩护,也不会是她谢茵茵的最后一次,距离诊金一万两,她还差很多,而以谢家现在的情况,这笔钱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凑齐。 院子里,谢家下人们这才敢上来给方大龙松绑。 方大龙像是一瞬间就把受的委屈忘了,马上跳起来激动的围绕着谢茵茵:“茵茵,你太厉害了!一千两,这得多少钱啊!” 谢茵茵揉着跪久的膝盖,狠狠瞪了一眼方大龙:“没大没小!给我叫姐姐!” 方大龙虽是谢茵茵的堂弟,但男孩子,个子长得比谢茵茵高的多,而且谢茵茵只比方大龙大了一个月,方大龙心里,谢茵茵才不是什么姐姐,只喊茵茵茵茵的。 方大龙委屈说:“你是不知道,祖母刚才也打了我!” 要知道老夫人从来很疼爱谢茵茵,骂都舍不得骂,怎么下得去手打她。 谢茵茵看了一眼方大龙,这个堂弟皮糙肉厚,就算挨两拐杖又怎么样,正好教他懂懂规矩。 谢茵茵回到自己的房间,方大龙立刻迫不及待跟进来:“茵茵,茵茵,你给我看看你那一千两吧!”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一千两的银票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谢茵茵从衣袖里把银票拿出来,方大龙眼睛立刻直了。 谢茵茵挑了挑眉:“叫姐姐?” 方大龙咽了口水:“茵茵,你有这么多钱,可以给谢叔父请其他好的大夫了。何必非得请那个什么扁和圆的……” 谢茵茵板着脸:“宛平县这些赤脚大夫根本救不了爹爹,只能找扁无殷。” 这么大笔数额,就连谢茵茵也不敢放在眼前,在谢家,毕竟还是祖母当家,这笔钱,就是存着救谢方樽的,她相信祖母会想明白。 “等祖母气消了,我就把银票交给祖母保管。” 别看老夫人提起谢方樽这个儿子恨得牙痒痒,又骂又气,可是心底里,看到谢方樽不省人事,夜里老夫人不知道偷偷抹过多少次眼泪。 方大龙握拳愤愤说道:“都怪那个胥云听,才害的茵茵你,和方叔伯成了这样。” 从前谢茵茵那也是闺阁小姐,虽然谢方樽名声是差了点儿,可是这年头,有钱就过得滋润,从前谢茵茵根本没有吃过什么苦。结果现在,却要抛下矜持到公堂当什么状师!? 当初谢方樽和胥云听那一场公堂辩论,可谓是精彩如传说,远近的老百姓都被吸引到衙门口,乌央乌央堵了好几条街,那简直是宛平县的盛况。 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那也是谢方樽第一次遇到比他还刁钻的对手,现在看来,应该是克星。 谢茵茵并没有看见那一场辩论,也没有见到那位从那以后就被宛平县百姓传为神明的状师胥云听。她那日从绣坊回到家,就见到谢方樽已经成了躺在床上只会哆嗦的废人。 但是方大龙当日在场,而且就是他和谢家仆人一起,把谢方樽从公堂上抬下来的。 后来谢家其他人问起来,方大龙口若悬河的形容胥云听:“就是个老头子,长得又丑又贱,他就是嫉妒方叔伯,一定是。” 但是从宛平县其他人的嘴里,可以知道,胥云听的年纪至少绝对不老,虽然已经是天下闻名的状师,可是他成为状师也不过才有五年,却已经位列广东四大状师之首。 方大龙开始表决心:“茵茵,你放心,我迟早会逮到那个胥云听狠揍一顿,给你和方叔伯报仇!” 谢茵茵翻了个白眼:“我看祖母现在就想把你狠揍一顿,赶出谢家。” 方大龙可以说是谢家最不省心的孙辈,就是因为太过顽劣,才会被老夫人强制留在身边,亲自管教。而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自从见到了谢茵茵,方大龙就成了乖顺的小猫,谢茵茵只要一个眼色,就能让方大龙心甘情愿听话。 所以方大龙这次没有听老夫人的话,把谢茵茵牢牢看住,实在是太正常了。 谢茵茵沉下了眼:“我救爹,是因为我是爹的女儿。一日为女,我就要为爹尽足孝道。但是爹身为状师,办案不公,不顾黑白,最后招致了祸端。这也是爹自己的劫难,和其他人根本无关系。” 方大龙激动:“茵茵,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难道你不恨把谢叔父害成这样的仇人?” 谢茵茵一本正经说道:“爹如今变成这样,和那位胥云听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因此讨厌他,或是恨他。” 方大龙有点气到:“茵茵你这些话,叫祖母知道,又要打你了。”从前方叔父在的时候,对自己可大方了,随手就是一两银子给他买糖,现在好了,谢家其他人,包括老夫人,抠门的很! 谢茵茵没再说话,她心里有一杆秤,她自认对得起这杆秤,对得起作为谢家的女儿的身份。 晚上谢茵茵把银票压在枕头底下,辗转半夜才忐忑睡着。 第9章 我怕当寡妇 第二天她还没醒,门就被方大龙拍的震天响,“茵茵,茵茵,快起来!” 谢茵茵咬牙切齿,握紧拳头,是时候给这臭小子一点教训了! 她气呼呼打开门,连衣服都没有穿好,方大龙一见面前少女窈窕的身体,立刻就遮住了双眼,红着脸说道:“茵茵,你一个大姑娘,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检点?” 谢茵茵拳头挥出去:“我杀了你就不用检点了!” 方大龙抱着头怪叫:“上官家来人了!上官家来人了!” 谢茵茵挥到一半的拳头顿住。 方大龙委屈叫道:“好人没好报!我在前厅看到祖母和上官家的人吵了起来,祖母看起来比昨天还生气,我要不是怕出事……” 谢茵茵怔怔道:“你说什么?祖母和上官家吵了起来?哪个上官家?” 方大龙撇嘴:“还能哪个上官家,不就是你未来的夫婿家……”方大龙心虚的缩小了声音。 谢茵茵呆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进屋,啪的关上门。 方大龙贴着门听了一会,似乎是谢茵茵在飞速的穿衣服。 前厅里,谢家老夫人恶狠狠瞪着对面上官家的人:“当初这门亲事是你们巴巴的求上门来的,现在看我儿病倒,你们上官家就打算落井下石?” 当初谢方樽雄辩四方,名震广东,这上官家巴巴求上门结亲,可是谢方樽都已经躺在床上半年了,这上官家的人第一次出现在谢家,竟然就是来死脸退亲的。 上官家的主母也不惧,冷笑说道:“你家女儿做了什么丢人的好事,自己心里没数么。一个姑娘家,在公堂上抛头露面,给那个纨绔子李大庆辩护,我们上官家可丢不起这个人,要是让街坊邻里知道我们娶了个这样的丫头进家门,我家都没脸见列祖列宗!” 嘴上这般恶狠狠,上官夫人心里高兴坏了,正愁找不到理由退亲,这谢家的丫头就主动送了这样的大把柄,这一下终于,终于找到理由光明正大的退亲了! 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半晌才能说出话来:“除非我死了!否则这门亲事、你们上官家休想反悔!” 老夫人现在是舍了一身剐,上官家的人如此的不要脸,她又怎么让她们如愿? 她的儿子已经躺在了床上,孙女绝不能这样被人家欺到家门前。 上官夫人已经料到这一局面,不慌不忙冷笑使出杀手锏:“是你们谢家的女儿不守妇道在先,今日我们是看在过去的交情,好言好语商量退亲。若是你们谢家不识好歹,我们只能送你们一封休妻书了。” “什么?!”老夫人大怒,猛然站起身,“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上官夫人冷笑:“老夫人,你谢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心里也清楚,在这宛平县人人喊打,连祖屋都快要保不住了,实话告诉你,你家那个谢茵茵,别说给我家当正头夫人,就是一个小妾,如今还要看我们愿不愿意。” 老夫人再也忍不住眼前发黑,跌坐在了椅子上,她眼白上翻,吓得仆人立刻上前捶背抚胸:“老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毕竟是年纪大了,这般的气怒攻心,又如何受得住。 可看那上官夫人,不仅一点不着急,还慢条斯理喝起了茶。一个老货死了又有什么打紧,死了正好,谢家就一个人也没有了。剩下个小丫头,随便就能当蚂蚁捏死。 正在这喝着,屏风后吗一道身影转了出来,“不好意思,茵茵来晚了。” 上官夫人端茶的手顿住。 谢茵茵笑嘻嘻的走出来,衣裳清爽,发上一支银簪别致秀丽。她掠过一脸苍白的老夫人,微微垂眸,像是没事人一样看向上官夫人,笑的轻柔:“我方才以为看错了,竟然真是上官伯母来了?从前上官伯母每日来找祖母请安,这眼看大半年过去了,茵茵都以为上官伯母忘了呢。” 上官夫人的脸一沉,重重把茶杯扔在了桌子上。 她盯着谢茵茵:“你一个晚辈,懂不懂尊长之道?怪道现在宛平县人人都说方家的女儿是个没规矩的,果然如此!” 老夫人的脸色还没缓和,闻言又更难看了。 谢茵茵神色淡淡,“方才茵茵在里面听说,上官伯母是来退亲的,既然已经不打算与谢家结亲,上官伯母也没有什么立场教训茵茵了吧?” 上官夫人眼里精明一闪:“你的意思是……你愿意退亲?” 老夫人几乎惊怒地叫了一声:“茵茵!住口!” 但谢茵茵这时盯着上官夫人,不由一笑回答道:“为什么不愿意?既然是上官伯母主动要退,茵茵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上官夫人脸色幽沉:“谢茵茵你什么意思?” “恕我直言,上官公子刚刚及冠英年,就已经面黄肌瘦,四肢不足,我要嫁过去,恐怕迟早也会受委屈,不是守空房,也是要守寡,既然如此,这桩婚约还是早些解了也好,我跟上官公子也算是都解脱了。”谢茵茵笑意盈盈,半点看不出生气。 但是上官家的人快要气疯了,上官夫人抬手颤抖指着谢茵茵的面:“好个没教养的丫头!真不愧是你们谢家养出来的!你,你都在胡说些什么!?给我住嘴!” 谢茵茵故意露出惊讶:“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而且是上官伯母要退亲的,我只是求之不得答应了而已。怎么,上官伯母反而还气不过?” 这下换上官夫人眼白上翻了,胸口一鼓一鼓呼吸好几下上不来。上官家的仆人开始一阵慌忙的抚胸捶背,“夫人!夫人!” 都李大庆是被宠坏的,但这年头的富家公子都是一个德行,上官敬也是一个只知道遛狗逗鸟的纨绔子弟,偏偏像这样一无是处的男人,总有一些把他们当成宝贝的奇葩女人。 谢茵茵直接吩咐谢家的仆人道:“将上官家的人请出去吧,免得在这浪费茶叶,反正现在谢家不景气,能省点当然是一点。” 谢家仆人巴不得,方才见上官夫人被气都觉得痛快,此时一拥而上,个个脸上杀气腾腾,逼近上官家的人。 上官夫人牙都要咬烂了:“好,好!迟早,我非得……” 啪! 可怜的上官夫人被一个仆人一把推出门外,大门咣当就关上了。 第10章 恼羞成怒的李家人 谢家每个人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字,爽! 大厅里,谢茵茵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逞一时口舌之快,你又得到了什么?”老夫人扶着椅子把手,痛心疾首,“真的是跟你爹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谢茵茵低着头:“茵茵自知离经叛道,背离了祖母的期望,但是上官家欺到面前,他们的秉性如何,祖母已然看的一清二楚。如今爹爹昏迷未醒,祖母一个人撑着谢家,茵茵是谢家女儿,无论从孝道还是规矩,都该守在谢家,茵茵会与祖母一起陪着谢家度过最难的时候,直到爹爹醒过来那一天。” 没有人比老夫人更了解自己孙女的性情,正因为了解谢茵茵的坚韧和善良,老夫人才更痛心。完全是谢家拖累了这么好的女孩,严格点说,是那个糟糕的父亲谢方樽,连累了自己的女儿。 谢茵茵安抚了老夫人,但老夫人心结未解,俨然看着更苍老了许多。仆人扶老夫人回床上歇息,谢茵茵看着祖母的样子,不由转身:“我去药铺,给祖母开一些安神的药,你们守着祖母,若再有无关的人上门,一律拦住了。” 说着谢茵茵就回到房间,从枕头底下,那一千两银票中拿出了一张,刚要出门被方大龙拦住:“茵茵,我陪你一起去。” 刚才他都站在屏风外看见了,对待上官家那样的人,就该这样教训。 谢茵茵才不知道他这些小心思:“你留下来照顾祖母。” 说起来方大龙也是现在谢家唯一的亲人,也是祖母的亲孙子,虽然人是蠢了些,但血缘亲情总比其他人靠得住。 方大龙却说道:“刚才那上官夫人一脸刻薄,万一她找人在路上堵你呢?” 上官夫人恨透了谢茵茵,恐怕刚才要不是有人拦住,吃了谢茵茵的心都有。 谢茵茵慢慢说道:“她只是想跟谢家断绝关系,如果再找人对付我,就得不偿失了。” 上官夫人只能咽了这口气,要是被别人知道她再跟谢家纠缠不清,带来的后果比简单出一口气还要麻烦的多。谢茵茵刚才放飞自我,狠狠羞辱了一顿上官家。 谢茵茵拿着银票,走上了街。 一张银票一百两,她先要去钱庄,兑换成现银,否则这么大额,宛平县没有哪一家药铺找的开。 到了最近的一家金宝钱庄,谢茵茵把银票递给了那个打呵欠的伙计。 伙计懒洋洋接过了,眼睛一瞬间直了。 这是宛平县,不是大京城,百姓都是十两五两,金宝钱庄开在这样的小破县,伙计每天都闲出鸟。 伙计捏着一百两银票,目光暧昧:“请姑娘稍等,是全部要现银还是找零?” 谢茵茵想了想:“二十两现银,其他找零。” 二十两在宛平县足够了。 伙计道:“好。” 就看他钻进里面,人不见了。 谢茵茵在外面站着,就看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端了一杯茶上来,清香四溢:“请姑娘先用茶,掌柜已经在后面点钱了,一会儿就给姑娘呈上来。” 谢茵茵接过茶杯,这真心是好茶叶,难怪人说宛平县最富的地方不是官老爷,而是这金宝钱庄。 大梁第一钱庄。背后老板不知是何等样的人。 过了会儿,伙计还是不出来。 谢茵茵看着安静的柜台后面,忽然就站起身。 她看了一眼那杯茶,从小养成的习惯,她并不爱喝茶叶,刚才端杯子只是做了个样子。 她立刻转身,却看到钱庄的大门被人直接关上,那个小厮对她露出一丝阴笑。 “你们!” 忽然从柜台后涌出许多人,上来就把谢茵茵按住,谢茵茵心直往下沉。 一声熟悉的刻薄冷笑声:“哼,臭丫头,我还以为你能忍多久呢。” 从那柜台后转出来的,赫然是李夫人。 谢茵茵心里有些微惊,她只想到上官家不敢把她怎么样,没有算到李家还会来找她。 这一百两银票……可真是成了靶子,金宝钱庄,李家一早让人埋伏在这里。 “李夫人,钱货两讫,你如今这是做什么?” 仆人搬了把椅子,李夫人端坐下去,几乎是用下巴看着谢茵茵,“剩下的九百两银票呢?” 谢茵茵目光闪烁:“李夫人,你这是要撕毁交易?” 李夫人冷笑:“交易?你配吗?” 当她听到谢茵茵故意等到她儿子在公堂上尿了裤子才出现,早已经恨得牙痒痒,现在李大庆已脱罪,她若不整死这个谢茵茵,怎能心甘。 “你竟然戏弄我李家,戏弄我儿子,我就让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谢茵茵一听就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她挣扎两下:“如果我没有等到后来才出现在公堂,又怎么能听到这个案子的关键证据,我已经按照承诺为你儿子脱罪,你还想要如何?” 李夫人咬牙切齿:“想要如何?等我把你浸到猪笼,丢到城外河,你就知道我想如何了!” 后来李夫人请来宛平县最好的大夫,给李大庆诊治了一番,说李大庆那方面可能不行了,她李家,也许会绝后! 李夫人真是恨透了谢茵茵。 谢茵茵脑子里飞速转动,她身上的冷汗也下来了,看来李大庆确实是倒霉了。 但现在来不及庆幸,看起来李夫人是非把她弄死不可。 “你在钱庄对我行凶,就不怕蔡县令查到这里?”谢茵茵开始威胁。 李夫人眼神阴冷:“我已经把你被上官家休妻的消息散播出去,你因伤心跳河,正好和那个杀夫的徐莲花一样,自己去死吧。” 谢茵茵真的是有些震惊,这李夫人之狠毒超出她之前的想象,而且上官家怎么这么巧今天就来退婚,该不是真的和李家串通了? 李家仆人说道:“夫人,跟她费什么话,公子现在这么惨,都是被这丫头害的,杀她十次都不足以偿还公子!” 谢茵茵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件事。 “李夫人,朝廷的县令,三年一次调任,可是蔡县令是被外放为官,任期就是十年。你可有想过,意味着什么?” 李夫人的手捏紧了起来。 谢茵茵神色幽幽,带着一缕笑意: “李氏世代都居住在宛平县,祖业不可能迁居。这一次是蔡县令判错了案,释放了李公子。可是他对你李家的成见却一点没有变,除非你能保证你的儿子一辈子循规蹈矩,要不然只要蔡县令一日在宛平县,他就一日会盯死你的儿子,直到把他如愿送入大牢为止。” 第11章 言语能杀人 这就是嫉恶如仇的蔡县令,何况审案的时候,在县衙门口欢呼让李大庆偿命的百姓,已经十分清楚告诉蔡县令,李家和李大庆有多招人恨。 李夫人咬牙切齿:“你以为你这样说,你就能逃得掉?” 谢茵茵捏紧手心,面上露笑:“在宛平县,能为你儿子脱罪的状师,只有我谢茵茵。李夫人今天杀了我,待到日后,你就要后悔,是你亲手杀死了你自己的儿子!” 李夫人脸色变白,仆人惊骇:“夫人,你莫听这丫头花言巧语。” 谢茵茵冷笑,“我是不是花言巧语,李夫人心中有数,我早就说过了,一千两能买回你儿子的命,已经是很便宜了,你要是觉得你儿子的命还不值一千两,后悔了,要收回这一千两,只怕是日后你想花更多钱,都买不回儿子的命。” 能在公堂上辩黑白的状师,整个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何况是区区宛平县。 谢茵茵一场公堂辩论,虽然收获了骂名,但有黑就有白,让整个宛平县的人都知道,恶棍状师谢方樽的女儿,和其爹一样舌灿莲花,能说死成活。 日后谁家真遇到生死攸关的事,要请状师的话,恐怕……真的会想到谢茵茵。 李夫人浑身就冷了,她盯着谢茵茵:“你真不愧是谢方樽的女儿。” 谢茵茵咬着牙笑,她的父亲谢方樽为人不耻,她方茵茵也不是什么善人,至少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她不能怂。 李夫人到底示意仆人放开谢茵茵。 “趁本夫人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立刻滚。” 谢茵茵不仅没滚,还伸出了手,面上轻笑:“夫人,我要兑的一百两银票,其中二十两现银,拿不到钱,我是不会走的。” 李夫人后槽牙咬碎,“告诉掌柜数好银两,兑给她。” 见自家夫人竟然又被逼得让步了,李家人个个都是神情阴暗,都说当状师的个个都有三寸不烂之舌,如今见这个谢茵茵,果然是一张利嘴诡辩至极。 谢茵茵拿着银两,如愿以偿走出了金宝钱庄。心里一头汗都流下来了,刚才,她差点就没命了。 钱庄里李家仆人恨恨说:“夫人,难道就要让这丫头得逞?公子被她害了不说,还要白白被她讹走一千两!” 就算是对李家来说,一千两也不是小数目,李夫人又如何不肉痛。 奈何谢茵茵实在太诡了,一点不输她那个老爹,甚至更贪心。 李夫人的手指掐进肉里许久,才幽沉说:“派人给我散出消息,就说谢茵茵跟我李家达成了交易,任何时候都会帮李家脱罪,只要这宛平县有她谢茵茵,我李家就可以横行无阻,什么都不用怕了。” 李家的仆人眼里的光都冒出来,忍不住说道:“夫人真是高计!” 谢方樽尽管招人恨,可是他也从来没敢公开说过会和哪一家富户豪强勾结好,替他们脱罪。这消息若在宛平县传开,她谢茵茵,不对,谢家就会彻底被全县的百姓唾弃,这种张狂的做法,恐怕要比他们李家招人恨的多了、完全能逼得谢家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李夫人眼里都是阴毒:“既然她敢以打官司要挟本夫人,那就不要后悔!” 那厢,谢茵茵急忙请了大夫回谢家,却对遇见李夫人的事绝口不提,她也不敢再让现在的祖母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可就真大发了。 诊断结果就是老夫人不能再受刺激,留下了几贴宁心静气的药,大夫就走了。 谢茵茵亲自煎了药,服侍到老夫人的床前,说道:“谢家现在,都靠祖母撑着,孙女做错了事,孙女愿意领罚,只希望祖母,怜悯孙女还有大龙,千万保重身子。” 老夫人能撑方家这么多年,亲自培养了谢方樽这个远近闻名的状师,虽然谢方樽后来为了利益走歪了道,可也足见老夫人并不是一般头发长见识短的妇孺。 上官家落井下石来退婚,这般的人家换做平时,老夫人根本就觉得他们配不上。这会子气消了一大半,老夫人自然已经想通了,但是脸上当然不会那么快缓和。 “宛平县是个小地方,你一个被退婚的姑娘,有想过要如何自处?” 谢茵茵一听,就知道祖母还是在为自己着想,她扬起了眉,认真看着老夫人:“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孙女的价值不需要一场利益交换般的婚约来界定,不管日后会如何,孙女永远都是谢家的女儿,此生堂堂正正立身做人,绝不负谢家的门楣就是!” 嘴里这么硬气说着,老夫人却捂住了胸口,连连吸着气。 老夫人年轻时嫁入谢家,不过两年夫君就早逝,不然也不会只有两个儿子,导致人丁单薄。老夫人最明白一个人支撑一个家,活一辈子的滋味,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孙女,也走自己的老路罢了。 “只希望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世上,比你聪明和有能耐的人大有人在,连你爹都栽了跟头,你这个小丫头又能撑到几时?” 祖母的忠告,谢茵茵其实不是不懂,只是她既身为谢家女儿,身为爹的女儿,已经没有退路。不能眼看谢家陷入困境,爹无钱治病,却什么也不做。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她要一步一个脚印,绝不回头。 但是老夫人说的对,这世上的恶人太多,谢茵茵自以为化解了一次困难,可更阴险总在后头等待。 李夫人放出的消息,果然在宛平县起了轩然大波。这个谢茵茵居然跟李家勾结,简直比她那个老爹还要可恶上十倍。小小年纪,没想到这么坏,难道这坏蛋生出的孩子,也都是坏的? 这一下,上官家高兴坏了。 上官夫人立刻趁机哭诉,没想到这谢家的女孩儿大大的坏,空有一副好皮囊,说话却刻薄长辈,行为举止粗鄙无礼。百姓都是墙头草,谁说话就偏向谁。 退亲的事,原本便是上官家没安好心,可是这样一来,反倒被一片叫好,现在上官家简直成宛平县的英雄了! 纸包不住火,消息传到了谢家,谢茵茵耳朵里。 “快请老夫人拿个主意吧,小姐,再这么下去我们谢家可怎么在宛平县立足啊?” 下人都开始哀求。 第12章 代写状纸 面对下人哀求,谢茵茵一口拒绝:“不行,我说了在祖母痊愈之前,谁也不许到她跟前再说一个字。” 老夫人的安危是大,这时候要是再出了什么事,他们谢家谁也担不起。 谢茵茵咬牙片刻道:“不过是一些闲言碎语而已,让他们说吧,又说不死人。” 谢家的人个个面面相觑,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谢茵茵可以不在乎外面的人说什么,可是他们这些人都是要出门的,谁能天天忍受被人戳着脊梁骨的骂? 原先谢方樽还掌家的时候,他们虽然不受人待见,可还没有发展到这地步,怎么这位大小姐去了一次公堂,谢家就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杀了呢? 谢茵茵心里一想这件事,就觉得李家和上官家一唱一和配合的这么正好,就像是专门给她使绊子似的。两家人蛇鼠凑成一窝,以为就能打垮她谢茵茵?把谢家逼到墙角? 为了防止有仆人乱嚼舌根,谢茵茵亲自搬了铺盖,就在老夫人的院子门口住下了。 谢家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位大小姐是没可能让步了。 方大龙不怕死凑到方茵茵跟前支支吾吾的劝道:“要不,还是把一千两还给李家,这样僵持下去,茵茵你会吃大亏的。” 谢茵茵眼皮都懒得抬:“还钱,没的商量。” 方大龙急道:“祖母说了,女子名节最重要,你这样要是,要是……” 瞅着方大龙一张脸红红,谢茵茵说道:“说错了,最重要的是不是名节,是公平。”和公正。 方大龙傻张着嘴,他是想不明白,谢茵茵现在被宛平县人这么编排,换了别个女子早就羞愤自尽了,她怎么能这么淡然? “我替李家打官司,他们甘愿付了酬劳,这就是公平。赢了官司却要我还钱,这就是不可能。” 谢茵茵眼里,世上道理就是这么简单直接,她就是在遵循道理行事。 方大龙委屈:“那怎么办啊茵茵,连隔壁的赵小虎都不跟我玩了……” 人就是这般势力眼,失势的时候自然躲得远远的,哪管平时谁跟你好。 谢茵茵盯着虚无一处:“到底谁吃亏,现在还不一定。” 老夫人是个心明眼亮的,要不然也不能一人支撑谢家,尽管没有一丝风声传到她的耳朵里,可是谢茵茵做的事,明显是把人狠狠得罪了,李家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轻易绕过谢茵茵。 只不过她年龄委实大了,力不从心,谢茵茵的脾气完全随了她爹,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老夫人自知劝不动,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已经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第二天,谢茵茵走到方大龙屋子:“以前祖母给你买了考学的纸和笔,我记得还剩了好些,你放到哪儿了?” 方大龙这个年纪,早应该去私塾好好读书,以备之后考功名。老夫人曾经也对这个孙子给予厚望,谢家有钱的那会,给方大龙置办了不少读书习字的东西,可是虽然名字叫龙,方大龙是半点成龙的料子都没有,在书房里坐了没一天,屁股都没坐热,就嚎叫着受不了了。 老夫人气的狠狠打了几顿,可方大龙宁愿挨板子都不肯坐下读书。老夫人气恨咬牙,也就算了。 方大龙还记得读书时候惨痛经历,听到谢茵茵要纸笔,立马吓得一激灵:“茵茵,你要纸笔作甚?” 谢茵茵狠狠一瞪:“少废话,快拿出来。” 方大龙一缩头,扭扭捏捏从角落里,抽出了一卷落了灰尘的宣纸。 宣纸可不是便宜的东西,对于现在的谢家,没有闲钱去买这些。谢茵茵一见眼睛亮了亮,立刻走过去拿在手里。 方大龙又从角落里,翻出了几杆狼毫笔,这些笔都开始发硬了,但是谢茵茵端详了一下,泡一泡水还是可以用的。 “我出门一趟,你在家好好待着,还是那句话,别去烦祖母。” 方大龙一把抓住:“茵茵你怎么又要出门?你难道没听见现在街上的百姓都对我们家喊打喊杀的,你还要去作甚?” 谢茵茵冷笑道:“青天白日下,他们要是真有那个胆子干什么,我倒是巴不得。看看我们这位公正廉明的蔡县令大人会不会为我做主。” 方大龙一脸苦涩,他实在不懂谢茵茵为什么非要和这些人对着来,好好在家当千金小姐不好吗? 谢茵茵挣开方大龙,拿着宣纸和笔出了门。 谢茵茵蒙了个巾子,并没有太高调,加上微低着头,一直在人群里走到街上,也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宛平县地方不大,总共只有大小三条最热闹的街,谢茵茵选了离家近的一条,就在一个摊位边席地而坐,把纸和笔摆到了地上,然后旁边一桶水,沾着风干的狼毫笔。 这条街很多生意人,都只是这样简陋的摆一个摊位,毕竟只是小地方,大家都只是糊口度日。 谢茵茵在摊位前坐下之后,首先是她旁边的摊主,朝她多看了几眼。 总得看看是不是竞争对手,但是看到谢茵茵也没带什么家当,纸和笔,难不成是卖字的,直到谢茵茵挥笔在旁边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字:代写状纸。 然后把墨迹吹干,就用镇纸压到了地上。 旁边的摊主顿时瞪圆了眼睛,代写状子?代写书信的倒是有,这代写状纸是怎么个意思?写状纸自然是需要告状,这告状的状纸还有代写的? 摊主再打量谢茵茵,虽然蒙着面巾,但气质是骗不了人的,这分明还是个很年轻的女子。 摊主在这街上摆摊,自然是个耳听八方的人,很快就联想到了这两天讨论的沸反盈天的李大庆案子。 都说恶状师谢方樽的女儿出现在县衙,继承了她爹的恶名声,替那个为富不仁的李家打赢了官司。 看这丫头的年龄,明显对的上…… 谢茵茵也不怕别人观察她,就坐在摊位前,好整以暇等着人来。 旁边摊主也收回了视线,虽说是这么猜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她是不是谢茵茵,做生意求的是个太平平安。 注意到谢茵茵的摊位的人越来越多,都好奇地凑过来瞧一眼。 “代写状纸?”有人狐疑,“怎么没写价格?” 谢茵茵看了那人一眼说道:“写的内容而定,当然价格也不同。” 第13章 一分钱一分货 有人问道:“什么意思?” 谢茵茵瞧了那人一眼,淡淡说道:“若是只写个状子,去县衙走个过场,自然就便宜,十文钱一张。” 等闲人去县衙上告,状纸就像通行令,必须有状纸,才能递入衙门,进入后面的审案流程。 旁观的人狐疑道:“谁去县衙里只是要求一个过场?” 打官司有人不想赢的吗? 谢茵茵慢慢道:“想赢自然有另外的价钱。”她谢茵茵做生意,一分钱一分货。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忽然就有人指着谢茵茵顿时叫嚷起来。 “你是不是那个谢茵茵!?” 一句话让周围人顿时紧盯谢茵茵的脸,如恍然大悟。“天哪,真的是谢茵茵!” 谢茵茵现在在宛平县可谓是出名的很。 谢茵茵一点慌乱都没有,还似笑非笑看了那人一眼,恶名也是名,就看怎样利用。 果然谢茵茵摊位前,已经挤得水泄不通。旁边的摊主眼珠都快出来了,何止是羡慕嫉妒恨。 一堆人对着谢茵茵指指点点,“这谢方樽的女儿真是脸皮厚,都这样了还敢出来大街上?” “谢方樽是个坏肚皮,他女儿自然也不是好东西。” “蒙着脸也是怕我们认出来吧,呵呵。” 谢茵茵还真不是怕她们认出,真怕就不会这样出门了。之前去县衙辩护,自然不能遮脸蒙面,可她也不是存心喜欢抛头露面的人,今日出来,就遮个面巾,大梁民风并不迂腐,街上常有女子遮面出门,谢茵茵这样也不算什么奇怪。 谢茵茵趁着人声最高的时候,施施然地开口说道:“新县令蔡大人上任,公正廉明,以往有冤屈的,不敢伸张的,现在正是机会。要是等到蔡大人不任宛平县的县令了,到时候想得个公正结果,也不可能了。” 似乎平淡地这番话,不出意外地看到围观者里,已经有人面现犹豫之色。 谢茵茵自小在宛平县土生土长,很懂人心。宛平县的水并不简单。 自她记事起,宛平县有三任县令,每个来时两袖空空,不到三年离开,都是“满载而归”,不仅顺利升官,而且捞足了油水。油水都是从老百姓身上刮得。 百姓遇到不公,到县衙报案,被打出来是轻的,县老爷想升官,就需要政绩,这些主动撞到县衙的百姓,如何巧施手段,把百姓报的案子包装成县太爷辣手破奇案,这就很讲究了。 谢茵茵不才,正好是“帮凶”的女儿。 那些沦为牺牲品的老百姓,命好的,在县太爷达到目的,升官之后被放了,命不好的……至今还在大狱里关着呢。 “哼,就算要伸冤,也不会找你谢方樽的女儿帮忙!” “就是就是!” “她在这里摆摊,无非就是为了骗钱罢了,哪里会真的替人申冤?” “没错……” 看着这伙人义愤填膺的样子,谢茵茵暗自好笑,就算她爹十恶不赦,可是这里面的大多数人,都压根没打过官司,跟他们谢家更是从无交集,只不过是跟风黑罢了。 谢茵茵面不改色说道:“找我帮忙有什么不好,至少比最后输了官司,人财两空要好多了。” 正猛烈抨击谢茵茵的百姓忽然一窒。 “谁出得起钱,我自然就会替谁过堂,天下的状师,有谁不是这样吗?” 打开门做生意,明码标价,无关善恶,只关金钱。 “你们口中的好状师,可会免费给你们上堂辩论吗?” 几乎无人再吭声。 有人似乎是硬着脖子道:“谁说没有,胥、胥状师就是为大家伸张正义!” 谢茵茵看着他:“就算他替全天下人伸张正义,帮不到你,又有什么用?” 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样的道理人人都懂。 人群再次静默了。 有一对穿着粗布的兄弟,不断地使眼色交流,谢茵茵也注意他们很久了,看样子若不是周围人多,这两人必定已经率先耐不住了。 “你有你爹的本事吗?”有人阴沉沉问了这一句。 谢方樽虽然招人恨极了,可是他打官司的本事,实在也让人不得不服。除了胥云听那一次,谢方樽从未败过。如果谢茵茵有这样的本领,请她出堂辩护,又有什么不行? 谢茵茵都不用看那人是谁,就悠悠道:“我有没有我爹的本事,各位不知道吗?” 旁观者都是目瞪口呆,好嘛,这谢方樽的女儿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耀,明明是臭名在外,居然还好似炫耀得意一般?但不得不说县衙一场官司,他们大多数人都是亲眼见,那诡辩奇才,着实不输谢方樽。 谢茵茵心里清楚,人都是现实的,人群里越来越多试探的视线就是证明。 状师只是一把刀,刀本无好坏善恶,只要你用得起。 谢方樽打过那么多官司,难道就没有为好人平过冤吗?当然有,只是这些人怎么会承认呢,说到底谢方樽只认钱,不认人。 只是许多平头百姓既无钱又无势,只能把一腔愤恨,发泄在状师身上。 见今日的目的已然达到,谢茵茵见好就收,她麻利的收拾起了摊位上的纸笔。 “谢茵茵,你这干什么……”果然那对兄弟沉不住气了。 谢茵茵没有抬眼皮,嘴角却一勾,放长线钓大鱼,她可从来都不心急。 “今日收摊了,若有需要打官司写状纸的,你们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谢茵茵当真是毫不恋战,立刻转身就走。主要是,她从刚才起,就感到似乎有人在盯着她,可是却不是眼前这些百姓。 这目光让她不舒服又找不到来处,只能三十六计先走为妙。 “等一下!”身后人群忍不住了,起码有三个人以上在喊,这些人喊完也是一脸尴尬,但也顾不得那多了,“你,你什么时候再出摊?” 谢茵茵终于回身,盈盈一笑:“那可说不准,看心情吧。” 问话的人傻眼了,谢茵茵已经飞快地转过街角,人不见了。 人群里面,几张脸孔懊恼悔恨,有人低头窃窃私语商量着什么:“只能找个人在这里守着,看那丫头什么时候会出现。” …… 盯着谢茵茵的眼睛,来自街道另一边酒楼,二楼一个雅间中。 司修离早已把一切尽收眼底,最后看谢茵茵落荒而走,他薄唇终于不由勾出一缕笑:“果然好厉害的丫头。” 任何人摊上一个人人喊打的老爹,只怕都会过的很艰难。可谢茵茵不仅不受扰乱,还扭转劣势,成了自己扬名的手段。 黑衣人阴测测说道:“公子何不让属下去跟?” 司修离摇着扇子,淡笑摇头:“她已经发现了,就不必再跟了。”若引起了这丫头的警觉,反而得不偿失。 第14章 谁换了治病的药 谢茵茵匆匆回到家,刚推开门,门扇狠狠撞在了方大龙的鼻子上。 谢茵茵惊讶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方大龙捂着鼻子疼的龇牙咧嘴,还不忘记一脸惊喜:“茵、茵茵!我正准备去救你呢!” 谢茵茵需要他救?顾不上说话,谢茵茵扭头先吩咐院中一个下人道:“刘叔,麻烦你到门口守一守,看看有没有什么闲杂人跟上来。” 虽然后来没感觉有人跟随,但是多一些小心总无妨。 听见谢茵茵要人把守着门,方大龙就跳起来:“茵茵你被人追了吗!我就说!你不该一个人上街去!” 谢茵茵瞪他一眼:“喊什么喊?想嚷嚷的整个县都听到吗。” 刘叔也是担忧问了一句:“小姐,莫非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茵茵随口编一个:“我怕有人来打搅祖母清静。不管谁来,你都不许进。” 现在留在谢家的每一个仆人,都是家养奴才,自然是忠心耿耿。 刘叔立刻就去了大门外守着。现在的谢家没有朋友,只有讨债的。 谢茵茵确实担心老夫人,老夫人病情缠绵迄今未痊愈,总是一块石头压在心上。 来到老夫人院子,小丫鬟说老夫人睡了,谢茵茵便轻手轻脚地进屋,慢慢在祖母床边蹲下来。 这些天她与祖母的疏远,也让谢茵茵心中难过。只能趁祖母休息,前来看望。 老夫人睡得熟,呼吸似乎有些不畅,谢茵茵不由凝神,看祖母的两颊红热,她立刻伸手探向祖母的额头。 一试之下竟是滚热。 谢茵茵顿时惊了,从床边立起,“来人!” 门外丫鬟应声急忙进入,“小、小姐?” 谢茵茵看着她们,半天才问:“你们每日都有按时服侍祖母用药吗?” 三个丫鬟互相看着,“回小姐,奴婢们都是按时服侍的。” 谢茵茵手不禁捏住:“今天的药呢,用了吗?” 前面的丫鬟道:“已经在药炉里了,想等老夫人睡醒了,再服侍老夫人服下。” 谢茵茵道:“现在就去取来。” 丫鬟们不知缘故,忐忑的退下取药。 片刻,药端来,谢茵茵把药接过来。 搅了两下药,勺子舀起了一勺,鼻端闻着淡淡药味,谢茵茵握勺的手不由一顿。 谢茵茵看了一眼几个丫鬟,丫鬟们都埋下头。 “寻常老夫人的药,是你们几个负责?”谢茵茵冷冷放下了药碗。 当初请郎中给老夫人开药抓药,都是谢茵茵一手操办,包括当日煎出来第一碗药,也是谢茵茵亲手端给老夫人,当初那碗药的味道,谢茵茵至今还记住。 和她现在端的这碗,完全不一样。 丫鬟们也感受到气氛不对,有些瑟缩:“我们三个只服侍老夫人用药,至于抓药……煎药这些,是后厨的婆子们做的。” 谢茵茵冷冷:“那就把所有经手药的都叫过来。” 不多时候,院子里聚集了好几个婆子和丫头。 谢茵茵目光在她们身上一个个扫过,声音都冷了:“说,是谁换了祖母的药?” 所有下人都惊得变色,没人承认, “我们如何敢换老夫人的药?就是借我们十个胆,奴婢们也不敢呐。” 看那惶恐的样子,倒是不像在假装。但药不可能平白无故就变了。 谢茵茵脸更沉了:“把祖母的药方拿来我看。” 谢茵茵板着脸的样子,颇似老夫人的几分威仪,加上现在家里,本就她这个嫡长女最有身份,仆人当即也不敢怠慢,去取了药方。 药方拿在手,谢茵茵从第一味药,一直仔细看到最后。 看完,谢茵茵将药方拍到了桌上,盯着这些人:“到现在还不肯认?这药方上最后一味药呢?在哪里?” 院子里,仆人们几乎瞬间跪了一地,每个人都是惶恐看着谢茵茵。 这药方上最后一味药乃是雪灵芝,十分昂贵,但是老夫人每日吃的药里,却没有。 谢茵茵目光严厉的很,要是这些奴才,敢在这时候私吞祖母的药,即便是家养奴婢,她也不会手软。 “虽然谢家现在遭难,但也决不留吃里扒外的东西,今日若没人肯承认,我这就去取了卖身契,你们所有人都走吧。” 都是从小陪伴十几年的仆婢,谢茵茵也不想做绝,不会卖了他们,只让她们自己走。 一看谢茵茵动真格,终于一个婆子瘫软着跌在地上:“小姐息怒,是老夫人,老夫人吩咐我们抓药的时候,不要抓雪灵芝。” “你说什么?”谢茵茵眼眸一颤。 婆子低头垂泪:“老夫人说这方子上这么多药,少了一味药,并不会有什么大碍,奴婢们无法,又不能违抗老夫人……” 少了一味药不会有什么大碍?可这雪灵芝,分明就是这一贴药方里最贵重的药引,少了药引,又怎么可能没有大碍? 难怪药失去了药效,祖母不仅没有好起来,还越来越严重,发起高烧。 另一个丫头也终于开了口:“一株雪灵芝就要五十两银子,又如何能天天吃得起?老夫人便说她熬一熬,总能熬过去……” 谢家如今,一分钱岂非都得从牙缝里抠? 谢茵茵的怒火顿时就像被冰冻住了,质问的话梗在了咽喉,对祖母的了解,让她明白这些奴婢没有说谎。 谢茵茵下意识就想到那一千两。 “需要多少银子,你们现在跟我去取,有多少雪灵芝都给我买回来。”钱可以再挣,当务之急是给祖母瞧病。 谢茵茵说完,却看到仆人们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谢茵茵有些恼火:“你们没听到我的话吗?” 那婆子慢慢道:“小姐,老夫人说了,如果小姐要拿银子去买药,她就是病死也不会吃一口。她这一辈子,除了生了一个谢方樽这样不孝儿子,一生清清白白,绝对不会用一分来路不正的脏钱……” 谢茵茵呆呆看着仆人。脏钱,这就是祖母心中对她的定义。 县衙的官司,她知道祖母没办法轻易原谅,可是想不到祖母的心结竟这般深,是在惩罚她吗? 第15章 潘安之貌 从祖母那回来,谢茵茵整晚都睡不着,想了无数主意。若自己强行拂逆祖母的意思,恐怕祖母不仅不会吃药,还会因为生气更加重病情。 这雪灵芝之所以贵,因为就长在县郊的山上,那山上都是荆棘丛,药铺每个季节只上山一次,自然是物以稀为贵,漫天要价。 谢茵茵猛地,眸子就亮了亮。 第二天,仆人来找谢茵茵,就见门一开,眼前小姐的打扮让仆人震在当场。 谢茵茵把裙子扎在腰上,脚上也换上一双雨天才穿的靴子,秀发盘起,整个人竟隐隐透出几分飒爽之感。 “小姐,您,您这是要做什么?”仆人惊呆了。 就看谢茵茵从门后拖出一只篓子,也不知哪儿找来的锄头往肩上一扛,“我现在上山为祖母采药。” 祖母只说不能用钱买,却没说不准她上山去把雪灵芝采下来。 眼看谢茵茵真的往门外走,仆人急的上前拦,“小姐三思,那、听闻那山上都是荆棘毒虫,您如何能去?” 谢茵茵心意已决:“既然别人能去,我为何不能,再说,若真有毒虫,那些药铺的人又怎么会安然无恙。” 那些药铺都是挑孔武有力的壮丁上山,且是多人结伴,即便这样,每次采药下山,都还是会每人受伤调养,谢茵茵一个人就要上山采药,个中危险不言而喻。 到了前院,方大龙远远听见谢茵茵要上山,也扑过来了,“上山?我去!我也去!” 谢茵茵瞪着他:“你留下看家!” 方大龙不服气:“凭什么!?”每次都是让他看家,谢茵茵却能到处跑,明明他才是男人好不好? 仆人再次恳求:“小姐您真的不能去啊!” 谢茵茵转过身,神情严肃:“我上山的事,谁也不许在祖母跟前多嘴,若我回来发现了是谁,别怪我不讲情面,直接赶出谢家。” 仆人们心里却没人觉得谢茵茵是刻薄,刘叔哀然道:“说到底都是老奴们没用,才会事事让小姐挡在前头,若小姐有个三长两短,让老奴们如何安心?” 谢茵茵顿了顿,说道:“你们放心,我定会带着灵芝回来。” 说到这,谢茵茵沉默了一下,张了张口,又道:“祖母的病不能耽搁,如果我天黑还没到家,你们务必要到街上,先请一位大夫过来看看。” 万事无绝对,虽说她有信心采回雪灵芝,可还是要留个后路。 交代好以后,谢茵茵扛着锄头背着框,就这样雄赳赳朝着大山出发了。 两个时辰后,谢茵茵抬眼看着眼前的山。 宛平县是个小县,但它的地势得到天时地利,长了许多药材,每年来往宛平县的药材商不计其数,可以说没有这座药山,宛平县只会和其他一些小县一样充斥穷苦和灾民。 面对满山乱草,谢茵茵彪悍的一锄头就抡了下去,带刺的野草应声滚落山下。 谢茵茵脚踩着铲出来的空地,十分果断地开始往山上爬。 一路上,谢茵茵的裙子和衣袖,果然被荆棘刮了无数道。忍着身上火辣辣的疼,谢茵茵走到了半山腰,已显筋疲力尽。 谢茵茵不得不先靠在一棵树下休息。揉着疼痛的膝盖。她知道自己的确太逞能,可若是能让祖母吃药,她宁愿吃这样的苦。雪灵芝好阴恶阳,就长在山顶阴寒山背。 眼看日头偏移,距离山顶还有好一段路,想了想,谢茵茵继续咬牙,从地上捡起一支树枝,当拐杖艰难站了起来。 眼前的树影光亮,晃的谢茵茵眼前发花,还没走两步,陡地脚下一空,谢茵茵身体瞬间失去重心,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滚下了山坡。 那一瞬间,谢茵茵脑子里浮现,完了。 失重的感觉让谢茵茵大脑空白,眼前都是不断翻飞的树木荆棘,尖锐的疼痛更是一刻都没停止。 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的时候,谢茵茵脑子里才开始闪现,这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吗,祖母怎么办,方家怎么办,爹爹还卧病在床,我…… 天旋地转之后,眼前渐渐定格。 疼痛好像一下子停了,反倒是身子底下软绵绵的。像是垫着什么东西。 谢茵茵不敢相信地抬起胳膊,又尝试动了动自己的脚,没少胳膊也没少腿,这么高的摔下来,她以为自己会五马分尸。 差点喜极而泣,谢茵茵匆忙爬起来,这才回头看向救了自己的“肉垫子”。 一时间眼睛瞪大。 居、居然真的是……“肉”垫?有一个男人,正躺在她刚刚摔下来的地方,宛若熟睡。 “喂,你……”谢茵茵惊疑伸手戳了一下男人。 男人没有反应,端端正正的躺着,似乎也没有呼吸声。 谢茵茵慢慢把手伸到男人的鼻下,片刻,她烫了一般缩回来。 没有呼吸……乖乖,是个死人? 谢茵茵有点慌了,第一反应是,该不会是被她砸死的吧? 劫后余生,还没来得及欣喜,谢茵茵就被这个想法吓住了,手指颤巍巍又戳了戳男人:“喂,你还活着吗?” 男人一副死的透透的样子。 冷静,冷静,谢茵茵开始回想刚才摔下来,似乎并没有听到惨叫,她自己是被吓蒙了,可这男人总不至于没反应。 所以,和她没有关系,这男人早就死了? 她还是平生第一次见死人,怀着侥幸,目光慢慢才移到男人的脸上,又顿住了。实在是这张脸……除了眼睛闭着看不见,从鼻到唇,均如古雕刻画一般,俊美非常,而且这男子显然非常年轻,一身衣着也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暴尸荒野”的可怖样子。 这便是传说中的……潘安之貌吧? 谢茵茵居然有点喉咙干涩。 这时候,她闻到男人身上隐约有一股的清香,似乎是药香。 难道,谢茵茵冒出一个念头,这人也是上山采药,不幸亡命了? 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她自己不就是刚刚生死鬼门关走了一趟吗? 瞬间觉得同病相怜起来。 又看了男人一会儿,谢茵茵几次想抬起脚离开,又缩了回来。 第16章 没有男人命 “这山上鸟雀和虫子多,我还是把你埋了吧。”把男人一个人丢在这,谢茵茵于心不忍。 这么好看的皮囊,放在这里被飞鸟啃噬,着实可惜。 在谢茵茵十几年的生命里,她对男人一向没有任何想法,家有恶爹谢方樽,男人里的败类,还有一个方大龙乳臭未干,充其量多一个没有缘分的未婚夫上官敬,那就更别提了,渣男一个。 这些男人不管哪一个拎出来,都让谢茵茵巴不得躲远远的。 眼前这具“美貌男尸”,再美貌可惜已经死了,真是命里没有男人命。 谢茵茵抓住男人的两只脚,刚吃力拖动了一下。 只见一个白晶晶的东西,从男人的袖口掉了出来。 谢茵茵顿时停住,定睛一看,见这东西根茎洁白,好大一朵滚在地上,像那洁白雪莲。 谢茵茵呼吸顿住了,她激动了……雪灵芝?! 这山腰恶草丛生,这雪灵芝实在惹眼。 谢茵茵立刻把男人丢下了,上前如获至宝地把雪灵芝捧了起来。 细看之下更吃惊,这朵雪灵芝的品相,完全是上品中的极品,通身一丝杂色都没有,据说这便是药商们梦寐以求的一株价值千金的雪芝! 谢茵茵高兴坏了,恨不得立刻就拿着雪灵芝下山。 转身,她看见男人一动不动躺在那。 谢茵茵迟疑了一下。如今来看,这雪灵芝多半是男人采的,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茵茵先把雪灵芝小心地贴身放好,然后再次拖起男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男人推到了最近的一个小土坑里。 没想到男人身形高大,只有中间一截身子凹在坑里。 谢茵茵运足气力踢了两下,终于把男人都塞了进去。 被踢的时候男人的手指蓦地抽了一下,可惜谢茵茵没瞧见。 谢茵茵趴在坑边,感动地对男人说道:“你放心,我回去以后,一定会给你多烧纸钱的。断不会让你做这山上的孤魂野鬼。” 谢茵茵一边把厚厚的树叶推进坑里,土灰兜头落在男人英俊的脸上,很快把男人彻底埋了。 之后,谢茵茵再无心理负担,高高兴兴拿着雪灵芝下山了。 天色渐渐黑下来,山上阴风阵阵,吹开了漫天树叶,被埋在树叶里的男人,眼睛倏地睁开。 谢家的人看到谢茵茵这么快就带了雪灵芝回来,都高兴极了,尤其是看到那么大的一朵,所有人都很震惊。 “这灵芝长得好漂亮!” 这么一大朵灵芝,足够老夫人吃到康复。 谢茵茵在房里把衣服换下来,身上都是荆棘割出来的细细口子,但是比起其他采药人,她这些伤简直小儿科。 简单抹了抹药,换好衣服,谢茵茵便立刻出门。 方大龙围着她不停惊叹:“茵茵,下人们都在私底下说,你太有本事了。” 本以为家里只有老夫人一个人能撑大局,现在谢茵茵的几次表现,让谢家诸人都觉得,他们的大小姐未来可期,很有可能挑起谢家的大梁。 虽然灵芝拿了回来,但是祖母肯不肯吃还是一回事。谢茵茵换了衣裳,就急切赶往老夫人院子了。 跪在老夫人床前,旁边是下人端着熬好的药,小心翼翼的站在边上。 谢茵茵垂着头:“茵茵知道让祖母伤了心,没脸请求原谅。但请祖母看在谢家的份上,看在爹至今卧床不起,您就不要责怪孙女,谢家每个人,都真心盼着您康复,继续主持谢家。” 旁边的下人也是神情殷切,他们都是家生子,和主人家一荣俱荣,都是发自内心盼着谢家能熬过这一关。 “老夫人,您就看在小姐,亲自上山冒险为您采来雪灵芝,这药无论如何您也喝一口吧?也算全了小姐一片孝心。” 就看本来一动不动的老夫人,猛地僵了一下。她瞬间从床头回身,眼睛把谢茵茵死死打量一遍:“你、你去了山上?受伤了没有!?” 那山上荆棘密布,环境险恶,人人都知道。一听谢茵茵上了山,老夫人显然惊呆了。 谢茵茵低垂下眉眼,却嘴角勾笑,她就知道祖母心里虽气,可依然对她是疼爱的,不忍心让她涉险。 她柔声说道:“茵茵没事,只要祖母能康复,茵茵什么也不怕。” 看着床前的数双担忧的眼睛,老夫人一声长叹,再也没办法继续气下去。 下人们心里一喜,赶紧打蛇随棍上,端着药就上前了。 谢茵茵也是立时起身,张口说道:“让我来服侍祖母。” 祖孙到现在,算是彻底冰释前嫌。 有了灵芝药效立刻就不一样,当晚老夫就见好,半夜时候烧就退了,让谢家人又是好一番高兴。 县衙的后院,蔡县令命人整修了一间华丽的厢房,里面的装饰用的都是上等绸缎,珠帘是真正的珍珠,都是县衙的人直接去街上采买的。 厢房四周都被清出了五丈的场地,被县衙的侍卫把手在周围。 司修离在厢房里:“还没扁无殷的下落?” 这段时间,蔡县令也是派出了县衙的人,明寻暗找,可是并无进展。 “这是王府密探用命换回来的消息,若是扁无殷不在宛平县,那真是没有人能知道他下落了。” 司修离手中扇页一扣,盯着黑衣宦官:“去查一查最近,宛平县所有的外来人口。” 一旁一直战战兢兢的蔡县令,闻言抬起头:“殿下,最近这三个月,正是宛平县药材交易的高峰,来到此处的药材商,恐怕太多了。” 人多就很难做到一一盘查,而且这些商人拖家带口,这么一来人就更多。 想不到司修离眸子眯起:“药材商?药材交易?” 蔡县令道:“正是。”当下把宛平县,背靠一座药材大山的事情,对司修离进行了禀告。 司修离神色幽幽,片刻他唇角勾出一丝讥笑:“这么说来,扁无殷一定就在这里。” 蔡县令似有不解,却不敢多问。 神医也并不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就算是扁无殷,是药王神医,他也需要用药。 司修离眼中,有一缕冷酷。 第17章 吃了 祖母大好,谢茵茵仿佛一顶担子,从肩上卸去了。 有了祖母主持中馈,谢茵茵总算懒洋洋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地醒转过来。这就是有人依靠的安心,再也不用担心会出现的风雨。 吃饱喝足,谢茵茵收拾着纸笔准备出门。钱嘛,该赚的还是要赚。她露出一丝笑,前几天在街上撒下的鱼饵,是时候去收鱼了。 谢茵茵大摇大摆上街,依然走到老地方,直接席地而坐。 把那张“代写状纸”抖开来,摆到了身旁。 “谢茵茵!”一锭闪闪的金子,用力拍在了谢茵茵面前,那叫一个爽快。 谢茵茵打量对面的男人,笑不露声色:“什么冤情要申诉?” 男人却并不像有冤情,看着谢茵茵的目光都有些傲慢,脸上故意露出几分凶相,“你老爹谢方樽,以前接过我的官司,我要你和他一样,给我打一场必赢的官司。” 张口就是要必赢的官司,口气好大。看来今日第一笔就是大生意。 谢茵茵却缓缓看着这男人:“你是朱三顺?” 既然说了曾是她爹的主顾,谢茵茵怎么会没有印象,况且宛平县的有钱人就这么几个,这个朱三顺就是其一。 朱三顺阴鸷看着谢茵茵:“你认得我,那就更好办事了。只要你和你爹一样能替我赢官司,钱要多少都可以。” “要多少都可以?”谢茵茵盯着那锭金子,勾唇笑了笑。 从谢茵茵站到这街上,看热闹的人就已经暗戳戳围过来了,此时说道:“又是朱三顺?他这次又想侵吞谁家的地哟!” 谢茵茵拿起那锭金子,在手中端详转动:“官司有难易之分,因此酬劳也有贵贱。你想打赢地皮归属之案,这么一锭金子,可远远不够。” 朱三顺倒是放松,他瞥了谢茵茵一眼:“你要多少?” 谢茵茵把金子啪的放下,眼睛望着朱三顺:“一万两……黄金。” 朱三顺眼睛瞪圆了,围观的人更是哗然一片。 谢茵茵说道:“这就是我开的价,付得起,我就替你走一趟公堂。” 朱三顺拳头捏的吱吱响,他阴冷看着谢茵茵:“你消遣我?”这丫头有多大的胆子,敢在大街上这么对他? 谢茵茵迎上他目光,依然是淡淡:“你付不起?如果付不起,就请走吧,别挡着我做生意。” 朱三顺现在算是明白了,他上前一脚踢翻了谢茵茵的砚台,“臭丫头!连你老子都对我毕恭毕敬,你竟敢拿爷来消遣?!” 围观百姓见风向不对,立马就躲远了,幸灾乐祸看着。在他们眼中,两个都是恶人,他们乐见其成。 谢茵茵迅速站了起来,即使站起,对面朱三顺也比她高了起码三个头,但谢茵茵气势不输啊,她对着朱三顺冷笑道:“光天化日,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你敢碰我一根手指头,信不信我能到县衙、告、死、你?” 一万两就是她随便喊的,那又怎样?谢茵茵浑身都是气势,古往今来,你敢得罪状师?提醒朱三顺忘了状师是靠什么吃饭的? 别看朱三顺满脸的横肉,体壮如牛,气势却输给一个丫头,他吸了口气,下意识的。 “你,你谢家有能耐,好,等着……” 就看那朱三顺阴冷冷和谢茵茵对视,片刻,远远围观的人竟然看见,他走了……他居然走了?…… 谢茵茵心里哼了一声,理了理裙摆,就像刚才那样施施然坐下来。 区区威胁,就想让她怕,岂非愧对了她这被人传颂的恶女之名。真要站到了那大堂上,状师用一张嘴就能把你唾死。 这时百姓面面相觑,人人心中倒也觉得古怪,这朱三顺以前跟谢茵茵的爹谢方樽,那是臭味相投和狼狈为奸,两人合伙侵吞了好几家的良田祖产。 今日这朱三顺显然想故技重施,可是谢茵茵居然张口要一万两黄金? 我滴个乖乖祖奶奶,一万两黄金是什么概念,朱三顺侵吞的那些财产加起来也没这个数吧。 难道说,谢茵茵是不想帮朱三顺打官司? 众人都有些狐疑,狐疑的是这恶人的女儿,难道还会是个好的? 从人群中,一道身影慢慢朝谢茵茵走过去,最后停在了摊位前面。 谢茵茵还在低头收拾着打翻的砚台,刚刚把墨汁重新倒上,将笔沾了沾墨。 “敢问蓄意谋杀,该怎么判?” 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出现在谢茵茵的头顶,似乎带着一抹好听的低沉。 谢茵茵想也不想,“蓄意谋杀?那还用说,当然是以命偿命……” 她一边说,抬起了头。 嗓眼里……仿佛被塞了一大把棉花,她目光缓缓盯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站在摊位前,身形高大,一身简白素衣,袖口和下摆处却是脏兮兮的,仔细看还粘着一片枯黄的破叶子,像是刚从哪个土坑爬出来…… 阴森森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谢茵茵头上,“如果害命再加一条谋财,不知又该怎么判?” 谢茵茵呆呆盯着男人,“你是那个……”她猛地以为自己青天白日之下见了鬼。 她目光移到男人的脸上,尽管看起来狼狈,可是在那张可比潘安的容颜面前,一切狼狈却仿佛化成了浮云。 看见自己亲手“埋葬”的人站在面前,这惊悚度实在太高。 “怎么不回答?”男人继续逼问谢茵茵,“害命夺财应该判什么罪?” “你,你不是死了吗?”谢茵茵终于颤抖问出来。 她感到头上降下一片阴影,男人弯下身子,冷冷的盯着谢茵茵的脸,阴森森开口:“你看我死没死?” 男人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近距离,谢茵茵感受到男人清晰的呼吸。 谢茵茵忽然感到耳根有点发热,她迅速把目光移开,心虚地低下头。 她也有点混乱,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这回事吗? 怎么就偏偏被她遇到了呢? 男人接下来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彻底敲醒了谢茵茵:“我的雪灵芝呢?” 谢茵茵简直心惊胆战,男人的目光已经像刀子一样寸寸剐着谢茵茵。 “吃了……”给祖母炖汤了。 男人像是被劈了一道,嘴唇居然不可遏止地颤抖,“吃、吃了?!” 第18章 你要对我负责 看着男人跟抽风似的,谢茵茵有点尴尬:“是啊,吃了。” “那么大一朵灵芝,你全吃了?什么时候吃的?谁吃了?你吃的吗?!” 谢茵茵被问的有点瞠目结舌,灵芝哪有分着吃的,当然是一整个煮了吃。 男人一张俊脸,完全扭曲到一起,看的谢茵茵从心虚到发毛,不就是一朵灵芝吗,怎么和刨了他祖坟一样,至于吗。 “你知不知道那灵芝只要咬上一口,就足以让普通病人痊愈,整整一朵!你居然敢把整整一朵都给吃了!”似乎能听到男人的齿间都在吱吱作响。 谢茵茵也惊呆了,咬一口就能痊愈的灵芝?说笑的吧?虽然那灵芝……看起来确实比一般的灵芝要高级,可是就算灵芝是名药,咬一口就痊愈也太夸张了吧? 男人的手青筋暴出,他阴嗖嗖的视线不断在谢茵茵纤细的脖子上扫过去。 他有杀人的冲动,这女人从天而降把他砸个半死,打断了他的疗伤调息,又把他埋在地下差点憋死他,如今,居然还把他的雪灵芝给吃了!? 谢茵茵被他盯得冒冷汗:“这位公子,不,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误会?男人现在没有任何误会,他盯着谢茵茵觉得不对,这丫头不像是吃了一整朵灵芝的样子。 “说,灵芝你给谁吃了?” 面对男人的逼问,谢茵茵有不祥的预感:“你,你想干什么?” 男人脸色愈加阴森森。 要是昨天晚上刚吃的,灵芝也许还没有消化干净,现在开膛剖腹的话,也许还能抢救…… 谢茵茵毛骨悚然,死也不能把祖母供出来:“我吃了!吃,吃都吃了,你想干什么?” 男人木着脸:“好,那我现在就让你物归原主。” 都吃了怎么物归原主,谢茵茵越来越觉得男人可怕,“我警告你,大,大街上,你别乱来啊……” 男人现在眼里都是被吃掉的灵芝,哪里还管什么大不大街,他伸手拽住谢茵茵:“你现在就给我把灵芝吐出来!” 想不到男人来真的,谢茵茵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就一脚踢向了男人。 谢茵茵也不知道踢到了哪个地方,男人瞬间僵了一下,手下一松放开了谢茵茵。 谢茵茵连连后退几步,捂着胸口警惕望着男人。 却看男人颤抖着手扶住了自己的后腰,他被谢茵茵推进坑里的时候,又被她丧心病狂踢了两脚,刚才谢茵茵那一脚刚好又踢在他的伤处。 这丫头绝对是他的灾星…… 望着谢茵茵,男人开始冷笑:“好,既然你不肯还雪灵芝,我现在就去县衙,说你亲口承认谋财害命!” 谢茵茵急了,也顾不得再躲,立刻上前拦住男人,“等一下!不要去县衙!” 男人冷冷盯着她:“让开。”还以为这丫头不知道怕。 她可担不起谋财害命的罪,谢茵茵死也不让:“灵芝、灵芝虽然被吃了,但我可以赔你钱,你,你要多少?” 没想到男人的脸色没有任何缓和,他看着谢茵茵:“赔?你赔得起吗?” 一朵灵芝有什么赔不起?谢茵茵豁出去了:“寻常药铺的灵芝,五十两一朵,你,你这个……二百,不,五百两,五百两总可以了吧?” 狠心说出这个数字,谢茵茵肉痛,一千两一下子就没了五百两,但谁让事情是因她而起,她也不想占谁的便宜。 男人冷冷看着谢茵茵:“五百两就想买我的灵芝,你疯了?” 五百两还不够? 那张好看的脸,再次凑近谢茵茵,似乎想要让她看个清楚:“那样纯净的灵芝,只生长在烈阳和阴寒交替,花期十年才结,又被我用药材滋养过,这世上,仅存那一朵,你知道多少贵族高官求我都求不到,你居然说要赔,把你卖了你能赔得起吗?” 男人恨得牙痒痒。 “我……这……”谢茵茵嘴里有点漏风。 她都不知道男人说的真还是假,世上有这般名贵的灵芝吗?吹嘘的这么玄乎,总不会想讹她吧? 这时男人眼睛一抬,本想继续教训谢茵茵,却看见前面的拐角,有一个面色阴冷,穿着一身黑衣的人出现。 男人神情顿时一颤。 他转了个身背对黑衣人,一边对谢茵茵冷漠道:“现在,马上带我去你家。” 谢茵茵吓一跳:“去,去我家?”这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斜睨着眼睛:“不愿意?” 谢茵茵当然不愿意了,他是谁啊,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把一个怪人带回家里。 只见男人抬起一只手臂,慢慢拉开衣袖,手臂上,都是一块块的青紫,那叫个惨。 “这些伤都是拜谁所赐?害我成这样,你却不想负责?” 谢茵茵底气已经矮了一半,她,她也没有说不负责……只是…… 男人冷哼一声:“带我去你家,什么时候养好了伤,什么时候算数。” 谢茵茵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比起被拉到县衙,内心的愧疚还是让她妥协了……“好吧。” 谢茵茵一路上都在想着回家怎么交代,身后男人亦步亦趋跟着她,跑是肯定跑不掉了。谢茵茵从来没有这么沮丧。 “你,你叫什么名字啊?”谢茵茵悄悄瞥了一眼男人。 男人高冷的不搭理。 好吧,谢茵茵吸了吸气,眼看快到家门口,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理由,祖母那里肯定无法交代。 “弄伤了你是我不对,还拿了你的灵芝,可是,可是……那时候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男人终于愿意眷顾一眼谢茵茵:“谁告诉你我死了?” 谢茵茵瞪大眼睛:“你没有呼吸,而且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不知道已经躺了多久。 他一动不动是因为!男人硬生生忍下一口气。 谢茵茵觉得自己也很冤枉,当时在山上的时候,她的确亲手试探过。活人又怎么会没有呼吸? 看男人脸色不善,谢茵茵终于没敢再继续说下去,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 谢茵茵鼓足勇气推开家门,方大龙看到走进来的谢茵茵,竟是一脸的垂头丧气,“茵茵你回来啦!……你是谁!?” 方大龙目光定住在谢茵茵身后。 第19章 家有美男住 门口,男人如天外的神祗一样高冷俊色,站在那里目光掠过方家的宅子,像是在扫视一群凡夫。 这谁啊,一副鼻孔往天上的。 方大龙掐腰:“喂,你干什么的?” 男人冷冷扫着方大龙。 谢茵茵见状不妙,赶紧打断,问下人:“后院还有空着的厢房吗?” 院中下人见谢茵茵带了个人回来,还张口问厢房,亦是吃惊,“小姐,这位公子是?” 好几双眼睛打量着男人,都是越打量越惊讶。 谢茵茵硬着头皮,只能找法子解释:“这位公子是,是……” 男人这时冷冰冰接了下去:“是债主。” 谢茵茵:“……”她喉咙赫然是还没讲出来的半句话。 “债主!?”方大龙登时弹簧一样跳起来。 几个下人立刻严阵以待,满脸戒备的看着男人,讨债的居然都追上门来了?太欺人了,身为谢家的奴仆,誓死也要保护谢家…… 谢茵茵一看就知道事情大条了,她有些恼火的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男人。 “你是谁?居然敢来谢家讨债?”刘叔从身后走了过来,声音沉下去,“来人,立刻去通禀老夫人!” 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尤其是面对讨债的,就算谢家不如以往,那也不是好欺负的。 “等等!”谢茵茵喊住了那小厮,心里急电一样在转。 刘叔看向了谢茵茵:“小姐,这究竟是?” 小姐才刚刚与老夫人重归于好,可不能在这节骨眼再有什么。 谢茵茵收敛了一下神色,终于轻咳一声道:“这位公子,他是我的恩人。” 恩人!? 所有人一脸惊讶,男人的眉头也是一挑,幽幽看着谢茵茵,恩人? 刘叔结巴地道:“小姐,什、什么恩人?您怎么会有恩人?” 开了头就得编下去,谢茵茵说道:“我昨日上山为祖母采灵芝,偶遇这位公子。那朵雪灵芝其实是……是这位公子采下来的。” 眼看人人都不敢置信,谢茵茵硬着头皮:“是真的,祖母能康复,也要多谢这位公子。” 男人听见谢茵茵的话,神情也很微妙,他居然没有再出言。 刘叔这时看向了男人,缓慢问道:“那敢问小姐的恩人叫什么名字?” 谢茵茵不做声,她就是不知道男人的名字。 刘叔狐疑道:“难道小姐……” 男人淡淡的声音接了下去:“无恨。” 谢茵茵意外地看向男人。无恨?他叫无恨? 刘叔反倒有几分信了,他对无恨拱了拱手,郑重道:“无恨公子救了老夫人,不仅是小姐的恩人,更是谢家的恩人,小人在这里谢过公子。” 无恨盯着刘叔没说话。 谢茵茵心里总算松口气,才说道:“无恨公子初来宛平县,人生地不熟,需要在谢家小住时日。刘叔,还烦请你……打扫一间厢房出来。” 刘叔道:“这是自然,请小姐和无恨公子稍候。” 刘叔带人去打扫屋子,本来谢家宅子就挺大,厢房也不少,只是这些日子荒废了而已。果然很快一间屋子就收拾了出来。 进了屋内,无恨四下一扫,窗明几净,十分宽敞舒适。 “无恨公子还满意吗?”负责收拾的下人忐忑问着。 无恨神色淡淡,“将就着吧。” 看他这模样,倒好像皇宫内院才能入眼似的。 谢茵茵默默让下人退出去,留她自己跟无恨在屋子里。 屋内,谢茵茵盯着无恨,无恨盯着谢茵茵。 谢茵茵先败下阵,真是从来未做过亏心事,突然做了一次,才觉甚是亏心。 “既然你要住在这里,又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你愿意住多久都可以,但是有话说在前,这毕竟是我家,你要答应我几件事。” 谢茵茵觉得话还是摊开来说比较好,她现在跟无恨不算敌也不算友,着实尴尬。 见无恨不说话,谢茵茵只能壮着胆说下去:“一人做事一人当,拿走你灵芝的是我,乃是我跟你之间的恩怨,希望你不要怪罪谢家的其他人,也,也不要在祖母和其他人面前乱说半个字,你答应吗?” 无恨这时向谢茵茵走了一步,谢茵茵猫捉老鼠一样后退一步,无恨若有所思盯着她,半晌说道:“你是为了给祖母治病?” 从刚才院子里下人的对话,很容易推测出他的灵芝去向何处。果然并不是被这丫头吃了。 谢茵茵脸色一下变得煞白,陡然想起在街上无恨逼着她把灵芝吐出来,“我警告你,你不要妄想伤害祖母,否则我跟你拼了!” 真有意思,这个丫头已经三番四次警告他,她哪里的底气来警告他。 谢茵茵越想越害怕,自己在街上应该宁死不从,竟然就这么把人带进了家门,不是引狼入室么?她继续威胁:“灵芝早就消化干净了,你死心吧!” 看谢茵茵拼了命挡住门,生怕无恨真就这么冲出去找老夫人。 无恨一步步走向谢茵茵,“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恩人吗?” “你别过来,我喊人了,我真的喊人了……”恩人又怎么样。 谢茵茵徒劳挣扎。伤了祖母,那就不是恩人,是仇人了。 无恨停在谢茵茵面前,面无表情盯着她,谢茵茵在他眼里毫无威胁性,最多就是一只爪子比较利的猫。 “你刚才说我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谢茵茵呆呆看着对面的脸,身体的警觉状态还没有解除,啊? 无恨盯着谢茵茵,他再丧心病狂,还不至于对一个老人家动手。 既然灵芝已经不可能了,他自然要讨些别的好处。 谢茵茵还有些不敢相信:“你不要灵芝了?” 无恨冷冰冰道:“你不是说都消化干净了吗?” 谢茵茵眼里漫出狂喜:“当,当然消化干净了,你,不管你使什么手段、都,都没用!” 看她这语无伦次的样子,刚才在街上,对那个叫朱三顺的不是舌利如刀很能说吗? 无恨不再搭理谢茵茵,转身走向床边,“你可以出去了。” 谢茵茵盯着转身就走的男人,没反应过来。 无恨站在床边,转身瞥了谢茵茵一眼,谢茵茵后背还是贴在门上,保持着刚才防御的姿势。 无恨慢慢抬手,解开了腰带。 谢茵茵目光僵直,似乎一下子凌乱起来。 “你要留下看我脱衣服?”无恨蹙眉,从昨天山上变故,到今天去找谢茵茵算账,他一直没能好好休息。 谢茵茵红着脸:“不用了。你,你睡吧。” 女孩子飞一般转身,打开门夺路出去,门在无恨的面前重重关上。 无恨看着关上的门,反倒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神色间若有沉思。 第20章 当年神医,俊逸如仙 县衙里,蔡县令手里捧着一叠身份资料:“殿下,根据城门收到的通关文书数量,这半个月来到宛平县的行商一共有一百六十七人,每个人的身份都在这里,请殿下过目。” 司修离却没有看那份名单,“你认为扁无殷会直接把名字写在文书上?” 要是这么容易找,他还需要亲自从京城过来干什么。 蔡县令有点碰一鼻子灰,可他也尽了力,谁让神医偏偏来他宛平县,他又能怎么办。他只是个普通县令啊。 “不知王爷,是否有神医的画像之类的东西,若知道神医长相,哪怕只是旁人口中的简述,下官也好着手去排查。” 只知道一个名字,要找人实在太难了。 司修离摇着扇子,半晌方说道:“我曾听皇兄言,大约三十年前他跟随父皇有幸曾见一面神医,当年神医十分年轻,相貌风采极是出众,以致他至今难忘。” 但毕竟已经过了三十年了,神医只是神医,不是真的神,肉体凡胎,不可能真的不会老去。 当年俊逸如仙的人,今日应当也已经宛如耄耋老翁一般了。 蔡县令也抬起眼:“那下官,就着手排查五十岁上下的新进宛平县的外来人?” 司修离面色淡淡,也不说行不行,但蔡县令心里已然决定先按这般往下查,总比干耗着要强。 —— 家里无端多了一个大活人,老夫人怎么可能瞒得住。谢茵茵本来打算主动向祖母坦白从宽,可是却没有算到一个方大龙。 “外祖母!家里来了个要债的,茵茵把他领到后院住下了!”方大龙一脸惊叹地对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险些被嘴里的茶呛死,下人好一番抚胸捶背,老夫人死盯方大龙:“什么要债的,把话说清楚!” …… 现在谢家落难,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想方设法的来搜刮,老夫人心底又急又气。 老夫人拄着拐杖,身后一群浩浩荡荡的丫鬟仆婢,气势汹汹逼近了小院里。 却见院中疏影横斜,谢茵茵看见老夫人过来,登时惊的话都不会说了:“祖、祖母?” 老夫人看也不看谢茵茵,锋利的目光直逼向院子里另一个陌生人。 无恨慢慢地从树下转过身,风姿优雅,谪仙一般。 老夫人一生老辣,自有气势,寻常谢茵茵被她瞪一眼都觉得心虚,此时一双眼瞪着无恨,无恨迎上目光,半晌竟是淡淡一丝笑。 老夫人惊了。 只见无恨遥遥抬手,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原来是老夫人。在下这厢有礼了。” 老夫人左看右看,也不像要债的啊,不由惊疑不定,这才问道:“不知阁下是?” 无恨淡淡看了一眼谢茵茵。 谢茵茵赶紧就接上话:“回祖母,是孙女上山为祖母采药时,在山上遇见的无恨公子。孙女能得到那株雪灵芝……也是多亏了有无恨公子。” 无恨公子……老夫人惊疑的目光再次对上无恨,此人显然不是宛平县人,又是一身风雅,老夫人活了一辈子,见过无数人,有此气度的也没见过多少。 无恨心里道,不愧是吃了他雪灵芝的人。 只见老夫人此刻是步伐稳健,中气十足,面色红润,气势如虹。恐怕老夫人自己都没感觉到如此大的转变。 老夫人上下扫着无恨,终于问道:“无恨公子是做什么的?” 无端出现在她谢家,又是有何所图。 谢茵茵早就为无恨编好了身份,又抢道:“祖母,无恨公子是外地的药商,来宛平县是采买药材的做。” 老夫人严厉的斥责谢茵茵:“我问的是无恨公子,你插什么嘴!?” 谢茵茵咬了咬唇,低下了头。 无恨眼睛眯了眯,老夫人此刻目光如电,一点也不相让。 无恨唇边一勾:“久闻宛平县背靠药山,天下医者皆知,在下也是慕名前来。” 这样的气度,只是个药商?老夫人显然没有全信,“前些日子,老身身子骨不争气,茵茵说雪灵芝是公子之物,如此看来,老身也要感谢公子。” 一提到雪灵芝谢茵茵就紧张,真是好坏都是它,只求祖母别再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夫人客气了,”无恨余光瞟着谢茵茵,“再说茵茵姑娘已经说了,无论如何都会报答在下的。” 谢茵茵周身一阵阴风飘过,感受到祖母投过来的如刀一样的目光,随之而来的就是大难临头的感觉。 老夫人幽幽的声音半晌说道:“哦?不知茵茵是怎样说的?她要如何报答公子呢?” 身后的仆人本来是跟着壮声势的,此刻反倒一个个眼神暧昧地看向自家小姐。 报答二字着实的引人遐想,素来女子所说的报答,不就是? 无恨假装没看见谢茵茵拼命使过来的眼色,淡淡说道:“这就要看茵茵姑娘是怎么想的了。” 老夫人彻底沉下了脸。 谢茵茵见状,简直想死的心都有,她果然还是把这人想的太善良了,指望他不拆台,怎么可能呢! 谢茵茵巴巴地看向老夫人:“祖母……” 老夫人狠狠瞪向她:“闭嘴!” 话是能随便说的吗?难道不知道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老夫人恨不得没吃什么灵芝,灵芝跟孙女哪个重要? 老夫人再次冷冷道:“自然是要报答公子,不知公子想要多少银两,我谢家必当如数奉上!” 谢茵茵已经没眼看了,又提钱?钱要是能解决的话她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果然无恨冷然一笑:“老夫人误会了,钱财对于在下来说,乃是身外之物。” 老夫人的脸色难看的很,钱是身外之物?这世上还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这么说,那必然是比钱有更多的图谋。不要钱,难道是要人? “茵茵,你跟我过来。”老夫人气得连礼貌都顾不上了,直接转身就要离开院子。 谢茵茵老老实实地跟着老夫人走过去,真是火上浇油,之前的一堆麻烦还没解决,现在又来一尊佛爷,这佛爷还比任何的麻烦都更难缠。 第21章 紧闭的院子 老夫人遣走了所有的丫鬟仆人,独留谢茵茵在房中,忍了许久才没有当场发怒:“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最好是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谢茵茵自觉走到了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回祖母,茵茵说的句句实话。无恨公子确实是孙女在山上认识的。” 老夫人紧盯着谢茵茵,愣是没从那脸上看出说谎的迹象来,她自然不会想到,这的确是真话。 老夫人还是将信将疑:“雪灵芝呢,又是怎么回事?” 无功不受禄,老夫人并不相信会有人无端端把灵芝这样名贵的药材送给别人。 “你又如何说要报答他!?”老夫人的声音骤然严厉了十分。 谢茵茵低着头,“是这样的,当时无恨公子因为采药受了伤,孙女在半山腰与他相遇,正好救了他……” 谢茵茵心里默念着,她那时的确是存了救人的心,老天爷一定要体谅他。 老夫人显然难以相信:“你、救了他?” 谢茵茵说道:“是的祖母,当时山上也没有旁人,孙女不能把无恨公子一个人丢在山上,所以……一直将他安顿好后,孙女才下山。” 她的确是把他“安顿”好了,她也很不容易。 老夫人的眉心已经拧到了一起,这些话越听越不像真的,可是以她对谢茵茵的了解,又看不出她在撒谎。 “灵芝正是孙女下山时候,从无恨公子身边带走的。昨、昨日,孙女在街上遇到了无恨公子,他将身上的伤给孙女看,孙女不忍心,就,就这才同意把他带到家里来,答应他养好伤之后再离开。” 谢茵茵从头到尾没有说,灵芝是无恨自愿送给她的,所以她并没有说谎。 老夫人皱着眉:“那你说报答他?” 谢茵茵立刻说道:“孙女千辛万苦要寻的灵芝,让祖母立刻身子大好,这自然都是因为无恨公子的功劳。孙女说报答他,也是因为他对祖母的大恩,绝无别的意思。” 老夫人总觉得哪儿不对,可是她又实在挑不出毛病,“既然是你说的这样,那位无恨公子的确是帮了谢家的大忙,让人家住几日也没什么,只是……” 祖母的目光再次幽沉盯着谢茵茵的脸。 谢茵茵一丝紧张:“祖母请说。” 老夫人看着自家孙女半晌才沉重的开口:“尽管谢家落魄,可你也是谢家未出阁的小姐,没能给你一个安定的环境是祖母和你那个爹没用,但是,你依然不能自甘堕落,和外男自当保持距离,尤其是这样陌生不知来历的人,你如何能私自就把人带到家里,让外人看见会如何想你?如何想谢家?” 老夫人严厉中也是带着对孙女的心疼,谢茵茵深吸口气,慢慢俯身磕了个头,说道:“是,孙女记住了,下一次一定先和祖母商量,绝不自己擅自做主。” 见谢茵茵态度恳切,老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人已经住进了谢家,总不能赶出去,“行了,你下去吧。” 见祖母面露疲态,谢茵茵立刻起身退了出去。 在房间外,她长松了口气。说谎也是一件技术活,把真相颠颠倒倒一番,可真是累死个人。 谢茵茵在老夫人院中的时候,无恨自己走到了谢家其他地方,现在整个谢家空荡荡,仆人根本没办法遍及各个院子,也就老夫人和门口的院子,还有那么些人看守。 无恨慢慢走到其中一个关闭的院门口,其他院子都是门户大开,只有这所院子,孤零零的黑色大门守着。根据地势,这间院子看起来像是谢家的主院。 “你要干什么!?”身后传来惊呼质问。 无恨收回了已经推到门上的手,转身看见了方大龙。 方大龙警惕地看着无恨,又看着关闭的院门:“谁让你来这里的?你,你有什么企图?” 企图?无恨盯着这个毛没长齐的小子,不止是谢家的人觉得他是个外人,心里提防他,无恨同样也在查探谢家,他是不会留在一个不知底细的地方的。 无恨睨着方大龙:“你家里没有男人吗?”从他进了谢家,到现在两日时间,他没有看见谢家有一个男人出来主持大局。 方大龙觉得受到了侮辱,“你说谁家没有男人?!” 无恨内心若有所思,这么大的家族院子,连一个成年男子都没有,居然是靠两个女人在家里,一个小丫头片子,一个老迈的夫人,怎么看这个家庭都很不正常。 至于他身后这间紧锁的的院子,无恨再次瞥了一眼。 方大龙立刻嚷道:“我警告你,你,你不能进这间院子!” 无恨看着他:“为什么?” 方大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被人套话,张嘴就来:“这是谢叔父的院子,任何人不许进去!” 谢叔父?无恨心念一动,所以这家有男主人在? 方大龙接着就说道:“谢叔父现在病重,除了每日送返过来的丫鬟,谁也不能接近这里。不然,你就等着被赶出去吧!” 方大龙眉飞色舞,这男人只要敢真进去,他立刻就去告诉茵茵和外祖母,马上把这男人赶出去,哈哈。 无恨的眸子幽深,赶出去吗,又是一个病了,这家子病了的人还真是多,风水不好还是人的问题。 无恨慢慢抬步,朝着院子相反的方向离开了。方大龙见他居然走了,不由失望,这人怎么到了门口还不进去呢,真讨厌。 谢茵茵在院子里等无恨,见他回来诧异问:“你去哪了?” 无恨看着她:“想好怎么报答恩人了?” 谢茵茵不想接他的讽刺,把手里的药递过去:“这些是治外伤的敷药,你拿去吧。” 无恨看着那些药没动。 谢茵茵转身,把药放到屋里桌子上,然后重新退出来。 “家里的仆人人手不够,你若有事,可以直接到前院找我。”谢茵茵对着无恨说道。 无恨这时看着谢茵茵那张脸,谢家这么多的院落和宅子,足以说明从前十分殷实富足,可现在空有宅子,里面的人都一个不见,这家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22章 上门伸冤的女子 第二天谢茵茵想上街,又觉得家里多了个陌生人不放心,实在是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院子门口隐约听到有人怯怯地问了一句:“请问这里可是谢状师的家吗?” 这嗓音柔柔,明显是个姑娘家。 门口的家仆诧异道:“你找谁?” 那声音更加的怯怯:“我,我找谢状师……” 哪里还有什么谢状师,家仆的脸色变了,“赶紧走,这里没有你找的人!” 谢方樽都躺了大半年了,竟然还有人找来,这明显是找麻烦的吧。 女子声音委委屈屈:“我,我前日在街上,才看见过谢状师的人在……” 家仆瞪大眼睛,前日在街上看见?见了鬼吧,这怎么可能呢。 听到这里的谢茵茵,猛地意识到什么,她立刻走出去:“二勇不得无礼!” 她喝止了门口的家仆。 同时从半开的门扇里,那门口女子立刻抬起眼睛,看见了谢茵茵。 那一瞬间,那女子不出所料露出了喜色。 “谢状师……” 谢状师,这一声喊的,却原来是谢茵茵。 家仆二勇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谢茵茵心里猜的没错,此时便和那女子目光对上,顺便问道:“你找我?” 女子不顾阻拦,推开那半扇门竟就冲进了院中,一双水眸殷殷切切看着谢茵茵: “状师帮帮我吧!” 女子说着,竟然身子摇摇就跪了下去。 真想不到,不用出门,生意就送上了门。 谢茵茵一边望着这女子,她神情凄凄楚楚,果然是一副受冤的样子。 女子看着谢茵茵,又说道:“求状师帮一帮我!” 谢茵茵说道:“你先起来说话。”这么跪着倒好像她不答应还有负罪似的。她不喜欢有负罪,只需要拿钱办事,钱货两讫,坦坦荡荡。 “你跟我过来。”谢茵茵看了一眼院子里这么多眼睛,恐怕女子不好说话,遂把她带到了僻静的树下。 只见女子容貌妍丽,最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可谢茵茵看见她已经梳了妇人发鬓。 一个已经嫁人的妇人,却是独自找到了状师的家门,神色中许多遮掩的神态。 “你可以说了。”谢茵茵望着她。 女子咬住了薄唇,开始对谢茵茵诉说经过。 …… 女子的声音有一种自带的哀婉,说完之后谢茵茵看着她,能让一个女子独自来找状师,果然是遇到了她不能解决的“大麻烦”。 谢茵茵既没有同情女子,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她公事公办说道:“你准备出多少银子?” 正陷入情绪中的女子一愣,接着,有些脸红。 看着女子的样子,谢茵茵道:“我的状纸明码标价,既然你找到了我,自然知道我出堂辩护的规矩。” 要想让状师过堂,远远比写状纸要贵得多,状纸最便宜几两银子都行,可过堂就不一样了。 女子的脸更通红,她显然听说过谢茵茵一千两银子过堂的事迹,她原本也没指望真能请谢茵茵过堂。 就见女子低着头,从腰间接下来一个布囊,缓缓地打开布囊后,她拿出了里面的银锭。 “奴家当了首饰,才勉强凑得了这五十两……” 五十两。在平时,五十两算不上很少,可对于请状师来讲,却基本无望。 女子似乎也知道这点,脸上的神情才会显出难堪。 即便知道没钱,可是一想到自身的处境,还是求到门上,希望试一试。 谢茵茵看着那五十两,“五十两,按照规矩,我最多替你写五十个字的状纸。” 女子有些发呆,五十个字?一两一个字。 谢茵茵转过身:“你在这里等我。” 女子呆呆的站在树下,谢茵茵就这么回房摊开了纸笔,回想着女子和她说的话。 五十个字,不过是提起笔一挥而就的功夫。 谢茵茵捧着状纸出门,吹干了上面的墨,把状纸递给了女子。 “直接拿去县衙,请县令大人主持公道吧。” 女子看着捧到面前的状纸,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就行了? 谢茵茵却不墨迹,直接伸手拿走女子手里的五十两,塞进袖子里:“银货两讫,状纸我写了,是否要用,看你自己。” 这财迷的样子让这女子更是不安了,但是开弓俨然没有回头箭,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过了会儿,女子只能捧着那张自己连字也认不全的状纸,失魂落魄的走了。 谢茵茵一边掂着这银锭,摆摊三天,才赚了五十两,这么下去何时才能凑够爹的一万两诊金? 女子捧着状子,来到了县衙门口,也是破釜沉舟,敲响了鸣冤鼓。 片刻后,县衙内都听到了鼓声。 后院里蔡县令正跟司修离在一起,听到衙役来禀报,蔡县令不由眉头紧皱:“又是何人前来?莫非又是些街头的混混,赶出去就是。” 这段时间跑到县衙喊冤的人络绎不绝,简直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太岁。 衙役说道:“不是混混,来人是名年轻的姑娘,她说她有状纸。” 年轻姑娘?状纸? 蔡县令还没开口,一旁司修离摇着扇子,淡然道:“既然有人击鼓伸冤,蔡卿自然要以公事为重。” 蔡县令哪还敢违背,立刻道:“是,下官这就去。” 司修离眯着眼睛,忽然道:“本王从来没见过这民间公堂审案,一直有兴趣,不知蔡卿可准本王旁听一下?” 蔡县令面露惊恐:“民间一向刁民甚多,下官担心污了殿下的耳朵。” 司修离勾唇一笑:“无妨。本王好奇而已,不会干扰蔡卿审案的。” 他哪里还需要干扰,单是坐在那里蔡县令就已经压力山大了。但是蔡县令肯定没有胆子说个不字,只能赶紧吩咐衙役,安排把公堂布置一下,搬一把椅子。 折腾了一番,女子终于被衙役带上了公堂。 蔡县令坐在椅子上,一看,竟是个妙龄少女,首先眉头就皱了起来。 司修离就坐在一帘之隔的后面,蔡县令稳住心神,拍了一下惊堂木:“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女子一脸的惊恐,初上公堂,显然吓坏了,身子跪在地上不住地颤抖,“民妇、名叫张翠花……” 第23章 状纸一鸣惊人 衙役向女子走过去,“状纸呈上来!”女子才颤抖把一直紧紧握住的状纸递了上去。 蔡县令接过状纸,皱着眉头打开。 却见偌大的状纸上,只写了几行大字,但就这几行字,看的蔡县令眼睛圆瞪。 就见蔡县令立即把状纸拍到桌上,气呼呼问道:“这状纸谁替你写的?” 叫翠花的女子吓坏了,“是民妇请状师写的……” 从来没见过如此简短的状纸,简直像儿戏一般。 但仔细看状纸的内容,却无法让人当做儿戏。 状纸所写,今有女子,名曰翠花,十五而嫁,夫却早死,且无所出,翁壮而鳏,叔大未娶,女有貂蝉之貌,男有董卓之心…… 连上标点,正正好好五十个字。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 “本官问你,你所告何事?状纸上写的又是什么意思?”蔡县令盯着女子。 女子颤抖着,头叩在地上:“回大人,民妇、民妇要状告现在的夫家,囚禁民妇自由,不、不许民妇离开宛平!” 夫家囚禁自由,还不许离开? 蔡县令暗自吸了口气,“本官问你,你夫君何时死的?” 女子低头垂泪道:“回大人的话,奴的夫君三年前就死了。” 蔡县令吃惊:“三年前?你今年多大?” 女子颤颤巍巍说道:“奴今年十八了。”那岂不是十五岁刚刚嫁人就死了丈夫。 状纸上所说,十五嫁人,夫却早死。 却见女子已经说道:“奴家在过门之前,夫君就已生病,奴家是被、被嫁过去冲喜的……可怜夫君,奴家过门才三个月,就亡故了。” 蔡县令坐在堂上半晌没说话。 先是冲喜,再是夫君亡故,这女子十六岁等于就守了活寡。 半晌蔡县令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你也并未与你那夫君,圆房?” 女子脸上有一抹红晕,却也知道必须如实说出来,她今日既已决心上公堂拼一把,那又有何犹豫。 “那时夫君已经病重,民妇与他便是有心,却也无能为力……” 十五岁过门,还未圆房,寡居三年,怎么看这女子都是很可怜。 蔡县令攥着惊堂木,“你现在的夫家还有何人在?” 女子低声地说:“只有公公,和夫君的一位胞弟,小叔叔……” 有公公,却没说有婆婆,还有一个小叔子在。这家里就是两个男人,唯一的女主人就是眼前这个女子翠花? 帘子后,传来司修离轻摇扇叶的声音。 “你的公公和小叔子?现年都多少岁数了?”蔡县令压抑住情绪问。 女子低着头:“公公今年四十有二,小叔子……今年方行了弱冠,除此也无人了。” 男子二十岁行弱冠礼,那这家的小叔子,和这翠花倒是完全一般的年岁。至于公公年龄四十二,这不也才是男子壮年的时候吗? 蔡县令越问下去越觉得不是事,“那你小叔子可娶了妻?” 素来男子弱冠之礼后,大部分也都已经成亲了。 女子声音越发低吟下去:“不曾……” 蔡县令眉头皱的紧:“你说他们囚禁你自由,又是……什么道理?” 女子又哽咽开口:“民妇本不是宛平县人,是从隔壁荷花村嫁过来的,奴家已为夫君守孝满三年,如今只想,只想回到家乡荷花村里,况且奴家的爹娘,已经为奴家,重新指了一门婚事了……” 蔡县令听明白了,望着女子,问:“你是要改嫁?” 女子脸上更红,却艰难的点了点头。本来与死去的夫君便没有夫妻之实,加上又守了三年孝,已仁至义尽。 在大梁,女子改嫁并不是个例,一般只要确是男人死的早,加上夫家不强留,年纪轻轻的寡妇重新嫁人,是常有的事。 可是看女子这样为了改嫁闹上公堂,显然是夫家不放人了。 蔡县令看着女子的模样,柔弱之中带着丝丝的动人,着实是个美人。这样的美人在夫君死后即便改嫁,也是丝毫不愁会嫁的更好。而且从女子的言语中,女子并非薄情寡义之辈,对夫家该做的也做了,只能怪那个男人命不好死的早。 “自从夫家知道民妇要改嫁以后,便不许民妇踏出家门,平时更时时派人守着,民妇毫无人身自由,甚至夜间睡觉,都害怕惊醒……” 逼到这种程度,恐怕不是普通的囚禁了。 蔡县令神情也有点冷,“他们以何理由拦你改嫁?” 女子声音幽怨:“他们希望奴家为亡夫守节。” 哼,守节,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守节。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叔子,正当壮年的公公,正如状纸所说,恐怕早已安了祸心! 蔡县令惊堂木一拍:“本官宣判,根据大梁律法,鳏夫寡妇,未有过错者,三年孝期满,准许自由改嫁,夫家不得干涉!将本官的宣判写成令纸,交由张翠花带回去。” 女子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喜得不断磕头:“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 蔡县令眉头皱着,小小的宛平,真是腌臜事一大堆:“退堂吧。” 随着女子被带下去,蔡县令赶紧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王爷……” 司修离唇边含着笑:“好一句貂蝉之貌,董卓之心。” 方才那堂上女子,确实是清秀美丽,一句貂蝉董卓就让人先入为主,认定女子处境可怜了。 这状纸字数少,却字字珠玑。 蔡县令还是忐忑:“恐让王爷见笑了。” 司修离一笑:“蔡卿断案公允,方才那女子还不断磕头感谢蔡卿,看来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小小宛平,蔡卿都一样是国之栋梁。” 这称赞蔡县令可当不起,他慌忙跪下谢恩。 司修离幽幽道:“那状纸不知可否给本王瞧一瞧?” 状纸蔡县令刚刚直接拿下了堂,此刻见司修离要,连忙自袖中拿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司修离打开状子,目光很快把几行字扫了一遍。 唇边弧度更深。 “这字迹娟秀,是出自女子之手。”可刚才的张翠花明显不太识字,而且她说是请状师代写。 女状师? 司修离含着笑:“宛平县的女状师,怕是没几位吧?” 蔡县令此刻心内狂跳,没几位?恐怕只有那一位! 司修离扇子轻摇:“本王是越来越喜欢蔡卿的宛平县了。” 第24章 你难道怕我死了 又过了一晚上,老夫人只觉得通体舒畅,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 替老夫人梳头的小丫鬟,啊呀就叫了一声。 “老夫人,您,您长出黑头发了!?” 老夫人不敢相信,照着铜镜中一看,两鬓隐隐约约的冒出黑色。“这……” 老夫人激动的说不完整话。 谢家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人人高兴地合不拢嘴。 “必然是天上的神仙看到了老夫人,这是让老夫人返老还童呢!” 返老还童太夸张了,但老夫人整个人的状态容光焕发,看起来至少年轻了十岁。 前两天还以为谢家摇摇欲坠,也许要完了,想不到峰回路转,枯木逢春,眼下竟是一片大好之势。 刘叔立刻把好消息告诉了谢茵茵,却见谢茵茵好半晌有点发呆。 祖母不仅大好,还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她不由想起来,无恨说的那些关于雪灵芝的神奇效用,一直被她认为是胡扯的那一番话。 刘叔笑着说道:“小姐,老夫人正高兴着找您呢!” 谢茵茵忽然站起来闷头出门:“你告诉祖母,我晚些时候去看她。” 晚些时候?刘叔着急:“小姐您这是去哪儿?”什么事情能比自己祖母还重要。 谢茵茵自然是去了无恨的院子,小院里依然是冷清无人,谢茵茵直接进门,在大树下看见无恨。 无恨靠着树干坐着,双眼闭着如睡着了,听见谢茵茵走来的动静也没有睁眼。 “无恨,我想问你一些事。”谢茵茵已经走到了树下。 她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对她爱答不理,现在听见祖母因为吃了灵芝,长黑发变年轻的事,谢茵茵就更能理解无恨冷漠的态度了。 换了是她被抢了灵芝……可能会杀人的。 谢茵茵十分“温柔”的又叫了一声:“无恨公子?” 她忽然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无恨不像是在无视她,好像是真的无法做出反应。 谢茵茵猛地蹲下去,眼睛盯在无恨面庞上,“无恨……” 一切就和在山上时候有点像,无恨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声息,连呼吸也听不到。 谢茵茵心有点凉,她再次伸出了手,探到了无恨鼻子底下。 没有呼吸。 一切和山上一模一样。 谢茵茵想也不想抓住无恨的手臂,手指不易察觉有一丝颤抖,“无恨公子!……无恨!无恨!” 谢茵茵随着叫唤轻轻地晃动无恨。 谢茵茵的心越来越往下沉,足足一刻钟后也没有见无恨有反应,她猛然把他松开,朝着院外高声喊下人:“来人!来人!” 院内外都很空旷,把谢茵茵的声音扯得有些变了。 谢茵茵正要自己冲出院子叫人,身子刚刚一动,手臂被五指紧紧地钳住。 耳边男子声音低幽:“你要去干什么?” 谢茵茵周身一震,缓缓转身:“无恨!” 那样溢于言表的惊喜,明显松一口气的神态,无恨幽深的眸子微有波动,半晌,他松开了谢茵茵。 谢茵茵还在惊疑:“你刚才,到底怎么了?”这一次她真的确定,刚才的无恨和死人无异。 无恨眯起了眼,定定看在谢茵茵脸上:“你怕我死了?” 谢茵茵没言语,但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无恨勾唇说道:“我死了,你岂不是正好就不用还债了。应该高兴才是。” 谢茵茵瞪了他一眼:“我没这么想。” 反倒是这个人,动不动就来一下断气装死,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可以像真死了那样没有呼吸那么久。 谢茵茵再次看着无恨,男人幽深的眸子像见不到底一样。 “你来这里做什么?”避开谢茵茵的目光,无恨声音淡淡问道。 虽然他现在是住在这里,可他却不喜欢被人盯着。 谢茵茵原本想说的话却压在喉咙里,灵芝的人情她是欠下了,假若那灵芝真的如无恨所说世上难得一见,那她前几日所想的那些补偿,无疑变成了笑话。 不知道在这个男人眼里,此刻的她……是不是也像个笑话。 见谢茵茵一句话没说就走了,无恨不由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子渐深。 其实那天无恨在街上遇到谢茵茵,亲眼看她拒绝了那个朱三顺,还听见了周围百姓对于谢茵茵的指指点点。这丫头似乎不是心肠坏的人,而原本以无恨的性情,一定会让谢茵茵无论如何把灵芝吐出来。 但最后,无恨并没有这么做。 老夫人怎么看着镜中都觉得欢喜,张口问道:“茵茵呢?” 想不到一场大病阎罗王没把她老命收走,反倒否极阳回,老夫人是信佛的人,此刻只觉得是佛祖保佑。 “小姐,小姐又上街摆摊去了。”丫鬟的声音小了下去。 老夫人神情顿了顿,丫鬟也低下了头。 老夫人并没有发怒,而是淡淡问道:“你知道茵茵她都替哪些人写了状子?” 一听老夫人问话丫鬟心里就明白了,眼珠一转说道:“老夫人,小姐真的跟咱们老爷不一样,您听说了那个朱三顺吗,就是往常,常常到咱们家来和老爷一处,听说他霸占了县里不少人的祖宅和田产,前两天在街上,他找上咱们小姐,但是,被咱们小姐打发走了!” 朱三顺老夫人当然是记得,这混蛋每次出现老夫人都恨不能亲自把他打出去,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恶人。 老夫人的神色有点松动:“果真?她打发了朱三顺?她怎么打发的?” 丫鬟说道:“小姐说,朱三顺要想找她过堂告状,至少要给一万两黄金,就这样把朱三顺气走了!” 一万两,还是黄金,这普通人一听就知道是在胡诌,难怪朱三顺气走了。 老夫人唇边有不自禁的弧度:“嗯,她要真是有这样的骨气,也算我没白教她。” 丫鬟趁机说道:“小姐是要做个好状师的,她不是对老夫人您保证过吗?” 的确保证过,但老夫人的担心又怎会因此消失。直到今天听见了丫鬟的话,老夫人多少感到安心了。 “她这般脾气,打发人倒是好打发,万一被那恶人惦记上,她一个小丫头考虑过后果没?” 虽是嘴里这么怪罪着,可老夫人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谁敢碰她孙女一根毫毛,她拼了老命都让那人付出代价。 第25章 在下沈修离 这次,人们一看到谢茵茵出现在摊位处,就开始一哄而上。 “状师,我想写张状纸。” “状师!我也要写……” “你干什么?是我先来的!” 看着眼前吵吵嚷嚷的人,谢茵茵慢条斯理的:“一个一个来,钱带够了再排队。” 自然是钱越多的冲在最前头,“我,我先来!” 上来一个腰间扎着水壶的马汉:“我饲养的一匹白马,前天夜里挣脱缰绳走丢,跑到了邻街的马舍,马舍主人不承认,不肯归还马匹,我要去县衙状告,让他还马!” 马舍之中,白马属于上品,这样走丢一匹,也算的大损失了。也可以理解那邻街马舍的贪心,想要据为己有。 谢茵茵慢慢报出价格:“五十两。” 马汉直接腰间解下钱囊,放在谢茵茵的摊子上:“钱在这,我如何找回我的马?” 谢茵茵含笑收了钱,“越是上品的名马越要日日驯马,你去找日日驯服白马的驯兽师,只要他一声哨音,必定白马会寻他而去。” 马汉狐疑,这就行了? 谢茵茵掂量着那五十两,接着说道:“若你试了此法不行,尽可以来此处寻我,我免费替你走公堂一趟。” 童叟无欺,良心售后,绝不做一锤子买卖。 马汉听闻,这才安心地去了。 谢茵茵让下一个上前。 “状师、我,我那个,我和赵家的米铺早已约好了价格,到了日子去领米,可是他家却临时加价,从十两加到了五十两,还说当初未曾订立字据,因此不算。状师,我该怎么办?” 赵家米铺是县里最大的米铺,这个男人则是一个小小的贩米的,自然小商人被大商人欺负,也无处申诉。 谢茵茵片刻一笑:“做生意最讲究诚信,赵家米铺看你是新人,刚刚在这县里做生意,所以对你坐地起价。你只需十两银子买一张状纸,假装去县衙告一告,消息散布出去,让其他跟赵家米铺合作的商户知道他们坐地起价的事,赵家米铺自然就怕了。” 赵家也不是一开始就做的这么大,同样是一步一步积累起来,这么辛苦积攒的名声,因为几十两就毁掉,没有哪个生意人会这么傻。 谢茵茵立刻挥笔写了状子,这状子的内容不重要,只是去县衙走个过场才重要。 那人宝贝一样放下十两银子,捧着状纸离开了。 …… 一上午,围在谢茵茵摊位前的,足足有十几个人,有的只是谢茵茵讲了几句话,连状纸都没有写,就轻轻松松赚了几十两。看的两旁的商贩是又嫉妒又羡慕,动动嘴皮子就有钱赚,钱也太好赚了吧? 可是他们却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干看着没办法。 一道阴影站在了谢茵茵对面。 谢茵茵正低头把碎银子收起来,感受到地面的阴影,她慢慢抬起了头。 一个黑衣的男人站在她对面,大太阳底下,他皮肤白的渗人,那双眼睛更是毫无温度,像是谢茵茵是个死物。 谢茵茵手心捏着银子,眯了眯眼:“阁下有事?” 黑衣人开了口,声音细细尖尖:“我家主人要请你写状,现在与我走一趟。” 不仅长相这般渗人,连嗓音也不正常,说话的语气更像是在命令。 谢茵茵幽幽道:“不好意思,我不上门写状。” 这大街上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每一双眼睛都是人证。 黑衣人盯着谢茵茵,他阴森的气质并没有让谢茵茵臣服,谢茵茵已经收拾起了自己的纸笔,准备走人了。 “就在楼上的酒楼。”黑衣人的目光看了看谢茵茵身后。 谢茵茵身后,就是宛平县最热闹的酒楼之一。 那也不去…… 一锭足够比手掌还大的金灿灿金锭子,躺在黑衣人手心,递到了谢茵茵面前。 谢茵茵收拾东西的手停住了,今天一上午收入大概不足三百两,这一锭黄金,至少有五百两。 谢茵茵把那锭金子拿到手里,重的手臂都有点酸,露出微笑:“你家主子坐在哪个包间?” …… 谢茵茵跟着黑衣人,上了酒楼二楼,比起一楼喧嚣,这里自然清静,但看到伙计守在每个包间的门口,谢茵茵暗自记住了酒楼所有地形。 黑衣人站到一间门口:“主子,人带来了。” 里面传来一声轻轻话语:“进来。” 黑衣人慢慢推开了门。 谢茵茵眼睛抬了起来。 窗前一个男人转身,湛蓝色的衣裳,裹的修长腰身,手中松松握着一把扇子,面上隐约含着淡淡温和的笑,却带出一股疏离与清冷的气质。 “谢姑娘对吗,请进来。”司修离目光落在谢茵茵脸上。谢茵茵就在他窗户下摆了一上午摊子,那络绎不绝的求状纸的百姓,连他都开了眼。 谢茵茵刚刚进去,门在身后蓦地被关上。 谢茵茵立刻回头看了一眼。 “贸然把姑娘请上来,还请姑娘勿怪。”这时司修离轻柔说道。 谢茵茵勉强把注意力收回:“是公子要找我写状子?” 尽管司修离打扮的低调,可有些东西盖不住,旁人靠近他身边尚且忐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冤情呢? “姑娘请坐。”司修离一边含笑请谢茵茵。 谢茵茵却不动,“公子要找我写什么状子,还是直说吧。” 司修离示意黑衣人退到了一边,他一直紧站在谢茵茵身后,明显让谢茵茵不悦了。 黑衣人退到了最隐蔽的角落,瞬时间,他就像从屋里消失了一般。 谢茵茵不动声色,袖子里的黄金是她留在这的唯一理由。 “在下沈修离,是从京城来宛平县,为家族采买明年的药材,这几日正好下榻在这酒楼,见到了姑娘在楼下替人写状子,这才贸然请姑娘上来。” 谢茵茵看着他,有点惊讶:“公子原来是药商啊?” 现在街上抬眼就能见到两三个外地人,只是外地人怎么会需要写状纸告状? 司修离微微含笑:“正是。若有唐突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了。” 此人谦和有礼,温柔风雅,一身气度任何人也心折。可谢茵茵看着这人,只感到与她这种寻常百姓相比,此人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第26章 玩剩下的把戏 谢茵茵坐下了,“既然公子是药商,难道遇到了有人以次充好?” 宛平县药材生意红火,可是趁机会坑蒙拐骗的商人也不少。年年都有外地人受骗。 司修离似乎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因为在下需要的一批药材出了差池,药铺不能如期交货,导致在下要在此地多逗留数月。在下没有办法,住客栈又太过耗费银钱,我便想在此地租赁一处房屋,借为临时的住所。此事我是委托本地商行办的,本以为万无一失。” 一说到以为万无一失,就肯定有事了,司修离立刻从袖中取出了一张折叠的纸:“前日商行通知我已经寻好了宅子,地势甚好,我也向人打听,得知的确是一处好宅子,就和商行签订了地契。可谁知……问题就出在这地契上。” 看司修离并不避讳,谢茵茵便把地契接了过去。 “姑娘一看便知。” 谢茵茵打开地契,只见上面写着屋子的地点,金额,还有商行加盖的大印,底下果真有“沈修离”三个字的签名。 只是这……谢茵茵看了看司修离:“沈公子向谁打听这是一处好宅子?” 这地契上的房子在城西,那一片阴森荒宅,怕不是向瞎子打听了吧。 谢茵茵说道:“城西那一片都是荒宅,本地没有人去住,那里的宅子商行年年都卖不出去,一百两都没人要,不要说……一千两了。” 显然谢茵茵是多委婉,签了这份地契的,怕不是个大傻子。 司修离怎会看不出谢茵茵憋着的情绪,屋子的角落里,有一股寒冷杀意,弥漫开来。 谢茵茵神色凝了凝,瞥了一眼黑衣人。 司修离叹口气:“并非在下真的愚蠢,前日签契约之时,在下完全看过契约,当时这契约上面,清清楚楚写的是城东大宅,且租金也并非一千两,而是五百两。” 谢茵茵闻言顿了顿:“沈公子是说有人篡改了契约?” 但是即便篡改,也不可能没有痕迹,而且这个沈修离怎么会没有发现。 司修离说道:“说起这事在下也觉得想不通,前日签了契约后,在下与那商行各持一份,在下这一份一直收在身上,昨日无意间打开一看,才见到内容不对,在下去找商行对峙,谁知商行拿出了留存那一份,与在下这份内容一模一样,写的就是城西荒宅,一千两银子,在下完全不知究竟出了何问题?” 居然还挺离奇,谢茵茵的态度总算是端正了,她再次把那份地契拿了起来,地契干干净净,绝对没有涂抹,而且也看不出哪里有修改的地方。 除非这位沈公子喝醉了酒和人签订的契约。 “沈公子有喝酒的习惯吗?”想什么就问出来,谢茵茵的一根肠子通到底。 司修离轻轻说道:“在下滴酒不沾。” 他是曾经握过刀兵,打过大梁天下的男人。酒,是他绝不会碰的东西。他的手,是世间最稳的。 谢茵茵微微看向那份地契,她认真的时候便会如此,隐约是嗅了嗅。 “沈公子这是遇到了黑心商行了。” 见谢茵茵神态也有了然,司修离微挑眉梢:“哦?姑娘此话怎说?” 谢茵茵说道:“这些都是歪门邪道的把戏,有人用墨鱼汁制成墨水,写下的字不出一日就会自行蒸干消失,这商行应是先用白纸写好一份契约,之后再用墨鱼汁遮盖其上,造成了阴阳地契,骗沈公子签字。” 这种江湖骗术,都是谢茵茵的老爹谢方樽玩剩下的,在她面前就是班门弄斧。 司修离露出吃惊:“竟有这等事?” 谢茵茵点头说道:“公子前日签好契约,带回家又过了两日,墨鱼汁化干净之后,底下的字就显现出来了,本来五百两的宅子,变成了一千两。城东的美宅,也变成了城西的荒宅。” 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拿到官府都告不赢。 “为今之计,公子还是带着地契去退租吧。”真要拿一千两去租个荒宅,那才是冤大头。 司修离不由淡淡皱起了眉头:“即便是退租,也要交一百两,算作违约,这……” 违约要赔偿租金的十分之一,平白无故损失一百两,还是被欺骗,谁心都不舒服。 呵,还以为这丫头,能想出什么办法。 谢茵茵感到袖子里那锭金子还沉甸甸的坠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慢慢说道:“既然公子已经知道了对方是用墨鱼汁诓骗,再白白送上一百两,岂不冤枉。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公子只在这契约上改一个字,就无需再让那黑心商行得逞了。” 司修离假意惊讶:“改一个字?如何改?” 谢茵茵说道:“墨鱼汁而已,此处就有。” 她朝着门外道:“小二!” 门外答应一声,很快进来一个殷勤的伙计。“客官需要什么?” 谢茵茵说道:“麻烦你去问你们后厨,要一杯墨鱼汁来?” “要,客官要什么?”小二震惊。 谢茵茵重复了一遍:“墨鱼汁,最好是新宰杀的新鲜墨鱼。顺便,向你们掌柜的借支笔来。” 小二呆呆地,但客人的要求就是玉皇大帝,还是在昂贵包间里的贵客。 少顷之后,小二果然神情古怪地送来了一杯墨鱼汁,还隐约闻到一股鱼腥味。 果然是刚宰杀的鲜鱼。 谢茵茵拿起笔,沾了沾墨鱼汁,提笔便悬在那地契、一千两的千字,落下了笔。 只看原先的千字被遮盖,字迹淡的近乎消失,一个刚写的“百字”映然纸上。 司修离惊讶:“真是神奇。” 谢茵茵吹了吹墨,“都是旁门左道的伎俩,没什么神奇,这纸一沾水,原先的墨便会隐去,墨鱼汁的字显现,而相反的,等墨鱼汁被蒸干挥发,底下的字就会接着浮现。” 这原本是江湖卖艺的障眼法,被居心不良的商人用在了坑人的地方。 谢茵茵把改好的地契交给了司修离。 司修离捧着端看,果然看不出半点异样,着实称奇。 司修离长舒一口气,看向谢茵茵的那一双眼眸中,仿佛更含了柔情一般,“姑娘兰心蕙质,真是让在下钦佩。” 第27章 找神医治病 谢茵茵拿钱办事而已,闻言不置可否:“赔十两而已,公子就当买个教训了吧。往后可得小心些。”十两比之一百两实在是九牛一毛,这点钱就能打发黑心商行自然十分划算。 司修离又皱眉:“那商行会否捉住不放?” 谢茵茵说道:“本就是赚的不义之财,如今的县令大人又嫉恶如仇,他们不敢闹大。沈公子尽管去找他们理论,若是这纸上的字当着他们的面现出原形,正好借此说明他们欺诈。” 都是心怀鬼胎,看的就是谁棋高一着。 “况且,一百两租赁城西宅子,正是恰当,谁会信公子居然能花一千两,去租赁一幢城西的荒宅?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反倒一听就知道其中有诈,商行坑人的手段必然败露。 司修离看着谢茵茵:“能遇到姑娘襄助,实是在下的运气。” 谢茵茵轻咳一声:“公子客气了,若是没别的事,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就看司修离忽然从袖中又拿出一锭巴掌大的黄金,“这次多亏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推辞。” 推辞?谢茵茵盯着那黄金:“先前已经给过了,这有些太多了……” 司修离正色说:“姑娘让在下免受商行欺骗,这点钱实在不算什么。这钱在下宁愿给姑娘这样替在下伸张正义的,也决不愿给那黑心的商行。” 谢茵茵看了看司修离的神色,接过金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公子。” 眼看谢茵茵离开包厢,黑衣人才从角落里上前。阴柔的声音带着轻蔑:“不过是个财迷而已。” 司修离看着桌上剩下的那墨鱼汁,勾起唇边:“贪财才好,起码很容易拿捏。” 用钱就能控制的人,简直是最简单了。“把这地契拿去烧了吧。”司修离淡淡说道。 没有什么黑心商行,也没有什么租赁荒宅,一切又是另一个障眼法。 李家的门口,李夫人犹不死心地请来了一个又一个大夫,每个大夫都是捂着鼻子从李大庆房间退出来,又尴尬地笑:“看来公子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啊……”言外之意他们是治不好。 李夫人银牙都咬碎了,李大庆像个半死人一样躺在床上,裤子里头那家伙事虚软没力,而且半夜总是尿的那身下一身骚味。 李老爷死了,李夫人一个人也不可能再生出个一儿半女,怎么承受得住独苗李大庆从此成为废人的事实? “只要你们能治好我儿,要多少银子,我李家都给得起!” 李夫人撂狠话,可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用钱解决的,大夫的眼里也闪着贪婪,可他确实没有本事救李大庆。别看县里百姓一个个表现出恨李家的样子,可是李夫人大把银子扔出去,这些大夫还是一个个屁颠屁颠上门,拿出看家本事给李大庆看病。 “夫人不必着急,公子还这么年轻,以后岁月长着呢。现下只不过是暂时受了惊,保不准哪天……就恢复了。” 李夫人早就不信这些场面话了,冷笑:“保不准哪天?那要是一辈子都不能恢复呢?” 对于李夫人而言,只要能让李大庆变成正常人,哪怕是皇宫的御医,她也会想法子请过来。 大夫眼珠子转悠,李家给的赏银丰厚,这么走了实在不甘心。 他忽然压低声音,对李夫人说道:“夫人,可曾听说天下第一名医扁无殷?” 李夫人眸子动了动:“扁无殷?” 李夫人是个内宅妇人,加上她又没有病灾,她哪里听过什么名医。 郎中说道:“据说这位扁神医,乃是扁鹊之后,一身神妙医术能生死人肉白骨。但凡他出了手,就没有治不好的病患。公子这点小病,在他那里自然不在话下。”号称死人都能医活,何况是李大庆。 李夫人一动不动盯着他,问道:“你说的是真的?真有这个人?” 大夫立马说道:“那是自然,扁无殷的名字,夫人可派人出去打听一下,我们学医者有几个是不知道。” 李夫人心底顿时活泛了起来。“那要到何处找这个扁无殷?” 大夫闪着目光:“夫人这就为难我了,神医就像神仙一般,这普天下,听说连皇宫的人都在找他,我们凡人又怎会知道他在何处?” 李夫人刚燃起的希望就破灭,冷笑看着大夫:“敢情你是在消遣本夫人了?” 一个压根找不到的人,能怎么救她儿子? 大夫露出惶恐道:“小人又怎么敢消遣夫人,何况小人说的都是真的,况且夫人也不必心急,李公子说到底身体康健,只是……只是有这个隐疾罢了,只要夫人留心,还怕日后没有机会找到神医出手吗?到时候李公子自然是逢凶化吉。” 李大庆得的也不是明天就死的急症,有的是时间让李家找到扁无殷,李夫人脸上阴晴不定,显然她已经请遍了宛平县的所有郎中,都治不好李大庆。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什么神医。 丫鬟这才从袖中拿了一吊钱,递给这个大夫,大夫眼睛一亮。 李夫人幽幽道:“你们都是医道中人,想必比我们普通百姓有门路,还请吴郎中你多费心,从同行那里打听打听这位神医。只要能找到,我李家自然少不了重金感谢。” 吴郎中眉开眼笑,作揖说道:“请夫人放心,医者父母心,我等自然会全力帮夫人和李公子的。” 李夫人挥了挥手扭过脸,她实在是懒得跟这些蠢笨郎中再多呆一刻。 她走到床前,看着流口水痴呆样的李大庆:“儿,你且等着,娘不仅会为你报仇,还会请天下最好的郎中来为你医治,……为你重振雄风。” 一边,她含着泪为李大庆盖上了被子。 第二天,宛平县的百姓就发现,李家的告示大手笔贴满了县里大街小巷,李家在告示上砸下重金寻名医,许多百姓也是第一次才知道,还有一位能治所有奇难病症的天下第一神医,扁无殷。 第28章 知不知道男女大防 老夫人现在的饭量十分大,往往清淡的菜肴都不太满足,很喜好荤腥,这对于很多年肠胃不好,一直吃素的老夫人,简直是不可思议。 不仅如此,老夫人现在很喜欢在谢家院子里转,而且不喜欢丫鬟搀扶,本来腿脚不利索的老夫人不仅健步如飞,而且转一天都还精神抖擞。看的丫鬟们是有喜有忧,喜的是老夫人终于大好了,忧的则是她们陪着老夫人逛一天自己都累的喘气,可老夫人却没感觉,这岂不是累惨了她们吗? 谢茵茵站在无恨的院子门口,探身朝里面张望了一会,没有看见无恨。 院子里静悄悄的,房门开着,谢茵茵蹑手蹑脚才走进去,环顾一周,诧异发现整间屋子像没人住过一样整洁,包括桌子上她送来的药膏,盖子都没有开。 “有什么事吗?”身后冷不丁传来声音。 谢茵茵条件反射迅速转身。 无恨倚在门边,探究地看着谢茵茵。 谢茵茵感觉自己像是偷偷干什么被发现一样,这明明是她自己家里好么。 “我送来的药你怎么没用?”谢茵茵掩饰不自在地问。 无恨抱臂站立,一副拒人千里的高冷。 谢茵茵不由疑惑:“难道你的伤已经痊愈了?给我看一下。” 话音落人已经走到无恨面前,高冷姿态的无恨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反应,胳膊已经被两只小手紧紧拽住,撩开了他衣袖。 只见皮肤上还是有青紫和划伤,一想到这就是她的杰作,谢茵茵就更脸红。 她放下了无恨的手臂,仰头再问道:“既然伤没好,为什么不用药?”语气也柔和了。 她送来的都是祖母房中最好的跌打药,却没想到过去两天了无恨连碰都没碰。 趁她松手,无恨拂了一下衣袖重新盖住伤处,冷道:“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她无关呢,谢茵茵狐疑:“你难道是怀疑药有毒?” 无恨瞥了她一眼,他从来不会沾别人的药,更不要说往身上用。 可谢茵茵一想很可能,毕竟是因为自己才害得他这样的,他不相信自己也很正常。 就看谢茵茵立刻拿过桌上的药,用手指挖出来一点药膏,转头袖子撸起露出一截白嫩的玉臂,把药膏抹在了自己的胳膊,“你看,药没毒。” 无恨看着她动作,眸子有些微深,这丫头知不知道点男女大防,上来拉他手臂的时候,就一点也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 不过……这家里面,的确是一个像样的男人都没有,一家子都是长头发妇人。 谢茵茵停下动作,看着他:“你怎么了?” 无恨低头揉了揉眉心,再抬起眼,眸子多了一丝幽邃深沉:“你每天都会出门是吗?” 无恨也算摸清了谢茵茵一些行踪。 谢茵茵放下药,“是啊。” “好,”无恨望着那张懵然的脸,说道,“我要你替我买些东西。” 买东西?买什么?谢茵茵睁大眼。 过了片刻,无恨把长长的一张单子交给了谢茵茵,谢茵茵狐疑地拿过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的都是药材。 “有现成的药你不用,为什么还要去买药?”谢茵茵忍不住问。 无恨冷着脸:“我自有用处,你照做就是。” 想起那天在街上看见的黑衣人,无恨知道他现在到外面并不安全,若是以后有这丫头帮忙跑腿的话,倒是省了他的事。 见状,谢茵茵不再问了,把这位爷供着就对了,管他提什么古怪要求。 谢茵茵转身要走。 “站住。” 她慢慢转身,不知爷又有什么吩咐? 就看无恨把桌子上那瓶药,推了过去:“拿走。” 真是好心没好报,好心当做驴肝肺。 谢茵茵攥着自己药离开了。 第二天,谢茵茵想了想还是把纸笔丢在了家里,独自揣着无恨的那张药材单子上街了。 大街上,满街的告示自然引起了谢茵茵的注意,现在全县百姓正热闹地围在告示前指指点点。 谢茵茵站在告示前看了会儿,凡是有神医线索的都可以去领赏金,有本事李家就把寻人告示贴满全天下,也省了她的事去找扁无殷。 谢茵茵直接撕下一张告示塞进袖子里,她至少要比李家更先一步,首先做的,是攒够钱。 谢茵茵朝着药铺走去。 一长串的药材清单,看的抓药伙计频频侧目,“姑娘,这药材上不少都有毒性,还有些药量大大超了,您这是……大夫给开的吗?” 谢茵茵看伙计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她也不知道这清单上有什么门道,只能道:“劳烦照着抓吧。” 伙计在药柜前来回走动了好几次,才把清单上的药材凑齐了,等包装好,他却没有递给谢茵茵,而是笑眯眯写了一张药材出库的单子,“劳烦姑娘在此处签个名儿,有什么问题,本店的药材出柜,概不负责。” 看着那张单子,谢茵茵只得接过笔,签上了名。 伙计这才把包好的药,交给了她。 谢茵茵提着药材走出药铺大门,一路想着刚才伙计的话,完全没注意身后已经有人跟着,她直接转弯走入前面的巷子,这巷子狭窄安静,只能容纳两三人穿过,谢茵茵平时爱走这条近道。 一个明显不怀好意的高大壮汉拦住了出口,巷子狭窄,他正好把出口堵住。 谢茵茵发现不对劲后,立刻就转身想往回走,可是她没走几步,就发现来的路也被一个壮汉堵住了。 壮汉一声冷笑,“想不到,谢方樽长得一脸贼鼠相,女儿却长得这么水灵。” 谢茵茵捏紧手里的药,“你们是什么人?”能叫出她的名字,就不是随便拦路的,是冲着她。 两个恶汉堵住前后的路,露出狞笑不说话。 “既然知道我是谁,你们还敢得罪状师?”谢茵茵祭出杀手锏。对恶人就要更恶不能怂。 今天谢茵茵失算了,两恶汉互看一眼,发出一阵刺耳的讥笑,“这张小嘴,果然比谢老贼更加讨厌。也不怪朱三让我们带她的舌头回去。” 谢茵茵算听明白了,背贴着墙壁:“朱三顺?他派你们来的?” 两人凶相毕露,恶狠狠说道:“是又怎么样?你死都死了,我们害怕得罪吗?” 谢茵茵如坠冰窟。她立刻把手里的药朝两人丢过去,然后撒腿就跑。 但螳臂当车,恶汉立刻就揪住了谢茵茵的胳膊,把她狠狠推到了墙角里。谢茵茵立刻挣扎站起来,却看到两个人已经逼近了她面前。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尤其朱三顺这样的小人。 恶汉又阴阳怪气说道:“就这么杀了真是可惜,反正是要死,死之前还不如让哥两个快活一下?” 知道什么叫恶棍吗,不能为他所用,谢茵茵不愿意像她爹那样为虎作伥,那自然就要毁掉她。 真是遇到魔鬼了,谢茵茵齿冷。 两人朝谢茵茵扑了过去:“竟然惹我们朱三大爷,今天就让你知道厉害!” 谢茵茵正准备拼死一搏,斜里骤然窜出了一道黑影,就看两个恶汉还没碰到谢茵茵的衣角,就被一左一右飞踢到墙上,发出了惨叫声。 阴冷森柔的黑衣人捏着大汉的脖子,仿佛能听见骨头被捏碎的声音。 一双手温柔地把谢茵茵从地上扶了起来:“茵茵姑娘,你还好吗?” 谢茵茵怔怔地看着温和微笑的男人,“沈公子?” 第29章 为你治伤 司修离见谢茵茵站稳后,就主动松开了手,“姑娘没事就好。” 谢茵茵衣裙被扯破,头发也乱了,模样狼狈的很,“为什么沈公子会在这里?” 司修离顿了顿道:“其实在下是看到姑娘从药铺里出来……本想跟上来,与姑娘说话。”没想到却遇见谢茵茵遇险。 黑衣人像是索命恶鬼,两个恶汉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恶人,单是直视黑衣人那双眼睛,就觉得看到了地狱。 司修离转向恶汉:“这样的恶徒死不足惜,杀了才是为民除害。” 随着他的话,黑衣人的手明显用力了。两个恶汉拼命地胡乱蹬腿,直接尿了裤子。 谢茵茵不想闹出人命,“沈公子!算,算了吧。” 司修离看着谢茵茵,“这两个人意图不轨,伤害姑娘,哪怕告到官府,姑娘也不用怕。”他以为谢茵茵是怕闹大。 谢茵茵依然摇着头,眸中也有一丝嫌恶:“我不想让这样的人,脏了我的手。”她甚至都不想为这样的人,浪费她上公堂的时间。 司修离眼眸有些幽深,还是对黑衣人道:“让他们走吧。” 黑衣人冷冷的松了手,两个恶徒捡回一条命,屁滚尿流从巷子里逃出去。 谢茵茵立刻冲过去,捡起了药材,还好还好,并没有洒出来。司修离看在眼里,什么东西,让她冒着受伤的危险,都要护着。 谢茵茵将药抱在怀里,抬起头说道:“今日蒙公子相救,改日有机会,一定回报。” 司修离却看着她流血的胳膊:“姑娘受伤了……” 谢茵茵松口气:“只是擦破了,不要紧。” 司修离看着她:“还是让在下护送姑娘回去吧?” 毕竟刚发生这样的事,谢茵茵应该还没有从危机中缓过来。 可谢茵茵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必了,我家就在前面不远。” 司修离不由拧起眉:“可是……” 谢茵茵欲言又止,说道:“沈公子救命大恩,要是还有用到小女子的地方,可以随时到之前的地方寻小女子,小女子生在长在本县,没别的本事,对本县的住宅田地,人情杂事,还是能帮上一二的。” 至少不会再让司修离遇到黑心商行欺骗之类的事情。 司修离眸子微动,自然明白了谢茵茵的意思,他说道:“如此,多谢姑娘了。” 谢茵茵再次道谢后,就匆匆从巷子里出去了。 黑衣人这时慢慢走到司修离的身旁,盯着巷口:“刚刚救了她一命,竟还如此防备。” 换了一般女子,早已卸下心房。 司修离幽幽勾唇一笑,“走在巷子里都有人追杀,活在她这样的环境里,有戒心太正常了。” 谢茵茵不想让家里人看见她这副模样,所以回家之后,先冲进房间整理了一通,才提着药慢慢去了后院。 把一堆药材放到无恨的面前,无恨只是抬了抬眼皮,“买个药也能这么久?” 她拼死才买回这些药,差点丢掉一条小命,谢茵茵没好气说道,“药已经给你了,没事我先走了。” “等等。”无恨慢幽幽看向谢茵茵,“谁说没事?” 谢茵茵咬着牙:“什、么、事?” “我需要一个药炉。”无恨再次提着要求。 药炉?谢茵茵瞪着他:“你要药炉干什么?” 无恨更加盯着她:“难道你买药是直接吃,不用药炉煎?” 谢茵茵狐疑,如果需要治病吃药,为什么不直接买现成的药,还要大费周章买药材来煎?她突然想起药铺伙计说这里面还有毒药,难不成……他是想毒死她,报仇? 谢茵茵心跳快起来:“你,你别过分啊,我们家、没有药炉!” 无恨挑了一下眉:“没有药炉?家里躺着一个常年吃药的病人,还有一个体弱衰老的夫人,没有药炉,你们天天如何煎药?” 这男人简直如狐狸般狡诈,谢茵茵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有常年吃药的病人?”那是她爹,主院一直被封锁着,这个人怎么知道? 无恨看着谢茵茵:“家族不大,麻烦不少。” 这句话可不正是谢茵茵家的写照,而这么多的麻烦又是从何而来。 谢茵茵涨红了脸。 事已至此,她还是把药炉给无恨送了过来。 家里现有的药炉就有三个,老夫人院子里就两个,但现在……老夫人恐怕一个都用不上了。 看着小小的药炉,还有眼前的药材,无恨再次露出幽深之色。 他端着药炉走到院子里,对谢茵茵道:“把药材都搬过来。” 拿她当苦力使唤,可是谢茵茵除了屈服于淫威之下没有选择。 那一堆死沉的药堆到了药炉旁边,无恨盯着药炉的神情比讽刺谢茵茵的时候还要专注。 谢茵茵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么多天她不敢多问,可是这位爷是越来越颐指气使了。 无恨说道:“恶人,制毒药毒死你。” 谢茵茵:“……” 无恨瞧了她一眼,“你心里不正是这么想的吗?” 谢茵茵算是败了,管他的,请佛容易送佛难,自己恐怕是难逃魔爪了。 眼看无恨支起了药炉,从那些药材里,随手拿过一包,打开以后凑到鼻端闻了闻。 “最劣等。” 无恨随手把打开的药材丢到地上。 谢茵茵惊呆:“你干什么?” 闻一闻就知道最劣等,到底是真的还是故意的? 无恨又丢了好几包药,之后拿起一包,闻过之后,在手上掂了掂,扔进了药炉中。 药炉生了火,谢茵茵数了数,无恨大概放了五种不同的药材,每一种药材,他都放进手心掂了掂,有的只抓了一把,像是他掂一下就知道重量。 谢茵茵偶尔看到他动作时,不小心露出的伤痕,不由想到这人说来她家里住是为了治伤。 药的味道飘了出来,不像一般药味那般冲鼻,竟有一股清香。 谢茵茵忽然就觉得和无恨身上的那股味道很相似,常与药打交道才有这种药香? 那那些药铺的人身上,为什么就没有? 看到无恨从药炉里,舀出一勺膏状的物体,粘稠而下,谢茵茵觉得难以下咽:“你难道真的要吃?” 这个吃下去不会噎死吗? 无恨淡淡道:“谁告诉你这是吃的?” 不是吃的? 无恨拿起一旁早已准备的一片干净青叶,将药膏均匀的抹在叶片上,“把手伸出来。” 见无恨的眼睛竟然盯着她,谢茵茵立刻把手背到身后,“你想干什么?” 无恨双眸幽幽,“毒死你。” 谢茵茵像被马蜂刺了屁股,起身就想跑,但手腕已经被无恨紧紧拽住,下一刻无恨就撩开了她的衣袖。 就见那伤口,直接露在无恨眼前。 谢茵茵道:“你,你,你……” 无恨捧着那滚热的膏体,直接盖在了她胳膊的伤处。 谢茵茵差点跳起来。 一阵阵尖叫从谢茵茵嗓子里出来,之前面对两恶徒都没失控尖叫,却被无恨给吓着了。 “喊什么喊,”无恨按着伤口,目光冷冷,“看着。” 谢茵茵吓得脸都白了,这滚烫的药膏,他想烫死她吗!? 但片刻后,并没有烫死的感觉,只觉得被叶片裹着的地方,温温热热的,不仅不疼,还很是舒适。 谢茵茵的尖叫,就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片刻后,无恨把已经没用的叶片揭下,随手丢到一边。底下的药膏,似乎被谢茵茵的伤口吸收了。 谢茵茵的表情,比刚才还要呆滞。 原本流血的那条胳膊,现在肌肤光滑如初生,除了微微泛红之外,像是根本没受过伤。 “好、好了?”谢茵茵差点怀疑眼睛。 怎么可能就好了? 无恨那厢,已经把药炉的火熄了,而那些膏药还剩下大半锅。 谢茵茵怔怔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无恨还是那副冷冷的脸面,“你那一身的血腥味,隔了老远都闻到了。” 谢茵茵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第30章 你认识扁无殷吗 看无恨有条不紊地清理药炉,把里面的残渣都倒出来,显然是常做这种事。 “你,”谢茵茵张口道,“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不自己治伤呢?”她突然明白无恨为什么不用她送来的药。 他随便就能炼出一炉这样的药,哪里还需要她那些东西? 无恨看了她一眼,悠悠道,“你是希望我赶紧痊愈,好从你家离开吧?” 谢茵茵尴尬,忙道:“当然不是了,你,你想住多长时间都可以……” 谢茵茵声音小了下去,这还真不是她能做主的。 好在无恨也没揪着这个话题,他已经把药都清理干净,将剩下的那半锅药丢在地上,“把剩下这些药都扔了。” 谢茵茵一听,又惊的站起来,“为,为什么要扔啊?”这么神奇的伤药,说扔就扔了?不能扔! 无恨眼眸眯起来。他用不完的药材,从来都是扔了,更不可能便宜别人。 “扔了。” “不扔。” “你扔不扔?” “就不扔!”谢茵茵难得硬气一回,她亲眼见了这个药膏的神奇疗效,就像挖矿发现了宝藏,哪那么容易轻易放弃。 无恨一步步朝谢茵茵走过去。 谢茵茵这次闪的飞快,连连后退几步:“你别过来,别过来。” 无恨停住了脚步,盯着谢茵茵,“你不扔?” 谢茵茵用不屈的姿态抗争。 “好,我刚才治好了你,你还没有付我诊费,现在想要留着我的药,就加在一起算。”天下哪儿那么便宜的事,无恨决定好好教这丫头做人。 谢茵茵惊得都结巴了,“付、付诊费?” 无恨道:“用了我的药,自然要付钱,还是你想不劳而获?” 谢茵茵已经退到了墙根边,退无可退了。明显底气不足:“那,那你,你要多少?” 无恨高大的身体就挡在谢茵茵面前,幽幽道,“一千两。” 谢茵茵彻底惊呆了,懵逼脸,“一、一千两?”抢钱,无耻,趁火打劫。 无恨板着脸盯着谢茵茵,慢慢说道:“我就算给你一千两,你买得到这样的药吗?” 谢茵茵隐约觉得类似的话她听过,当初雪灵芝,无恨也是说有钱也买不到他的灵芝。 可是一千两,她没有,有也……不给。 “有没有,别的法子?”谢茵茵眨了眨小眼睛,看着无恨。 无恨看着她,小猫上钩的样子,“我每天都需要药材,你去帮我买。” 谢茵茵抱着怀里的药,“你的伤……用这些药不就够了吗?” 她以为无恨炼药就是为了治伤。 无恨淡淡说道:“第二点,我交代的事,不许有问题。” 谢茵茵看着这尊佛爷,眼前的事情让她不得不信,“你难道……是神医?” 无恨的表情顿住了。 会炼药,会治病,可不就是神医吗? 谢茵茵一下子燃起期待的眼神,“那,那你认不认识……有个天下第一神医,叫扁无殷的?” 无恨眼里有微妙的光一闪而过:“你说什么?” 谢茵茵忘了刚才的躲闪,主动凑过去:“扁无殷!你知道扁无殷吗!?” 无恨眯着眼不说话。 谢茵茵却觉得,大家都是神医,一定互相听说过把? 她连药也顾不上了,上去拉住了无恨衣袖,焦急道:“你听说过吗?” 无恨面无表情:“你找扁无殷干什么?”天下想找扁无殷的人,排起队来比想找皇上的还多。 谢茵茵眸子动了动,良久才道:“我想找他,为我爹医治。” 无恨冷漠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动。 谢茵茵却想到,谢方樽都快躺了一年了,最近几次丫鬟送饭,惊惶的告诉老夫人说,发现老爷的身子开始变凉。 以前也有中风的人,严重的都熬不过一个冬年。 谢茵茵垂下了眼睛:“我知道神医出诊的一万两诊金,我有办法。”只要能救醒她爹。 无恨没有说话。所谓神医的一万两诊金,是天下流传已久的,一万两只是神医的底价,根据疑难病患,自然还有更多。 无恨抱着手臂:“你这么贪财,也是因为要凑诊金?” 被人说贪财谢茵茵一点也不脸红,她只是期待看着无恨:“你知道扁无殷在哪吗?” 无恨淡淡背转过身,“我不认识谁是扁无殷。” 看着无恨居然兀自走开了,谢茵茵眼里的光暗下去,神医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是她痴心妄想了。 谢茵茵抱着药炉有点低落离开的样子,身后无恨却停住了脚步,盯着谢茵茵的身影。 蔡县令对着刚回来的司修离,“殿下要出门,下官好派两个人跟着,万一遇上刁民……” 话还没有说完,黑衣人,如幽灵一样出现在蔡县令的身后。 蔡县令惊出了一身冷汗。 司修离含笑看了一眼:“本王只需要带一个人就够了。” 蔡县令惊魂未定,这神出鬼没的黑衣人真的如幽灵恶鬼一样,都不知他何时跟着进了县衙,这便是传说的大内高手吧? “本王总是住在县衙多有不便,所以过两日,本王便会搬出去。”司修离摇扇轻道。 蔡县令惊道:“搬出去?王爷要到何处?” 司修离淡淡勾唇,眸子幽长:“本王已寻好了住处,过几日自见分晓。” 修王一日在宛平县,出了任何闪失就是他这个县令的过失,住在县衙还好,若是真的搬走了,出了问题如何处置? 蔡县令惶恐道:“莫不是下官做的不周到,殿下才想离开?” 司修离看着他:“本王住在你这县衙,出门行走都要小心,这次本王是微服出巡,既然是微服,便不能引起过多人注意。”进出县衙这么高调,被人看见自然诸多联想。 蔡县令无法,“既然王爷心意已定,那至少让下官为王爷寻好安全妥当的住处,不如……” 司修离淡淡道:“本王说了不必,有关住处,本王自有分寸。” 蔡县令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 等蔡县令离开,司修离望着黑衣人:“你都安排好了?” 黑衣人阴森的声音响起:“王爷放心,属下勘查了周围所有房屋地形,那丫头所能找到的宅子,绝对逃不出这几家。” 将别人引入自己设计的圈套中,无论怎么选,都逃不出五指山。 “尸体准备好了吗?”司修离幽幽道。 黑衣人阴测测:“从郊外义庄挖出的一具腐烂多年的尸体,谁也验不出真身。” 司修离面色淡冷:“那在街上到处贴寻神医告示的,是什么人家?” 黑衣人冷淡:“一户贱民而已,凭他们也找不到神医。” 还把这件事宣扬的满城风雨,平白给那些什么都不通的百姓造成了印象。 司修离眼中有一层清冷的雾气:“很好,等过两天那丫头来找我的时候,你就可以把尸体带来了。” 谢茵茵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别人的一步棋,而等三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是那么让宛平县的人始料未及,和意外的害怕。 李夫人为了找扁无殷把告示贴遍了县城,以为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却不知道,远远有人能比她做到的更多。 “本王无论如何,都会把扁无殷找出来,带回去给母妃医治。” 曾经为大梁打下天下的男人,同样的心冷石硬,一个宛平县在他眼中不是什么,牺牲掉也是弹指之间,修王心中没有百姓,只有此行的目的。 第31章 一起吃饭吧 蔡县令晚上睡不着,他总觉得修王来宛平县的原因不单纯,说是为了懿德太妃前来寻找神医扁无殷,听着没毛病,可蔡县令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对面是当朝亲王,他只是最小的七品县令,就是他从前的三品,在修王面前也没有质疑的权力。 “可别出什么事才好。”蔡县令忐忑地道。 谢茵茵睡了个囫囵觉起来,看见丫鬟端进来清水:“小姐,老太太让您今天不要上街了,留在家陪她吃饭。” 谢茵茵听说了最近祖母胃口大开的事,自从她老爹出了事,祖母连一块肉不肯下嘴,现在却能恢复食欲,谢茵茵正好也饿了,昨天给人跑腿消耗体力太多,正好到祖母那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丫鬟支支吾吾说道:“那个,老太太问,后院里那位公子,要不要一起?” 谢茵茵顿了一下,无恨? 让无恨跟她们一起吃饭,好像还没有过。每天丫鬟送去的饭,都不知吃没吃,平白浪费。 丫鬟伺候谢茵茵穿衣服,忽然就说道:“小姐,您的身量长高了不少,年底必须要裁做新衣服了。” 过去谢茵茵好歹也是小姐,衣服银钱这些自然不缺,谢方樽对自己的女儿还是慷慨的,吝啬只是对外面的人。 谢茵茵穿好了衣服,低头看了看脚下:“我昨天穿着这双鞋走路,脚趾痛的很。” 丫鬟也看了看:“小姐长高……脚也会大的吧……” 居然已经沦落到了穿旧衣,穿小鞋的苦难生活,谢茵茵顿时觉得胃里更饿了。 “小姐还是跟无恨公子说一声吧,老夫人说……今天就不让丫鬟送饭菜出去了,饭菜端出去又影响口感又影响温度,哪有一桌子吃那么热乎。” 估计老夫人今天是想把家里所有的人都凑到一起。 谢茵茵拧着眉毛:“我知道了。”至于来不来就不是她的事了。 吃饭?院子里,无恨挑着眉头,看着谢茵茵。 谢茵茵好脾气道:“祖母应该只是客气一下,可以不去。” 无恨走向谢茵茵:“是客气一下,还是你不希望我去?” 谢茵茵僵笑,“我怎么会不希望你去,去了才好,人多,吃得香。” 无恨说道:“既然如此,盛情难却,你带路吧。” 谢茵茵低着头在前面走,无恨还穿着来时那一套衣服,但看着却比谢茵茵体面多了,而且干干净净,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保持衣裳这么洁净。 在老夫人院子外面就闻见了饭菜香,进了院内,老夫人皮肤看着又光滑了很多,桌子上摆满了刚上桌的菜。 “祖母。”谢茵茵上前叫唤。 老夫人心情那叫个好,“怎么才来,刘妈,快把炉子上炖着的汤端上来吧!”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无恨身上。 无恨抬起手,行了一礼:“老夫人。” 老夫人说道:“无恨公子来家中做客,却一直未曾招待过公子,实在是失礼。” 无恨淡淡笑着:“哪里,是在下叨扰才是。” 老夫人忙道:“快坐下吧!” 谢茵茵本想坐在老夫人身边,可是方大龙已经提前占了位置,没办法,她只能在对面坐下。 无恨自然地坐在了谢茵茵旁边。 方大龙迫不及待:“外祖母,可以吃了吗?” 老夫人道:“菜齐了,吃吧。” 方大龙抓起筷子就伸向了最中间的红烧肉。 谢茵茵矜持地拿起筷子,看着桌上那些菜,方大龙那边半碗饭都下去了,那叫个饿虎扑食:“好吃、好好吃啊!” 老夫人笑得满面春风:“多吃点,茵茵,吃菜。” 谢茵茵也想多吃两块肉,她用筷子夹起一块,斯文地放在碗里,不由往旁边看了一眼。 无恨只是做做样子端着碗筷,却一动不动。对着面前的菜如磐石。 老夫人吃的慢,但看起来也吃的很香,她一边满意地品尝着味道,等吃了五分饱,才慢悠悠进入正题。 “一直没有问过,无恨公子是来自哪里的人?” 无恨端着碗,对面老夫人的目光看起来慈祥,却隐着犀利。 无恨淡笑说道:“在下苏州人。” 老夫人惊讶:“苏州人吗,我从前有个老朋友正是苏州人,我闲着没事,还和她说了几句苏州话,阿来赛阿?” 无恨看着老夫人:“夫来塞哉。” 谢茵茵目瞪口呆看着他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她一个字也没听懂。 老夫人却笑了:“早听苏州的美景闻名天下,可惜我这辈子,是无缘得见了。” 无恨放下碗筷:“其实所谓的美景,只是人人口传,真是所见则未必,在下看宛平县山清水秀,倒是不比苏州差什么。” 老夫人闻言更开心:“这里哪能和苏州比,小地方,小地方。” 谢茵茵无聊地吃着饭菜,留她在家陪吃饭,果然就是个陪衬。 “我看无恨公子一表人才,想必夫人一定也不差。”老夫人不动声色查问家底。 老夫人前些日子病,这些日子又忙着高兴,可不见得她真忘了家里来了个陌生人。 查问身家,就是有戒备。 毕竟活到老夫人这个年纪,凡事都会多长个心眼。 无恨慢慢说道:“在下忙于家业,无暇自顾。” 老夫人佯装惊讶:“公子还未娶妻?”她立刻瞄了一眼对面“傻乎乎”的孙女。 就这么把一个单身男子带到家中,居然还一点防备都没有? 谢茵茵嘴里塞了一块肉,冷不丁被祖母一盯,肉含在嘴里慢慢看向祖母。 老夫人露出微笑,放下了筷子:“既然是来此做药材生意,怎么这几天,也不见公子出门?” 谢茵茵把肉咽下去,不出门是因为,让她跑腿了。 无恨说道:“在下……”就见他垂下了眼,掌心握住了另一边的胳膊。 谢茵茵像是被刺了一下,捧着碗干干笑着:“祖母,你忘了吗,无恨公子……他受伤了。” 老夫人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公子伤好了吗?” 谢茵茵带无恨回来是以养伤为由,如果一旦无恨的伤好了,自然就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难得祖孙俩想到了一块,可是却忘了眼前男人的难缠。 第32章 疗伤 一朵雪灵芝,只住几天养伤,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无恨淡淡一笑:“在下在山顶采雪灵芝的时候,灵芝被压在山崖的岩缝间,在下为了采灵芝不甚从山崖跌落,这才遇到令孙女,皮肉伤是好了,内伤却难痊愈。” 从山崖摔下,普通人不死也半残,而谢茵茵的确也是在滚落山腰之后,才发现的无恨。 老夫人没接话,她灵芝已经迟了,吐也吐不出来,这不就是被这男人赖上了么。 “茵茵,既然事情因你而起,你就要好好照顾无恨公子,让他早日痊愈。”老夫人瞪了谢茵茵。 谢茵茵慢吞吞说道:“是,祖母。” 老夫人叹道:“都吃饱了吗?” 方大龙说道:“吃饱了外祖母,茵茵今天完全没跟我抢!” 谢茵茵真想打死这个脑残的表弟。饭桶,猪。 谢茵茵跟着无恨回了院子,果然这个男人她是甩不掉了,祖母出马都搞不定,无恨盯着谢茵茵:“跟我进来。” 进屋后,看到无恨摆着的笔墨,谢茵茵心里就有数了。 无恨洋洋洒洒写了一份药材清单:“明天去把这上面的药材买回来给我。” 谢茵茵盯着上面的字,无恨的字写得龙飞凤舞,潦草到只能勉强看懂的地步,可是这样的单子药店伙计却见怪不怪,药铺里坐堂的大夫都这么写字。 谢茵茵心道,吃她的喝她的,现在还要用她的钱买药材,迟早她要养不起这个男人了。 “你拿走我的那一罐药膏,价值可比这张单子上的药高多了。” 无恨勾着唇,挑起眉。 这债不仅没还清,还越欠越多,最后,谢茵茵垂头丧气拿着药材清单走了。 她不知道,晚上,院中无人时,无恨封闭了门窗,药炉在屋中的角落里放置,上面正烈火烹制什么东西,一阵阵白烟飘出来。 他慢慢除去了自己的衣服,整个人都沐浴在白烟之中。他说的内伤,并不是虚言,想找一个能让他放心疗伤的地方,并不容易。趁着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正是他的时间。 只见无恨慢慢闭上眼睛,整个人消失了声息,连呼吸都渐渐停止了。 …… 谢茵茵摆了一上午的摊,写了十几张状子,腰里的钱袋子已经鼓囊囊的了。但是这些小钱实在不够花销,直到她叹气抬头,看见了财神爷。 又是这个人。 那个阴郁的黑衣人,又一次站在她面前。 这一次,好歹算是救命恩人,谢茵茵犹豫了一下便跟着黑衣人走。 谢茵茵自小过的富足,看起来无忧,实际上因为谢方樽每天忙着接官司坑钱,没空也没心思管教女儿,她一个人在家孤独,就上街遛弯,看戏闲逛,这宛平县什么地方有好玩的,哪里宅子人气旺,哪条商铺最热闹,她比商行还清楚。 让她推荐合适的宅子,谢茵茵随便就能说出好几处。 到了酒楼的二楼上,老地方,司修离已经在那儿等着她。 “姑娘。”再次见到她,司修离像是很高兴。 伙计殷勤地端上来一盏精美的汤盅。 “这是我让伙计炖的燕窝,用的是上品血燕,加入了金丝鹿茸,最是滋补和养颜。” 听闻宫里的太后娘娘很爱吃这一道炖品,因此都传闻太后年近五十还艳美如仙。寻常女子即便想效仿,也没有这个钱。 谢茵茵看着司修离:“沈公子真的不必如此客气。” 司修离眸中含着关切:“上次匆匆一别,在下一直担忧姑娘,姑娘的伤不知怎么样了?” 谢茵茵说道:“已经好了。”这是大实话。 司修离扣起扇子,看向黑衣人:“我与谢姑娘有要事相商,你出去等着即可。” 黑衣人一言不发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温雅如玉的司修离。 “我这个护卫只是面冷一些,姑娘你不要害怕。”司修离柔声道。 谢茵茵心底有些惊讶,其实她刚才就从黑衣人身上感到了一种不舒服的气味,血腥气。这并不是自己受伤流血的那种血腥,而像是沾上的、腐尸的那种腥臭。 她之所以能识别这种气味,因为从前,她爹带回家的那些“客人”中,就有一个人给谢茵茵留下过这种作呕害怕的感觉,后来很久她知道,那人是被通缉的杀人如麻的恶魔。 她刚才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想不到,司修离连这点都察觉到了。这男人……未免太心细了。 谢茵茵假作无事,对司修离轻轻笑了笑。人虽走了,那股气味却留在了屋内。 “沈公子若是想找宜居的地方,城东都是不错的选择,道路通达,而且县衙每晚巡逻的差役,都会经过,很是安全。” 司修离微微颔首,“其实,在下希望能找一处比较幽静的住所,无人打扰,在下之所以不愿意长住客栈,便是因为……此处太过喧闹了。” 喜欢静?谢茵茵眼珠转了一下,想到,“沈公子,从这里往东走有一条福春街的地方,南至城门,北望药山,景色极好,但因为距离城中心较远,所以一向少人居住,正是公子需要的幽静之地。” 司修离露出一笑:“那真是极好的,福春街……在下对路不熟,姑娘能否陪在下去看一看?房子总要看一看,才安心。” 这话没错,谢茵茵想着帮人帮到底,“到福春街需要马车,往来也要半个时辰,今天怕是……来不及了。” 她还要给家里的佛爷买药回去。 司修离说道:“几次麻烦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明日在下一定会备好马车,到了那儿,只要宅子不错,在下立刻便会租下,说实话,在下也想尽早安定下来。” 谢茵茵想了想:“那就明日吧,我陪公子走一趟。” 司修离拱手:“多谢姑娘。” 福春街虽然比较僻静,但并非没有人烟之处,谢茵茵心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谢茵茵离开了酒楼,直奔之前的药铺。 身后一双阴郁的眼睛一直监视了她的行踪,酒楼里面,司修离收起了待客时的微笑,端着茶轻轻吹了一口,看着对面一口没动的燕窝,淡淡问道:“又去给她家长辈买药了?” 谢茵茵没有告诉过他们自己的住处,可是实际上她的家,每日出门的路线,都早已被黑衣人和司修离所掌握。 第33章 别把自己卖了 谢茵茵拎着药材回家,直奔无恨的院子,丫鬟们都来不及和她说话。 “听闻那位无恨公子受了重的伤,小姐这天天买药回来,从来没见小姐这么着紧一个人。” 有一个丫鬟捂嘴笑起来,“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俊的男人,像是天上来的神仙一样。” 旁边的丫头轻笑:“你难道是在说小姐看上了人家?” 丫鬟道:“我什么也没说。” 谢茵茵来到无恨的院子,又是冷清清无声,她上去敲了敲门:“无恨?” 没有人应,她又敲了几下,才听到门内传来声音,无恨打开了门。 无恨脸色略有苍白,看着门口谢茵茵:“进来。” 谢茵茵似乎还能闻到屋子里没有散去的药味儿,可是屋内并没有剩下的药材。 狐疑地“你在干什么?” 无恨在身后关上了门,谢茵茵狐疑看着眼前男人:“你干什么关门,孤男寡女的。”她还是知道男女大防的。 无恨心道,居然还懂得孤男寡女,看来不算是太傻,他靠在门上抱臂看着谢茵茵:“我的药呢?” 进门就问药,又不是病入膏肓了。谢茵茵腹诽地把药放下:“在这里。” 无恨随即走过来,“让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偷工减料。” 大白天屋内光线昏暗,谢茵茵才发现所有窗也都是关着的,咋舌道,这人是属老鼠的吗,难道不怕闷? 无恨走到她身边,桌上的药材被他打开,散落在桌面。 谢茵茵想把窗户推开。 “不要开。”无恨手里捻着药,淡淡说。 谢茵茵瞪着他:“你又关门又关窗,可是院子里又没有人,你想干什么?” 无恨拿着药材的手一顿,抬眼盯着她,莫名有些促狭:“我能干什么?你以为?” 谢茵茵心里扑通了一下,从窗边转身,“那我走了。” 无恨又道:“在我检查完之前,不准踏出这间房。” 谢茵茵牙痒痒,有本事自己去买,小气男人,这么多要求。 看着无恨拆开药包,捻起里面的药材,用手指搓了搓,放到目光下细细打量。 不管这个人有多可恶,他对着药材时候的神态,真的不像是个骗子。 无恨从中挑出了一样药材:“当归,子苓,白芨,这几样你买的都是最次品的。” 谢茵茵佯装不知:“是吗?伙计就给了我这个。” 无恨掂量着手里,直接戳穿:“我看你是图便宜吧?” 有些药材的品相有很大区别,就像雪灵芝一样,灵芝之中的极品,价值和普通灵芝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药铺的伙计,见到这些,都会问一声需要什么品质,上品或是次品。 谢茵茵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的单子上只写了药名,又没有说品级,怎么能怪我?” 自作聪明,无恨心里冷哼,“既然如此,我下次就多写一句,所有药材,皆为上品。” 谢茵茵生气的瞪着他。次品这么多就已经很费钱了,都买上品要多少钱。 “先跟你说好,我明天有事情要做,没空帮你买药。” 无恨挑眉看了她一眼:“什么事,需要一天时间?” 谢茵茵咬着牙,讽刺道:“谁让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我家又没有金山银山,不赚钱,等着坐吃山空吗。” 面对谢茵茵的挤兑,无恨淡淡道:“你们家没了你一个小丫头,莫非就要活不下去了?” 谢家现在全是老弱病残,真是连一个孔武健全的人都挑不出来。 可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谢茵茵用稚嫩的肩膀挑起一个家。 谢茵茵气呼呼的:“这是我家,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主意,用不着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知道是因为熟悉了,谢茵茵对无恨讲话的底气都不知不觉中足了起来。 无恨不和一个小丫头计较,才十五岁,就以为自己能改变所谓的命运,不是逞强又是什么。 “检查完了吧,查完我真走了。”谢茵茵从桌边站起来。 无恨看着她,慢慢道:“你一向只在上午写状,为何明日需要一天?” 谢茵茵道:“我接了别的活计。明天不写状纸。”比写状纸赚的多了。 无恨眯起了眼:“你还能接什么活儿?” 谢茵茵气还没消,“和你无关!” 她走到门边,听到无恨在身后说:“这世上没有太白得的买卖,你这么贪财,别把自己卖了。” 谢茵茵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走到半路上谢茵茵就没什么气了,说到底,无恨没那么可恶,她只是心疼钱而已。一言概之,还是要想办法多赚钱才行。 多赚钱,才能凑足那一万两诊金,多赚钱,才能养后院那个臭男人。 钱啊,这世上你能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明天,一定得去。 清晨,刚刚卯时过,无恨从院子里走出来,路上遇到了小丫鬟,便问道:“你家小姐呢?” 丫鬟惊讶地看着无恨:“小姐半个时辰前就出门了。” 无恨眸子动了动,“你们小姐出门,都不带着你们?” 丫鬟不好意思笑笑:“小姐从会走路以后,就不喜欢被人跟着,再长大一些,更是走街串巷,早已习惯了。”丫鬟们已不觉得这是什么稀奇事。宛平县对小姐来说,就是大一点的家罢了。 无恨不知道的是,在宛平县,谁又敢惹谢方樽的女儿,谢茵茵还不是横着走。 听了丫鬟的话,无恨没再多说什么,就返回了院子。 丫鬟却眨眼看着他离开,平常都是小姐跑去院子里,还是第一次看无恨公子主动出来找小姐呢。 谢茵茵早就先到了酒楼,和司修离约好了时间,无恨找人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马车里,前往城郊了。 “沈公子要在宛平县待多久?”马车里谢茵茵眨着眼睛。 外面驾车的正是黑衣人,和司修离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司修离倒不是个会让人尴尬的人,此人博学之处,已经登峰造极。 “在下也希望事情进展的顺利一些,这样的话,在下就可以尽快踏上返家的路了。” 这句话,司修离意有所指。 第34章 井中尸体 下了马车后,看到一幢独立的宅子,看门面这幢宅院很大。风吹过来,倒真是清静。 “这家原来住的马老爷,高中举人,很多年前已经举家迁往京城做官了,他留下的宅子就荒废至今。” 走进宅子里面,的确是荒草丛生,但毕竟是曾经举人老爷住过的地方,格局和庭院,都是极好,宛平县能住得起这样宅子的,怕是不多。 司修离说道:“果然是很不错的宅子……” 谢茵茵说道:“只要稍微修缮一下,除一除院中杂草,便可以住人了。”没人住的宅子,到底是少了些人气。 司修离含笑看着谢茵茵:“谢谢姑娘才是,这样的地方,若没有姑娘推荐,在下是定找不到的。” 谢茵茵说道:“公子满意就好。” 心里想的却是,看来今天能顺利结束,早点回家。 谢茵茵还是想的太天真了。 司修离朝里面走:“这院中也是极大,咦,这里有一口井?” 但是井水已经肯定已经干涸了,谢茵茵也跟着地走过去,井边长满了青苔,跟整个院子萧索的气息很搭。 不知道司修离为什么只在院子里转,想住下难道不应该先打开房间里面看一看么。 司修离含笑:“还是到别的地方去看看。” 说着他转过了身,谢茵茵刚要走,只觉得脚下忽然绊倒了什么东西,她有点失去平衡,接着,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跌进了那口枯井。 司修离听到动静骤然回头:“茵茵姑娘!” 谢茵茵整个人栽下去的时候大脑是空白的,她凶狠的摔到了井底。很疼,但是她没死。 井底有很多枯草,这是不会摔死的原因,但是,谢茵茵看着井口,像远在另一个世界。 司修离已经到了井边,脸上是紧张:“茵茵姑娘!你没事吧?” 谢茵茵被摔懵了,半晌没有说出话。井底散发恶臭,像是腐烂的气味。 直到司修离又在井口叫了两声。 谢茵茵终于能动了动身体,翻身爬了起来,只是她的手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黏黏糊糊的,不用看都感觉恶心。 而等看清了那是什么,谢茵茵更是连恶心都不敢了。 井底躺着一个死人,一个腐烂了不知多少时候的人。因为已经烂的根本看不见面目了。 井上,司修离又在喊,“茵茵姑娘,在下这就去找绳子来,你先等等。” 谢茵茵反而冷静下来,她盯着不远之外的腐尸,她的手上,都是刚才抹在尸体上的感觉。 但谢茵茵很清楚,刚才是有谁推了她一下,但是司修离站她有半尺远,也没有碰到她,仿佛她是被人凭空这么摔下了井。 过了大概有一刻钟,井上真的下来一根绳子,司修离声音传来:“茵茵姑娘抓住绳子!在下拉你上来!” 谢茵茵慢慢地伸出手,试了几下,手上滑腻腻的,却握不住绳子。 司修离说道:“姑娘将绳子拴在腰上,记得系紧一些。” 谢茵茵把那绳子在身上打了个绳结,拉了一拉,示意稳固了,司修离才开始往上拉人。 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尸体,谢茵茵说不上是心落下来了,还是没落。 到了井口,司修离要伸手扶她,谢茵茵却不动声色避开了,自己攀着井的边,吃力上了地面。 司修离眸子深了深,语气还是关切道:“姑娘还好吗?” 谢茵茵把绳子解开,除了一身的臭味,倒是没有发现有皮外伤,便摇了摇头。 他预想中的恐慌,失措,都没有出现,至少在井底,谢茵茵居然也没有吓到尖叫。 “那井下,可有什么伤到了姑娘吗?”司修离幽声问了一句。 谢茵茵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女孩子的目光似乎有点犀利在里面。 谢茵茵说道:“我没事,公子宅子看好了吗?” 司修离这时候哪还会再看什么宅子,立即说道:“在下立刻就送姑娘回去,宅子的事,日后再说。” 两人走出门口,马车前,黑衣人似乎一直站在那里没动。 谢茵茵看了他好一会儿。 司修离吩咐道:“立刻送我与茵茵姑娘回城。” 黑衣人一言不发,阴沉如故,马车飞快地沿着原路返回。 马车上司修离询问谢茵茵家在哪里,“今日都是在下连累了姑娘,在下亲自将姑娘送到门口。” 谢茵茵说道:“公子不必麻烦,到酒楼即可,我家……路窄,马车进不去的。” 司修离幽深看着谢茵茵:“姑娘真的不用去看大夫吗,在下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谢茵茵笑了笑:“方才已看过了,我并没有受伤,公子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司修离叹了口气。 马车终究是回到了酒楼,谢茵茵跳下了车,正要迅速离开,司修离拦住了她,从袖中拿出了一锭巴掌大的金子:“今日,多谢姑娘,这点心意,请姑娘务必收下。” 看着这锭金子,有一种感觉浮上心头,似乎是讽刺。 谢茵茵便摇摇头,郑重推开了金子,“不用了,公子也不用把小女子看作是贪得无厌之辈。” 司修离怔了怔,“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没有……” 谢茵茵说道:“我真的要走了,沈公子,有机会再见吧。” 说着谢茵茵已经急急消失在街角。 司修离握着金子的手还在半路,见着谢茵茵消失,忽然他的脸上慢慢一笑。 谢茵茵一头扎进家里,就彻底洗了一遍澡,颤抖和寒冷这时候才涌上来。她看着自己那只摸过尸体的手,似乎怎么洗都有一种难受的感觉。 之后谢茵茵就直接躺下了,她有种被掏空了的感觉。她不是不知道这世道艰险,人心也不古,事实上,她反而知道的太清楚了,她爹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连杀人凶手都包庇,她在家里亲眼见到的恶形多到旁人根本想不到,她爹以为女儿小什么也不会懂,完全都不避讳谢茵茵,谢茵茵亲眼看着自己世上最亲的人,却也是世上最恶的恶棍。 谢茵茵从小就告诉自己接受了这一切,她的成长经历,是这世上别人都不会有的。 第35章 茵茵中毒,无恨解救 黑衣人看着司修离:“她没有说井底看见尸体。”究竟是没看见,还是装的。 按原本的计划,谢茵茵务必会叫喊出来,发现人命自然要报官,便会捅到县衙,可是想不到,谢茵茵根本没按照台本走。 司修离却没有失望,相反,他发现了谢茵茵身上更大的用处。 “你推她的时候,有没有被她发现?”司修离记得谢茵茵从井底上来之后的那个眼神。那可不像是个被吓坏了的人。 黑衣人说道:“属下在百米之外,她如何能发现?” 对付谢茵茵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算隔着百米,黑衣人都能把她像蚂蚁一样捏死。 “此事也不急一时,如果让蔡学周发现本王,反而会引起他警觉。”蔡学周,是蔡县令的名字。 司修离费尽周章弄来一巨无名尸体,自然不会只是吓一吓谢茵茵那么无聊。他口中为国尽忠过于刚正的蔡县令反而参与不到他的事件中去。 早晨,丫鬟来敲谢茵茵的门,昨天小姐回来立刻就睡了,还吩咐不要打扰她。 但眼看日上三竿,谢茵茵还没起来,丫鬟赶紧去叫门:“小姐,老夫人让您去吃饭呢!” 丫鬟推开门,看到谢茵茵侧着身子,背对着睡在床上。 “小姐,让奴婢伺候您起来洗漱吧。”丫鬟走到床前,谢茵茵却睡得比什么都死。 小姐怎么不盖被子?丫鬟纳闷,想帮她把被子盖起来,无意中碰到谢茵茵的手,丫鬟猛地缩了回来。 就看谢茵茵整个左手露在外面,都是黑乎乎的,而且肿的像是馒头。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丫鬟慌了,赶紧推了推谢茵茵,谢茵茵翻过身来,眼睛紧闭,整个脸也笼罩一团丧气。 丫鬟后退几步,立刻冲出门:“来人啊!老夫人!” 院子里一阵慌乱,老夫人听到丫鬟的话脸都白了,连拐杖都忘记拿冲进院子里,“茵茵!茵茵!” 一看到孙女的样子,老夫人就站不稳了,跌跌撞撞退了几步。 “茵茵这是怎么了?啊?!”老夫人的厉色盯着下人。 丫鬟开始哭:“小姐昨天回来还是好好的,还让我们帮着打热水洗澡,奴婢们真的不知道……”怎么睡一晚上就成这样了,而且手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气急攻心:“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一个丫鬟慌张奔出去,却撞在了一个身体上,无恨正好进来,盯着丫鬟:“你家小姐回来了吗?” “小姐……小姐……”丫鬟哭了起来。 无恨皱了皱眉:“怎么了?” 丫鬟慌忙要走:“我要去找大夫!” 却没想到她的手被无恨紧紧箍住,无恨眼睛幽沉极黑:“找什么大夫,为什么要找大夫?” …… 只见门被撞开,无恨直接闯进了谢茵茵屋子,此刻屋里老夫人和丫鬟,正在谢茵茵床边抹眼泪。 无恨自顾自进来,老夫人立刻就变了脸,“你来干什么?” 无恨已经看见了谢茵茵,眸子一深,就朝她走过去。 老夫人立刻身子上前一横拦住:“无恨公子,虽然你在我谢家做客,可也不是任何地方都是你能来的!” 这里是谢茵茵闺房,老夫人正在伤心,这个男人却闯进来,究竟是将她谢家当成什么? 无恨顿了顿,声音才沉下来:“这世上我要是治不好的人,你们找谁都没用。” 老夫人惊恐看着他,“你说什么?” 无恨看着谢茵茵:“她的样子是中了毒,不是病,她昨天去什么地方了?”家里已经不可能有问题,只能是从外面沾上来的。 老夫人立刻发着抖,“茵茵怎么会中毒?” 若是光生病还没有这么惊悚,中毒是什么意思?看屋里人表情就知道没人能回答谢茵茵昨天去了哪里。这个问题,只能问谢茵茵本人。 无恨再次向前走了一步,逼近老太太:“毒蔓延的速度很快,如果真不想让谢茵茵死,你们最好不要再拦着我。” 一听到孙女会死,老夫人整个人都不行了,要不要信任眼前这个人,她根本拿不了主意,可是再耽误下去,她却耽误不起。 “还有,不要随便触碰中毒的人,如果身上没有伤口,有些毒素,就是从皮肤传播。” 一句话吓得围在谢茵茵床边的丫鬟,都颤抖地跌坐在地上,脸色发白。最开始进来叫谢茵茵的那个丫鬟,更是低头哭起来。 看无恨几句话就唬的屋里一片阴云,老夫人更是颤抖着身子,“无、无恨公子需要什么药……” 无恨冷着脸:“什么也不需要,你们的药对我没用。” 无恨赶人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老夫人忍着心痛和担心,带着丫鬟们离开了屋子,无恨当着她们的面关上了门。 他慢慢走到床边,不顾男女之别,揭开了谢茵茵盖在身上的被子。 那只已经黑肿的手露在他眼前,现在甚至散发出一阵臭味。“居然是尸毒。”无恨放下了被。 谢茵茵的眉锁在一起,不知道这样子的她还有没有知觉,表情看起来不是痛苦,而是难过极了。 无恨慢慢坐了下来,盯着她的脸,“早告诉过你,世上没有太白得的东西,等要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你才知道。” 谢茵茵不知听不听得见,睫毛似乎扇动了一下。 无恨手伸入袖子里,再拿出来时,指尖已经多了一枚红色的药,他把药塞入谢茵茵嘴里。 无恨握住谢茵茵那只染了尸毒的手,此刻连谢茵茵的指甲都是黑的。 这尸毒不是一般的厉害。 无痕嘴角,露出冷笑的样子。 谢茵茵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而身体里面也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似的,她觉得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 无恨抬起指尖在谢茵茵的手上轻轻划了一下,就看手上立刻出现一道口子,流出了黑血。 “疼。” 谢茵茵无意识说了一声。 无恨神色不明地替她放着血,比起尸毒的恐怖,这点疼又算什么。 第36章 不听话的病人 外面等着的老太太心焦无比,事关自己孙女的安危,“不行,你们立刻去回春堂请严大夫过来,快去!” 回春堂严大夫是宛平县最好的大夫,名声在外,老太太此刻是救命稻草也要抓住。 丫鬟们面面相觑:“老夫人,无恨公子不是说,小姐不是生病,是中毒吗?” 大夫们是治病的,解毒能行吗? 老夫人已经气昏了头:“一个外人的话,都比我的话管用了?快给我去!” 说话的丫鬟不敢再顶撞,忙忙地就跑了出去。 可是到了门口,丫鬟忽然大叫一声,哭着摔倒在了地上。 “手,我的手啊……” 只见那丫鬟颤抖抬起了一只手,那只手已经变得黑了,和谢茵茵的一样。 丫鬟吓得痛哭流涕,闻声上前看的丫鬟,也在看见她的手的时候惊叫的四散逃开。 老太太脸色煞白,拄着拐杖都要稳不住身子,“怎,怎么会这样……” 那丫鬟在地上伸着手:“老夫人救我……” 可是随着她靠近,所有人却都拼命摇头哭着后退。 一道冷冷的声音说道:“不听我的话,还想离开这里,走出这道门,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众人惊悚回头,看见无恨打开了门,有些冷漠的站在门口。 老夫人身子颤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恨看着她们,有几个丫鬟已经跌坐在地上,“刚才谁接触过谢茵茵,从此刻开始,最好哪里也不要去。” 丫鬟们本来就被吓得够呛,此刻又是一阵骚乱,刚才那个丫鬟更是直接昏了过去。 “老夫人!”服侍老夫人的丫鬟忽然惊叫一声,“老夫人刚才也抱了小姐啊?” 其他丫鬟说到底都只是碰了谢茵茵一下,发现问题就立刻去叫人,老夫人来了就抱着谢茵茵哭了好一会,若论接触,无疑是老夫人接触的时间最长。 老夫人苍白着脸,她却不关心自己会怎么样,就是现在死了,只要茵茵没事。 此刻又是相继几个丫鬟出现了症状,各自哭成一团,但是老夫人却一点事没有。 “她吃了我的灵芝,这点尸毒又怎么可能伤的了她。”无恨这时冷笑一声。 老夫人踉跄几步,“我,我能进去看看茵茵吗?” 无恨看了一眼乱成粥的院子,慢慢道:“除了老夫人,所有人都待在院子里,我需要一个帮手,老夫人进来。” 现在就是让丫鬟们出去,也没有人敢动,所有人缩在一块,老夫人拄着拐杖跟着无恨进了屋。 “你帮谢茵茵脱衣服。”无恨淡淡道。 老夫人目瞪口呆:“这……” 无恨看着她:“她是你的孙女,我需要确认她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感染尸毒。” 这个时候什么矜持脸面,都不如命重要。 老夫人咬咬牙,住着拐杖上前。 无恨背过了身去。 老夫人一边忍着眼泪,一边帮谢茵茵脱下衣物,听无恨说道:“一定要仔细检查,任何地方不要放过。” 谢茵茵娘去的早,谢方樽除了给钱,什么也管不上,都是老夫人一把拉扯大。 此刻忍着心疼检查了谢茵茵的身体,“无恨公子,茵茵身上很干净。” 无恨顿了顿,转过身。 老夫人慌忙拉过杯子,把谢茵茵身体裹住。 无恨重新走到床前,谢茵茵脸上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吓人了,看起来对方没有赶尽杀绝,但又怎么会轻易放了谢茵茵。下这么厉害的毒,可不像是会心慈手软之人。 “无恨公子,我的孙女,茵茵……她不会怎么样吧?”老夫人流泪。 无恨慢慢才说道:“不会。”有了他,不会。 老夫人似乎勉强笑了一下,“多谢公子……” 随着放出了一盆的黑血,老夫人心疼的不行,这么多血,像是谢茵茵身体里的血都流干了。她几次求救地看向无恨,无恨却都冷着脸。 都说大夫的心也是最硬的,尤其在治病的时候。 可是,谢茵茵肿起的手总算是消了下去,而且颜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老夫人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去了。 “都是祖母不好,祖母没有看护好你。”平时她习惯了谢茵茵随便就出门,又因为气她非要当状师,也有些气的放任的意思,没想到,却真出了事。 今日开始,她不会再由着谢茵茵乱来了。 老夫人这时候才相信,无恨真的是个大夫,而且他说,这世上他治不好的人,找谁都没有用? 老夫人这把年纪,什么市面都见过了,此刻只要能救回她的茵茵,就是她谢家最大的恩人,无恨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这都不重要。 “无恨公子,先前老身肤浅,有所不敬,还请公子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无恨当然不会放在心上,这世上大多数人的话,他都不会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听进去。 眼看谢茵茵脱离危险,小命是捡了回来,无恨说道:“老夫人现在还是出去看管一下院子的丫头,免得有谁承受力弱,跑了出去。” 老夫人迟疑了一下,“茵茵……不需要照顾了吗?” 无恨淡淡说:“她现在需要的,应该就是醒来吃两顿好的,补一补脑子。” 对于这种讽刺的话,老夫人却默不作声,替谢茵茵盖好之后,就起身出去了。其实谢茵茵流了这么多血,的确很需要补回来。 无恨袖子里拿出一瓶药:“把这些药,拿去给那些丫鬟吃了,三天之内不要接触任何人,饭菜最好送到门口,到了时间再出来。” 老夫人出去后,无恨看着谢茵茵,先前那股子难受劲儿已经过了,眉头也不锁了,一副安心睡着的样子。 对于大夫来说,真的是最头疼不听话的病人。无恨挑了一下眉。 谢茵茵乖乖的,睡梦中一声不吭。 大事上老夫人不会含糊,亲眼看着所有人丫鬟吃了药以后,就让人看着她们不许出屋子,假如这什么毒真的如此厉害,那分分钟就会给谢家招来灾祸。 外面院子的刘叔等人不清楚发生了何事,老夫人也不许人透露只字,有些东西无恨没有交代,但老夫人自有轻重。 第37章 尴尬的小事 谢茵茵感觉自己睡的可香了,嘴角还撇了撇,非要形容可能有点像猫伸爪子。 无恨原本也是斜睨着眼睛,心想这丫头到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他准备起身的时候,发现谢茵茵又嘟嘟囔囔喊了一句:“冷。” 冷?流了这么多血,是该冷。 “肚子疼。” 无恨再次转过身,这丫头还能不能行了,刚捡回一条命就这么多事。 无恨冷着脸打算无视下去,可是就在这时他目光瞥过了谢茵茵的身下,只见那里被子的边缘,有点湿漉漉的。 无恨眼睛动了动,伸手握住被子,再松开,看见他的指尖赫然沾着红红的血。 他立刻看着谢茵茵:“谢茵茵?” 谢茵茵又皱起眉头了,似乎又难受起来。 这怎么可能?毒没解干净?无恨从来都没有遇见这样的事,他立刻检查谢茵茵的被子,不止那一处,好几处都沾染了血。 这被子刚才还是好好地,肯定是才沾上的,但是这血却是温热的,而且发红,并非刚才尸毒被放出来的黑色血。 难道老夫人真的没有检查清楚,还是漏了什么伤口? 无恨再也顾不得,立刻揭开被子丢下,这下谢茵茵更冷了缩成一个小团团。 无恨目光慢慢往上,谢茵茵裤子内侧染都红了,血是从她亵裤的两腿间流出来的……谢茵茵在被子里翻身乱动,血就全沾到了别的地方。 无恨的手僵硬,然后,慢慢地把被子放下来。 他脑子里来回涌了好几下,才冷着脸站起来。 “马上把老夫人叫来。” 老夫人刚刚才忙的歇下了,又喊老夫人干什么? 刘叔是真的有点懵逼,“无恨公子,是不是小姐又需要人帮手,老奴也可以的。” 无恨盯着刘叔,仿佛在盯着什么蠢物。 他冷冷加了一句:“让老夫人带一件谢茵茵的衣服过来。” 衣服?好在刘叔立刻激灵一下,转身去叫老夫人。并转告一句,无恨公子脸色很不好,很不好。 老夫人还以为自己孙女又出了什么变故,吓得心胆俱裂赶到了院子里,一进入房间看到无恨的脸色黑的可以,一句很不好已经不能形容,更让老夫人如坠冰窟。 当大夫开始黑着脸,这意味着什么?老夫人不敢想。 而且谢茵茵身上干干净净,为什么特意交代带一件衣服来? “茵茵!”老夫人哭着奔向了床边。一把抱住了谢茵茵。 哭着喊了两句我的心头肉,“祖母给你带衣服来了,祖母一定让你走的漂漂亮亮的……” 却发现谢茵茵在她怀里动了起来,还不舒服的样子,显然被老夫人巨大的手劲勒到了。 老夫人僵在那,谢茵茵又喊了一声“肚子疼”,老夫人才想起来掀开了她身下的被子。 这一看就发现谢茵茵身下的一滩血,震惊片刻后,老夫人才道,“这,这这是?” 无恨冷着脸,“你给她换衣服,我先走了。” 老夫人这才明白过来自己闹了个大乌龙,谁想到,她家这不省事的孙女,居然在这个节骨眼来了癸水…… “无恨公子,这,茵茵这,我这,这我,她……她这是没事了?” 无恨冷冰冰蹦出一句:“好、的、很。”身体好到了连癸水都能准时来。 老夫人尴尬地坐在床边,“是老身太紧张了……” 无恨听不下去了,出了屋子。 搁谁谁受得了这尴尬。 老夫人赶紧抹干净了眼泪,手忙脚乱一通,把谢茵茵脏了的衣服换下来,看谢茵茵总算又沉沉睡去,这下是真满足了。 老夫人叹口气,拄着拐杖出去,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老骨头还没有散架,真是想都想不到。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谢茵茵醒了。 睡得一脸天真无邪,弱不禁风,还眨眼问丫鬟:“我这是怎么了?” 看小姐完全是无知懵懂的样子,想想从昨天晚上到今天的兵荒马乱,都是因为她一个人。 丫鬟苦着一张脸:“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谢茵茵眨巴了两下眼睛,她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她有很多模糊的印象。 “奴婢这就去叫老夫人过来。老夫人吩咐了,等小姐一醒来,就马上去叫她。” 谢茵茵忙道:“别,别叫祖母了,她一定累坏了……” 昨天夜里就是老夫人守着谢茵茵,守的毕竟太累了,又心力交瘁,赶着早晨才回院子里去睡一会。闻言丫鬟有点犹豫。 谢茵茵说道:“左右我已经没事了,你等祖母休息醒了,再来看我也不迟。” 这倒也是,丫鬟看了看谢茵茵的样子,“那奴婢去请无恨公子过来吧。” 谢茵茵本想说什么,丫鬟已经走到了门外面。 谢茵茵慢慢抱着被子,把自己拥起来。她不是没发现自己亵裤里被掂了啥东西,她不敢动,怕东西掉下来。 过了一会儿,无恨真的来了,门口小丫鬟的声音恭敬的像对着老夫人:“无恨公子,小姐她已经醒了,看着气色也很好。”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无恨走了进来。 谢茵茵也转过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看了一会儿。 无恨脸色更冷了。 谢茵茵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眨眼看着无恨,“你来啦?” 无恨走向她,还是有点不自在,不过那张冷冷的脸已经把什么都掩盖住了。 “谢茵茵,我有话要问你。” 他早就在等谢茵茵醒来,把什么都问清楚,本来昨天他就可以把谢茵茵叫醒,谁知道出了那么尴尬的事。 尸毒的事,如果是针对谢茵茵,针对谢家有仇,没必要用如此阴毒的招数,谢家这种程度,应该还惹不上这么高端的对手。 谢茵茵看了一眼丫鬟,她本意是让丫鬟留下来陪着,因为她能感觉到空气中流动的那些小尴尬。 可丫鬟居然一副很懂的样子,直接退出去了,还把门带了起来。 谢茵茵:“……” 无恨原本似乎想走到谢茵茵床边,但他到了半路,骤然就刹住了,整个人冷漠僵硬地站在远处。 脸上的神色又是一阵变幻。 第38章 欠的更多了 谢茵茵总算知道先开口,却更像在自言自语:“这下欠的更多了。” 无恨盯着她的脸,“你嘟囔什么?” 谢茵茵慢慢看着无恨,“先前欠你的还没还上,现在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了。” 谢茵茵的手上还裹着厚厚的纱布,嘴唇也没有血色,经历这一番生死,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 醒来不是考虑自己怎么中毒,怎么倒霉,第一件事想的竟然是这个,无恨眼眸沉了沉,“昨天你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谢茵茵动了一下嘴,居然没有说话。 “难道你被人威胁了?”无恨声音意味不明。谢茵茵这丫头,要说没有心眼才是胡说,能骗到她不容易,所以无恨才想到了威胁。 谢茵茵停顿了一下,“没有。” 没有委屈,没有诉苦,脸上表情带着丧气,看样子是真不想说。 无恨忍不住有点冷笑说:“看来你应该是光天化日之下去挖坟了,挖的还是千年老尸,把自己染的一身尸毒,回来顺便把家里的人也感染一遍。你这坑家的方式有点惊世骇俗啊?” 有人拿刀把全家杀了,从没见过把家里人全部染上尸毒,然后拖着一起死的。 谢茵茵的神情终于变了变,看起来无恨说的这个比她昨晚隐约的记忆震惊多了,“你说什么……我家里人、她们怎么了!?” 无恨观察谢茵茵的反应不作假,她不知道自己得了传染极厉害的尸毒,但她又分明知道点什么。 见无恨不回答,谢茵茵坐直身子,“无恨?”声音都有点变形。 无恨淡冷说道:“你都没事,她们自然更不会有事。” 谢茵茵咬住了嘴唇,手指更加紧紧掐着被子。她没有证据,说了不说都是一样,那又有什么必要自取其辱呢? 无恨不知为何,有点问不下去,他拂袖道:“算了,你要是不想说,就自己把这口气咽下去吧。” 无恨说着就转身,好像已经不想再管谢茵茵,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谢茵茵看着手上的纱布,把气咽下去,其实那些受冤的人真的愿意把气咽下去吗,他们不过是没有办法而已。就像她现在一样,没有办法而已。 进来的丫鬟看谢茵茵脸色不好,以为她又和无恨有了什么别扭,便主动劝道:“小姐,昨天家里可谓乱成一锅粥,幸好有无恨公子来主持大局,这下连老夫人都对无恨公子另眼相待,无恨公子看起来面冷一些,可实际上真是个好人。” 谢茵茵明显也发现,自己这一觉醒来,丫鬟的态度都不一样了,提起无恨,完全是对待救命恩人的卑微涕零态度。 谢茵茵现在还在想着尸毒传染,看着丫鬟道:“你们……都没事吧?” 丫鬟赶紧道:“我们都没事,小姐病倒的时候奴婢在外面的院子打扫,听闻院中的三个姐妹现在都在自己屋中休养,多亏了无恨公子及时戒严了院子,奴婢们才没有跟着遭殃!” 难怪当成救命恩人了,尸毒这东西光听就把人吓住了,这得多恐怖。 谢茵茵垂下了眼:“是我对不起大家,差点把灾祸带来家里。” 丫鬟忙道:“小姐别这么说,究竟是哪个黑心肝的坑害小姐,才该天杀的遭到报应。” 谢茵茵低着头:“我有些饿了,麻烦你弄些吃的来给我吧。” 丫鬟恍然大悟:“无恨公子刚才出门还吩咐奴婢,要是小姐肚子饿,先吃一些清粥,油腥是万万不能碰的,哪怕是寻常的炒青菜也不行。” 不止是荤菜不能沾,连油水也不能有,无恨说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丫鬟一点也不敢违背。 谢茵茵吃了一碗粥,老夫人跌跌撞撞推门进来了,“茵茵,我的肉啊!” 老夫人一把搂住谢茵茵,就开始抹眼泪,想说什么话都哽在喉头,责怪又哪里忍心,只能这般抱着叹息。 谢茵茵靠在老夫人怀里,终于乖觉了一次:“让祖母担心了,茵茵不孝。” 老夫人拍了拍她,“你既知道,以后就莫要再乱来了!” 又看见旁边的粥,心疼地说:“流了那么多的血,吃的这么清淡怎么行?赶紧吩咐厨房炖一点猪血,还有羊肉这些来补一补!” 丫鬟赶忙把无恨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无恨虽然嘴上说,不再管谢茵茵,可是该叮嘱丫鬟的,还是叮嘱了。 老夫人呆愣片刻,又转脸,才对着谢茵茵道:“你这条命是无恨公子捡回来的,无恨公子说什么,你就照着做,不许有一句意见!” 谢茵茵现在是最没理的那个,又怎么敢还有意见,她现在满腹心事。 老夫人欲言又止,明显想询问什么,但是最后还是舍不得:“你从现在开始哪里都不要再去,专心在家里养身子,要是还敢不听话,小心祖母像小时候一样揍你!” 谢茵茵才小声地应道:“我会听话的,祖母。” 老夫人说道:“吃了亏才知道听话,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谢茵茵低垂着头。 看她这幅样子,老夫人又叹气,好歹一颗心是放下来了,“你,你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你爹……” 谢茵茵垂下了眼泪。 虽然谢方樽一直不省人事,但血脉亲情却不是说断能断的,老夫人一面恨铁不成钢,一面心里又顶着多大的压力,谢茵茵清楚自己要是出了事,会陷祖母于万丈深渊。 谢茵茵主动拉住老夫人的手:“孙女保证,从今天此刻起,绝不叫任何人、任何事,欺负了去。茵茵会长成祖母的大树,保护祖母,像祖母保护我一样。” 老夫人完全没想到谢茵茵会说出这种话,不知是激动还是震惊呆呆了许久。 “以后,不会有人再能欺负孙女,孙女也不允许。”谢茵茵眼里有流动的光,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始终是她大意,便给谢家带来这几乎灭顶的灾难。 老夫人眼里含泪,握着孙女的手,“你能这样想,太好了……” 老夫人其实还没有理解透谢茵茵的决心,她只觉得谢茵茵以后能安安分分听话,她就满足了。 第39章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院子里,方大龙在地上打着滚哭,嚎的嗓子都哑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刘叔赶紧来劝:“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呀?” 丫鬟站在旁边干瞪眼:“大龙少爷说他也中毒了,不让奴婢们碰他。” 刘叔惊得脸色发白:“中毒?怎么又是中毒?少爷一直在房间里,怎么会中毒?” 方大龙整天在家里也就吃跟玩两件事,昨天谢茵茵出事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在屋里呼呼大睡,直到刚才,下人们才见到他。 刘叔赶紧顾不得什么,上前一步就道:“少爷,快让老奴看看!” 刘叔用力地抱住方大龙,把他给翻过来,方大龙不停地耍赖踢腿:“不要碰我!你放开我!” 老夫人跟谢茵茵都冲了出来,老夫人急的上头:“又怎么了?怎么回事!?” 方大龙哭的鼻涕都进了嘴里:“外祖母,外祖母!我中毒了,要死了!” 老夫人安慰:“万事都有外祖母呢,你别害怕,别害怕……中毒咱们也能治!” 老夫人底气十足地看向丫鬟,丫鬟赶紧说道:“已经去请无恨公子了,老夫人不用担心。” 谢茵茵却看着方大龙,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叫中毒?旁边刘叔都被他一脚踢得坐在了地上,捂着屁股现在还没缓过劲。 谢茵茵朝方大龙走过去,老夫人变色道:“茵茵,你干什么!?” 谢茵茵站住,回身说道:“我已经中过一次毒了,就算有毒也不用担心。” 方大龙留着鼻涕看着谢茵茵:“茵茵,我还没有娶你呢,我想娶你……” 谢茵茵黑着脸,百分百确认这货没中毒,不知道在闹什么神经,“祖母不是说不许人乱传中毒的事吗,是谁告诉他的?” 一个丫鬟颤抖低下了头:“早上……中午!中午就是刚才,少爷睡醒了,奴婢伺候少爷洗漱,少爷问他房中的小绵为什么不在,奴婢就说了一句小绵正在养病,要三天不能出门,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没想到少爷……” 方大龙那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中毒的人手都黑了,我的手也、也黑了……” 因为他一直把自己的手藏在身后,谢茵茵说:“让我看看。” 方大龙一个劲往树底下缩:“我不!” 谢茵茵板着脸:“你给不给看?” 方大龙吓成这个样子,她总得看看他的手到底是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丫鬟惊喜地一声:“无恨公子!” 期盼的救星来了,老夫人立刻迎过去:“又麻烦公子了,看看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孙子……” 无恨站在了院门口,眼睛却盯着谢茵茵,这幅模样就能跑出来,果然是本性难移。 谢茵茵感受到周围空气忽然安静,老夫人已经陪着无恨走了上来,“都离远一点。” 老夫人立刻道:“都退后,听到无恨公子说的了吗?” 谢茵茵蹲在方大龙的面前没动,她也想瞧瞧到底是什么情况,无恨看了她一眼,谢茵茵就装作自己不知道。 方大龙跟谢茵茵一样不知道,一觉醒来,眼前的无恨公子,已经不是之前的无恨公子了。 “大龙,给无恨公子看看你的手,听话。”老夫人严肃道。 方大龙十分戒备:“为什么?” 无恨面无表情,他才没工夫和这些小病患痴缠,“看不看?不看我走了。” 老夫人立即怒瞪着方大龙,直接斥道:“无恨公子肯给你看病是你八辈子修来的,还敢不听话!?” 方大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要毒死了,祖母居然还凶他,好委屈,他更愤愤不平的盯着无恨,却还是不情不愿的,从身后拿出了自己的双手。 老夫人她们站的远,只见方大龙两手果然是黑乎乎的,登时变了颜色。 无恨见到那双手,脸色也黑了。 老夫人又吓住了:“无恨公子,我家孙子他……” 无恨淡淡道:“看来是没救了。”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谢家人都不敢置信,只有谢茵茵没说什么话,她看了一眼无恨,惹怒了这位爷,果然是没什么好处。 “无恨公子,您,您不是有解药吗?”每个传染的丫鬟,都吃了解药在屋里隔离。 无恨直接道:“吃完了。” 既然是神药,哪可能供不应求,一口气就给谢家这么多,当然没了。 老夫人悲痛:“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只要公子能救,我谢家愿意肝脑涂地……” 无恨眉间动了动,谢茵茵明显觉得他似笑非笑:“有一个办法。” 老夫人悲转喜:“什么办法?” 谢茵茵想说话:“那个,祖母……” 老夫人立刻道:“你闭嘴!”事关方大龙的生死,如何还能耽搁。 谢茵茵只能闭嘴,眼看着无恨继续忽悠:“把手剁了,趁着毒还没蔓延心脉,还来得及。” 方大龙顿时傻了。 无恨淡淡说道:“再晚一点我可就不保证了。” 老夫人颤巍巍的声音响起:“那,大龙两只手都黑,是要两只手都要剁吗?” 方大龙吓得魂飞魄散,外祖母居然认真考虑他要剁几只手,怎么一觉醒来家里的人都变了? 无恨面不改色:“当然两个都剁。” 谢茵茵实在觉得玩的过分了,出口道:“无恨,你别吓祖母了。” 无恨目光斜在她脸上:“看来你不相信我了?” 质疑无恨下场就很惨,现在谢家每个人都深刻明白这个道理,老夫人立刻斥责谢茵茵:“茵茵!这么快你就忘了祖母跟你说的话了?无恨公子跟你说什么,你都要照做!” 谢茵茵:“……” 看来谢家真的不姓谢了,一向精明有主意的祖母都对无恨的话深信不疑。 趁着下人们还没把刀真的拿来,谢茵茵说道:“我问你们,大龙少爷昨天在家都干了什么?” “少爷昨天在玩泥巴,还把泥人化妆成了老夫人的样子。还有老爷、小姐……” 谢茵茵却没有笑:“他睡觉之前是不是没有洗手?” 玩了一天泥巴,手能不黑吗?因为这个就把两只手都剁了,可够狠的。 第40章 我不能给你买药了 被谢茵茵问话的丫鬟,嘴巴张在半空,半天没合起来,仿佛石化了。 谢茵茵就知道是这样,“带少爷下去把手洗了,……或者把全身都洗了。”为什么丫鬟没有在闻到方大龙一身臭烘烘味道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他没洗澡。 旁边,老夫人脸上哭泣伤心的表情还在,这会儿硬生生像被噎住了,和旁边的丫鬟五脸懵逼看着方大龙。 地上的方大龙不哭也不叫了,他只是一脸鼻涕茫然地看着谢茵茵:“我没中毒吗?” 可是无恨…… 罪魁祸首无恨,拢着袖子事不关己的站在树底下,竟然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这时刘叔一头热汗的冲进了院子:“老夫人!刀、刀拿来了!现在剁吗?” 只见院中一片寂静,丫鬟们纷纷掩面装作没看见。 刘叔手里握着大刀,应该是刚从厨房的砧板上扒下来的,“怎、怎么了?” 谢茵茵道:“无恨公子跟大家开了个玩笑。” 刘叔茫然,转过头来:“什么玩笑?” 只见老夫人勉强收起慌张的神情,很难为的重新挤出了一个笑:“无恨公子真是……是看气氛太紧张,想逗大家开心吧?” 下人们挽回颜面:“无恨公子真是幽默。” “公子用心良苦,真不愧是医者仁心。” 刘叔这时候才像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方大龙一个打滚就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不像中毒要死的人,指着无恨愤怒道:“你,你竟然骗我?” 无恨眼睛向下看着方大龙,方大龙跳起来还没他的肩膀高,一点威胁性都没有:“不是你喊着说自己中毒了吗?” 他不过是顺势说了下去。 “大龙!不得无礼!”老夫人喝道。 方大龙委屈:“是他没安好心!他一定是想害死我,再趁虚而入、娶走茵茵!” 老夫人气急败坏,狠狠一脚踢在了方大龙屁股上,“叫你胡说八道,叫你再给我惹祸,以后还敢玩那些脏东西不洗手,我就把你送回乡下老家……” 方大龙哇哇的哭,一边跑一边控诉老夫人偏心。 看着无恨,谢茵茵真的是服气了,这都能让祖母为他说话,看来以后除非这位爷干出把谢家一把火烧了的事,否则是不可能让祖母对他再有意见了。 等院子里终于闹完了,老夫人才一脸愧疚地对无恨道:“都是老身管教无方,才出了这么个东西,连累公子白跑一趟,老身真是过意不去……” 从无恨的院子走到这个院子,最多也就两口茶的功夫,这也能叫白跑一趟。 无恨淡淡道:“是在下的眼睛不太好使,看的病人一多,就容易眼花,出现像今天这样看走眼的事。” 借口都找的不走心,眼花看走眼,就要剁了两只手,谢茵茵真怕他哪天对自己也走眼一次。 像是知道谢茵茵在想什么,无恨的视线忽然落在谢茵茵身上,眸子都一深。 老夫人却想到无恨这一天包括丫鬟就治了好几个,登时更加过意不去:“是老身考虑不周,无恨公子操劳了这么久,应当让公子好好休息才是。” 无恨的目光盯着谢茵茵,只见那里有幽暗的深意在流动:“茵茵姑娘是该好好休息了,普通人流这么多血,早就躺在床上动不了了。” 谢茵茵能动,是吃了他给的药,效用和老夫人吃的雪灵芝差不多,都是神效妙药。这人情欠下来,就算在谢家白吃白住一辈子,都是谢茵茵赚了。 谢茵茵有话跟无恨说,但她一来发现身子乏了,二来祖母在旁边盯着,但看到无恨真转身要走的手,她还是伸手捞了一把。 只捞到了一只衣袖,然后整个人就被祖母抱进了怀里:“别再吓祖母了,赶紧跟丫头回屋歇着吧。” 无恨不是没感觉到谢茵茵拉他,但他还是走了,之前他问的时候谢茵茵不肯说,现在更希望她考虑清楚。 谢茵茵被强迫回房休息,但是等谢茵茵从梦里醒来的时候,粥已经摆在了她面前,老夫人坚持亲自喂,谢茵茵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觉得自己成了一只母猪,直到老夫人终于在谢茵茵的脸上,看见了两坨红色,才心满意足的松口气。 谢茵茵更是松了口气,再这么被看下去,她能憋死了,她立刻就走出了待了不知多少天的屋子。 原来已经晚上了,可丝毫不影响谢茵茵的兴致。 她就这么在谢家的院子里走着,逛着,一点都不意外地,她来到了某人的院子。 谢茵茵看见了药炉就在树底下摆着,里面是空的,炭火也没烧。 再一转身,某人果然正站在门口,盯着她。 也许是月光把人的轮廓柔和了,让他看着没有那么高冷,他看着谢茵茵的眼睛里也仿佛含着什么。 “这么晚了,你来这干什么。” 谢茵茵顿了顿:“现在我去哪里,祖母都派人跟着我,只有到你这里,我才能自由一会儿。” 无恨眉头动了动,才走向谢茵茵,谢茵茵也没之前那么怕他,不知为什么,知道越欠越多之后,反而坦然的很了。 谢茵茵坚决不承认这是破罐子破摔。 “你还好吧?”谢茵茵看着越来越近的无恨,问道。 无恨顿了顿,“我有什么不好的?” 谢茵茵指了指身后的药炉,显然是好久没用过了,“我病了,没法给你买药了。”他每天都要用大量的药,这下断了,也不知会怎么样。 无恨再次顿住了,他看着谢茵茵,谢茵茵弯下腰,忽然就抱着膝盖坐在了地上。 无恨说道:“屋里有椅子。” 谢茵茵咧开嘴:“你坐地上试一下,就知道有多舒服了。” 无恨盯着她那样子,毫无仪态,就这样坐在地上,难道忘了自己已经不是什么小孩子,还来了癸水…… 无恨淡淡说道:“这夜晚风凉,坐地上你就不怕再着凉?”没人会喜欢病着的感觉,那种身体不由自己掌控的痛苦。 谢茵茵道:“那,那我坐一会儿就进去,这可以吧?” 她是不敢再不听大夫的话了,尤其是眼前这个,世上最恐怖的大夫。 第41章 偷马 谢茵茵低着头,她的想法总是古怪,叫最亲的人也琢磨不透,不然老夫人也不能派人时时看着她了。 看着谢茵茵的丫鬟就在院子门口转来转去,谢茵茵叹口气,“自由像是一阵风,看来以后我是抓不住这阵风了。” “那还不是自找的。”不出意外的凉凉讽刺。 谢茵茵说道:“如果你肯对祖母说,我需要出门透透气,她一定会放了我的。” 谢茵茵又弯着嘴,似乎要笑。 无恨也笑了一下:“我也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喜欢找死的人。”别人至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是伤疤还流着血就已经伸头想往外钻了。 谢茵茵盘腿坐正了,她怎么会想要找死呢,世上恐怕还没有想找死的人。 “我今天中午听到丫鬟说,祖母打算当了她的首饰,来付你的诊金。”谢茵茵和无恨在这里对话,院门口的丫鬟并听不见。 无恨看着谢茵茵:“我没有要诊金。” 谢茵茵说道:“你救了我们家这么多的命,你就算不要,祖母也会给的。” 无恨跟谢茵茵目光对视片刻,本来想讥讽一句“你倾家荡产也付不起”,但话到嘴边,无恨难得善心大发没有说出来。 谢茵茵倒是惊讶了一会,“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无恨转身,“你该走了。” “诶诶!”谢茵茵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追上无恨,“我真的有事,只有你能帮我了!” 谢茵茵拉住无恨袖子,“求、求你了……”顿时声音小的听不见。 门口的丫鬟睁大眼睛看着自家小姐拉着无恨公子袖子,一副亲密的姿态,两人更不知在小声说什么。 无恨想不到谢茵茵劲儿还挺大,一下没挣开,就听到她做小伏低的那一声“求”。 无恨站在了原地,忽然冷笑说道:“之前不肯说,现在改主意了?” 能让谢茵茵不找自己家人帮忙,反而找他这个外人的,只有和她中毒的事有关。 谢茵茵沉默了片刻,“我之前不知道事情那么严重,更不知道毒会传染,如果现在不去管的话,我,我于心难安。” 无恨询问的时候,谢茵茵刚刚昏迷中醒过来,还什么都不清楚,自然下意识三缄其口。可后来知道连家中的人都被传染中毒,而回忆起井中遭遇,谢茵茵顿时不能安心了。 她还记得只是右手碰到了那具腐尸,那种粘腻的感觉洗都洗不掉,只是碰了一下就如此恐怖,如果当时她不止手碰到了,而是直接摔在尸体身上,会发生什么? 无恨看到谢茵茵的脸一点点变白,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他眸子不由深了深,“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谢茵茵眼里又燃起光,她见识过了无恨的神奇医术,不然也绝不敢拖他下水,有无恨在身边,她重新去面对那具腐尸,就有了底气。 “我们现在就去……” 无恨挑了挑眉:“现在?”他目光一边看向了院子门口探头探脑的丫鬟。 谢茵茵欲言又止,“我知道你们都有……那个。” 无恨看着她:“有哪个?” 谢茵茵扭扭妮妮的,“就是那个嘛……迷药。” 她早就见谢方樽用过这些法子,所谓坑人必备,药一撒出去什么人都能药倒。 无恨:“……你知道的还挺多。” 谢茵茵期待地看着无恨,她相信这对无恨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迷药这种配方连她爹都能搞到怎么也比救人的药简单多了吧? 堂堂神医,用这种下三滥的江湖手段,有辱身份。无恨脸上变幻,片刻之后…… 谢茵茵激动地站在大街上:“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自由的味道,无恨在旁边冷冷道:“接下来怎么走?” 谢茵茵连忙转身:“福、福春街!”她指了一个方向。 无恨看过去,“在哪?”关键是走多远。 谢茵茵声音里的兴奋忽然就戛然而止,道:“上次是坐马车,马车……” 听到马车,无恨似乎明白了什么,就在他慢慢转身看过去的时候,谢茵茵似乎也心虚地闪了一下目光。 她忘记了福春街很远,上次坐马车才去到那儿,现在她跟无恨并没有马车,要怎么去福春街? “你出门之前没考虑清楚?”无恨眼睛危险的眯起来。直接冲进院子找他,说什么只有他可以帮忙,却压根什么计划都没做过。 谢茵茵头更低:“对不起……”可是现在回去就前功尽弃了,冒失地迷晕了丫鬟,现在却像两个大傻子似的杵在街上。 无恨冷着脸:“跟我走。” 谢茵茵跟在他身后,“去哪里啊?” 无恨不说话,谢茵茵也没脸问了,就这么跟着,绕过了一条街,忽然无恨停在一个屋舍前。 谢茵茵抬头,看到了“马厩”两个字。 无恨走过去,看着最前排的一匹棕马,旁边就是锁住的马厩门。无恨衣袖里弹出了什么,黑夜中看不见,就看叮一声,那铜锁已经掉到了地上。 无恨打开门走进去,不知为什么,那些马见到他,居然没有嘶鸣和发狂,那匹被无恨看中的棕马,更是老老实实被无恨牵出了马厩。 谢茵茵惊得看着这一切:“偷、偷马?” 虽然被人骂恶棍之女十几年,可谢茵茵当真没做过半点偷鸡摸狗的事,今天晚上不仅迷晕了丫鬟,现在竟然还偷马,谢茵茵的小良心有点不安了。 无恨淡定的样子一看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天亮之前还回来,不就可以了?” 无人知道,马也没丢,怎么能算偷? 就看他一跃已经翻身上马,黑夜中动作流畅潇洒,接着他把手伸给谢茵茵,“上来。” 谢茵茵看着高大的马,还是有点怵。 无恨更不高兴了:“是你求我帮忙的,怎么,又不想去了?” 骑虎难下,谢茵茵咬咬牙,把手伸了过去,就感到自己身子一轻,还没惊呼出口,就陡然落到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坐稳了。”耳边的声音轻轻道。 第42章 一把火烧光 谢茵茵第一次骑马,尽管是被人护着,还是有一种时时要飞出去的感觉。 这时,她感到一只手绕过来,遮住了她的双眼:“眼睛闭起来。” 看不见之后,就只能感受到微风从耳畔经过,有一种轻盈和温柔的感觉。 夜色中只听到马蹄的哒哒声,真是一匹好马,遇到了无恨这个赏识的伯乐,就正好天高海阔任君翱翔。 许久后,无恨猛地一拉缰绳,勒停了马匹,马儿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便停了下来。 谢茵茵眼前也重放光明,不可思议问:“到了?” 无恨淡淡瞥了她一眼:“舍不得下来吗?” 第一次骑马的感觉居然还不赖,谢茵茵红着脸摇摇头。 无恨下了马,把谢茵茵牵下来,谢茵茵问道:“你不拴马吗?”要是跑了怎么办,难道他们要靠两条腿走回去? 无恨拍了拍马的背:“不用拴,它不会走的。” 马儿好像通人性一样,居然低下头碰了碰无恨的手臂。 谢茵茵咋舌地看着,这人不仅能把人骗得团团转,还能把马也训得服服帖帖。 安抚好马儿,两人终于,在夜色中走进了这座有些阴森的古宅。 无恨感觉一进门,身旁的丫头就安静了许多,呼吸都听不见了。转头一看,谢茵茵呆呆看着前方,完全回想起了在井下的遭遇。 对付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无恨首先走向了院子,谢茵茵跟在他身边,她心里多少还在想,那井中尸体,有没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如果不在了,谢茵茵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更害怕。 直到那口井又出现了在视线里。 无恨淡淡说,“你要是害怕的话,就站在这里等着。” 谢茵茵摇了摇头,来都来了,她又怎么可能甘心等着,“也许,只是一次意外。” 也许是宅子前主人家里有人投井自杀,遗留的尸体,毕竟这幢宅子,已经许多年没有人住了。 这种自欺欺人,在谢茵茵看到井边的绳子后,就沉默了,那正是把她拉出井外的绳子。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这幢荒弃的宅子里,正好就有一捆绳子。 无恨从衣袖里拿出了火折子,点燃之后,丢入了井中。 绚亮的光把井底照的通透,谢茵茵看见了恐怖的一幕,火光变成了诡异的蓝色,像鬼火。 “是磷火。”无恨说道,“说明井底的确有尸体。” 也说明谢茵茵遭遇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火折子产生的光亮有限,井底又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楚。 片刻无恨道:“我下去一趟。” 谢茵茵下意识就拉住他衣袖:“不行,危险。” 无恨顿了顿,才慢慢说:“我不怕尸毒,你不用担心。” 谢茵茵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那要是井底……还有别的东西呢?”她稀里糊涂掉进去就差点死了,谁知道这井中还有没有其他门道。 “我们可以报官,告诉蔡县令。”想了想,谢茵茵说道。 蔡县令是值得信任的好官,既然确认出了人命案,那就交给县衙去处置。 无恨淡淡道:“你觉得县衙的人,能抵抗得了尸毒吗?” 尸毒的可怕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知道,一句话勾起了谢茵茵恐惧的回忆,谢茵茵声音低下去:“我们可以和县衙的人说,让他,让他们小心一点……” 但多半县衙的人只会认为是危言耸听,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的事,谁会相信。 谢茵茵放弃了。 无恨看着她,良久才道:“不下去也可以。尸毒就是来自这口井已经板上钉钉,现在就把这里的一切烧光,就是最好阻止尸毒蔓延的法子。” 不必再下去一看究竟,直接烧掉一切,便可天下太平。 谢茵茵手攥紧无恨的袖子,烧掉,那那具尸体……就再也没有机会被人知道了。 如果是个冤死的人呢? “只能烧了吗?” 无恨声音幽幽:“看来你还不太了解什么是毒尸,不仅是高度腐烂的尸体,更是被剧毒侵蚀过,这样的尸体,仵作也无法勘验,更不能还原样貌,对这样棘手的尸首而言,即便你报了官,县衙也只有毁掉尸体这一途径,和你报不报官并没有区别。” 甚至,及早把尸体处理掉,还能阻止更多人受伤。 谢茵茵松开了无恨,话说到这份上她要是还听不出来,就是蠢了,耳边无恨继续道:“这不是一具偶然死去的人尸体,而是被人精心移尸到此,有意利用这里无人会发现的局势,把尸体养在这里。” 听得谢茵茵一阵毛孔发麻,什么叫把尸体养在这里?疯了吗? 无恨冷笑道:“现在,你还敢冒险吗?” 死也不敢了,光听到尸毒厉害还是被人养出来的,就难以想象世上岂会有这般的人,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来? 谢茵茵白着一张脸:“可是井底都是潮湿的,刚才火折子丢下去,很快就熄灭了,怎么才能烧起来?” 无恨盯着黑洞洞的井底,幽幽一笑。 无恨解下腰间一直挂着的,像是香囊一样的袋子,但是打开之后,里面却是一些黄黄的粉末,有一种说不清的刺鼻飘出来。 无恨再次划亮了火折子,把香囊里的粉倾倒下去,然后丢下了火折子。 “眼睛闭上。” 谢茵茵根本没听清楚无恨的话,一时间明亮的光划破了夜空,她的眼睛都要被这光闪瞎了,井底发出尖锐的声音,像是鬼哭似的,谢茵茵心脏都要被吓出来,足足烧了不知多久,那刺眼的亮光才慢慢暗下去,谢茵茵眼睛里不断流出眼泪,“你下次说早一点……” 旁边无恨盯着井底,现在的井光秃秃黑洞洞,像是没有了生命。 谢茵茵依然心跳紧张:“这就行了?”只见井口的青苔都被烧的一干二净,里面恐怕连灰尘都不存在了。 这到底是什么火,如此惊人…… “忘了这件事,就当是一场梦。”无恨望着谢茵茵,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没有闹出不可挽回的局面,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最好的。 第43章 试探 “殿下,那口井被人烧了。”黑衣人阴测测对司修离说道。 司修离目光顿住,盯着黑衣人:“烧了?谁烧的?” 黑衣人淡淡回道:“是在夜里行事,做的很干净,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做的很干净,那就不是没准备而来,司修离眸子眯起来,让他显得更危险,“难道是蔡学周?” 蔡县令最有可能,也最有这个能力做出这件事。如果蔡县令做了这件事,那就代表他已经发现了,司修离就不得不除掉他。 黑衣人阴阴说道:“应该不是,属下在井底找到了这个。” 井里所有一切都烧成了灰烬,黑衣人把东西递过去,正是其中一些粉末。 “磷粉?”司修离眸子闪动,有一丝惊异。 黑衣人说道:“回殿下,正是磷粉。所以我们准备的那具尸体,已经烧的渣子都不剩了。” 磷粉燃起来极为可怕,对方用这个去烧井,完全就是存了彻底抹净一切的目的。 精心准备的一具毒尸,也是耗费了一番心血,司修离手指淡淡敲着桌面:“烧尸,自然说明知道井底有毒,知道这件事的,不就只有那个丫头?” 只是一个黄毛丫头,有这个本事吗,还找来了磷粉,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东西。 司修离淡淡抬眼看向了黑衣人:“你确定仔细查过她了?” 黑衣人表情倨傲:“她的家底属下查的清清楚楚,家中无一人在朝为官,唯一一个有功名的是她爹,已经生死不知了,没有靠山,也没有背景,一无所有。” 这样平凡的谢茵茵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也没有任何的价值。而且从那天分开后,谢茵茵再也没来过街上,染尸毒的人一定死,但谢茵茵究竟有没有碰触过井底的尸体,他们却不能确定。没有起到他们意想中作用的谢茵茵,在黑衣人看来就更是什么都不是了。 “你去街上,随便备一份礼,”司修离幽幽摇着扇子,“毕竟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们应当登门感谢一下。” 有什么比当面去试探,更方便的事。 司修离一向谨慎,现在谢茵茵没有把尸毒传播出来,应该代表她的确没有发现井里有尸体,更没碰过,可是,他不会冒风险。 谢茵茵无聊地在院子里翻着书,才知道没有自由的日子是这么无聊,她现在颇为后悔之前的行为。 方大龙开心地来找她:“茵茵,茵茵,我们来踢毽子吧?” 谢茵茵嫌弃:“多大了,还踢毽子。” 方大龙说道:“那你想玩什么,我陪你玩。” 谢茵茵兴致缺缺,并没有理会方大龙。 方大龙忽然蹲在谢茵茵面前,一双眼睛就在鼻尖上碰着,把谢茵茵吓得一跳:“靠这么近干什么,你有毛病吗?” 方大龙却一副老神在在的,“茵茵,你是祖母唯一的孙女,也是谢叔父的独女,祖母是不会同意把你嫁给外乡人的。” 这话比方大龙的表情还要惊悚,“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嫁不嫁人?我什么时候说嫁人了?” 方大龙却迅速说道:“反正,你想嫁给那个无恨,是不可能的。你只能嫁给我,嘿嘿。” 嘿嘿你个头!谢茵茵真的想打爆方大龙的头,祖母为什么还不把他送去乡下,成天在家里和猪一样除了吃没有半点贡献! 方大龙睁大眼:“我说的不对吗。”家族通婚,不用远嫁,这正是方大龙眼中他和谢茵茵天造地设的一对。 趁着谢茵茵还没怒火失控,丫鬟从外面进来,欲言又止传话:“小姐,老夫人让奴婢问您,您又在外面认识了些什么人哪?有一位自称沈公子的,现在就在门外说要见您?” 沈公子?谢茵茵神色一瞬间收了起来。 片刻她道,“你就说我病了,不方便见客,回了吧。” 丫鬟见状,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便福身下去。 谁想刚走到院门口,谢茵茵忽然道:“等一下。” 丫鬟惊讶转身,就看谢茵茵脸上神色变动,说道:“先将人领到外院招待,说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去。” 丫鬟不知道怎么突然又变了主意,但还是点点头,如实下去回话了。 谢茵茵盯着方大龙:“你去,帮我给无恨公子带句话。” …… 片刻之后,司修离在前院,见到了前来的谢茵茵,谢茵茵目光惊讶:“沈公子?你怎么会找到我家?” 她从来没有当着司修离的面进过家门,他却还是能找到。 司修离立即起身,双手抱拳对谢茵茵行了一礼,温雅道:“听闻茵茵姑娘病了,不知现下可大好了?” 目光却已经看向了谢茵茵,脸色红润,中气十足,绝对不像是染毒的样子。更别说重病了。 谢茵茵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病,就是……大夫说我受了点惊吓。” 无缘无故落到漆黑的井底,能不惊吓么。 司修离恍然大悟,立刻面露愧疚:“果然是因为在下的事情……在下……” 谢茵茵连忙道:“公子不必介怀,其实是我不小心,跟公子没关系。” 司修离立刻转身提起带来的东西:“在下一直过意不去,也是问了街上好些人,才找到了茵茵姑娘的家,这是在下买的一些补品和礼物,希望茵茵姑娘……一定要收下。” 谢茵茵看着司修离,就看那一堆补品里果然又是价值不菲,出手阔绰。“这怎么好意思呢……” 司修离叹道:“姑娘收下,在下才能心安。” 谢茵茵顿了顿,问道:“公子的宅子,可安顿好了?” 司修离说道:“在下正想和姑娘说,那天连累姑娘落井,在下后来便去和商行打听,预备租下,本来已经基本定下的事,谁知道就在前夜……负责那宅子的商行,突然又告知在下,说那宅子的那口井,被烧了。” 谢茵茵脸上出现极不可思议的神情:“井烧了?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不是烧宅子而是烧一口井,这听着就像是有目的的报复。 第44章 最聪明的人 谢茵茵吃惊极了,要么她是聪明到连一丝破绽也不露,要么就是真的不知情。 司修离看着她,谢茵茵似乎对他没有任何怀疑,“公子可真是好事多磨。”谢茵茵忍不住又叹道。 应该说这世上,应该不存在比司修离更聪明的人。 那她就是真的不知情。 司修离扫视着谢茵茵的脸孔,幽然一笑道:“在下觉得对不住姑娘,那宅子终究不能住,在下已经在别处另寻了住处,已然准备搬了。” 谢茵茵眨了眨眼:“那真是太好了。其他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司修离蓦地一笑,看着谢茵茵目光幽幽:“其实在下搬的地方,离姑娘的家很近。” 谢茵茵懵然:“是吗?” 司修离嘴唇含笑,指了指隔壁道:“在下也是搬了才知道,原来茵茵姑娘就住隔壁。” 谢茵茵实实在在被惊了,司修离的声音道:“以后,与姑娘就是邻居了。” 谢茵茵挤出一句话:“这真是……太好了。” 司修离望着她笑着。单看他的笑,是多么温和的一个人。 方大龙嘟囔着嘴走出来赶人:“谁啊又来了,茵茵你再把陌生人往家里带,外祖母要打死你。” 说着拿眼觑司修离,最近宛平县也不知哪来这么多油头粉面的男人,个个长得和女人似的,让人讨厌。 司修离察觉到了不欢迎的气氛,抬手抱拳温和道:“那在下下次再来拜访茵茵姑娘。”来日方长,机会多多。 谢茵茵还要装作不舍:“这正好中午了,沈公子还是留下用了饭再走吧,我这就去厨房交代一声。” 司修离勾唇淡淡一笑:“茵茵姑娘千万不要和在下见外,今日见姑娘无恙,在下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便不打扰姑娘了。” 谢茵茵亲自跟着送到了门口,“沈公子有空一定再来。” 就看司修离抬脚上了一辆马车,撩开帘子,对谢茵茵一笑。 眼看马车转过街角,真的走了,谢茵茵总算松一口气,连忙转身返回院子,拔腿冲向了内院。 刚到内院门口,就看见无恨站在那里。 谢茵茵赶忙冲过去,抱住无恨胳膊:“快,快看看我!” 无恨眯着眼睛,惊讶道:“看看你?” 谢茵茵皱着眉,脸色皱着盯着无恨,“看看我……有没有什么不对吗?”她记得刚才并没有和司修离有肢体接触,但她还是不放心。 无恨似乎有些明白了谢茵茵的意思,他看着她:“你刚才见了谁?” 谢茵茵怔怔,忽然有些丧气。 “是那个害你差点死了的人?”无恨淡淡说。 他从来不会说话有所余地,总是这么扎人的心。 “你都看见了?”谢茵茵抬起头,她突然想起无恨站的这个位置,正好可以遥遥看到前面。但他看不见司修离的模样。 无恨盯着谢茵茵,眸子比以往都要深,而且过了很久才开口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沈公子,是外地来的药商。”谢茵茵一板一眼的说道。 药商,现在人人都能用这个借口了。无恨心中有一抹冷意。 “你对这个害过你的人,倒是很好。”一边防备着,一边却不敢得罪。 谢茵茵垂下眼睛,也是有些发涩:“他虽然害过我,但他也救过我。”这才是谢茵茵不愿意追究的原因,在她心里,这条命就算抵了。 “所以你不报官,想还了这份所谓的恩情?”无恨已经完全看透了谢茵茵,若她能有她爹一半狠辣,就不至于遭受这些。 井虽然烧干净了,可是以谢茵茵的口齿,加上她遭遇的这些,想到县衙讨个公道并不难。 应该说自始至终,谢茵茵并没有动过要捅到官府的心思。 “你不知对方底细,他有什么背景你也不知,现在还被对方摸到了家里,显然你跟对方,不是一个段位。” 谢茵茵吸口气:“你不要说了,我都想过,但我真的没什么价值。” 她曾经从头发到脚趾把自己剖开过,她连被人对付的价值都没有,除了朱三顺那些人,最多是杀了她,根本不会去弄一具尸体那么麻烦。 无恨又淡淡说道:“哦?那你没有想过,对方这么大费周折,散播尸毒,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对付你一个无凭无背景的小丫头?” 谢茵茵咬着唇:“我知道,但不管他为了什么,他都没有得逞。” 尸毒被解了,她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就算司修离酝酿过什么计划,都已经行不通了。 无恨心里却想,你不了解你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 谢茵茵有她的聪明,但还是太稚嫩,她被她那个恶棍老爹保护的不错,她遇见最恶的人,恐怕就是朱三顺那种程度了。 无恨也没有再吓她,说道:“不管他是什么人,都不会光天化日带着毒来接触你,你不用害怕。” 尽管如此,晚上谢茵茵还是辗转反侧很久很久才睡着,一想到住你隔壁这件事,她就惊得小脸失色。 月悬上空,黑衣人慢慢地沿着谢家的屋顶,往前一路走,屋里睡觉的老夫人,打呼噜流口水的方大龙,然后是,皱着眉,睡得有些不安稳的谢茵茵。 黑衣人像魅影一样,把谢家的人全都收进眼底,这真的就是个普通至极的一家人,不知道修王殿下为何这么谨慎。 直到黑衣人来到了一间院子,这间院子像是没有人住,院子里空旷,悄无声息。 黑衣人停留在屋顶上,全身凝静下来,倾听屋里的动静。很久之后,什么也没听到,没有任何呼吸声,应该是没人住。 为保谨慎和万全,黑衣人又侧耳倾听了一会,除了风声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掠过了这间屋子,离开了。 屋内,药的白烟笼罩中,无恨睁开眼睛,眼里是一片冰冷。 谢茵茵没想明白,无恨想明白了。 在这个小县中,值得大费周折对付的,只有他。用尸毒来对付神医,真是巧思又阴毒。 无恨住在谢茵茵的家中,就算对方挨家挨户不放过一丝余地进行搜索,也很难找到无恨。 可要是全县的人都中了瘟疫一样的尸毒,他作为神医,是不是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躲过了。 第45章 无恨说要走 黑衣人回去了,在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宅子里,司修离并没有睡,负手站在院中望着弦月。 黑衣人悄无声息站在身后:“殿下,为保万全,应该杀了那丫头。” 凡是与此事有关的,都该赶尽杀绝,留下活口就是不应该。 司修离淡淡说道:“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如果查到了任何的把柄,就会直接动手,不会说什么为保万全应该杀了这种话了。 黑衣人阴柔的嗓音有点尖细:“如果殿下不方便动手,那丫头的仇家有许多,随便拿一个人,都可以成为殿下的刀。” 借刀杀人最是方便,何况谢茵茵就算死了也只会换来别人的幸灾乐祸,谢恶棍的女儿死不足惜,就是报应。 还记得那次他们在巷中救了谢茵茵,那次若是不救,谢茵茵也就死了。 司修离终于转过身,看到了黑衣人染着霜寒的一张脸,真的像是阴郁的鬼魂,“我要是想让她死,她早就死了,你是在质疑本王吗,清灰?” 当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黑衣人身体抖了一下,清灰,比一捧灰还不值钱的就是他这条命。 “属下不敢,请殿下饶恕属下的僭越之罪。”黑衣人清灰跪在了地上。 司修离道:“起来吧,本王没有怪你,只是在找到扁无殷之前,本王不想节外生枝。” 黑衣人立即叩首道:“是,属下明白。” 但是是否真的明白就只有心里清楚了,修王殿下从没有对谁心软过,更不可能会吝惜谁的一条命。如果修王真的不想对谢茵茵下手,就不会用那么厉害的尸毒感染谢茵茵。 没有什么柔情,只有利用。 司修离面上带着淡漠:“再造一具毒尸出来费时费力,而且井被烧,很可能计划已经不通。” 黑衣人眼神阴翳:“神医会否已经不在宛平县?” “不可能,”司修离唇畔有淡淡凉薄的笑,“本王知道神医一个秘密,他哪也去不了。” 县衙的后院,一个衙役趁着晚上无人的时候,悄悄来到了蔡县令的书房,“大人。” 蔡县令早就等候多时了,立刻挥手把下人都遣了下去。“说。” “属下联络了大人以前在朝中的亲信,他暗中给大人传来了密信,修王殿下此刻来宛平县,并非如他所说只是为了懿德太妃的病体。” 蔡县令的怀疑早就有了,此刻听闻只觉得心里更沉。 “懿德太妃确实病了,但并不像是修王殿下所描述的重病不治,朝中也已经有传闻,说修王此次前来宛平县,其实是奉了密旨。” “其实不是修王殿下要找,而有可能是陛下的主意。” 蔡县令吃惊很久才说道:“陛下找神医干什么,难不成陛下也病了?” 这话可不敢乱说,衙役道:“陛下年轻强健,也从来没有缺席过朝政,应当和病症无关。” 但是找神医扁无殷除了治病之外,还能是什么? 蔡县令看着衙役心中转念,“本官知道了,这次暗自调查的事,千万别让修王发现。” 这算是欺君大不敬的罪,不是他蔡学周一个人担待的起的。 丫鬟早晨端了水来服侍谢茵茵,看见小姐就像一夜没睡那样没精神,脸色还恹恹的。谢茵茵昨晚做梦,感觉有人在黑暗中盯着她,非常可怕,好在一睁眼,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什么时辰了?”谢茵茵捧着水呆呆问。 丫鬟说道:“还早呢,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谢茵茵眼睛转了一下:“我今天想吃隔壁街的汤包,能不能跟祖母说说去买来?” 这段时间她一点油腥都没有吃,更别说汤包了。 丫鬟顿了顿:“小姐要实在想吃的话,奴婢去给小姐买吧。小姐自己……还是别去了。” 谢茵茵看着丫鬟,“无恨公子有没有吩咐你们买过东西?” 丫鬟摇了摇头。 谢茵茵想了想,放下毛巾:“我洗好了。” 说着她跑出屋子,丫鬟在后面道:“小姐不吃汤包了吗?” 无恨一推开门,冷不丁就看到门口仰头对他微笑的谢茵茵,谢茵茵说道:“我刚才在你门边听了好一会,都没听到你的呼吸声。” 这院子很安静,谢茵茵都能听到自己有些不均匀的喘气。 无恨盯着她:“你趴在这里专门听别人呼吸?” 什么怪癖。 谢茵茵说道:“你需不需要买药了?我今天去给你买。” 无恨眸内动了动,他就像知道了谢茵茵等在门口的理由:“现在起,不用再买药了。” 无恨有些淡淡地说出来。 谢茵茵微微一怔地望着他:“你已经好了?” 无恨瞥了她一眼。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在门口说话有些奇怪,无恨退开一步道:“进来吧。” 谢茵茵立刻就一脚踏进来。 无恨凝视了空空的院子片刻,才关上门。 谢茵茵不自觉地揉了揉衣角:“是不是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给你造成了麻烦。” 说是还人情,却越欠越多,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事了。 无恨看着几乎不会露出局促这种小女子情绪的谢茵茵,因为谢茵茵从来没有亏欠过别人,只有一个无恨。她是宁愿用命去还清司修离救命之恩的人。却对无恨发现没有一个有效的方式去还清。 这是无法理清的说不明白的一种感情。 无恨看着她,该说的还是要说,就像不管怎么样都会到来的现实:“你刚才说的对,我确实已经伤愈了。” 只有无恨知道这句话有多少真假。 “所以我也该走了。” 谢茵茵还沉浸在兀自的情绪中,导致无恨的这几个字有点延迟的进入她耳中,在传入她大脑,然后她慢慢抬起眼眸,看着无恨那张不辨喜怒的脸,缓慢张了嘴:“你说什么?” 谢茵茵站在无恨对面怔怔看着他,近在咫尺不用伸手的距离。 无恨喉间缓缓滑动:“你和你的家人,不也一直都希望我能快点痊愈吗,既然伤好了,我自会遵守之前与你的诺言。”离开谢家。 谢茵茵整个人呆呆站在那里,与她的诺言? 记得那天,男人冷着一张脸站在她的摊位前面,说,“带我去你家,什么时候养好了伤,什么时候算数。” 第46章 真的走了 无恨脚步向后,慢慢一步步退去,并将目光转开了。 谢茵茵看着面前被拉开的距离,下意识上前一步问:“你要去哪里?” 无恨负手面对窗边站立,方说道:“我去哪里,很重要吗?” 他去哪里,以后都跟她无关了,所以也没有必要告诉她。 听到身边一直沉默,无恨才又转过眼睛看了一眼她,就那一刻,似乎看到小姑娘眼睛里有一抹可疑的红色。 “那,那你什么时候走?”谢茵茵的声音即使屋中安静,听起来也小的微弱。 无恨背住的手轻轻握住:“今天。” 屋里谢茵茵忽然一句话也不说了。 两人就这么各自怀着心事,谢茵茵心底是空白的,抓不住一片可抓的东西。 谢茵茵吸吸鼻子,强颜欢笑道:“可是,我还欠你那么多呢……” 无恨说道:“不用你还了。” 谢茵茵怔怔的,不用她还了,从此以后两清,谁也不再欠谁。 她落寞的脸庞上出现一抹笑:“那,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就不送你了。”…… 无恨望着她的眼睛:“不用送。” 谢茵茵维持着微笑,低头开始向门外走,然后她的手扶住门框骤然站住。 “你不要再突然昏倒,再被别人当成死人……万一,万一再……”谢茵茵说不下去了。 她也不需要再说下去,无恨都明白了。 在她的身后,传来无恨的声音:“你放心,除了你,没有人会再埋了我。” 谢茵茵忍不住眼圈红了。 她又往门外走了一步。 无恨的声音,真的又响在了耳边,但这次,就像是刻意给予一丝安慰似的,“我只是一个突然闯入你生活的陌生人,无需对我有太多多余的留恋。” 没有他她能过的好,也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谢茵茵根本就没有办法回过神,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她忽然奋力就跑了出去。 无恨的身影在屋内,同样的不言不语,无声无息。 谢茵茵回到院子里,就关进了房里,让前来服侍她用饭的丫鬟诧异不已。 “小姐怎么了?”家里现在太太平平,并没有什么需要让小姐突然变脸的事啊? 很快丫鬟就发现变故了。 一个时辰后丫鬟急匆匆又来敲谢茵茵的门:“小姐小姐,无恨公子突然说要走,小姐你知道吗?” 屋里沉默安静,谢茵茵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说话。 可是丫鬟急,无恨公子是小姐带回家的,现在要走了,小姐怎么能一声不吭呢。而且为什么要走,小姐总该解释一下吧。 可是丫鬟怎么敲门,里面谢茵茵都不开,最后丫鬟似乎是无奈地叹气走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无可奈何的丫鬟又来敲门:“小姐,你不去和无恨公子道别吗?” 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那么久的人,最起码……最起码也该当面,彼此说些什么话吧? 丫鬟都要怀疑小姐没在屋子里。但要不是她亲眼看着小姐从后院出来,又直接进入屋子里。 谢茵茵的确在屋子里,人就站在桌旁,从她回来进屋,就一直这个姿势一动都没动。 又过了小片刻,丫鬟再敲响门,这次声音小了许多:“小姐,无恨公子……走了。” 谢茵茵忽然觉得浑身无力,扶着桌子身子歪了下来。 …… 好几日,谢茵茵都在屋子里面,丫鬟送来饭菜也吃的很少,只是在桌上铺了一张白纸,不时用笔在上面描画什么,可惜丫鬟也看不懂谢茵茵在写些什么。 “小姐,您……门外又有人找您。” “是来找小姐写状子的,一个当铺的账房伙计,说他被老板诬赖偷了账本做黑账。” 丫鬟觉得这件事应该能让小姐打起精神,“那个改嫁的寡妇张翠花,现在人人都知道她是找的小姐写状子,才拿到县衙的判决书,底气十足的去找夫家断绝关系了。” 所谓八卦传千里,美貌寡妇改嫁这样的风流韵事,借由百姓的的嘴传的比大街小巷贴告示还要迅速长远。 “之前小姐病了几天,家里闭门谢客,所以这些人一直等到现在上门了。” 丫鬟认认真真耐着性子说完,却看谢茵茵神色一点没有变化,就像没听到似的,还在用笔在纸上画那些神神鬼鬼都不认识的东西。 丫鬟彻底无法了,连当状师这样的事情都不再能激起小姐的兴趣,那还有什么事能管用呢?忠心的丫鬟忧心忡忡的离开了谢茵茵身边,转头去老夫人院子告诉了老夫人。 自己孙女的状态老夫人自然一清二楚,之所以连着这几天,老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去打扰谢茵茵,是觉得事情发生了,应该要给谢茵茵一个缓冲的时间。 但,眼下这个时间已经明显到了。 谢茵茵从鬼画符中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是拄着拐杖的祖母,就站在她门口,显然已经站了一会儿。 谢茵茵立刻从桌子边站起来,望着老夫人,片刻怔怔屈膝跪了下去:“祖母。” 丫鬟要上前说什么,老夫人挥了一下手,所有下人就都沉默留在了门外,老夫人慢慢走进屋,一边关上了身后的门。 谢茵茵跪在地上不动弹。 老夫人走到了她跟前,目光看向桌上那些“鬼画符”,真的就和鬼一样,差点以为是方大龙为了气走教书夫子故意抹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 “你已经过了关在屋里用功的年纪,这些纸笔,你拿去写状子可以,就不必拿来画这些东西浪费了。” 老夫人目光看着孙女,谢茵茵老老实实说:“是,祖母教训的是。” 这是何其的放弃抗争的态度了。 老夫人捏着拐杖:“我派了个丫鬟在大门口守着,那些来找你陈诉案情的人,从早上一直就等在外面。” 谢茵茵面色淡淡,说道:“他们等的烦了,自然就会走了。” 老夫人盯着几乎生无可恋的孙女,最后咬着牙说道:“祖母看得出你不想再管什么事,所以今天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你当日为那个李大庆不惜上公堂辩护,面对祖母和全家的责怪,可曾记得对祖母说过、什么?” 第47章 良心价格 祖孙二人僵持对望,谢茵茵记得,她声音干涩:“孙女说,执意上堂辩护,并不单为钱财,而是希望把真相公之于众,还无辜者一个公道。”所以即便是李大庆那样的恶棍,在那件命案中,也是无辜者。 老夫人重重点了点头,重重叹了一声:“那个时候,祖母相信自己的孙女长大了,能明辨是非,比她爹强百倍,你之前日日去街上摆摊替人写状子,祖母没有拦着你,但并不是因为祖母指望你去挣那些钱,不阻止你的原因,你可懂得?” 谢茵茵低着头,攥紧手:“因为祖母希望孙女真的是为民伸冤,行正义事。” 谢家现在身上贴的就是忘恩负义的标签,被人骂了那么多年,想转变印象谈何容易。 之前谢茵茵下定的决心,为谢家,为父亲谢方樽洗脱污名的雄心壮志,现在却消弭不见了。 老夫人抬起拐杖,忽然就点在谢茵茵的额头上,良久开口:“当初,你把那无恨带进家中,祖母一眼就能看出你们非一路人,因此并不信任他。哪怕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之久,可我们也依然不了解他,不清楚他来自哪里,是什么人,他没把这些告诉我们,告诉你。” 谢茵茵被拐杖点着头,却像是入定一般,一动也动不得。 老夫人幽幽道:“现在他主动离开了,祖母心中却很感激他,你知道为何?” 谢茵茵呆呆望着老夫人。 “祖母活了大半辈子,最清楚的是明白这世上有些人注定不是一个世界,若勉强交集过深,彼此都会受到伤害。你不要怪祖母迂腐,在祖母心中,没有人比你更重要。因此他没有让你陷得太深,也未曾让你过多的进入他的世界,也因为这样,谢家才安全,你也是安全的,懂了吗,茵茵?” 无恨救了谢茵茵,救了谢家全家的命,在老夫人心中,也只是恩人而已,始终不能和自己的亲孙女相较。 对于不了解的危险,永远不要钻牛角尖去深挖,一个莫名出现在宛平县的男人,气质风韵都不属于这个小县城,保持距离才是理智聪明的做法。一旦陷得过深,别人想拉你一把都拉不回来。 既然本非同路,何必非要勉强。 “孙女多谢祖母教诲,孙女……明白了。”谢茵茵伏在老夫人的脚下,声音微哽。 老夫人知道想让谢茵茵一时半刻想通并不可能,那个人种下的刺既然是一日日形成的,那也需要一日日把它拔除。老夫人现在只希望谢茵茵能打起原来的精神,不要再沉沦下去。 “孙女这就让丫鬟通知门口等候的人,明日午时后,会在老地方开始接状子。” 老夫人点点头,总算是有一丝欣慰:“弱者人恒欺,强者则自立,你只有不畏惧任何人的那一天,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祖母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谢茵茵这次是真的记住了,她对老夫人伏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 “状师!”一个男人声嘶痛哭跪在谢茵茵面前,“状师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 老父亲生重病时低价典当了祖宅,当初签的是活卖,随时可以赎,可是这位男子去当铺要赎回的时候,当铺却拿出了一张绝卖的契约,也就是永久卖给了当铺,不可赎回。 “无良当铺老板篡改当票,侵吞我祖产,简直禽兽行径!” 谢茵茵无语地看着愤愤不平的男人,这才第一天第一个案子,这位苦主是不是哭的太夸张了。 “状师,”男人一脸的悲愤,“若状师也不能替我讨回公道,我宁愿去和那无良老板拼了这条命!” 居然还带威胁,谢茵茵皱着眉:“你把当票给我看一看。” 男人立马从怀中掏出当票,交给谢茵茵。 谢茵茵扫了一眼,是隔壁对街那个宝庆当铺?一看宝庆当铺就有点数了,这家当铺在宛平县的名声向来一般,隔三差五出点幺蛾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这家当铺有个好处,就是给钱很痛快,一些急等着用钱的百姓,哪怕冒着被骗的风险也只能找上宝庆当铺。 而男子手上这一张当票,日期已经是三年前了。 谢茵茵仔细核对了字迹和印章,认为这张当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既然当初签的是活契,哪怕过了三年,只要男子拿出钱,就可以直接赎回祖宅。 “这三年我日夜埋头挣钱,就是为了早一日拿回宅子,谁知现在当铺泯灭良心,要侵吞我周家世代祖宅,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他得逞!” 这男人动不动就是要拼命和要死,谢茵茵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果然就没有个消停的。 “你是说当铺手里还有一张?乃是绝卖死契,不可赎回?” 男人愤怒:“他那张是伪造的!” 这已经很显然了,要么是男子手里这张是伪造,要么就是当铺的是假的,现在看来,明显当铺耍手段的可能更大。 所以当初谢茵茵找李家夫人要银票的时候,指明了只要金宝钱庄,不仅是因为金宝钱庄全国都有,也因为做到这种规模,里面的规则制定都很诚信,断不会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断送声誉。 谢茵茵继续端详着这张当票,手指慢慢划过其中的孔洞,纸上这些小孔,是以前当铺为了防止纸张乱飞,特意打孔装订。一般典当的契约一式四份,填写完毕撕下后,各执一份。 谢茵茵眸子动了动,勾唇一笑,对男子说道:“我替你写一份状子,你拿去县衙告状吧。” 这样的私人争端,如果不闹到县衙,当铺肯定以多欺少,不会让男子如愿。 男子震惊盯着谢茵茵:“告状?那当铺,我无权无势,告状怎么能赢了那恶棍?” 谢茵茵却已经让男子附耳过来,轻轻告诉了他几句话。 男子愤懑的表情一滞,忽然震惊,又喜色地看着谢茵茵。 谢茵茵见他不再纠缠,挥笔写了一份状子,说道:“拿回祖宅之后,报酬三百两。” 这份三年前典当的金额,就有五百两,而且是当铺不要脸趁火打劫才给的价格。现在宅子升值,至少也值一千五百两,加上地段甚好,未来继续升值可期。否则当铺怎么会做赔本买卖,伪造当票霸占人家的祖宅。 谢茵茵收取三百两,实在良心价格。 第48章 没有安全感 谢茵茵重出江湖,消息在街头不胫而走,还以为这恶棍之女顶不住了,没有想到还会出现。 而重新现身的谢茵茵,倒也有了些变化,那就是,更加刁钻,要价更狠,十足见钱眼开。 还有一个,便是谢茵茵换到了隔壁街摆摊。 她离开了那个酒楼楼下,原因不言自明。 而找谢茵茵写状子,真的去县衙告了一状的那个苦主,没半日就喜笑颜开的回来了。 “状师真神了。” 阔别几日,谢茵茵还是谢茵茵,依然是整个宛平县难找的最牛的状师。 以前是谢方樽,现在是她。 “我之前不得已找了那对街姓马的状师,结果白白骗了我五十两银子,真是恶状一个!” 几个百姓讲着讲着有些底气不足了,这样一来,谢茵茵好像成了难得的好状师了。 她可是谢方樽的女儿啊…… 谢茵茵悠悠地说道:“下一位。” 正在排队人的立马推开前面碍事的百姓,忙不迭地来到了谢茵茵面前:“茵茵姑娘,我,我!” 谢茵茵说了半天话,嗓子又干又痛,还是耐着性子:“什么冤情?” 旁边这时递过来一盏清凉的梅子汤,是旁边卖梅子的大婶:“茵茵姑娘,累了吧,喝口汤歇一歇再说话。” 大婶和蔼可亲,眉眼间都是对谢茵茵的讨好。 这烈日当头,多亏了这谢茵茵在这里摆摊,天天客人爆满,大婶简直在心里巴不得谢茵茵能一辈子在这街上写状纸才好。 谢茵茵有些诧异看了大婶一眼,不过她也确实口渴了,便接过来一饮而尽,果然甘甜冷冽,谢茵茵把杯盏递回去:“多谢了。” 大婶道:“茵茵姑娘别客气,需要的随时说一声,我这梅子都是新鲜鲜榨,好喝的很!姑娘要多少管够!” 不动声色又宣传了一波自家梅子。 正在等候的百姓顿时来了精神:“老板娘,给我也来一碗吧!” “还有我!还有我也要!” 老板娘笑的眼睛都不见了:“好好,几位客官稍等,我这就盛好给你们端去!” 真是财神爷啊。 谢茵茵也没想到人会这么多,还以为换了个地方,知道的人会少一些。哪想到自己的名气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 谢茵茵好不容易把排队的都接待完,旁边堆着的银子,足够把这几日的缺席都补了回来。谢茵茵收拾着摊位,感受那个熟悉的,让她不太舒服的黑衣人又来了。 “我家公子有请。”黑衣人盯着谢茵茵。 谢茵茵慢条斯理地把东西一样样都收拾完,然后才看向黑衣人:“告诉沈公子,我家中还有事,今日就不赴约了。” 黑衣人的眼睛似乎更犀利了。 谢茵茵还是微微的笑,“我先告辞了。” 谢茵茵把包袱背在身上,便迈着步子朝家走去。 黑衣人在她背后目视她消失,才冷冷地转身返回去。 “她不肯来?”司修离像是一点也不意外,他淡淡一笑,“那便随她了。” 若谢茵茵真的表现的一点不介怀,反而不像一个普通人的反应了。 黑衣人才冷冷说:“蔡学周派人来请了几次殿下,依然是那套,不希望殿下孤身在外,脱离府衙的保护。” 司修离自斟自饮;“蔡学周为人太过刚直,一个不懂得屈伸的臣子,本王和朝廷都不需要。” 蔡县令被贬谪宛平县,已经说明他在朝廷无关紧要,到了这种地步,却依然不知道半点服软。 “本王在他眼下做事掣肘太多,奈何皇兄看重他。” 否则司修离可以杀了蔡县令,让宛平县易主也不是什么难事。换一个更听话的人,只有更好。 “已经让县衙以缉捕巨盗为由,锁死了进出城门,而且发布了告示。” 虽然蔡县令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也不可能反对修王殿下的命令,可是却保证不了蔡县令心里会怎么猜疑。 为了找个神医就如此兴师动众,似乎动机不纯。 有怀疑就有可能会逆反,就是不安定因素。 “你盯紧蔡学周,若到了关键时候他真的不识好歹,就算不能杀他,也可以让他睡上几日。”司修离吩咐。 这样的要求,黑衣人自然能做到,不管是以前的清灰将军,还是现在的黑衣太监,他都是司修离手上最忠诚的刀。 司修离唯一最信任的人,就是黑衣人。这也是多疑的修王殿下,唯一的罩门。 谢茵茵背着包袱回到家,老夫人已经欣慰地等着,“累坏了吧?” 谢茵茵看着满桌子的香喷喷的饭菜,笑着摇了摇头:“不累。” 老夫人赶紧招呼:“快坐下吃饭,已经让丫鬟热过好几回了。” 谢茵茵捧着碗筷,她确实是饿了,立刻就开始狼吞虎咽:“怎么没见大龙啊?” 少了一个和她抢饭的劲敌。 老夫人道:“我让人给他端去了,不用管他,除了会吃,一点用都没有。” 老夫人心底难免闷气,本来把方大龙接来是希望家里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撑着,结果发现不是男人,只是个饭桶。 这也难怪老夫人见到方大龙就来气,越来越严厉,对方大龙有多恨铁不成钢,就有多心疼谢茵茵。 如果有选择的话,老夫人很愿意自己的孙女就是单纯的闺阁小姐,不用操心家里的事,只需要活在家人的荫蔽之下,过此一生就行了。 谢茵茵吐出一口气,放下碗筷:“饱了。” 老夫人端详她说道:“以后每天都陪祖母一起吃,别一个人闷在房里。” 谢茵茵笑了一下,点点头。 越是这般看着好像无事的孙女,听话也乖顺,老夫人越是心头不安。 谢茵茵回房之后,老夫人还在桌边呆坐,丫鬟有些担忧:“老夫人?” 从上午就等谢茵茵回来吃饭,又吩咐热了好几次饭菜,老夫人已经在这桌旁坐了许久了。 老夫人喃喃道:“茵茵这孩子着实可怜了。” 丫鬟有点心惊,忙劝道:“老夫人您多虑了,小姐有您疼爱着,怎么会可怜呢?” 非要论起来,谢茵茵算是自幼丧母,但因为那时候谢茵茵还在襁褓,而谢方樽也没有再娶,但是老夫人一直是很疼爱这个孙女,再加上之前谢家有钱,在下人们看来,其实小姐活得还是挺不错的。 老夫人却心里通透:“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能给她的,我再疼爱,也弥补不了她心里少的那一块。” 谢家因为老夫人威严坐镇,实际上儿子不成器,老夫人不威严也不行,导致谢家几乎是女人的天下,唯一的管家刘叔也是老实憨厚的性子,唯老夫人马首是瞻。 谢方樽没给过谢茵茵所谓的安全感,反而因为骂名让谢茵茵从小就开始不安,应该说在谢茵茵的生活里,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给予过她应有的保护和温暖。 第49章 还我翠花 当铺的那件案子,是因为各典店规,例以年长一小郎写票。大典四柜伙,次三,又次二,各授票百,以木扦贯而授之,否则落纸如飞,散同秋叶矣。当铺里后来伪造的当票并没有这些特征,所谓此票无孔,非典中物也。 通常这些细节,普通人哪里会注意得到,身为状师,就是要从细节之处,找到破绽,为当事人伸冤平反。 谢茵茵从亲爹谢方樽的书房里,找到了这样一本状师手典,上面居然还有谢方樽几十年前的字迹。 自己亲爹的字谢茵茵当然认得,而这些字迹已经很模糊了,但是状师手典被保存在很好的地方,不会受日晒和潮湿,所以这些字迹只能是年代久远才变得模糊。 若是谢方樽曾经也想当一个好状师,那是什么使他改变了呢? 谢茵茵不知道。 她不了解自己的爹,那个原本是她世上最亲的男人。 清晨,谢茵茵觉得有人在拼命晃动自己的房门,还有一阵嗡嗡嗡的吵闹声,她原本还想睡个回笼觉,都被打扰了。 “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不要想来我谢家闹事!” 响起的是老夫人威严的声音, 谢茵茵顿时睁眼,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彻底清醒了。 外面老夫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渐渐听不到了。 出什么事了?谢茵茵第一个反应。 然后她看到自己门口,晃过一道可疑的影子。“谁?干什么?” 谢茵茵立刻下床,连鞋也顾不上穿,冲到门前用力一拉门,门却居然没开。 谢茵茵睁大眼睛,又使劲拉了两下,门剧烈晃动着,从门缝里看见外面,紧紧拴着一把锁。 谢茵茵惊呆了,她简直不相信是真的。 而那刻意的影子这时晃了过来,怯生生地说道:“小姐,你,你怎么醒了?” 听到丫鬟在外面,谢茵茵难得厉声问道:“开门!干什么要把我锁起来?” 丫鬟在门外结结巴巴,也是慌得不行,说道:“奴婢不能给您开门……小姐,小姐见谅……” 谢茵茵从门缝里盯着丫鬟:“谁让你锁着我的,祖母?” 丫鬟不吱声,显然是了,除了老夫人,还有谁能让丫鬟不听谢茵茵的话。 “对不起小姐,小姐别生气,老夫人也是……为了您好。” 谢茵茵捏紧手:“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祖母在和什么人对峙?” 祖母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锁着她,外面一定来了什么人。看这境况还是不小的麻烦。 丫鬟还是支支吾吾不肯说。 谢茵茵扶着门框,“祖母让你看着我,你至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现在锁在这里出不去,你是要让我干着急吗?” 丫鬟有点动摇,门锁着,谢茵茵确实不可能有办法。 “张翠花的家人,来家里闹了。” 张翠花?她不是早就改嫁了吗,人都不在宛平县了,现在来闹什么? 丫鬟声音里透着紧张:“张翠花的婆母,昨天夜里,手里握着一朵花,在我们家门口……上吊自尽了!” 谢茵茵惊呆了,“你说什么?说清楚!” 丫鬟有点哽咽:“张家还报了官,现在带了许多人来闹,说是……说是小姐间接害死了人。” 谢茵茵良久一言不发,所以祖母要锁住她,因为知道她听见了一定会出去和张家人理论。 “不过小姐放心,老夫人一定会处理好的,等人走了就把小姐放出来。” 谢茵茵放弃从丫鬟身上入手了,发生了这种事,丫鬟更不会违背老夫人的意思,谢家任何一个下人都不会违背老夫人的意思,谢茵茵非常清楚这一点。 谢茵茵返身回到了床上坐着,她侧耳听着外面动静,奈何她的院子距离前院还是有些太远了,这会儿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谢茵茵目光看向被杂物堆积的一个角落。 费力把杂物全都清理到旁边,谢茵茵看着露出的一截窗户。这窗子用来堆放杂物很久不用,连家里人都忘记这个被废弃的窗子了。 谢茵茵把窗户木板用力拉开,踩着那一堆杂物就跳到了窗外。 门外的丫鬟是听到了动静,可她也进不来,钥匙在老夫人手里亲自上锁,她急的大叫:“小姐你不要乱来!” 谢茵茵会听她的才怪,掸了掸衣裙,就开始向前院走。 一路上一个下人也没有难怪只留了一个丫鬟看守着她。谢茵茵更觉得不对劲。 一眼看见前院乌央乌央的人,比她预料的还要人多势众,谢茵茵顿时闪到一棵大树后,想先看清楚状况,提前做个准备。 谢茵茵果真看见,院内还有官差。 就看到一个小白脸一样的人,站在院子里娘里娘气颐指气使的用一把扇子指着老夫人:“别以为你是个老人家我们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叫谢茵茵出来,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老夫人直挺挺站着,丝毫不惧,“为难一个不知世的小丫头,你们张家真是有脸呐!” 小白脸怒目圆瞪:“什么不知世的小丫头?应该说你谢家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都如此歹毒,果然是门风丧尽,我看你这个老不死的也是恶有恶报,快要进棺材了!” 谢家的下人个个气的哆嗦,竟然这么骂他们老夫人,真恨不得上去拼了。 谢茵茵冷静下来回忆着给张翠花写的状子内容,翁壮而鳏,叔大未娶,女有貂蝉之貌,男有董卓之心,这男人的年龄轻轻,应该就是那个对张翠花心怀不轨的小叔子。 果然很有色狼之像。 小白脸得意:“现在连官差都来了,我看看你们谢家还有什么办法包庇,你刚才听到了吗,连仵作都认定尸体是吊颈自杀,莫说是我们冤枉你,手中握着一朵花,不就是‘还我翠花’的意思吗?” 还我翠花?谢茵茵真是开了眼界。 “判决书是县太爷下的,有胆子在这里耍横,怎么不去县衙找县令?”随着这一声声音,谢茵茵从树后走了出来。 老夫人看见谢茵茵又惊又怒,居然锁都锁不住这丫头:“这是大人的事,你马上给我回去!” 小白脸连忙阻止:“回去?回哪儿去?开什么玩笑,就是你,好你个谢茵茵,是你唆使张翠花改嫁,才逼得我老母亲没有活路,今日不给个说法,闹到官府去我们也不怕!” 第50章 贪婪父子 一听到给个说法,谢茵茵心底就有数了。 再看那小白脸一副贼眉鼠眼,就知道心里打着不可告人的算盘。 退一万步,就算他的老母亲真的是自己吊死在谢家门口,也碍不着谢茵茵的事,更不可能因此把她抓起来,小白脸这么闹,多半是为了出心里那一口恶气,外加讹上谢家,能讹多少就讹多少。 她直接问:“你要什么说法?张翠花是自己找我写状子,你的老母亲吊死更不是我干的,你来谢家要说法,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小白脸气怒:“我老母亲冤死在你家门前,人人都看得见,你为了赚黑心钱,擅自掺和别人家的事,自家各扫门前雪,别的状师都不管,凭什么你来管?” 原来张翠花已经找过好几个状师,对方不想管寡妇的家务事,张翠花才走投无路找上了谢茵茵。 难怪张家人这么记恨,在他们看来谢茵茵就是多管闲事。 谢茵茵盯着他:“状师接什么案子,是状师的自由,你管得着吗?” 这色狼因为侵犯不了张翠花,还让美人从手里逃了,果然是恼羞成怒了。 小白脸一脸的倨傲:“我管不着,老天爷却管得着!我母亲尸体就在这里,她被你谢茵茵间接害死,冤魂一定不散,到时候诅咒你们谢家……” 谢茵茵冷笑说道:“所以你今天,是泄私愤,故意来找茬的?” 泄私愤?小白脸这才发现自己被带偏了,开始跳脚:“闭嘴,你竟敢说我是找茬?谢茵茵!大家都看看啊,看看这谢家一家子是怎生的无赖!” 谢家的门口,一群人指指点点,许多人活儿也不做了,大老远赶过来吃瓜看热闹。 不见对死者的悲痛,都是对八卦的热衷。 老夫人不顾一堆人看着,强硬把谢茵茵拉到一边,眸光深切,对着她说道:“茵茵,你前面打的那些官司,无论如何逞强都可以,但现在是出了人命,不一样,你懂吗?” 人命是不能沾手的,哪怕是一丝一毫,所以老夫人才不惜把谢茵茵锁在屋里。 谢茵茵很冷静,“祖母前几天,才刚鼓励茵茵当状师,何为状师,必然要接触人命官司,若茵茵遇到危险就后退,只接一些无关痛痒的案子,那这状师,又如何能叫当得?” 老夫人面上是焦急担忧;“祖母的意思是……” 谢茵茵说道:“张翠花这个案子,并没有隐情,所以,即便张家现在来发难,孙女也并不害怕。” 当状师只要没有错判案子,那就不必担心。 没人奈何的了状师,尤其是谢茵茵。 “祖母,您不可能永远保护茵茵,茵茵也迟早都要一个人面对所有危险,若您现在都不信任茵茵,以后您让茵茵独当一面,还是要让茵茵永远做一个经不了任何打击的柔弱娇花?” 老夫人被一席话说的呆呆的,所谓道理老夫人都懂,可是叫她亲眼看着孙女涉险,她怎么能不阻止。 本来改嫁这种事,民间就是很难有个定论,女子终究是弱势,许多人心底都认为嫁了人就该从一而终,舆论也是偏向张家人,更不要说现在闹出了人命。 而作为帮她的谢茵茵,自然就是帮凶了。 谢茵茵走上前,说道,冷道:“张翠花如果不改嫁,一辈子就要受你父子淫威,我看你老母亲纯粹是羞愧而死。” 状师打官司,历来都有找状师后账的,但是像张家这么不要脸的,还是头一次见。 还想操控舆论,借由老百姓来给谢家抹黑。 小白脸的爹也忍不住了,就是那个觊觎自己儿媳妇美貌的老色鬼,跳出来说道:“谢茵茵,你怎么能如此污蔑我张家!?” 谢茵茵一点也不害怕,冷笑着:“我的状子上可写清了,男有董卓之心,你自己有没有,自己清楚。” 闹呀,把越多的人闹来围观越好,看他老脸羞不羞。 一老一少顿时脸上表情精彩:“你,你胡说八道!” “既然我是胡说八道,你何必急眼,”谢茵茵冷冷道,“不是说是我害死的吗,尸体呢,在哪里。” 张家父子对望一眼,本以为谢茵茵不过才十五岁,一定是任由摆布,谁想到本尊出来了,却是这样一副铁齿铜牙,提到尸体还半点都不害怕,这,这跟之前想的不一样啊。 谢茵茵见他们犹豫,冷笑道:“怎么了,莫不是怕我看见尸体?” 小白脸气的牙痒痒:“好!你不要后悔!” 张家人一开始不许把尸体放下来,就这么挂着,吸引的许多人都过来了。后来仵作来了,才同意把尸体放下来验尸。现在正放在后门处,由门扇遮着。 谢茵茵盯着他:“是你不要后悔才是。” 老夫人担心的脸色发白:“茵茵!” 谢茵茵依然对老夫人点点头,就在仵作的带领下走向尸体。 只是简单的一个草席子,一揭开,就是张家老太太僵死的身体。 许多围观的都把眼睛移过去了。 谢茵茵居然真的不怕,站在尸体跟前,居然还伸手碰了碰那尸体的颈子。 顿时一阵嘘声,这恶棍的女儿果然不一般,谁家十几岁的女孩儿敢和尸体待在一块儿。 小白脸心里一紧,但依然硬气,看来是真的认定谢茵茵绝不可能看出什么花来,连仵作也验了死因,横竖他娘是自缢而死,就是赖在她谢茵茵身上又怎么了。 谢茵茵心中知道自己清白,即便看着张家老太太遗容,心中想的也是,若非过的太苦,老太太怎会走这条绝路。 分明张家的父子都有问题,先有张翠花宁死也要改嫁,后又有老太太甘愿自缢。 “看够了吗。”小白脸冷着脸,挑衅地看着谢茵茵。 谢茵茵慢慢从死者身旁退开,看着两父子,唇边淡淡一勾:“方才你说只要我给个说法就可以,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说法?” 小白脸忙不迭装模作样咳了一声,说道:“那要看你,想公了还是私了?” 谢茵茵等着他说话,淡淡道:“公了怎么,私了又怎么?” 张家父子脸上难掩的喜色,看来是尸体上没看出名堂,这嘴硬的丫头终于开始服软了。 第51章 默默关心你 谢茵茵慢悠悠说道:“这么说,赔你钱,你就不闹了?” 张家父子对视一眼,小白脸阴笑道:“当初你替那娘们写状纸打官司,也收了她不少钱吧,她的钱也是从我张家拿走的,现在你理所应当还回来!” 谢茵茵当初只要了张翠花五十两银子,是看她一个女子可怜无依,而张翠花说了这五十两,是她当了自己首饰得来的。 现在这张家父子,一律狮子大开口,当成是向谢茵茵要钱的理由。 谢茵茵忽然冷笑,脸上表情陡然就变了,厉声道:“你张家父子丧心病狂,连老人的尸体都不放过算计,真是枉自为人!” 张家父子猝不及防被一喝,顿时有点心神乱:“谢茵茵!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谢茵茵干脆返身,指着尸体的脖子处:“你说尸体是在我家门前吊死,可是你仔细看看,尸体的脖颈有两道缢痕,深浅和绳索粗细都不一样,难不成一个人还会自己吊死两次,你口口声声说仵作验尸是自缢而死,即便是自缢,我看也是被你父子二人的贪得无厌逼死的!” 谢茵茵声厉如锋刀,仵作是验了死因,却不看看尸体脖子的痕迹,她不知道仵作是故意的,和张家父子故意混淆视听。 张家父子又惊又怒:“你,你胡说!” 谢茵茵知道这时候不能退,她说道:“我看尸体是你们故意移到我谢家门口,想要栽赃陷害,可惜苍天有眼,绕不过你们这对蛇蝎心肠的父子!” 张家父子万没料到这一着,他们有点慌了,吃瓜百姓就是喜欢这种惊天逆转的戏码,指着张家父子兴致盎然。 谢茵茵面色极冷,她这段时间,见识了多少人心险恶,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连亲人都能下去手的禽兽。 小白脸凶狠地看着谢茵茵:“谢茵茵,你是怕了吧,我看是你想避重就轻,我老母自缢身亡乃事实,便是因为你帮了那荡妇张翠花,你想抵赖?” 谢茵茵沉着冷静:“我忘记说了,尸体手里那朵花。尸体的手心处有明显被掰扯的痕迹,明显是死者死后尸僵,却被你们强行又打开手,塞入了所谓的花,什么还我翠花,都是你们精心设计的毒计!” 老百姓窃窃私语,天哪,真是好精彩的一匹。 小白脸点着谢茵茵的脸:“你是仵作吗?凭什么你说就是?少装的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你分明就是不想私了!” 谢茵茵直接逼问道:“那就公了吧,你胆敢把尸体放在这里,我立刻就上县衙,告你一个不孝大罪,另外还要追究你是如何把尸体移到此处,威逼利诱,又是如何操控百姓,让他们前来我谢家门前指摘,我谢家在宛平县混不混的下去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张家父子绝对不会有立足之地!” 张家父子被吓得懵逼了,就连堵在门口的百姓,有伸着手的,都下意识赶紧放了下来,乖乖,这谢家小丫头真是不能得罪,一言不合说上县衙就上县衙,她这一张嘴到了公堂上,谁能说得过她。 谢茵茵冷冷道:“两位官差不是在吗,现在就抬上尸体,我们去公堂吧?” 张家父子报官的时候,县衙就派了两名衙役一个仵作,杵在院子里像个柱子一样一句当个看客,毕竟听起来像是私人争端,他们也在等争出个结果。 张家父子一听喊上官差了,登时先绷不住了:“谢茵茵,你,你,你不想私了就不想私了,这么胡搅蛮缠是什么意思?说什么上公堂,谁同意跟你上公堂了?” 谢茵茵说道:“不同意上公堂?为什么?心虚吗?” 张家父子心惊肉跳,颇有一种以为是羊,却被虎咬了一口的恐惧感。 忽然这时候有一个淡淡轻轻的声音:“在下可以为茵茵姑娘作证。” 张家父子被踩了脚一样惊恐转过身。 人群中,一个温和的男子步了出来,气度雍贵,同样是握一把扇子,小白脸是装腔作势,此人就是清贵无双。 “在下就住在茵茵姑娘的隔壁,昨夜,曾听到姑娘家的门前有人隐隐说话,还有搬动东西的声音,当时在下未曾在意,现在想来,便知道是在做什么了。”自然就是搬动尸体,布置自缢的假相。 万万没想到还有人证出来了,这下围观百姓风向顿时就倒了,张家父子浑身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谢茵茵看着站出来的人:“沈公子?你怎么也来了?” 司修离温和看着谢茵茵:“在下方才在院里听到姑娘家里有动静,这才过来看看,姑娘没事吧。” 谢茵茵摇摇头,就算有事,现在也已经没了。 这时,两个衙门的官差终于不再看戏了,冷冷的转向张家父子:“你们,跟我们走一趟吧?” 恶意报假案,惊动官府,还做出移动尸体这种行径,简直无法无天了。 就算尸体的死和他们无关,做出的这些事,也够判一判了。 张家父子惊慌:“你们不能听那丫头一家之言,她是谢家的人,是谢讼棍的女儿!” 身为谢家人就是原罪,怎么能反而被人相信呢? 但现在这两人狡辩什么都没有用了,就在官差和父子两拉扯的时候,门口一堆的看客也开始散了。 谢茵茵目光看着,忽然她瞳孔收缩,在那人群里,看到了一张她最想见的脸。 而那张脸发现谢茵茵看见了他以后,便低垂下眼眸,迅速转身离开。 无恨! 谢茵茵在心里呼喊,抬脚追了过去! 刚回过神来的谢家人也是吃惊无比,老夫人急的:“茵茵!” 谢茵茵冲出门外,就被一堆人群挤着,她焦急地在人堆里面辨认那个白衣的身影,可是人潮向四面八方分散涌去,眨眼早就看不见谁是谁了。 谢茵茵像孤单的影子站在那里,直到周围的人渐渐散去,是她眼花吗,她把随便一个人都错认成他,而且现在的无恨,不是早应该离开宛平了吗? 身后传来温和的一声:“茵茵姑娘,你怎么了,你在找谁吗?” 第52章 被发现了 谢茵茵回过身,司修离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看着她。 谢茵茵目光有些虚滞,片刻才说道:“没有,我看错了。” 司修离望着她,从那张脸上隐约看出了一种极力压抑的伤心。 “我刚才看你的家人都在找你,茵茵姑娘还是快回去,免得家人担心。” 谢茵茵眸光动了动,有些机械地向回走,路过司修离身侧的时候,她似是有些回过神,“多谢公子为我解围。” 司修离看着她:“姑娘客气了,在下本该听到动静,早些站出来才是。” 谢茵茵唇边勾了勾,两人各怀心事往回走。 到了门口,老夫人焦急等着,上前一把抱住了谢茵茵:“我的乖乖,你可别随便乱跑了!” 谢茵茵靠在祖母怀里,才觉得好了些。刚才那仿佛丢失了全部所有的灰暗。 接下来的事,司修离一个外人也帮不上忙,识趣地离开了。 他到隔壁推门进去,黑衣人一直在树上遥遥看着隔壁好戏,见司修离回来,黑衣人像一只无声的蝙蝠般落到了他身后。 “昨夜殿下还说不必管,今日又何必出面帮那丫头。” 昨天夜里,张家父子那些小把戏,怎么瞒得过黑衣人。他禀报给司修离的时候,司修离让他只做没看见。 今日事情果然闹大,司修离却在看戏到紧要关头时候出去了。 司修离幽幽说道:“送个顺水人情又如何?” 刚才谢茵茵有理有据驳回了张家父子,司修离那个时候就是不出现,舆论也已经被谢茵茵扭转。 他出面讲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反而得了谢茵茵一个恩情。 “刚才谢茵茵到底看到了谁?”无恨眯起眼眸。 张家的老太太是自缢,估计贪心的张家父子看见之后,第一想法不是赶紧施救,而是借机讹谢茵茵一笔。半夜三更把尸体搬到谢家门口,再布置成上吊,自以为万无一失,真是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歹毒心肠的人。 谢茵茵坐在院中休息,看守谢茵茵的丫鬟直接跪下去,自责道:“奴婢没有把小姐看好,请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现在哪里有责罚人的心,叹口气让丫鬟退下了。 谢茵茵就像是内心一个许久的问题,最终得到了答复。 她对老夫人说:“祖母,爹从前,是不是也曾像今日这般,为了百姓,伸冤救急。” 老夫人欲言又止,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谢茵茵却已经不纠结这些了,今日的事,足够她看清以前从未注意过的另一面。 “当恶棍讼师会得罪人,可是当好讼师,一样也会得罪人,不同的是,当恶棍,得罪的很多只是弱小无依的人,比如那些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不管他们多恨你,却没有能力把你怎么样。可是当好人,就意味着要得罪许多穷凶极恶的人,比如今天的张家父子,他们会记恨你,厌恶你,累积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开始不择手段……甚至要你的命。” 老夫人惊恐地看着自己孙女平静地说出这一番话,震惊程度不亚于当年眼看着谢方樽一步步滑入深渊。 谢茵茵看着老夫人,目光显然有什么不一样了:“所以这就是爹选择当讼棍的原因,站在恶人一边,就意味着没人敢欺你。爹在宛平县看似被人谩骂,可最后那些谩骂他的人,也不敢碰他一根手指头。” 不欺人,就被人欺,谢方樽显然选择了当一个仗势欺人的混蛋。 因为任何时候,当一个好人的代价都是巨大的。 老夫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把谢茵茵抱住,眼睛里蓄着泪。 谢茵茵也明白了祖母的良苦用心,老夫人之前强烈阻止她走上状师这条路,不是怀疑自己孙女的正义和善良,而是害怕像今天一样的局面,谢茵茵看到了所谓伸张正义付出的代价,稚嫩的心灵是否承受得住这样的压力。 “祖母,你不要担心,茵茵既然决定了走上这条路,就不会像爹那样半途而废。” 谢方樽退缩了,成为曾经对抗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可谢茵茵不会,因为她知道世上有像祖母这样信任她的人,还有此刻这个不惜一切也愿意为她挡风遮雨的怀抱。 大街上,刚刚在谢茵茵家里看了一场大热闹的百姓,现在意犹未尽地正向四方散开,一个头上戴着斗笠的白衣身影,混在人群中慢慢走着,有一股孤索之气。 一个黑衣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两个人面对面沉默站着,黑衣人冷冷打量他:“你是谁?” 白衣男人沉默良久后,隐约从斗笠中冷哼一声,“我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目光仿佛要穿透厚重的斗笠:“你不是宛平县的人。” 白衣男人闻言抬脚向侧面迈了一步,似乎要绕开他。 可是黑衣人几乎是在同时也朝侧方一迈,严严地把白衣男人的路封死了。 “把斗笠摘下来。”黑衣人的目光变得阴寒,“否则一步也别想走。” 白衣男人虽然戴着斗笠,可是周身气质陌生,哪怕是周围这么多的人,都没办法遮掩住他本身的华光。 这也是黑衣人立刻就把他从人群中揪出来的原因。 白衣男人的声音也冷下来:“这里是大街上,你能怎么样?” 黑衣人顿时目光更如寒刀,他没有回答白衣男人,但是他恐怖的眼神已经说明,只要白衣男人敢不照他说的做,他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白衣男人一动不动,所有一切都隐藏在斗笠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片刻之后,斗笠内传出一声冷笑。 男人慢慢把斗篷摘下,露出了面容。 年轻俊美,带有一丝冷漠的双眸。 黑衣人阴鸷的目光盯在那张脸上,蔡县令汇报上来的外地行商名单中,并没有这个人。 无恨这样的长相,实在很容易招人记住。 既然外地行商名单中并没有看见过此人,那么要么是蔡县令的疏忽,要么就是此人…… 黑衣人眼中的阴沉并没有消失,也并没有让开路。 无恨淡淡地盯着他,之前他住在谢茵茵家中才一直无人发现,正因为像这样在街上行走,对他而言是十分的危险。 尤其是,现在宛平县来了一个这样恐怖的大内高手,无恨的一言一行都几乎置身在风刀霜剑里。 尽管如此,他却还是去看了她。他怕她有什么事,他没办法保持镇定。 第53章 依赖 “跟我去县衙走一趟。”黑衣人原本就尖细的声音,显得更阴柔怪气。 无恨这时终于也冷冷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个阉人。” 黑衣人眼中杀机刹那如狂风,袖中的尖刀已经不顾一切朝无恨脖子划出去! 阉人?他这一生最恨别人叫阉人! 无恨眼中寒芒暴涨,仿佛近在咫尺的杀戮并没能撼动他。 “表哥!”少女的声音划过,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哽咽,“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若是寻常来个陌生人,黑衣人手里的刀绝不会停下,可是当他看见正朝这里奔过来的少女的脸,那刀却真的半路刺不出去了。 来人是谢茵茵。 无恨浑身也是僵了一下,直到他的手真的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握住,让他有一种此生都不愿意再挣脱的感觉。 谢茵茵看着无恨的脸,几乎是喃喃地:“我就知道我不会认错,我怎么会认错你?” 她怎么可能会认错他,这世上本就不会有人再如他那般一样。 无恨呆呆的看着谢茵茵。 面对黑衣人时的凌厉全无,看着谢茵茵的小脸,他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了。 黑衣人盯着谢茵茵,阴沉的目光如毒刀:“表哥?” 谢茵茵拦在无恨的面前,抬起目光,直视着黑衣人:“你有什么事吗?” 黑衣人看着谢茵茵,谢茵茵眸色清澈,坦坦荡荡和黑衣人相望。 黑衣人看着无恨和谢茵茵交握在一起的手,自然也没放过无恨见过谢茵茵那一刻的凝滞。 只是,表哥? “他是我从博州赶过来的表哥,你为何要当街拦着他,又为何要带他去衙门?”谢茵茵直接质问出来。 黑衣人刚才脑中飞速转动,此刻当然不会被谢茵茵一个小姑娘的气势压到,对于谢茵茵的出现他难免有短暂的停顿,此时他阴森森一笑:“表哥?看他走的方向,与你家正好相反。” 无恨正要有所反应,谢茵茵已经挺胸道:“你不是沈公子身边的护卫吗,何时管起别人家的事,还是在大街上?” 黑衣人现在周围并不见司修离,不知道这主仆在做什么。 谢茵茵故意回身问无恨道:“表哥你认识他吗?” 无恨淡淡扫了一眼黑衣人:“我不认识他,也不知他为何拦我。” 谢茵茵忽然冷笑,对黑衣人道:“难道是沈公子让你拦的吗?” 这件事要是牵扯到司修离,谢茵茵也正好可以问个清楚了。 黑衣人冷冷的目光盯在谢茵茵脸上,这个女子极度放肆,已经可以触到他和司修离作为皇族中人的底线。 就算司修离还没有明确命令,黑衣人已经觉得谢茵茵碍眼了。 谢茵茵觉得自己肩上放了一只轻柔的手,无恨说道:“茵茵,算了,我们回家吧。” 无恨敏锐地察觉到了黑衣人身上所散发的不对劲。 听到无恨的话,谢茵茵的心猛地就漏跳了一下,要不是黑衣人在面前,她几乎绷不住。 谢茵茵再次缓缓转过身,和无恨相对,喉中都忍不住微哽:“好,那你跟我回家。” 无恨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谢茵茵破涕为笑,拉住无恨的手,直接无视了黑衣人,两人开始往回走。 黑衣人身形原本已经动了,却又生生收住。他眼眸沉沉地看着谢茵茵和无恨,这已经不是用巧合能形容的了,刚发现一个没有登记在县衙册子的陌生人,这个人就成了谢茵茵表哥,怎么可能所有巧合都发生在这个小姑娘身上? 可黑衣人当下也没有什么证据,所以只能先放谢茵茵和无恨走。 谢茵茵牵着无恨回了谢家,一路上紧紧攥着他没有松手,无恨幽深的目光也一直盯着谢茵茵。 一开门,所有下人正要松口气:“小姐你怎么又……” “出门”两个字生生卡在喉咙里,院中几双眼睛盯着小姐紧紧拉着的那位,傻眼了。 “无、无无……”这这这这不是无恨公子吗? 谢茵茵迅速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紧要关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好在谢家所有下人见惯了风浪,顿时把到嘴边的话立刻吞了回去。 怎么回事,这是又发生了什么? 谢茵茵使眼色:“你们快给表公子收拾一间厢房,无恨表哥要在这里常住。” 无恨,表哥? 刘叔惊得下巴要出来。 下人们也是见了鬼的样子,可是小姐又是暗示又是使眼色的,他们还是不管发什么先配合了谢茵茵:“好……好!小的们,这,这就去!” 谢茵茵这才放心地转身看着无恨,目光深深:“表哥,祖母还不知道你来了,你随我先去见祖母吧?” 无恨看着她,神色微动。 谢茵茵就当他同意了,拉着他就紧急去找了老夫人,老夫人一见之下更是震惊不已,这说走的人,这才几天,怎么又回来了? 谢茵茵见缝插针就带着无恨进了老夫人的房间,三个人关起门来秘密的说话。 黑衣人一路跟着谢茵茵回来了,只是他先潜藏在了暗处,盯着谢茵茵和谢家人的反应。 让他更显得意外的是,谢家的这些人,好像真的认识无恨。 若说谢茵茵是故意捣乱,带了一个陌生人回家,谢家的其他人应该也是没有见过才对。 但谢家这些人的反应虽然有些古怪,但眼神之中,百分百是认得这个“表哥”。 黑衣人没敢再多停留,立刻就先回去禀告司修离。 房间里面,老夫人也是震惊的要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谢茵茵跟无恨,谢茵茵显然是站在无恨那一边的,小手一直攥着他衣袖:“祖母,茵茵没有求过您什么,这次,您就答应茵茵好吗?” 老夫人惊得无话可说,无恨也盯着谢茵茵,他一向冷淡的双眸里此刻复杂幽深。 他还是慢慢对谢茵茵说道:“我待在这里,很可能会给你们家带来危难。” 并不是简简单单收留他就可以,他身上带来的危险远不是谢茵茵这样的家庭能承受的。 这一点,谢茵茵如果不明白,老夫人也该清楚。 果然老夫人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她只是深深看着自己的孙女,从那张脸上老夫人能看出许多东西,比如一种失而复得的依恋。 第54章 一个人一个原因 把一个人失而复得的东西再夺走是最残忍的,在那一刻,老夫人有了决定。 “无恨公子对我谢家有大恩,救了我谢家老少,而今既然公子有难,我谢家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谢茵茵眼睛亮了起来。 无恨不得不开口了,说道:“老夫人,在下不想连累贵府。” 老夫人正色道:“若知恩图报都做不到,一味怕连累,老身也妄自每天教育茵茵和谢家上下了,无恨公子不必再多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继续住下,有任何事,我谢家自会担着。” 谢茵茵端端正正对老夫人叩了个头:“多谢祖母。” 无恨第一次有了一种近乎复杂的感受,他从来没有欠人的情,也不会欠人的情,可自从他这个人出现在宛平县开始,似乎就有一根看不见的命运的线,把他跟谢茵茵连在了一起。 现在,老夫人把他当救命恩人,可若是知道了事实真相,不知又会怎么想。 无恨察觉自己的胳膊再次被谢茵茵拉住,谢茵茵双眸盯在他脸上:“不管怎样,你待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之前无恨住在这里的时候,种种行为都有了解释,虽不知无恨为什么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可看黑衣人的敌意,无恨若是就这么走了,一定又凶多吉少。 “现在我说的话,你们两个听清楚。”老夫人面色威严,看着对面两个。虽然应下了,可两个孩子惹下的事,还得她这个老人家来兜着,“老身虽然不知无恨公子你惹了什么人,但既然茵茵当着外人面,认了你这个‘表哥’,那从现在起对外,你们就以表兄妹相称吧。” 这样是最好的,既不会惹人怀疑,又给了无恨一个身份。否则他一个外地人无凭无据逗留在宛平县,不怀疑他怀疑谁。 听到表哥,无恨神色又动了动。 谢茵茵在街上喊表哥虽然是权宜之计,可一想到黑衣人和司修离就住在隔壁,如果突然不叫表哥了,更是徒惹怀疑。 老夫人这是将计就计。 无恨唇边微动:“老夫人,您实在不必做到如此。” 实际上,不过是萍水之缘,所谓救命之恩,无恨更清楚怎么回事。谢茵茵跟老夫人这么做的话,还很有可能给谢家招来更多灾祸。 老夫人淡淡说道:“茵茵,你先出去安排一下院中的下人,尤其是他们不能说漏了嘴。我与无恨公子还有些闲言要谈。” 谢茵茵愣了一下,说是让她安排下人,其实还是要支开她。 无恨也面沉如水:“在下也有话与老夫人说。” 谢茵茵咬住了唇,难道说她不信任自己的祖母?还是不信任眼前这个男人?可他们为什么同时要瞒着她…… 老夫人声音缓了下来,看着低落的孙女儿:“祖母向你保证,无恨公子不会走的。” 谢茵茵这才动了动眸子,在无恨的注视中低着头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两双同样通透世情的眼睛对在一起。 老夫人幽幽开口:“无恨公子……” “还是老夫人先说吧。” 隔壁的宅子里。 黑衣人阴柔细冷说道:“属下方才追到街上,是因为发现了蔡县令派来跟着我们的两个衙役。” 结果追过去以后,发现两个衙役不足为患,一转身,却看到人群里分外扎眼的无恨。 司修离听着黑衣人对无恨的描述,淡淡道:“你说那人很年轻?” 黑衣人道:“与殿下差不多。” 司修离忍不住笑了,“是吗,这么说的确是谢茵茵的‘表哥’?” 这年龄对的上,也绝对不是他们情报中神医应有的年龄。 黑衣人想起那句“阉人”,眼中杀机顿显,连屋中空气都冷了。 司修离眸中划过一丝幽幽,看着黑衣人:“你是在怀疑什么?” 黑衣人一双眼眸猩红,“属下只是觉得事情太过反常。” 司修离勾起唇:“看你的样子,你是想把所有人都杀了。”谢茵茵一家,还有让黑衣人此刻恨到心底的那个人。 黑衣人看着司修离,却是阴细细地说道:“殿下离开宛平县的那一天,这里所有人就都没用了吧?” 那时候,自然可以想杀就杀。 司修离松开了手里的书,落在地上,他的笑有些琢磨不定。这宅子的主人是因为不堪忍受这里的潮湿和鼠蚁,才连夜搬离,至于好好地宅子为什么会出现鼠蚁,那就不可言喻了。 “在那天到来之前,你先十二个时辰盯着,是不是真表哥,自然会露出破绽。” 黑衣人垂首:“属下听令。” 两个早就漏了行踪的衙役灰溜溜回了县衙,蔡县令本就没指望县衙这群货色能从司修离那里讨到什么,让他们漏洞百出的跟着去实际上只是想知道司修离现在大概住在哪里。 可知道以后,蔡县令更跳了起来。 “什么!?”一口上好的龙井就这么喷没了。 衙役缩着肩膀,怯怯说道:“殿下现在搬到了那个谢茵茵的隔壁住了。” 蔡县令怎么会不知道谢茵茵,全宛平县还能有几个叫谢茵茵的!? “整个宛平县这么多地方!他为什么要去住那个谢茵茵的隔壁!?” 面对县令大人的咆哮,两个衙役除了缩的更厉害,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他们怎么知道,又不止是蔡县令不愿意和谢家打交道,他们整个县衙都不想。 蔡县令扶着胸口,这两天来他公堂告状的全部都是拿着谢茵茵写的状子,个个刁钻无比,那些百姓还偏偏喜欢围在门口看,他县衙都成了耍猴戏围观的地方了。 蔡县令靠倒在椅子上,他得喘口气。 衙役这时说道:“会不会是……” 蔡县令盯着他:“什么?” 衙役眼睛一亮:“是不是修王殿下,看上了那谢茵茵?” ……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也不是不可能。 蔡县令盯着那衙役:“你见过那谢茵茵的样子吗?”要真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就算了,一个分明还没长熟的小丫头片子,说她能祸祸当今修王? 修王要是个瞎子如今大梁朝也不会开国了。 “能让修王殿下在宛平县驻足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原因,就是神医。” 第55章 宁错杀 蔡县令把唯一信任的师爷找来了,师爷是在京城就跟着蔡县令,自然值得信任,他现在有另一件更头疼的事:“现在修王殿下下令全县封锁,又不说封锁到什么时候,本县已经接到了好几拨商户的投诉。” 师爷捋着长胡须道:“之前我们从京城听到的消息多半是真的,懿德太妃的病体并不要紧,如果修王殿下等着救母妃的命,怎么可能还悠哉的在宛平县逗留这么久?” 现在还直接找宅子住下了,任谁看也不像是要走的样子。 本来好好的县衙不住,要搬到一群腌臜老百姓聚堆的地方,就很可疑。 “现在神医被困,想走也走不了,属下觉得修王殿下像在钓鱼,慢慢等着鱼饵上钩。” 这比喻完全说中了司修离的态度,司修离现在完全就是守株待兔,只要他不急,迟早稳不住的是那位神医。可现在蔡县令也稳不住啊! “现在本县白天审案,晚上还要操心城门防卫,这是要累死本县。” 而且那么多的案件是拜谁所赐,蔡县令真是有苦说不出。说到底,这都是上一任县令留下的烂摊子,那个昏官,贪官。如果县令清廉,就凭一个谢茵茵,怎么可能翻出这么多有冤的旧案。 蔡县令平生最恨这些朝廷蛀虫。 师爷那边说上瘾了:“修王殿下是兵法诡道,听闻从前在战场的时候,就有不少敌方被他用计谋慢慢耗死的。” 蔡县令一瞪眼:“住口,我们现在议论的是当朝副帝,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 妄议从前战场上的事,听闻那时候什么可怕的事都发生过,现在谦谦君子的修王殿下,在那时是一副什么模样,没有人知道。知道的也死差不多了。 —— 黑衣人藏身在谢家院中的大树顶上,枝繁叶茂,把他遮的严严实实。 “我爹出事,所有亲戚都离我而去,只有表哥,表哥你还愿意来看我。” 树下,谢茵茵眨眼看着无恨道,任谁听来都会觉得她说的很投入。 而无恨,片刻也把手放在谢茵茵头顶:“看见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看着就是一对共患难的表兄妹,在表妹家落难的时候,兄长依然不离不弃,不辞路远来到了宛平县找她。 黑衣人一动也不动,这时谢茵茵跟无恨已经朝另一边走去了。 关上门,刚才兄妹情深的两人又是另一番神态。 “我要是不走,也许你迟早有一天就会后悔。”无恨现在的神色才是真的认真。他一直希望谢茵茵明白轻重。 谢茵茵道:“我也问你一句,你分明已离开我家多日,却还没有出县,是为什么?” 谢茵茵原本断定无恨走了,也就死心了,可他偏偏没走。 无恨唇边动了动:“是我还有些事没办。” 谢茵茵一字一顿道:“你撒谎,我已经打听过了,现在县衙要求城门戒严,你根本走不掉。” 无恨不又沉默,他应该知道谢茵茵比想象的聪慧,“若我在这县中任何其他一处被找到,都将与你谢家无关。” 他虽走不掉,却可以不连累谢家。 谢茵茵慢慢低下头,却笑了:“反正不是现在后悔,就是以后要后悔,那我还是选以后后悔吧。” 让他走也是会后悔,谢茵茵做不到。 无恨看着她,再次被她说服了,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力保护好谢茵茵和谢家。 谢茵茵又问:“你是不是和祖母说了什么?” 无恨顿了顿:“老夫人只是让我尽量小心,不要露了行迹。” 谢茵茵知道一定还有什么,她看着无恨,在逼问和不逼问两个选项中犹豫,但最终她还是决定暂时当个聋子跟哑巴。 他们想温柔的对她,那她也温柔的回应。 谢家其他人,所有人还和之前一样,无恨也还是住在之前院子,下人还是称呼“无恨公子”,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去假装。因为一切都顺理成章。 黑衣人蹲着监视了三天,什么也没看出问题来。 非要说有问题,就是谢茵茵似乎和这个“表哥”,有点太亲密了。 两个关在房间里的时间,比出来的要长多了。 孤男寡女,谢家所有人都放任的态度,老夫人也都不管? 黑衣人不能总把时间耗在这样没用的事情上,三天后,他主动回去向司修离请罪。 “什么也没监视出来?”司修离捧着茶盅看着他。 论起监视打探的功夫,这位曾经的清灰将军是一绝,任何敌方手段都逃不过他的眼,他都没有看出来的话,很大可能是真的清白。 “既然是真表哥,那就是蔡学周城门防守疏漏,才漏了这么一个大活人?” 黑衣人也不知道说什么,说了就是他技艺不精,能力太低,看不出一个人有没有问题? “殿下,那就杀了。”宁错杀不放过。 司修离抬起眼:“杀了谢茵茵的表哥,和她沾上关系的人,会引来整个宛平县的关注,到时候再让蔡学周抓我们的把柄?” 司修离不会忌惮蔡县令,七品芝麻官,他忌惮的是看重蔡学周的龙椅上的男人。 把蔡学周发配到宛平县,也是在蔡学周得罪了京城几大权贵以后,为了保护他。 等过了几年,以蔡县令的能力,立刻就会出政绩,到时候直接顺理成章再调回京城。顺便还能封一个更大的官。 这些权力场上的事情,司修离一眼就能看穿。 黑衣人眼中仿佛有阴云,良久森森说道:“从前在战场上的时候,何曾这般束手束脚。” 一句话让司修离眸子沉下来,他勾唇,“清灰,迟早你得学会,只能用武力杀人的人,注定只能呆在最下等的地方。”像是从前战场的死人堆,都是腐朽和恶臭遍地。 上位者用的是权力,权力杀人不用见血,但能让人死的更加彻底。 会弄权的人才是皇者。 “明日通知蔡学周,城门每日开始限量放行,出城的人要留下身份文书和到县衙备案,看看这位‘表哥’……是否要趁机离开。” 第56章 雇凶杀人 谢茵茵和无恨并肩走在街上,看着城门口排队出行的人,这些人归心似箭,为了能早点出城,各自使劲打关系塞银子。 “我可以让祖母出面,为你弄一份身份文书出城。”谢茵茵说道。 谢家在宛平县也是有人脉的,弄这样一份假身份本不在话下。 无恨却听出谢茵茵的言不由衷,他盯着城门口,说道:“我们回去吧。” 县衙里,蔡县令官服都还没有穿好,衙役就匆忙来报: “大人,门口有人击鼓。” 蔡县令胡子一吹:“又是来告状的?” 衙役说道:“这次不是来告状的,是来报案的。” 蔡县令神色冷了下来。“报什么案?” 衙役抬起眼:“出,出人命了。” 蔡县令匆匆来到大堂,看见地上畏畏缩缩跪着一个一身是血的人。 “他们是今天出城的客商,是在刚出城的官道上出的事。”衙役说道。 蔡县令盯着地上那人:“谁死了?” 那人完全是慌不择路逃出来的样子:“朱三顺,朱大爷。” 蔡县令皱皱眉:“怎么这么耳熟?” 衙役在旁边道:“就是那个恶霸朱三顺。” 蔡县令到现在对宛平县这些有名有姓的恶棍霸匪都是印象不深,主要是没犯到他手里。 “人在哪?”现在应该是尸体了。 那浑身是血的人抖成了筛子道:“小人是冒死逃回来的,朱大爷和其余人都还在官道上。” 蔡县令也顾不得思考:“马上带人出城!”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官道,果然看见一辆被砍得稀巴烂的马车,然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已经死透透的了。 衙役探了探鼻息:“大人,其他两个还有气。” 蔡县令扫了一下地形:“把所有人抬上,回县里立刻找大夫来看。” 蔡县令下了马,穿着靴子在泥泞里面走了一圈,昨夜刚新雨,地上这么多的脚印,已经分辨不出几个人了。 找了一圈确定没有能作为证据的线索,三个还活着的人就成了人证。 一行人抬上伤者和朱三顺的尸体,匆匆忙忙又回了县衙。 赶紧找了大夫去看了那两个还有气的伤者,看起来伤重,大夫诊断过后,却说都只是皮外伤,并不致命。 蔡县令继续审问那个逃回来的人,这个人是冲突一开始,就找空子溜了,回头的时候看见朱三顺被一刀毙命。吓得连跑带窜一路冲进了县衙。 问他看没看见凶手的样子,他说凶手蒙着脸,说话声音都十分凶悍。 蔡县令留了心,“你听出了凶手的声音?” 一般凶手都是尽量隐藏行迹,很少会主动暴露声音面貌。 那人道:“听,听不出来,小的吓傻了。” 蔡县令真是无语,一看就光顾着逃命,什么线索都没留意。 “本县记得今天批准出城的人中,根本没有你们几个,你们是怎么出城的?” 那人缩着脖子,半晌道:“朱大爷使了银子,让那原本出城的药商与我们换了。” 就知道又是这些破事,蔡县令心里气不打一出来,吩咐衙役:“谁收了银子答应换人,去查。” 他蔡学周一个人势力微弱,不能扫清这些蛀虫,才让他们在眼皮底下一次又一次犯事。 衙役说道:“大夫说余下那两个昏迷的人,最迟明天就会醒,大人也不必着急。” 总有一个人记住了凶手的样貌,知道一些线索。 片刻后,仵作验尸结果也出来了,来禀报蔡县令。 “最致命的是喉咙一刀,看来对方是个高手,直取命门。” 听到高手,蔡县令却皱紧眉头,盯着方才的衙役:“另外那三个受伤的,你刚才说他们身上有多少伤口?” 逃回来的那个人一身血也很吓人,据他说被杀手追杀砍了好几刀。 昏迷那两个人身上则更多,有大大小小十几道刀口。 蔡县令说道:“一个高手,对朱三顺只用一刀就杀了,其他三个人却砍了十多刀,都没致命,你不觉得匪夷所思吗?” 这,衙役说不上来。 到底算是高手,还是低手? 但现在并没有任何的证据,蔡县令也只能先暂时按下。让衙役守好那两个伤患,别出任何问题。 一夜真的平安无事,两个重要人证也顺利醒过来了。 当醒来发现自己身在县衙,两人都不需要逼问,直接就嚎叫着求县太爷救命。 “那杀手操着外地口音,说有人雇他杀朱大爷,花了重金。” 一开口就爆出了惊天大料。居然是雇凶杀人。 蔡县令疾言厉色问道:“那杀手外貌特征如何,你们还能记得多少?能听出是哪里的口音吗?” 两人面面相觑,“好像是岭南那边的……” 岭南,十分远,远到天边去了。一个从天边来的凶手杀了朱三顺? “杀手十分厉害,我们几个都不是对手,朱大爷,朱大爷他说愿意给凶手双倍价钱,求不杀他。” 难以想象这平时鱼肉百姓的恶霸,临到死也这么怂。 “凶手还是杀了朱大爷。” 这倒是个有原则的凶手,不为钱财所动。 可是蔡学周却看出来,这两个人言辞闪烁,根本没有说实话。 蔡县令冷笑了一下,望着那两个人:“只死了一个朱三顺,你们却都活下来,本县怎么知道……所谓杀手不是你们故意编造出来的?” 蔡县令虽然是个刚直之人,却还真不迂腐,当了这么些年官,诈人的手段还是有的。 那两个人果然瞬间面如土色。 衙役趁机厉声喝道:“在县衙之内,县令大人面前,你们还敢有所隐瞒,有几个胆子!?” 那两个人立刻趴在了地上,颤抖着说:“县令大人息怒,我们,我们听见了那杀手、说出了主使他的人。” 这可是重大线索,蔡县令顿时紧盯着他们:“谁?” 就算真的是外地人,可杀了本县的居民,蔡县令一样会追究到底。 那两人眼中有惊怕:“杀手以为我们死了,对着朱大爷的尸体说,说,‘谁让你惹了谢家小姐,人家出钱买你的命,也怪不得我’!” 第57章 谢茵茵被抓走 官差再次涌入了谢家,这次来的可不是一两个人了,而是足足六个衙役,个个腰间配着弯刀,说话也是逼问:“谢茵茵在哪?让谢茵茵出来。” 院中的下人吃惊望着:“你们要干什么,为何要找我家小姐?” 还是刘叔反应快,一把拉住说话的丫鬟,民不与官斗,一见官服,先躲三分。 刘叔嗅到了不对劲,便干笑一声:“不好意思各位官爷,我家小姐不在家。” 衙役立刻盯着刘叔;“不在家去了哪里?” 刘叔讪笑:“小姐去哪里,我们下人怎么好过问呢?” 衙役眼睛盯着刘叔,慢慢道:“我们奉命带谢茵茵过堂问话。你们不要耍花样。” 蔡县令是刚上任,可他们衙役却待在县衙很多年,对谢家一向没什么好脸色,认为从上到下都是和谢方樽一样的奸猾之辈。 刘叔正想再多套几句话,比如县衙为什么要传唤谢茵茵,就听到谢茵茵错愕的声音:“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又来了官差?” 刘叔惊得脸色都变了。 衙役立刻脸色一沉,说曹操曹操到:“谢茵茵!” 谢茵茵惊愕看着衙役。 就听那人道:“立刻将谢茵茵拿了、带走!” 刘叔再也顾不得什么,横身上前拦阻喝道:“等等!为,为什么要带走我家小姐,小姐犯了什么事?” 衙役冷着脸:“有什么事,到县衙对县令大人说吧!带走!” 谢茵茵直接就被两个衙役架住,条件反射地朝身后回了头。 无恨就跟在谢茵茵几步远处,对突然发生的变故也是几乎未来得及反应,但眼看谢茵茵就要被不容分说带走,无恨上前一步对着衙役道:“且慢,你们不能这样把人带走。” 衙役冷道:“这是县令大人的命令,你们谢家竟敢连县令都不放在眼里?” 无恨看向谢茵茵:“谢茵茵随意已经及笄,可仍是未嫁之女,本朝有规定,凡是未出阁的女子,不能独身离开家门,需有父兄陪同在侧,否则影响女子闺誉。你们身为县衙官差,难道不知道这样带走谢茵茵已经触犯了朝纲吗?” 带头的衙役盯着无恨,半晌问:“你是谁?” 无恨也和他对视:“我是她兄长。让我陪她去。” 衙役冷哼一声,吩咐身旁道:“把这男的一并带上,等问了谢茵茵的罪,看他们还嘴不嘴硬。” 还扯什么女子闺誉?就这么个天天跑到街上,和三教九流混迹的丫头,还能有什么闺誉可言? 事情发生的太快,刘叔根本来不及禀报老夫人,他央求的目光看向无恨:“无恨公子,你一定要护我家小姐周全。” 无恨轻轻道:“有我在,不会让她有事,你放心。” 说着两人已经被带走,院子里的谢家人干看着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起来,县衙的人、尤其是蔡县令都知道这谢茵茵小丫头诡计多端,所以蔡县令是吩咐衙役速去速回,这才有谢家的雷霆一幕。 等到了县衙,看见带回来两个人,蔡县令皱了皱眉:“怎么多了一个,男的是谁?” 衙役把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最快速度把谢茵茵带来,不想和无恨闲扯,未免节外生枝,多带一个就多带一个。 蔡县令听闻之后,眉头一皱也就罢了,重要的是谢茵茵,他立刻吩咐升堂。 谢茵茵除了刚开始那会子错愕,倒是并不慌乱,她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好很快就升堂了,那两个“证人”也被拉到了堂上,蔡县令惊堂木一拍:“谢茵茵,你可认识这两个人?” 谢茵茵早就盯着他们看了,这时直接说道:“回禀大人,认识,他们曾经想杀民女。” “什么!?”此刻要是有茶,蔡县令又是一口要喷出来了,“你说他们想杀你?” 谢茵茵正色道:“是的,他们曾经在永街巷,堵住民女,还想要杀了民女。” 这都什么跟什么!?蔡县令内心要骂出来了,而底下那两个人,一直死命低着头,那做贼心虚的样子不能再明显。 谢茵茵心里也在诧异,她没想到来到公堂上,看见的会是这两个人,这不就是那次朱三顺,派去要取她命的两个恶霸吗,怎么会被带到公堂上,连她也被带来。 那次事情都过了这么久,而且,她没报官啊? 蔡县令厉声问那两人:“她说的是真的吗?” 那两人面面相觑,半晌道:“启禀大人,小人……小人当时也是受朱三顺朱大爷的蛊惑,非小人所愿,小人猪油蒙了心……大人饶了我们吧。” 蔡县令算是心里有点数了,怪不得之前盘问这两个人,两人一开始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原来他们与朱三顺,与谢茵茵几者之间,还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当街截杀百姓,哪怕是杀人未遂,也已经是性质极度恶劣,蔡县令颤抖着又拍了一下惊堂木:“谢茵茵,若有这样的事,你当时为何不报官?” 谢茵茵心中更加吃惊,看起来蔡县令不知道这件事,那为什么把她叫来? “启禀大人,民女当时……并不想多事。”真的闹到县衙又是一番精疲力尽,谢茵茵因为确信他们不敢再来找麻烦,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蔡县令看来,谢茵茵也许是害怕被恶霸报复,所以才没有报官,不敢把事情闹大。 可是,可是如果没有眼前这桩命案,蔡县令很愿意这么想。 现在,蔡县令眉头一皱,看着谢茵茵:“所以,因为朱三顺曾经雇人杀你,你怀恨在心,便用同样的方法报复他?” 谢茵茵真的惊了:“大人您说什么?” 她怀恨在心报复?她什么时候报复了? 蔡县令盯着谢茵茵,这样一张小丫头的脸,实在让人没法相信那罪大恶极的杀人指控。可蔡县令也知道断案不能凭感觉,谢茵茵自己说出来的这件事,恰巧成了她雇凶杀朱三顺的动机。 “朱三顺被人杀死在县外官道,三名人证已经亲眼所见,并且作证,凶手亲口承认是受‘谢家小姐’所雇。” 谢家小姐就一个,谢茵茵。 第58章 放虎归山 谢茵茵委实呆住了,她被这连番的翻转砸的有点回不过神来:“朱三顺,死了?” 似乎对于指认她是雇佣凶手的事,谢茵茵反倒没那么吃惊。 蔡县令盯着那张脸,不似作伪:“不是你雇人杀的吗?” 谢茵茵这次回答的飞快:“自然不是!他怎么死的与民女无关!” 这样的恶霸死了谢茵茵没有什么伤心,但说是她杀的,就太扯了。人证,而且是三名?这年头命案都有这么多人证了? 蔡县令自然知道不会有这么轻松的审案,上来就承认:“朱三顺曾经重金让你写状子,被你拒绝,你们之间素有恩怨,这次趁着朱三顺出城,雇佣外人杀人灭口,动机自是十分充足。” 谢茵茵忍不住说道:“若说动机,朱三顺在宛平县一向欺压百姓,恨他的不计其数,并不是只有民女有动机。” 蔡县令慢慢道:“但是有钱雇凶手的百姓,在本县恐怕没有几个。” 宛平县并不是富饶之地,大多数百姓能温饱就不错了,随便拿出大把银子去雇人杀人,这不仅得有钱,还得有闲。 谢茵茵还没有说什么,一声轻笑响在大堂上。 蔡县令一看无恨:“大胆,竟敢在公堂上随意喧哗,你笑什么?!” 无恨神情淡淡:“草民只是笑,断案原来可以如此随意。” 凭着几句猜测就能说别人雇凶杀人了。 蔡县令当然不是就此断定谢茵茵就是凶手,他这几句话不过是例行审问,看看谢茵茵会怎样辩驳,想不到这不知哪来的人竟然嗤笑他。 蔡县令盯着他道:“方才本县听你说话,你也不是来自本地?” 此人说话带着明显的京宛口音。 谢茵茵吃惊了:“大人,他是民女表哥,是来自京城的。” 衙役立刻斥道:“肃静,大人还在问话,谁允许你插嘴?” 这样急不可耐的辩白,反而让人起疑。 谢茵茵真是平生第一次十分憋屈。 无恨淡淡说:“大人要是怀疑小人的话,可以现在就把小人抓起来。” 这县衙倒是个好的躲藏地方,那黑衣人一定不会到县衙找他。 蔡县令想不到一个两个都是刺头,先平顺了一下胸口的气,接着先问那两个恶霸:“本县问你们,可曾是亲耳听到了,凶手说是受谢家小姐所雇?想好了回答本县。”在公堂上攀咬可是大罪。 两人看了一眼谢茵茵,说道:“启禀大人,千真万确……” 他们怎能不害怕,要是早知道这谢家小姐如此凶悍,竟敢雇凶杀人,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当街围堵谢茵茵。 谢茵茵忍不住了:“你们口口声声说我雇了杀手,我既然雇杀手,又怎么会蠢到当着你们的面说是我?” 这凶手是脑子瘸了吧,或者不是瘸了,是有意陷害栽赃。 两人互看一眼,辩解道:“那是因为凶手以为我们死了。” 谢茵茵道:“你们不是没死吗?”还中气十足的跪在堂上,一点也不像重伤要死的样子。 两人也反唇相讥道:“若非装死,我们如何能活下一命?岂非就被你这恶毒丫头派去的杀手灭口!?” 谢茵茵气炸。 蔡县令拍着惊堂木:“够了,本县还在问话!” 谢茵茵直起了身子:“大人,这分明有人陷害民女。” 陷害的还不怎么高明。 蔡县令沉着脸:“谢茵茵,你也不用把本县当做是傻子。” 如果真的一早认定了谢茵茵有罪,就是直接关押下狱,等候判决。可不是在公堂之上,听她伶牙俐齿。 谢茵茵端端正正叩头:“是,民女相信大人明察秋毫,定会还民女一个公道。” 蔡县令顿了顿,才说道:“按照规矩,在案件未明朗期间,你作为嫌疑人,本县应当先将你收监关押。” 这是命案,不是其他什么小案子,谢茵茵的身份在宛平县又这么敏感。 听到要收监关押,谢茵茵也惊了,她不是怕被关,而是怕被关押期间,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虽然她相信蔡县令是好人,可不代表每一个人都是好人。 “大人!请让民女戴罪立功!”谢茵茵伏在地上,恳求道。 蔡县令皱着眉:“怎样戴罪立功?” 谢茵茵仰起头:“民女不才……我爹谢方樽虽然是人人谩骂的恶讼,但民女因此接触过许多杂难案件,而民女,也曾代人写状,比一般人更了解案情经过,而今既然民女已经成了嫌疑人,那民女请求大人,准许民女戴罪调查,民女相信可以还自己一个公道。” 蔡县令盯着她:“你说你要自己查案?” 谢茵茵郑重点头:“正是。” 蔡县令又皱眉:“查案是县衙的事,你一个黄毛丫头,就算曾经写过几张状子,就敢不知天高地厚染指命案?” 谢茵茵说道:“大人,倘若不查清此案,民女就要被当做凶手抓起来。不是民女不知天高地厚,是民女也想保住自己的命,请大人成全!” 师爷不由凑到蔡县令耳边:“大人,不可答应,她嫌疑在身,还是羁押在县衙看守,不可放虎归山哪。” 师爷看来,谢茵茵就是找理由想逃,一旦让她走出这县衙的门,后面恐怕想抓她就不容易了。 蔡县令却盯着谢茵茵,一时没有说话,良久才开口:“本县放了你,焉知不是给了你逃跑的机会?”戴罪查案,兴许是个借口。 谢茵茵道:“大人,民女全家都在本县,何况大人城门封锁,民女能逃到哪儿去?若大人实在不相信……请给民女十日,民女十日内要是不能自证清白,大人就将民女收押吧!” 不是无限期的放她,只是十日而已,对于普通查案,十天时间已经算紧张了,她只要十天,若不能查出案情,再抓她不迟? 师爷看见蔡县令有动容,顿时一惊,正要再劝,蔡县令已经一拍惊堂木说道:“谢茵茵!此事因你而起,本县就给你十日,十日之后,你若是不拿出证据,本县就只好把你关押收监了!” 第59章 你扮县令审问我 “多谢县令大人,县令大人果真是好官。”谢茵茵咧嘴一笑。 看她这捡了便宜卖乖的样子,蔡县令气呼呼哼了一声,“退堂!” 地上那两个人傻眼:“大人,那我们呢?” 谢茵茵都放了,他们难道不放吗? 蔡县令面无表情:“凶手一日没找到,本县就要保护证人无恙,先把他们押进大牢里面,到凶手归案为止!” 两个恶霸闻言,差点背过气去,这是什么苍天不公啊,恶霸们平时多行不义必自毙,现在遭到报应了,县太爷都不会替他们喊冤。 到了县衙后院,师爷说道:“大人正好借此可以把那惹事的丫头关起来,为何还偏偏要给她机会呢!”师爷觉得很是惋惜。 蔡县令也叹了一声:“那小丫头虽然刁钻,却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本县还是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所以情愿再给谢茵茵一个机会,若最后还是抓不住凶手,也不能怪他了。 师爷心里摇头,县令大人就是太刚直了,才会这么受到打压,发配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 走出县衙,谢茵茵心情却很好,还有一丝放松。 无恨在旁问:“你一点也不担心?” 谢茵茵一派坦然,笑道:“我是清白的,自然不担心。” 不做亏心事,胸中坦荡荡。那个逃走的凶犯,现在才应该是提心吊胆,因为,她很快就要去找他了。 老夫人在家里急的几次眼圈都红了,下人们只能安慰道:“无恨公子说过,他一定不会让小姐有事。” 下人们还是很相信无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老夫人的眼圈还是红着:“是我做错了,我就不该让她淌状师这趟浑水。” 自从谢茵茵跑去接官司,发生的坏事就一件接一件。 “我宁愿她恨我一辈子,也该在开始的时候拼死拦住她。” 县衙都直接上门拿人了,自然不会是小事,究竟出了什么变故还不知道。 门口刘叔喜得鞋都跑丢了,冲进来:“老夫人!小、小姐和无恨公子回来了!” 老夫人惊得慌忙趔趄:“人,人呢?” “进来了!” 老夫人含着泪的眼睛朦胧望过去,谢茵茵和无恨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迅速走到了她视线内,“祖母!” 老夫人一瞬间软了身子:“茵茵!” 祖孙俩抱在一起,主要是老夫人紧紧抱住谢茵茵不撒手,这不省事的孙女,到底要操碎她多少心。 无恨看着这一幕,眸中有幽深情绪微动。 只听过谢家恶名的人,怎么会相信此刻的纯粹和感人。 谢茵茵刚才在公堂上都巧言善变,此刻哽咽道:“祖母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老夫人掉了一会眼泪,今天这顿惊吓比以往都要大,难免让人害怕,下次会不会又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坏事? 谢茵茵从老夫人怀中抬起头:“祖母,茵茵有话和你说。” 必须把公堂上的事情告诉祖母。 老夫人才回过神,先抹净了眼泪,对身边的下人说:“你们都下去吧。” 将谢茵茵和无恨,都带入房间内,老夫人才开始听谢茵茵说。 听完之后,老夫人比起刚才更脸色煞白,要不是有雪灵芝吊着,光这一天老夫人就够晕死几次了。 “这,这,如何能怀疑你是凶手!” 雇凶杀人这样的罪名,老夫人光是听就都要咽气了,连想都不敢想。 谢茵茵看着老夫人说道:“事已至此,茵茵只有查出凶手,才能洗脱罪名。”之前她是替人申冤,现在,是要为自己证明。 老夫人坐在床上脸上无血色,果然更坏的事情还是来了,老天爷究竟是不肯放过她谢家吗? 谢茵茵忍不住上前,握住老夫人的手:“祖母,您不要为孙女担心,孙女是清白的,县令大人也是个好官,此案一定会真相大白?” 老夫人怔怔看着谢茵茵:“真相大白?傻丫头,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真相,这件事摆明是有人想陷害你,陷害谢家,又岂是你以为的那么容易就能查到真相?” 蓄意陷害的人,自然是布好了陷阱,谢茵茵再厉害也是个十五岁的丫头,怎么斗得过人心险诈。 谢茵茵恳切说道:“孙女不是一个人奋战,我还有祖母关心,还有谢家这么多亲人支持,孙女知道邪一定不压正,这世间是有公道的。” 老夫人呆呆看着孙女脸上那还显得一丝稚嫩的坚决,可往往便是这样纯净的善良,才最为可贵。 老夫人上前搂住谢茵茵:“去吧,有任何难处,都回家告诉祖母。” 谢茵茵靠在老夫人怀里,眼睛,正好看向一直静立在旁的无恨。 不怕面对困难的勇气,便是站在她身旁的这些人给予的。 谢茵茵把纸和笔都铺开,无恨坐在对面瞧着,“你有什么打算?” 谢茵茵捏着笔,想了想说:“先把我们知道的线索,一条条记下来。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虽然是发下了豪言壮语,可是案子不会自己等在那里破掉。 “跟朱三顺一起出行的三个人,全部都活着,会不会就是他们串通,编好了口供。”谢茵茵把这个可能性先写下来。 无恨说道:“可能性不大。” 公堂上那两人的表现没有问题,而且,他们没有必要杀了朱三顺,一直以来只有依靠朱三顺,他们才能在宛平县横行霸道。 谢茵茵眨着眼睛看着无恨:“你扮演县令大人,来审问我。” 无恨皱了皱眉:“我扮县令?” 谢茵茵说道:“我想知道,如果是在那种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会不会想到些什么情急之下的东西,我们当状师在公堂上辩论的时候,常常会遇到突发的状况。” 这就是情景模拟,尽可能营造逼到悬崖的极境。才能逼出人的求生欲。 无恨看着她,这种主意,亏她想的出来。 无恨端正坐好,居然还清了一下嗓子,带点犀利的目光就看向了谢茵茵:“回答本县,三名证人都指认你是凶手,你如何自辩?” 谢茵茵眸子一转;“我若雇凶杀人,一定不留活口,杀都杀了,杀一个和三个有什么区别?” 第60章 修王为何关心 无恨接着就说:“凶手以为他们死了,装死逃过一劫。” 谢茵茵说道:“凶手对朱三顺一刀致命,必然是个高手,可是却对另外三人手下留情,甚至另外两个死没死,都不做确认,还当着‘尸体’面说出指认之人,除去故意的可能,就是凶手太蠢。” 这么蠢的凶手还值得别人花重金雇佣吗,直接自己动手都比他强。 无恨顿了顿,摇了摇头:“你说这些都止于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可是三名人证,却是实际存在的。” 这就是凶手狡猾的地方,明知道可能漏洞百出,可是命案讲究的是证据,就算这些不合理的地方,蔡县令和谢茵茵都能看出来,可是没有证据有什么用,有那三名活口做人证,谢茵茵这雇凶杀人罪就几乎不能洗脱。 谁对谢茵茵有这么大的仇? 谢茵茵张了张嘴,半晌道:“我觉得背后的凶手不是对我有仇,而是……他的目的就是杀朱三顺,嫁祸给我,只是顺便。” 杀了想杀的目标,然后嫁祸一个恶讼的女儿,再完美不过。 无恨说道:“可以排查谁对朱三顺有仇,但是第一个想到的……又是你。” 谢茵茵扶着额头还是愁的叹了口气。 真是不能怪蔡县令,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挺有动机的。前提是她有贼心胆子大,还舍得花钱。 舍得花钱这一条,就绝对不可能是她啊。 无恨看着她:“不要着急,慢慢来。” 大不了,心中冷道,他可以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虽然他为了顾及其他百姓,不愿意使出一些极端手段,才让自己限制在此地,可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他也不会犹豫。 谢茵茵抬眼看向对面,无恨侧脸线条如画,那鼻梁挺的如一道峻峰,谢茵茵忽然说道:“县令哥哥,你这般长相去审案的话,犯人一定会争先恐后的认罪吧?” 到时候就不用她费心思找线索破案,那多好。 无恨正喝茶的手陡然凝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谢茵茵在调侃他。对面谢茵茵捂着肚子笑倒在椅子里,从前没人跟她玩过角色扮演,发现无恨的县令还真像那么回事。 黑衣人站在树顶上,听着屋里传出来的肆无忌惮的笑声。不是说上午才因为杀人的罪被押去了县衙,他奉命过来看看,怎么害怕痛哭绝望没看到,却一副开心的样子?犯了杀人罪还这么开心? 谢茵茵笑完之后清了清嗓子:“县令大人说,杀人的是个操外地口音的人,正好借由城门开放,杀人逃命。” 这样一来,就是死无对证,完完全全不可能抓到凶手。 无恨看着谢茵茵,半晌缓缓说:“操着外地口音的,也不一定就是外地人。” 谢茵茵呆了呆。 凶手除了这条线索,什么也没有,蒙着面孔,故意说话给那几个活口听到。而且还是岭南那么远的地方的口音,就算是要沿途追查可疑的人,也不可能查到那么遥远马儿都跑不到的地方。 种种痕迹,都像是凶手故意戏弄官府。 真让人火大,想必蔡县令心里同样火大。 这人比以前那些宛平县里横行的恶霸,还要恶劣百倍,杀了人还要招摇炫耀,所以死了的朱三顺跟这个人比起来,简直是孩童一样天真。 县衙里,蔡县令当然也不是干坐着,他吩咐了一队人马出城去勘探现场,更重要的是,把擅自玩忽职守城门守卫给换掉了。 杀鸡儆猴,让那些还敢私下收受贿赂,更换出城名单的守卫都闻风丧胆,尤其出了命案,谁会为了一点钱拉自己下水。 “大人,修王殿下来了。” 蔡县令眸子晃了晃:“修王殿下这时候来干什么?”还嫌县衙不够乱吗? 内心腹诽,在看到那一角衣袍的时候,蔡县令已经直挺挺就跪下去:“下官参见修王殿下!” 司修离还是温谦如玉的模样,抬手道:“蔡卿不必客气。” 蔡县令从地上爬起来,“殿下到访,可是有何事吩咐下官?”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七品县令对修王殿下也没什么价值。 司修离说道:“听闻出了命案?” 蔡县令低着头,垂眸道:“是的殿下,下官已经派人去查了。” 司修离淡淡的,片刻开口:“是因为本王下令开了城门,才闹出的命案吧?” 蔡县令一惊,立刻叩头道:“怎么会与殿下有关系,这纯粹是那等恶徒故意杀人闹事,殿下放心,下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在宛平县下辖发现大案,县令当然责无旁贷。哪怕他是个上任时间最短,遇到烂事最多的县令。 司修离点点头,说道:“本王也应该负一部分责任,虽然本王是忧心母妃,可实在也不该因为本王的私事,影响到蔡卿治理辖县。” 越这样说蔡县令心里越慌得一比,“殿下真是折煞下官了,殿下光临本县,本县蓬荜生辉,况且能为殿下以及太妃娘娘做点事,乃是下官莫大荣幸!” 司修离看着跪着低头的蔡县令,面上不显,声音愈发和颜悦色:“蔡卿真是我大梁,不可多得的肱股之臣。可惜的是本王现在是个闲王,没什么权柄,否则定要赐蔡卿一柄尚方宝剑,予蔡卿生杀予夺之权。也好彻底肃清这宛平县、邪道不正歪风。” 蔡县令后背上都是冷汗:“下官不敢!不敢!” 司修离回朝之后,就主动上交了兵权,自称一身轻,可包括皇帝在内,谁敢将他视作无权的闲散王爷? 司修离才说到重点:“这桩案件,本王也想仔细了解一番,蔡卿若是不介意,能否将案情与本王说说?” 蔡县令哪有那个脸介意,他换了个跪的方向,对司修离道:“是,下官这就将案情说给殿下。” …… 案情陈述完之后,司修离倒是没有多待就走了,仿佛专门只是为了听一听案情里的细节。蔡县令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才抹一把汗,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随后叫来的师爷也各种疑惑道:“修王殿下为何关心这个案子?” 这半个月县衙处理的各种案件多不胜数,没见司修离过问一句,难道仅仅因为这个案子出了人命? 可是死的也是本县的一个恶霸,没什么复杂的,非要说就是凶手身份比较扑朔迷离。 说到凶手,师爷不由又顿了顿:“大人,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案子,牵扯到那‘谢茵茵’?” 唯一有联系的就是谢茵茵,否则想不出修王哪里这么闲,还亲自来一趟县衙询问蔡县令。 蔡县令挤着眉毛心:“本县现在只想写一封折子向陛下奏请辞官,本县总有一种不祥预感,这个县令做下去,本县恐怕要寿数将尽了!” 师爷欲言又止,要他说直接就把那谢茵茵收监,会省去许多麻烦。而且这段时间县衙的麻烦,又大部分都是谢茵茵带来的,可他知道,蔡县令的性格绝对不会愿意。 第61章 争抢血参 无恨清理了药炉残渣,从里面捡出一根烧焦的细木仔细端详。 然后他就回屋戴上了斗笠,准备出门。 正在皱眉做案情推演的谢茵茵,见到他立刻一惊叫住:“无恨?” 无恨停下脚步看向她。 谢茵茵立刻走到他身前,望着他似乎明白了:“你是不是需要用药了,单子给我,我去买。” 无恨望着她,声音放缓:“不,我自己去。” 谢茵茵惊讶,“你,你是不是怕我又买一些不合格的药材,这次我不会的。” 无恨淡淡勾唇:“若我现在还让你去买,只会让人怀疑。” 他有手有脚,和之前不一样,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住在这里,买药这种事情最好亲力亲为。 谢茵茵还是不放心:“那我和你一起去买。” 无恨顿了顿,谢茵茵已经自然地拉住他胳膊,“我们走。” 无恨被拉着也没有余地反驳,就这么走出了谢家门口。 “县令有两家最大的药铺,药材种类最全,但另一家药铺在城北,从这里过去路途太远,康宁药铺离我们最近,我们就去那家吧。” 谢茵茵热情介绍,摇了摇无恨的衣袖。 无恨点点头:“好。” 到了街上,谢茵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倒是一副有兴致的样子。奇怪,这条街她天天走,却从来没有仔细看一看的心思,因为往常别人看她的眼神,也都是并不友善。 “康宁药铺到了。” 无恨抬头看着这间药铺,门面做的很大,号称是药山直采,一手货源。 谢茵茵带头走了进去,里面选购药材的客人也不少,还有不少外地的生面孔。 谢茵茵和无恨正要进去,就看门口一个伙计,颐指气使地指着一个半大的男孩子,像挥苍蝇一样:“走走走,哪来的臭小子,也不抬头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敢来我们药铺推销药材,疯了不成?” 他们堂堂宛平县最大的药铺,每天上门推销的药商不知道有多少,何曾把这种小散户放在眼里。 想和他们合作供药,不塞够好处银子,可能吗? 那个孩子估计比方大龙小不了太多,小拳头握紧,拼命忍住眼泪,在伙计不断嫌弃中走掉了。 药铺和医馆,应该是济世救人的地方,却都沦为了利益的铜臭所。 谢茵茵收回视线,对无恨轻轻道:“你需要什么药材,我们直接买吧。” 药铺伙计看人下菜,满脸堆笑迎过来;“这位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告诉小人。” 无恨一看就是气质容貌出众,肯定就是大家公子,这种客人就要当财神爷招待。 无恨淡淡道:“一株人参。” 就是四个字,小伙计心里转过了一万个念头,“公子需要人参是吧?那公子来对了,小店刚刚来了一株百年难遇的绝品血参,这就给公子拿来瞧瞧怎么样?” 无恨只是说要人参,什么都还没说,这伙计就主动推销上了。 他眼睛打量无恨,直到无恨唇边微动:“拿来吧。” 果然是财神爷,伙计立马道:“得嘞!来人看茶!公子请坐下稍后。” 谢茵茵看了无恨一眼:“你就买一株人参吗?” 什么绝品血参,立马就让她想起被老夫人吃了的雪灵芝。 这时候伙计宝贝一样捧着一个盒子过来了,“公子,这血参不同一般,咱们要不要到内屋去看?” 无恨却不为所动:“就在这里看吧。” 是不是绝品,他一眼便知。 伙计似乎也没见过这样淡定的客人,一时有些吃不准,但片刻还是陪笑道:“那公子稍走几步,小人这就打开给您瞧瞧。” 谢茵茵看着这伙计的行为,反倒觉得故弄玄虚的成分有点多,但她没什么资格判断,还是看无恨要不要这株血参吧。 三人向前走了走,伙计看周围人少了一些,便用钥匙打开了那盒子,小心翼翼揭开。 顿时谢茵茵眼睛顿住,那盒子精心包裹中,一株鲜红欲滴的血色人参躺在里面,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还觉得这人参的周身,流淌出一圈金光,眼睛有一瞬间被晃了的感觉。 哇塞,这么惊艳? 伙计看到反应,总算心中满意,压低声音说道:“小店也是开店几十年,这样的血参也还是第一次遇到,绝对的仙品。我看公子气质非凡,定非俗人,所以才把镇店之宝拿了出来,如何,公子满意吗?” 谢茵茵忍住惊叹,先看无恨,她这等凡人只能看见颜值,这血参的外表反正是唬住了她。 “天哪,这是什么人参,怎么还会发光?”忽然一个声音惊呼了出来。 伙计脸上一僵。 顿时有人财大气粗地说道:“伙计鬼鬼祟祟拿着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们看看?” 就看伙计赶紧堆了笑:“诸位不好意思,这是本店刚到的绝品血参,掌柜的本来是不想对外卖的。”一边说着不想卖,一边却还把那血参、就这般大喇喇露了出来。 所有人都盯着那血参移不开眼了,一个中年妇人忽然激动地推开众人,一步跨出来说道:“这血参我要了!多少银子?!” 豪气干云,张口就是要买断的气场。 伙计脸上是十分的惊愕,可谢茵茵却看到他嘴角拼命压抑的弧度。 “这,这怎么是好呢……” 一个外地大汉站了出来:“凭什么你要了,伙计这个血参给我,多少钱你说!” 一时间像是炸开了锅,顿时和不要钱一样争起了血人参。 伙计佯装规劝:“哎呀,各位客人有话慢慢说,以和为贵呀!” 伙计为难的目光看向无恨:“公子,您看这?” 这般争抢的局面简直正中伙计下怀,深谙买家心理,物以稀为贵啊! 但伙计失算的是,无恨还是没有任何动容,他眼睛看着那株血参,唇边勾起一笑。 “五百两!”一道尖声制止了所有的嘈杂。 刚才那中年妇人挺着肚子站出来,睥睨地扫了一眼所有“穷光蛋”,“血参我要了。” 谢茵茵从这个妇人出来,就下意识往无恨身后站了站,反正人多也发现不了她。可谁想到,那妇人竟然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第62章 和谁在一起我愿意 宛平县地方不大,遇到“熟人”也无可厚非,可这熟人来的不巧。 伙计连忙上前拦住:“上官夫人,这株血参已经被这位公子定下了……” 可上官夫人还是眼尖看到了谢茵茵,在那一瞬间她脸色骤变:“是你这个臭丫头!?” 迎到半路的伙计一愣,这上官夫人怎么骂人呢,谁是臭丫头? 无恨站定不动,刚才谢茵茵往他身后躲的时候,他就感到小丫头的手指头在他背后拼命戳着。 无恨淡淡问:“她是谁?” 谢茵茵飞速道:“买下药材,我们走。” 上官夫人气汹汹推开了伙计,直接朝谢茵茵走过去:“躲什么躲?莫非你见到本夫人心虚吗?!” 以往这丫头不是嘴巴又尖又利,半点不让人,今天看见她居然有意躲到一边,想起上次在谢家吃的憋,上官夫人到现在还气的胸口疼,每天一定要吃上一碗燕窝养着。 今天居然又让她看见这死丫头,一定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上官夫人点着无恨鼻子:“你,给我让开!别挡道。” 无恨眯起了眼睛。 躲既然躲不掉,谢茵茵只能选择从无恨的身后走出来,望着上官夫人道:“原来是上官伯母,茵茵方才未曾看见,失礼了。” 上官夫人眼睛一瞪:“住口!谁是你伯母?!你给本夫人闭嘴!” 被这丫头叫上一声她要折寿十年,登时又捂住胸口。 谢茵茵顺势说道:“好的,我闭嘴,不打扰上官夫人,我们先走了。” 谢茵茵想赶紧拉着无恨先撤,无恨却突然纹丝不动,“六百两,买这株血参。” 一旁被冷落的伙计顿时神魂附体,惊喜地说:“客官?” 上官夫人这才注意到死丫头身边还有个男人,翻白的鱼眼开始瞪着无恨:“你又是什么东西,敢跟本夫人抢?” 无恨望着她:“既然是买东西,价高者得,有什么不对吗?” 是上官夫人先叫价的,那别人自然也可以如法炮制。 伙计为难地看向上官夫人:“您也听见了,这位公子出价六百两……” 上官夫人声如洪钟:“我出七百两!我看谁还跟我抢!” 伙计一惊之下,喜色更甚。 叫吧叫吧,越高越好。 无恨淡淡地:“八百两。” “九百两!”上官夫人被气昏了头。 “一千两。” 上官夫人指着无恨:“你,你,一千一百两!” 无恨张了张嘴,慢慢一笑:“一千五百两。现在就帮我包起来。” 伙计高兴地跳起来:“得嘞!这就帮您打包!” 上官夫人朝伙计吼道:“打什么包!?两千两!听到没,本夫人要定了!” 伙计眼睛冒光看向了无恨:“这位公子,还加价吗?” 无恨看着上官夫人,对方的眼白都快翻出来了,他微微又笑:“君子不夺人所好,那就让给夫人了。” 上官夫人冷笑:“怕了吧?知道本夫人的厉害了?” 有钱就是一切。因为上官敬搭上了首富的女儿,很快就是首富的乘龙快婿。 无恨面上没有回话,却在脸上飞快划过一丝似笑的神情。 这笑容有点不舒服,药铺伙计赶紧盖上了人参,像是生怕反悔:“小的这就给夫人打包去。” 谢茵茵看了一眼无恨,这就让了? 这一眼正好被上官夫人看见,她尖着嗓子:“好啊,敢情你们是一伙的?谢茵茵,这男人是谁?”之前她以为无恨是个普通的顾客,这会子看到谢茵茵扯着无恨衣袖的手,才反应过来,登时感觉受骗。 谢茵茵也定定看着她:“这与上官伯母无关吧?” 上官夫人仿佛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冷笑着道:“谢茵茵,本夫人真是没有看错你,你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勾三搭四,我看这人就是你相好的吧?” 谢茵茵顿时脸沉了下来。 旁边看戏的交头接耳兴致盎然:“这不是谢茵茵吗,被上官家退了亲,这会子不成亲家反成仇。” 无恨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再看向上官夫人的眼神,就更冷了许多。 “上官夫人,话不要乱说。”谢茵茵终于不叫伯母了,饭乱吃会肚子疼,话乱说……可是出人命的。 “本夫人说错了吗?”上官夫人抓住机会讥讽谢茵茵,“你难道还是什么良家少女,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谢家全家上下就没一个好东西!” 谢茵茵盯着上官夫人刻薄的脸,说她可以,然而罪不及家人,祖母,刘叔,家里那么多任劳任怨认真淳朴的人,怎么就不好了? “谁家良家像你这样大庭广众拉着男人的衣袖!?”上官夫人理直气壮。 谢茵茵紧紧捏着手,却还是没有松开无恨,她不想因为这种无聊的指控就让上官夫人得逞。 “我和上官敬早就没有关系了,和你上官家更是从此路人,我与什么人在一起,轮得到上官夫人来指摘吗?” 谢茵茵盯着面前满脸恶毒的女人,方才看她是长辈给她面子,想不到有些人就是天生不要脸。 上官夫人想不到谢茵茵还敢回嘴,正常丫头不是该羞愤的直接撞墙吗?不由气的脸上扭曲:“你这丫头果然厚颜无耻!” 谢茵茵看着她忽然一笑:“上官夫人买这么多补品回去,是给上官公子补身体的吗,上官公子难道身子还没养好,这可怎么办,怎么娶首富的女儿,洞房花烛夜不行了岂非误了大事?” 上官夫人差点晕过去,当初退婚就被谢茵茵奚落上官敬面黄肌瘦,嫁过去怕上官敬咽气了她就要当寡妇,现在上官敬攀上了首富女儿,就等着迎娶,这谢茵茵竟敢大庭广众之下喊破此事?! “你这死丫头竟敢三番五次辱我儿子,就凭你也配踏入我上官家的门庭……” 上官夫人眼里,谢茵茵是一无是处,世上有男人肯要才怪。 一直不说话的无恨,这时忽然捏住了谢茵茵的肩膀,像是与她平视般、盯着她的眼睛问道:“表妹,你之前放弃与我的婚约,便是为了嫁给这般嫌弃你的人家?” 第63章 凶手是个高手 无恨摘下了斗笠,似乎心痛和遗憾般摇了摇头。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这男人的俊美已经超过了一般人的想象,皎如玉树临风前。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许多女客已经盯着移不开眼了。 其中就包括怔怔不动盯着他看的谢茵茵。 无恨叹一声道,“罢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怨不得你。好在现在已经解除了婚约,往后你也无需再受些闲气了。” 谢茵茵眼圈红了:“表哥!” 一堆人围观了这出大戏,“难怪谢茵茵和上官夫人这么势同水火。” 众人仿佛一下就明白了,一个女子羞羞答答的说道:“我要是谢茵茵,我也不想选上官敬……” 这差距的也太明显了,单是看外表这位白衣表哥就可以把上官敬秒成渣。 上官夫人目瞪口呆,伙计捧着人参,在她眼前晃了晃:“夫人,诚惠二千两银子,您怎么支付?” 上官夫人回魂一般,浑身又像是犯了癫痫一样哆嗦:“你,你们……” 无恨说道:“我们走吧。” 谢茵茵点点头,“好。”两人直接离开药铺,扬长而去。 徒留身后一众眼巴巴的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其余人开始睨着上官夫人:“人家已经和表哥重归于好,还纠缠人家干什么?” “之前退婚,以为是谢茵茵嘴硬,原来是真的瞧不上上官敬。” 上官家好歹也是宛平县望族,被这么嫌弃还是头一次。 上官夫人怒火冲上来:“住口!” 坛子口好堵,人口塞不住,何况还是这么多人。 大家佯装转身离开药铺,却一个个交头接耳不亦乐乎。 上官夫人付了银子拿着血参气冲冲的回了家,本就上火,立刻吩咐丫鬟把那两千两的血参炖了,她要补一补在药铺受的气。 等丫鬟把那血参熬了,端着汤送到上官夫人嘴边,上官夫人一口气咕嘟咕嘟喝干了。 却骤然哇的一口,吐出满地血,昏过去不省人事。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上官家的人吓死了,慌张地出门请了大夫回家,大夫号脉诊断,傻眼了。 “火冲心脉,谁给夫人吃了泄气凉性的东西?” 泄气的东西?丫鬟更是傻眼:“夫人只吃了人参,人参怎么会泄气?” 人参是补气的。 大夫连忙说道:“吃了什么人参,在哪,我看看!” 正好锅里还剩了半个没吃,丫鬟赶紧把锅端来,舀出来给大夫。 大夫盯着那个圆乎乎的东西,几乎怀疑眼睛,“这是人参?这不是萝卜吗……” 萝卜和人参,两者药理相克,一个泄气一个补气,把萝卜当人参吃,难怪吃的吐了血。 丫鬟石化了,所有把萝卜当人参煮的人都石化了。 —— 谢家的院子里,无恨手里拿着一支参,一边与谢茵茵说道:“这才是真正的血参,色泽只是淡淡的红色,不可能长成鲜红。真要是鲜红色的血参,都是用药水染的。” 卧槽,太狠了,谢茵茵心里道。 “那她会不会吃出毛病来?” 无恨把血参放下,看了看她:“看她在药铺骂人,火气旺盛,吃一颗萝卜正好给她泄泄火。” 他开的方子,她该感到荣幸。 谢茵茵学着上官夫人捂着胸口,但是两千两买了一棵萝卜,知道真相以后,气也会气死的吧?她现在都肉疼。 她看着无恨道:“下次我要是惹了你不高兴,你会不会也开一个什么要命的方子给我?” 果然是不能得罪这个人的,上次方大龙的手不是好不容易保住的么? 无恨看着那张小脸,微微的一笑:“你如果不放心,下次你的药,我都先替你试一口。” 能让他试药,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荣幸。 谢茵茵忍不住有点勾着嘴角低头,一时间简直要忘了自己还身背着命案要破。 无恨抬了抬眼睛,不露痕迹地扫过谢茵茵身后屋顶,那里有一道身影正借着树影掩护飞速离开。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每天就在眼皮底下这般行踪来去,黑衣人和隔壁那位殿下,真是对他们自己的实力格外自信。 黑衣人不知道无恨早就已经时时看见他,他依然如常回去向司修离禀报,“属下听您的吩咐,去查了那三人背景,他们三人做的证词应该都是真的,背后并没有人指使他们。” 可以排除三人是听了别人的指使才栽赃嫁祸谢茵茵,说明这三人亲眼看着朱三顺被杀,至少没有说谎。 司修离淡淡说:“那就是那个蒙面杀手,故意留了三人活口,他才是主谋。” 黑衣人阴**:“属下也已经沿途追踪了数百里,除了出城的五名客商,并没有人逃窜的痕迹。那五名客商,属下一个个试了,都是不会武功的寻常人。”县衙的力量追不了那么远,自然也查不出这些。 这意思就是,那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凶手,并没有真的离开宛平县,他还依然蛰伏在这里。 司修离听出了几分兴趣:“看来真是个高手。” 能入司修离的眼说明这人绝非等闲,不慌不忙,故意布局,至少县衙的人是被骗过了。 而这个凶手明明可以真的远走高飞,为什么居然还会选择留在宛平县,难道只是因为傲慢? 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被抓? 黑衣人抬眼幽幽望着司修离:“殿下让属下查这些,难道这桩案子,殿下想替谢茵茵破?” 司修离似乎怔了一下,又微微轻笑:“怎么,你怕我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不是司修离的风格,对方还只是一个没什么价值的丫头。 黑衣人声音阴怪:“属下只是执行殿下的吩咐,殿下需要属下如何,属下就会如何。” 司修离盯着他,良久才轻哼说:“本王并不打算插手,但有这么一个人在眼皮底下,本王不喜欢。” 黑衣人说道:“殿下不喜欢的人,属下都会除掉。” 司修离轻笑:“别急,先等十天,我们看看是谁捷足先登。” 第64章 恶霸之死 无恨看着谢茵茵双手捧过来的“案情记录”,在验尸那一栏却是空白。 “县衙似乎出了验尸结果。”无恨说道。而且在公堂上,蔡县令也提到了这一点。 谢茵茵坦然地看着无恨:“我并不相信仵作。” 那天张翠花的家人来闹事,仵作就曾勘验过张家老太太的尸身,断定是自缢身亡。可是尸体脖子里的可疑吊痕,仵作却没有验出来,或者验出来,故意没有说。 就冲这一件事,谢茵茵就不太相信所谓的仵作给出的验尸结果。 无恨眸子动了动,了然。 “如果我能亲眼看一看朱三顺的尸体就好了。”谢茵茵心里遗憾。 可是县衙一定不会允许外人接近尸体,这真是最大的阻碍,尸体上留下的线索,往往其实是最多的。 无恨隐隐有些明白谢茵茵成长至今的处境,身边极少有可以信赖的人,大多数人都是有所图谋,包藏祸心。 谢茵茵先将案情记录折好,仔细放入袖子里;“走吧,我们先去陪祖母吃饭。” 老夫人近日都是好饭好菜,而且对无恨是亲近许多,就算是看在谢茵茵的面子,这份亲近似乎也有些奇怪。 老夫人不动声色跟无恨碰了个眼神,就道:“茵茵,你来祖母旁边坐。” 谢茵茵乖觉地坐了过去,“祖母,听说您今天亲自下了厨?” 老夫人从前谢家还没有这么多仆人的时候,常常自己下厨,谢方樽是她一手带大,而谢茵茵小时候最爱吃的也是祖母蒸的糖糕。 丫鬟在旁边插嘴:“今天一桌子菜都是老夫人做的。” 她们连在旁边打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谢茵茵早就馋了:“快给我添一碗米饭。” 丫鬟第一碗在老夫人示意下,端给了无恨,无恨这时顺手把手里的米饭递给谢茵茵:“吃吧。” 谢茵茵也不客气,捧过来就开始吃。 老夫人嘴巴动了动,下意识想斥责“不要无理”,可是眼睛瞥见谢茵茵和无恨自然的神态,这话就咽了下去。 三个人围桌吃饭,倒是意外的和谐亲切。 谢茵茵很快就捧着肚子打了个嗝,老夫人跟无恨吃的都斯文,下意识看见谢茵茵喜欢的就都留给了她。 “虽然这话不厚道,但祖母的手艺真的比厨娘好了百倍。”她这位谢家小姐很久没这么敞开肚皮吃了。 老夫人内心也欣慰,这个样子让她想起谢茵茵小孩子时候,天天跟在祖母身后要吃的。 女大十八变,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谢茵茵的眉眼已经长开了许多,俨然褪去了少女的青涩…… “老夫人!”上来收拾碗筷的丫鬟还没退下,刘叔就苍白着脸来了。 “县衙又,又来人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官服的衙役。 桌旁的三人心里都是一紧。 “又来干什么?”老夫人紧紧盯着衙役,沉下了脸。即便是县衙的人,未免也把她谢家当成随意进出的市集了吧! 谢茵茵也惊怔,十天还没过,县衙难不成反悔了? 衙役却抬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向谢茵茵:“县令大人让我通知你过去验尸。” 一句话让桌旁三人又陷入静谧。 谢茵茵怀疑自己听错了,盯着衙役呆怔:“让我验尸?” 衙役冷冷道:“县令大人说不勉强,若是你不愿意验就算了。” 谢茵茵登时站了起来:“我去!”谁说她不愿意? 老夫人却不知道谢茵茵心底正期盼着此事,只是惊疑为何验尸要找她孙女?县衙不是有仵作吗? “茵茵!”县衙那样的地方,老夫人根本不愿意看见孙女再踏进去。 谢茵茵却看向老夫人:“祖母,你不要担心,茵茵去去就回。” 她来不及想为什么县衙会主动叫她去验尸,但既然机会来了当然要抓住。 老夫人不知所措地看向无恨。 无恨也站起来,衙役却有些警惕看着他:“只能谢茵茵一个人去。” 以为县衙的验尸房是什么地方,真的是随便什么外人都能去看一眼吗? 无恨这时说道:“我不会进去,在门口等她。” 谢茵茵也眼珠一转:“我一个人进去足够了。” 衙役皱了皱眉,才不情不愿转身带路。 路上,谢茵茵还是有点不放心,“县令大人也会一起吗?” 衙役冷漠道:“县令大人公事繁忙,哪有空来陪你看尸体?” 这么说蔡县令不在,却吩咐衙役带她去验尸,这越想越奇怪。 可是直到他们毫无阻碍的进入县衙,又一路跟着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门前。县衙的其他人看到谢茵茵,都是自动把目光转过去。 “这里就是验尸房。”衙役这时冷冷转身看着两人,“谢茵茵一个人进去,旁人不许进。” 谢茵茵心领神会,转身对无恨道:“表哥,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无恨轻轻点点头。 谢茵茵慢慢推开了那道吱呀的木门,果然是阴森森。 但这不是谢茵茵第一次见到尸体了,准确算来,是第三次。 谢茵茵深吸一口气,一股寒意飘在了脸上,慢慢走入了进去。死尸不会散发体温,所以死人的地方也是这般冷凉。 衙役就守在门口,像门神一样倨傲地盯着无恨。 无恨看似轻轻挥动了一下衣袖,那衙役皱了皱眉,像是闻到了什么,眼皮一番不省人事了。 无恨盯了他一眼,直接进入了验尸房。 谢茵茵正站在尸体旁边等着他,她还真有点不敢揭开白布。人形的尸体给人一种无声的压迫。 无恨伸手替她揭开了尸体。 朱三顺那张脸乍看还真是有几分狰狞,随后就想到这样狰狞的人已经死了。 再也不会作恶了。 谢茵茵想到前不久这个人还威胁自己,身为宛平县最大的恶霸,朱三顺死的却真是太轻易了。 无恨说道:“你最好闭上眼睛。” 谢茵茵顿了顿,她是来验尸的,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接着无恨就彻底掀开了遮住朱三顺的白布,那一刻,谢茵茵眼睛受到了冲击。 接着,她嘴角开始抽搐。 作为被勘验的尸体,朱三顺的衣服是被剥干净的,仵作当然不会给尸体穿上衣服。 第65章 乌头草 无恨淡淡说道:“死人来说,没有男女之分。” 谢茵茵低头捂住了脸,可是就算是死人,她也没有看过没穿衣服的死人。 无恨已经不动声色将朱三顺的尸体扫了一遍,谢茵茵忍不住从手指缝隙看了他一眼,道:“朱三顺是脖子被一刀毙命,其他地方应该没有伤口吧?” 为何不先把他腰以下的地方先遮盖起来。 无恨说道:“就算是这样,验尸也不可能只验一个地方。” 谢茵茵想了想,还是慢慢把手松了下来。 他们现在这个验尸机会是来之不易,实在不应该就这么浪费。 尽管如此,她目光还是刻意避开了关键部位,而是选择先看朱三顺的脖子。 见血封喉,真是厉害。 朱三顺本身是有武功的,应该不至于成为待宰的羊羔。 而且谁有这样的身手,宛平县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她根本没有见过任何一个这样的高手。 仔细一想,所有怪事都是从外地药商进城起…… 谢茵茵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了一个身影,黑衣冷面,身手鬼魅,虽然曾经救过她,可谢茵茵仍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察觉到旁边的丫头身体僵硬,无恨停止了观看尸体,“你想到了什么?” 谢茵茵怔怔望着他,“你也见过,那个街上拦住你的黑衣人。” 无恨的眼眸凝住,半晌幽幽道:“不是他。” 谢茵茵微讶:“为什么?” 虽然她也只是猜测,可是为什么无恨会直接说不是。 无恨目光瞥向朱三顺的伤口:“因为兵器不对,杀了朱三顺的是远比刀剑更细和锋利的东西。” 黑衣人没有这种兵器。 而且,朱三顺这种级别的人,还够不上让他亲自去杀。 谢茵茵一听,就连忙又看了看伤口,可惜她除了能看出是锋刃所杀,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兵器,这也能看出来? 无恨说道:“看血管,后期的伤口有可能会被外力撕扯开,所以难以判断是什么尺寸的兵器,但是血管被切开的程度不会伪造,朱三顺喉间血管细到看不清刀痕,像是头发丝那样细小的东西才能做到这个程度。” 谢茵茵干咽了一下,头发丝那么细的东西怎么能杀人,她想不出来。如果真的是她一个人面对朱三顺的尸体,可能看出来的东西比仵作都还不如。 无恨用白布包住一只手,捏住朱三顺的两腮,朱三顺的嘴就这样张开了。一口腐烂臭味。 这恶霸天天喝酒吃肉还不刷牙,为什么没有被自己的口气毒死。 无恨却眯了眯眼。 他的鼻子对药材气味素来敏锐,就算混杂在这么多臭气里,也依然逃不过。 “乌头草。” 谢茵茵看他:“乌头草是什么?” 无恨说道:“一种麻药,能在十二个时辰里让人四肢无力,无从反抗。” 谢茵茵忍不住说道:“这么说朱三顺是被人下了乌头草,所以才会在没有反手的情况下被人杀了?” 无恨没有说话,但情况最有可能是这样。 朱三顺的胃,也已经被划开了,无恨摸着那个伤口,对谢茵茵说道:“你可以不看。” 这次谢茵茵果断没有看,迅速背过了身体。 这是基本验尸流程,仵作一定会检查朱三顺有没有服用过毒药。 难闻的气味让谢茵茵皱着眉,不由说道:“果然仵作又没有验出来,如果是下毒的话,那同行三个人才是最有可能的人,不是吗?” 也就不会怀疑到她身上了。 无恨忽地一勾唇:“这次恐怕不怪仵作。因为乌头草……一般行医的大夫都很难辨认,仵作没那个本事验出这个东西。” 小县城的三流仵作,恐怕得是京城的大理寺派出的验尸官才行。 谢茵茵转身惊讶:“这么厉害吗?” 无恨总算是舍得给朱三顺盖上了,说道:“寻常人如果需要,都会买麻沸散,很少有人知道乌头草的效用。宫里用乌头草当做秘药,通常给那些娘娘……滑胎的时候阵痛。因为它药效挥发之后,神仙也验不出,自是干净的留不下任何把柄。” 谢茵茵都听傻了,她了解的世界还是太简单,她没有忽略无恨唇边,提到宫里、乌头草这两个关键字的时候,那一抹幽冷弧度。 沉寂半晌,谢茵茵眼睛却亮亮的:“既然寻常人不会用到乌头草,那只要我们查到这段时间谁买过这味药,不是就能知道了?” 无恨顿了顿,忽然没说话。 谢茵茵有些激动,看到了线索:“我们这就把乌头草的事情告诉县令大人,他派人查一下城中药铺,一定能查出来都有谁买过。” 无恨淡淡道:“不行。” 谢茵茵又被否定,不甘心:“为什么啊?” 凭他们平头百姓,药铺不会配合的,但是蔡县令可以出动县衙,很容易就可以查到这些。 无恨看着她:“之前你替我买的那些药,那些单子里,就有乌头草。” 谢茵茵呆了。 无恨慢慢道:“你的嫌疑已经够重,如果这时候再加这一条,就算县令有心帮你,也会让其他人认定你是凶手。” 这一次,又是有意无意的和他牵了关系。 谢茵茵已经平静下来,她看着无恨,忽然又一笑:“没关系,我们现在掌握了这个线索,会有帮助的。” 无恨心中微动,还是对她缓缓点了点头。 谢茵茵盯着朱三顺的脸,轻轻吐了一句:“恶有恶报。” 说一点也不庆幸是假的,可她还是会为这个恶人找到杀他的凶手。 他是恶霸,但杀他的那个人更恶。 无恨放缓声音说道:“我的迷药时间快到了,最好快些离开。” 门口那个衙役要是醒了,恐怕又要嚷嚷着把他们抓住。 两人迅速把尸体还原,迅速无声地溜了。 验尸又让谢茵茵得到了两条线索,一个细如发丝的兵器,一个乌头草的麻药。 回到谢家后,谢茵茵认认真真在她的“探案笔记”上又写了这两个发现,可是她又陷入沉思,不管是杀人兵器还是乌头草,现阶段她都没有头绪。 怎么办呢。 第66章 跟我走 “乌头草?”司修离盯着黑衣人,“你之前没有注意过这种东西吗?” 黑衣人回忆谢茵茵刚才将“案情记录”丢到桌子底下,“没有,殿下。” 司修离唇边勾起,“你是说那丫头去验尸,就验出了仵作也没有发觉的线索?” 这么厉害,简直让人吃惊了。 黑衣人目光幽沉:“未必是那丫头有能耐。” 而是身边有高人相助。 司修离一笑:“你要是怀疑‘表哥’,就找出他的马脚,那时候,我就让你杀了他。” 平白无故在宛平县杀一个人不方便,但要是这个人真的有问题,杀了又怎么样。 黑衣人整个人都有些阴森森。 他巴不得杀了那个人,从见到的第一眼起,他就带了恨意。 看着一筹莫展的谢茵茵,无恨提议,所有的兵器出处都是城中的打铁铺,像这样特殊的兵器,一定不是量产的,而是私人专门打造。 谢茵茵顿时眼睛亮起,立马就想去看看。 因为宛平县,只有一家打铁铺,而且距离并不远。现在任何线索,在谢茵茵眼里都像救命稻草。 无恨说:“我还有些药需要炼,就不陪你去了。” 谢茵茵立刻道:“我去去就回,你在家等我。” 说着谢茵茵就兴冲冲出去了。 无恨看着她毫无察觉的离开,而那黑衣人也跟随身后而去。 无恨的神情才沉下来,他知道打铁铺找不到任何线索,他只是希望谢茵茵把黑衣人引走。 无恨戴上斗笠低头出门,刘叔诧异:“无恨公子到哪去?” 无恨说道:“我不放心茵茵,跟去看看。” 刘叔一脸恍然大悟。 有无恨公子跟着小姐,他们也是完全感到安心。 可是无恨却不是追着谢茵茵而去,他完全朝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康宁药铺后面的一条僻静巷子内,无恨走进去,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公子?” 无恨抬头看着走出来的少年,这少年有些面熟,正是昨日康宁药铺伙计赶走的那名推销药材的少年。 少年还是有一些不敢相信,所以怯怯地看着无恨。 知道无恨伸出手,手心中一锭金子放在少年眼前。 显然少年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捂住嘴后退了一步,他不敢拿。 无恨淡淡说道:“以后你的药材,直接交给我,按照我给你开的单子去采药,条件是此事只限你与我知道。” 少年才敢看向无恨:“真的吗?” 他只是宛平县许多贫穷的药童之一,冒着危险上山采一些药材下来,可是大的药铺不待见他们,更不会收他们采的药材,只能以低廉价格买给小医馆。 少年紧张的用手搓了搓衣角。 无恨看见那双小手上,指尖都是伤口,掌心更是布满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茧子。 无恨语气缓了一下;“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的药卖得出去。” 少年眼圈一红,跪下去磕了个头:“多谢公子。” 交代好了每次见面取药的地点,少年认真的记下,便和无恨分别。 无恨转身想返回谢家,走在街上,偶然有百姓的对话进入他的耳朵:“听说朱三顺那个恶霸了吗,他死了!” “骗,骗人的吧?那样的恶人也会死?”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呐。 有人将信将疑:“朱三顺不是前两天离开宛平县了吗,怎么就说死了?” 那人说道:“刚出城门就被杀了,听说是雇凶杀人。” “真死了假死了?”这个声音有点高兴又有点担忧。 “谁,杀的?” 无恨的脚下骤然停住。他余光瞥了一眼说话的人。 旁边的茶棚里,两个饶舌妇人头都长到了一起:“还有更不可思议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无恨心中这一瞬间隐隐划过不详。 “谢家谢茵茵!活下来的人亲口作证,雇凶杀朱三顺的人是谢茵茵!” 听到的人震惊的眼皮都要翻了过去,“不、不可能吧,那不还是个小姑娘吗?” 另一个却难掩激动:“那能是普通小姑娘吗?我看这事是真的,有人亲眼看见县衙抓了谢茵茵过去!” 看似故意压低声音,其实周围全部人都听见了。 “对对对!我邻居早起的张大爷也说看见了!”顿时一个女人插话进来,“真的被抓去了。” 有人还是不信:“骗人吧,我刚刚还在打铁铺子那里,见到谢茵茵了。” 那女人不高兴了:“谁骗人了?听说是谢家塞了大把银子,这才把谢茵茵暂时放出来,但是罪名是洗不清的,不信你看着,听说过几日,谢茵茵就要被定罪了!” “我的天哪,谢茵茵雇凶杀朱三顺,这到底是……”这个世界太玄乎了。 “你们还记得那次朱三顺和谢茵茵在街头吵架吗,许多人都看见了,朱三顺还威胁谢茵茵。谢茵茵可不是一般丫头,这不就先下手为强?” 无恨骤然转身离开茶棚,朝着打铁铺子而去。 谢茵茵在打铁铺子询问了半个时辰,还塞了一块银子,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最近来打兵器的没有,卖废铁的倒是不少。 谢茵茵失望地摇了摇头。 黑衣人冷漠地在人群里看着她,细如发丝的兵器,打铁铺根本不可能造出来,与其说是兵器,不如说是一种更可怕旁人察觉不到的物体。 谢茵茵垂头丧气准备回家,因为在高温铁炉旁边,眼睛有点干涩。 她揉了揉眼,努力看向前方,朦胧中,有一个人影朝自己走过来。 一直到了近前,她才认出来那张脸。 手腕被一只手略显用力地抓住,“跟我走。”无恨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微冷。 谢茵茵视线渐渐清澈,她有些惊讶看着他:“怎么了?你怎么也来了?” 无恨看谢茵茵的样子,知道她还没有听到那些恶言,可是按照那些人的嘴,没多久就会又传的整个宛平县沸沸扬扬。 谢茵茵神色也沉静下来,看着第一次反应陌生的无恨,心里隐约有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才会让无恨突然来找她。 无恨望着她,手心力道也慢慢松懈,却并没有松开她,他声音轻轻:“先跟我回家再说吧。” 第67章 帮一帮蔡大人 县衙当天抓人和放人都很迅速,根本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知道谢茵茵被抓的更是极少。三个恶霸被关在县衙,蔡县令也没有让此事宣扬开来。 可现在却闹得满城风雨,存心有人不想让谢茵茵好过。 谢茵茵却很镇定:“除了祖母和家里人,她们不想盼着我好,太正常了。”她已经不会再在乎这些蜚语,她们也伤不到她。 下人们愤愤不平:“现在外面都指着我们说是杀人犯,明明她们之前也很痛恨朱三顺,巴不得他早死。” 谢茵茵摇摇头:“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就好像是在默认自己真的就是凶手一样,被听见又要不得了。 只会耍嘴皮子的痛快谁都会做,不管她们怎么巴不得朱三顺死,当知道杀人的人是谢茵茵的时候,立马矛头就会变了。 十天之期,说着就已经过了三天。 老夫人趁着谢茵茵中午在房间休息,单独见了无恨。 “无恨公子,若七日之后茵茵不能破案,老身恳求公子带她离开宛平县。” 无恨脸上似乎没有任何意外,他盯着老夫人。 “老身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若在从前老身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人伤害茵茵一分。但现在,谢家也不比从前,老身也许……都没有几年可活,所以老身厚着脸皮,请求公子照顾茵茵,护她周全。” 老夫人言辞恳切,期盼着无恨答应。 无恨看着她,吃过他的雪灵芝,别说几年,就是几十年老夫人都能活得好好地。但他还是说道:“这桩案子会破,茵茵也会在宛平县安安稳稳生活下去。” 老夫人有些发怔看着无恨,无恨说道:“老夫人应当了解自己孙女的性格,她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所以老夫人尽可以安心。” 他不介意带谢茵茵离开,可谢茵茵却不见得会愿意就这么跟他走。 厢房里,李大庆搂着两个女人,女人都是青楼里请过来的房中高手,可不管她们使劲浑身解数,李大庆还是疲软无力。 李大庆气的把一个女人踢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踹上去。 李夫人听到动静慌张地赶过来:“儿,这又是怎么了?” 那女人被踩的身下一滩血,可李夫人见了,却半分同情没有狠狠骂道:“没用的东西!” 另一个女人也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动弹。 “把这两个没用的东西拖走!”门外进来两个壮汉,拖着两个瘫软的女人往外走,“一人一百两,谁也不许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李夫人赶紧转身抱住李大庆:“儿别怕,娘会再给你找更多的女人来。” 李大庆却连李夫人也不放在眼里,直接狠狠道:“要不是你没用,我怎么会被那谢丫头害成这样?” 他被衙门抓走,在百姓面前尿裤子丢尽了脸,这些女人在他面前娇笑的时候,他都觉得是在嘲笑他。 李夫人一把抓住李大庆的手,有些痉挛地说道:“那丫头现在犯了杀人罪,她活不久了,你再也不用因为那丫头生气。” 李夫人庆幸地心想,那丫头就是李大庆的心魔,也许等她好了,李大庆就会不药而愈。 李大庆却盯着李夫人,他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像人样,脸颊凹陷,双眼却布满红血丝:“她怎么能死,谁让她死的!?” 把他害成这样哪有死了那么便宜。李大庆现在神智不清,李夫人却一味纵容。 李夫人慌了,紧紧搂着李大庆:“不死不死,儿,你想怎么样?” 任何事她都要为李大庆办到。 李大庆血眸里浮现一缕阴笑:“娘,你找的这些女人都不行,我要她。” 李大庆都很久没有叫过娘了,李夫人一颤之下,眼底先是惊愕,神情忽然就沉下来流露出几丝阴狠气。 “你要那丫头?”李夫人勾起唇,慢慢道,“娘怎么没有想到?她那样的低贱出身怎么配得上你?但是服侍服侍你还是可以的。” 之前谢茵茵用状师的身份威胁李夫人,让李夫人暂时不敢动她,可现在要是谢茵茵已经成了杀人嫌疑犯,李夫人难道还会忌惮她吗? 看到李大庆这么痛苦,李夫人的心里也仿佛刀割。既然那丫头都要死了,不如死之前再为她儿子做点事。 县衙里,蔡县令派出去的人总算有了线索,衙役匆匆来报:“大人,找到了凶器!” 蔡县令立时一惊:“凶器?” “被凶手埋在城外的荒林中,是一把普通的柴刀。”衙役说着已经把搜到的刀,抬到了地上。 柴刀上都是泥土,还能看见本身沾的血,一股血腥味飘来非常渗人。 蔡县令忍不住皱眉:“你是说这把刀就是凶器?” 看起来锈迹斑斑,而且这样的柴刀,宛平县人人家里必备。 衙役说道:“就丢弃在凶案现场几里地,而且上面还沾着受害人的血。” 蔡县令盯着那刀,这么快凶器又出来了,这个案件简直要什么有什么,他要是愿意,现在都能立马把谢茵茵收监结案。 “先把凶器收到验尸房,让仵作验一验,再比对一下那三个人伤口。” 衙役用白布包裹起刀,“属下这就送去。” 案件相关的东西一件件浮现,蔡县令却头疼,总觉得有人在愚弄县衙,愚弄所有与本案有关的人。 这倒让蔡县令不由得想起,都以为凶手是杀完人就直接逃了,已经离开宛平县,可蔡县令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司修离也从黑衣人那得知了柴刀的事,“居然利用本王下令开城门的当口作恶,这是把本王都利用在里面了。” 想来凶手并不知道城门封锁、和打开背后,有怎样的人物在操控,他只是很巧妙地利用了这次机会。 “查一下有没有很多年前,就来宛平县扎根的外地人。” 此人用外地口音混淆视听,实际上根本不是外面来的,这个人很了解谢家,很了解谢茵茵,绝对是在宛平县生活已久的人。 “外地迁居来的客商,县衙应该都有备案,三十年内都可以追查,我们帮一帮蔡大人。” 第68章 高手,更高手 到底是什么东西,细如发丝,又坚韧无比,被用来杀人。 无恨看着手掌心,那是一只蚕蛹,拼命地翻动圆滚滚的身子,想破茧而出。现在的他,只要捏紧手指,这只蚕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就是这样弱小的蛹,若任它破茧而出,再长大,它结出来的丝,却足可杀人。 无恨慢慢道:“天蚕丝。” 极度坚硬吹毛断发,猎人用来设陷阱,猎物不小心触碰到直接就会被切成两半。 用这种东西杀人,这小小宛平县,没见识的衙役仵作,去哪里验出来? 狠呐,对方一定不是土生土长的宛平人,才能有这样的头脑,和对天蚕丝的了解。 他听到身后有脚步接近,立刻把蚕蛹握住,一边慢慢转身。 谢茵茵的脚步无恨已经可以识别出来,果然丫头来到他面前,她笑的时候,眼眸里总是明澈如水,说道:“我刚才想到了一件事,要和你说。” 无恨慢慢把蚕蛹收进衣袖中,把手放回身前:“什么事??” 谢茵茵慢慢踱步,围绕着大树转圈圈:“嗯……我在想,既然纯粹是为了陷害于我,那凶手留下的所有线索都不是真的。”口音,也是可以伪装的。 谢茵茵目光和无恨认真对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无恨望着她的脸,这到底是突然想起来的还是又有什么人给她的暗示。 “凶手还在宛平县,而且,就是我们身边熟悉的人。” 仿佛有冷风拂过。 凶手没有逃走,对谢茵茵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这意味着只要锁定凶手,她可以更容易的洗清嫌疑。 无恨良久轻轻地开口:“你说的对。” 应该说,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想到这些。这个丫头,总是比他想的更聪明。 “所以他可能其实就在某处看着我。”谢茵茵一再次本正经说道,她眼睛落在无恨脸上,这话让周围空气有点冷。 这是一个狠毒又狡猾的凶手,狠到对一个小女孩都能用尽手段迫害。 无恨一瞬间想,他不会放过这个人。 “茵茵。” 谢茵茵似乎有些意外,好像……无恨从来没有这么喊过她? 无恨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凝住:“遭受这么多的恶意,你就没想过反抗吗?” 她不由怔怔盯着无恨,谁说她没有反抗,可有些东西,不是反抗就有用的。 无恨望着她,轻轻一笑,“我帮你。” 谢茵茵真的有点惊讶:“你怎么帮我?” 无恨神色淡淡,看着谢茵茵的眼睛却有温度,“用流言对付流言。” 什么意思?但接下来无恨就让她懂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对于加害者,最好的惩罚。 之前以为可能是上官夫人或者李家蓄意报复谢茵茵,但想一想她们并不可能知道案情的细节,尤其还清楚的说雇凶杀人,这是只有关押在县衙的那三个人才知道的事情,除非还有唯一有可能知道的,就是凶手。 故意要让谢茵茵万劫不复,让宛平县所有人都彻底恐惧厌恶排斥谢茵茵。 这是凶手才想达到的目的。 无恨带着斗笠站在街头,要散播流言很简单,首先要清楚,每天闲极无聊,靠流言生存的是哪些人。每个街巷里都有一两个乞丐流民,平时卑微的低着头乞讨,没人会注意他们的样子,可最不可思议的传闻都是来自他们的那张嘴。 宛平县的乞丐这两天都遇到了一位慷慨的财神爷,只要说两句话,就能得到黄澄澄的金子。 这种不费力气的事情,宛平县的乞丐以平生最强大的力量在半日之内,用嘴炮把一个消息散播的全宛平县人尽皆知。 “谢茵茵不是被抓去县衙,她是被县令大人请去的。” 所有百姓比之前还要眼珠子掉下来,“县令大人请她一个小丫头干什么?” 没有信服的理由谁会相信这么离奇的事。 “因为她是谢方樽的女儿,”说话的人神秘兮兮,“你们应该还记得,谢方樽曾经帮助县衙破过案子吧?” 诚如谢茵茵说的,她爹并不是只替坏人打过官司,只要好人出得起钱,她爹一样会上公堂。只是这些“好事”,没有人愿意去记得罢了。 听得人惊讶,“那,那又怎么样?” “你难道是想说,谢茵茵不是杀人犯,朱三顺也不是她雇人杀的?” “那还用说?你见过几个犯了杀人案的,还能平安走出县衙。” “不是说,是因为谢家塞钱了吗?” “你疯了吗?你忘了咱们现在的县令大人,那可是如假包换的青天大老爷,之前李家塞钱好几大箱子的黄金,你见咱们县令大人动过心吗?” 流言传到这里,已经有大半人信了,“谢茵茵不仅不是杀人犯,还是被县令大人亲自请去,协助破案的?” 何况这次的所谓“流言”听起来那么有理有据,人们虽然不喜谢方樽,却知道传闻不假,他的确曾帮县衙破案,而蔡县令,更是从不收受贿赂的好官。 比起之前到处宣扬谢茵茵杀人,塞钱给县衙,有点脑子的都开始沉默了。 人的一张嘴,可以把人形容成恶鬼,也可以把人歌颂成圣人。 谢家的人都又惊又喜,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风向就变了,而且还是变得这么有利于小姐。 听到禀告的师爷,先挥手让衙役下去,自己安静到了书房找蔡县令:“大人,您听到最近城里的传闻了吗?” 瞥一眼蔡县令黑如锅底的脸,就知道了。 也是,传的那么沸沸扬扬,想不听到都难。 师爷说道:“这谢茵茵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居然敢拉着县衙为她洗脱罪名,大人,您是不是后悔放了这丫头了?” 蔡县令现在还能怎么样,承认谢茵茵是杀人嫌疑犯,就会让人质疑县衙包庇不公允。可如果不澄清,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县衙破案还要依靠一个小丫头。 “厉害呀。” 蔡县令忍不住想,那谢茵茵有这么能耐吗?到底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师爷安慰道:“大人也无需担心,就算这丫头放出传言混淆视听,十天之后要是破不了案,她照样要被捉拿归案,到时候什么不利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所以谢茵茵到底放出这流言干什么?图个一时爽快? 蔡县令并不这么认为,那个信誓旦旦说要破案的小丫头,应该不是为了跑到他公堂上为了玩什么缉凶游戏。 第69章 强健心脉的药物 谢茵茵来到院子里,无恨正在熬一锅药,不知为何所有药的苦味,到他这里就变成了清香。 谢茵茵像小孩子一样蹲在了旁边,好奇盯着看。 “很久都没见你熬药了。” 无恨一边扇着风,有意无意扫过树间的叶,今天一整天黑衣人都不在。 谢茵茵问道:“能给我喝一口吗?” 无恨的手顿了顿,居然还从那张脸上看到了几分馋。 “这不是什么大补汤,是药。” 谢茵茵眨着眼:“我知道啊。” 可是他的药,她愿意当成大补汤喝。 无恨继续扇风,谢茵茵索性盘膝坐了下来,也盯着男人的脸:“你这样做,万一县衙真的恼怒起来,把我抓走怎么办?”她很感激无恨做的这些,而谢茵茵不是怕被抓走,而是怕,到时候罪上加罪,连十天都不给她了。 无恨望了她一眼,眸中有缓和:“不用担心,只要还在和你约定的期限内,县衙就会沉默到底。” 谢茵茵望着他:“为什么?” 无恨慢慢道:“如果蔡县令是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人,他一开始就不必和你约定十日了。” 同样的,他也不值得谢茵茵和宛平县的百姓信任。 谢茵茵垂下眼:“反正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何必帮我辩解。” 就算暂时扭转了百姓对她的印象又如何,她还是谢茵茵,恶讼师之女。 人都是健忘的,很快就会不记得这些。 无恨扇风的手停了下来,他知道这女孩子遭受过什么,也明白她的不信任已经随着人们的偏见根深在骨子里。 这世上哪有真正淡然如水的人,都是被逼得。 “不是帮你辩解,那些话也不是为了给百姓听的,是给凶手听的。” 谢茵茵更惊讶了,看无恨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凶手?” 花心思让消息布满整个县,无恨要的当然不是什么短暂的扭转印象,而是救出凶手,顺便让宛平县百姓,彻底明白和相信谢茵茵。 “凶手残忍,狡猾,他认为自己占尽先机,而且躲在暗处看着你。”无恨盯着丫头的脸,“敌在暗,你在明,他以为可以玩弄你,只有让他感受到和你一样的威胁,才有机会让他露面。” 可是散布流言会让凶手感到压力吗?谢茵茵仍是不能相信,“但是凶手是知道我被县衙抓走的,而不是什么协助查案。” 如此虚张声势,凶手肯定不会上当。 无恨目光幽幽:“他现在不会,但很快就会了。” “消息是一点一点放的,鱼也要一点点才会咬钩。” 谢茵茵忽然就扯住无恨衣袖,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下意识这个动作,宽大的衣袖正好让她摇一摇:“这又是为什么?我不明白。” 他们都知道了凶手残忍狡猾,这点伎俩兴许他就识破了。 无恨也不制止,说道:“让凶手知道你真的调查出了什么,他自然就会相信你。” 谢茵茵一怔,她查出了什么?乌头草? 可是仅仅凭着乌头草这点线索,谢茵茵都觉得很难说服自己。 无恨说道:“因为你才是握着筹码的那个人,而不是凶手。” 谢茵茵下意识看了看手心,空空如也,她有筹码吗?她怎么不知道? 下一刻,一只圆滚滚的蚕蛹,被放到了她手里。 这是啥? “过一日,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不仅参与了验尸,而且真的验出了东西。” 不是虚张声势,是实在的证据。 蚕蛹在手心挣扎,谢茵茵微有震撼。 “证据?” 她看了看无恨,“可我只有乌头草。”而且这破草一点帮助都没有,她的处境并没有改变,还是一头雾水,她现在简直没有当初的信心十天之内可以破案,不对,已经只剩下六天了。 “谁说……你只有乌头草?”无恨目光幽幽,像是敲在谢茵茵心上的弦。 天蚕丝?谢茵茵确实从没有听说过。 “宛平县的药山上,很多这种蚕蛹,它们结成的丝,比一般的蚕丝坚硬万倍,对方用的是这种方式,制作出了骗过所有人的杀人兵器。” 谢茵茵从震惊中回过神:“你怎么肯定,对方用的是这个?” 无恨顿了顿,只是看着她说道:“相信我。” 一句话谢茵茵就相信了。就像是有些东西没办法细细解释,可是你要相信。 “无恨,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她问。 “因为我是大夫。” 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他不仅知道蚕蛹可以入药,更清楚了解这种药的从生到死的生活习性,蚕蛹吐丝,更吐天蚕丝。 但是,那个凶手呢,为什么他也会知道这么多? 无恨凝眉还没来得及细想,耳畔谢茵茵说道:“可是,……没时间了,凶手要是不上当呢?” 县衙不会慢慢等着她钓出凶手,布下天罗地网,最后却败给了时间。 无恨眸中依然幽深,他安慰谢茵茵:“这是你的另一个筹码,凶手并不知道你跟县衙的十天之期,所以着急和害怕仍然的是他。” 有了乌头草,还知道了他精心隐藏的兵器,凶手再也不可能认为谢茵茵只是虚张声势了。 谢茵茵咬了咬唇:“我还是有点怕。” 这仿佛是在赌,赌凶手先坐不住,还是谢茵茵先因为超期被抓。 无恨声音轻缓:“我说了,凶手是狠毒狡猾,他发现你不是他认为的那样柔弱,无用,就会反过来恼羞成怒,他等不了,他要立刻杀了你。” 傲慢的人发现自己成了蠢货,那样的愤怒是克制不住的。 “要让凶手明白,你已经就快一点一点接近他,迟早……会掀出他的老巢。” 这也像猫捉老鼠,一点点的放出诱饵,直到对方忍不住。不同的是凶手发现现在他才是老鼠。 这会让凶手,愤怒,震惊,最后……失控。 无恨要等的就是失控这一刻。 无恨揭开了盖子,药香肆意飘开。 这香味让谢茵茵突然安定,暖心,所有的不安和躁郁,都回归宁静。 那厢,无恨端着满满一碗药,转头喝进去了。 谢茵茵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说好的给我喝呢?”谢茵茵委屈。 无恨端着空碗,无奈道:“这是强健心脉的药,你不需要。” 谢茵茵年轻力强,心脏强壮的很,喝这种药难道是想让心脏爆掉。 可是谢茵茵盯着无恨的脸,一样的年轻俊美,他又怎么会需要强健自己的心脉? 第70章 找个人保护你 谢茵茵在床上翻一下,再翻一下,真是睡不着啊,明明心头有那么多事,她却好像不焦急也不担心,反而有些期待。 想起无恨说:“相信我。” 她的确很相信,原本艰难的事,好像都变得有条不紊。 但是还有一件事,她很介意。 谢茵茵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眼睛迅速盯向半开的窗子。 因为夜里睡觉觉得闷,所以谢茵茵习惯开着窗子,但现在这窗子却让她不舒坦。 她下床,走到窗前向外看,星光,月亮,一切都很完美。 谢茵茵却生气,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丫鬟正在打盹儿,被惊醒:“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谢茵茵盯着院子里几排树,“我从很久就有这种感觉,总觉得这暗处,有人在盯着我。” 正好一阵风吹过来,丫鬟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扫了一圈: “小姐,别说了,怪吓人的。” 这安安静静的,哪有什么人?“鬼”吧。 谢茵茵看着丫鬟说道:“怕什么,我猜,那个盯着我的人一定胆小如鼠,见不得人,才不敢轻易现身。” 一棵树的顶端晃了晃,一片树叶飘落下来。 黑衣人捏紧手,很想下去切了她的脖子。 谢茵茵对丫鬟道:“你若怕,就回去休息吧,今晚不用守着我了。” 自从谢茵茵死里逃生,老夫人就吩咐一定要随时守着谢茵茵。 丫鬟摇头:“奴婢怎么能丢小姐一个人在这,小姐别怕,要是真,真有人盯着,奴婢保护你……” 忽略打颤的牙齿。 谢茵茵转过目光,望着根本看不见的人:“不管你是谁,你要是敢伤害我的家人,就算你躲在老鼠洞里我也会把你揪出来。” 隐约,院子里的树叶掉的更凶了。 谢茵茵骄傲地一转身,重新回了屋子,这一夜,睡得香沉无比。 三声鸡鸣之后,黑衣人踏着晨光,从谢茵茵家离开,跃上隔壁的屋顶,轻飘飘落到院子中。 然而,就在他脚刚沾地,几乎还没反应过来,一柄刀刃飞出! 黑衣人眼睛一沉,转身闪避,刀尖险险擦着黑衣人的脸,把他的脸划破了。 但黑衣人下一刻手一伸,就抓住了飞过来的刀刃。 手心,再次血流如注。 门打开,司修离慢慢从屋内踏入院子,一身青衣,如温雅公子。 黑衣人松手,染血的刀落到他脚下,他直挺挺跪下,低头认罪:“属下知错。” 居然接不住司修离的剑,还被刺伤了。 司修离淡淡看着他:“若是战场,你刚才已经死了。” 司修离练兵,最喜欢这样突袭,在他手下慢半拍,被杀死也不冤枉。 黑衣人的脸似乎更黑了,泛着阴郁。 “你怎么了?”司修离淡淡问。 黑衣人却垂头不说话。被一个小丫头讽刺成老鼠,还说他躲在老鼠洞,是可忍孰不可忍,曾经挥霍沙场的将军,如今只能干一些梁上君子的事情。 司修离却若有所思:“对于本王只让你做一些监视的事情,你很不高兴?” 从前战场暗杀刺杀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对方不会是像谢茵茵这样的平民丫头。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黑衣人低着头;“殿下让属下做任何事,属下都愿意。” 司修离望着他,表面愿意,心里却不见得愿意。“本王让你查的异乡人资料,查的如何了?” 黑衣人立即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页纸,呈给司修离:“启禀殿下,这是属下查到的,近三十年内,迁居到宛平县的异乡人名单。只有……不到十人。” 宛平县不是什么富饶之地,愿意迁到这里来住的,当然不会有很多。 司修离勾唇一笑:“看来就在这些人之中?” 这么几个人,完全不是大海捞针,甚至一天之内,黑衣人都可以把这几个人全杀了。 那样的话……谢茵茵也许永远也找不到凶手? 司修离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页上,忽然眯了起来。 所有迁居的人,都是流民,贫穷人家,只有这个人……司修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幽幽说道:“这样的大盗,是怎么流窜到宛平县的,还顺利定居了下来?” 黑衣人眸子阴鸷,半晌才说道:“他杀了路上的一个百姓,窃取了身份文书,骗过了当时的守卫。但是他的身手暴露了他。” 练过武功的人,再怎么隐藏,在行家眼里,也能一眼看出来。 黑衣人在查这几个异乡人的时候,在街上只是看了一眼这个人走路的步伐,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就锁定了是他。 司修离幽然道:“本王还真见不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从前的江洋大盗,居然现在成了济世救民的……药铺掌柜?” 黑衣人抬头道:“现在已经知道他身份,是否需要属下去把这个人抓来?” 司修离松了手,几页纸又落到黑衣人的面前。 他不允许他的眼皮下出现不明身份的人和事,这个大盗的身份已然暴露,杀不杀对司修离而言也就是弹指的事。 “本王说过不多管闲事。”司修离幽幽一笑,“把这些烧了吧。” 把所有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我不杀你,但我想杀,随时都能杀。 这是上位者,也就是司修离的手腕。 无恨走到前院中,正好听见昨晚的丫鬟道:“小姐昨夜说觉得有人盯着她,你说这事要不要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多派些人守着小姐?” 另一个丫鬟道:“难道是官府派来抓小姐的?” 无恨走到了她们面前,两人慌忙低头行礼:“无恨公子!” 无恨说道:“不必告诉老夫人。” 两个丫鬟互看一眼,说道:“是,无恨公子。”老夫人早就吩咐,无恨公子说什么,她们就应什么。 谢茵茵睡到现在没起床,无恨敲了敲她的门,谢茵茵正好开门,惊喜:“无恨!” 无恨看着她,淡淡一笑;“听丫鬟说,你晚上睡觉害怕?” 谢茵茵想了想:“应该就是担心日子过的太快。”只剩五天了。 谢茵茵说道:“现在的日子很开心,所以不想太快过去。”有些叹息。 无恨望着她的脸,眸子微微动,“你害怕的话,要不要找个人保护你?” 谢茵茵眨了眨眼,讶异看着他:“谁保护我?”他要保护她吗? 无恨眼眸幽深:“我不会武功,当然是找个真正厉害的才能保护你。” 第71章 有人要杀我 “陈掌柜,你怎么了?”买药的客人,用手晃着面前发呆的中年男人。 抓药抓到一半,掌柜的突然开始发呆,难道自己买的药有问题? 客人心惊肉跳。 中年男人才回过了神,露出了和善微笑,“不好意思,一共五两银子。这一袋甘草就当送给您,不收钱了。” 客人受宠若惊,连忙把银子递过去:“谢谢掌柜!”这家药铺的掌柜,人总是特别善良,俗话说和气生财,在他这里得到了体现。 等客人一走,“和善”的掌柜就沉下了脸,对伙计说:“关门,今天不营业了。” 伙计看着高高的太阳,这才中午啊,这就关门了吗? 却不敢违背掌柜的话,赶紧把门板拿过来,准备支起。 “外面都在议论杀人凶手的事,掌柜的,那个死了的朱大爷,上个月不是也来过我们药铺,想买掌柜的你那株南海来的绛珠草吗?” 伙计现在还记得那天的情景,恶霸就是恶霸啊,居然说用十两银子买绛珠草,还威胁掌柜的要砸了药铺,伙计吓死了,后来掌柜的,不知道关起门和朱三顺说了什么,反正那之后,倒也没来找过茬。 伙计支好了门板,关上了门,一转身,看见掌柜阴测测的盯着自己。 “掌、掌柜的?”伙计后背逐渐贴紧门板。 掌柜阴测测看着他一笑:“朱三顺不止来了我们这一家药铺,你这话什么意思,嗯?” 伙计脸如土色:“没……小人只是随便说说……” 掌柜慢慢走向伙计:“没听过祸从口出吗?现在外面都在说凶手是和朱三顺有过节的人,你是想说我们也是嫌疑犯吗?” 伙计看着接近的掌柜,呆若木鸡。 阴沉的掌柜,到了跟前,看着吓蒙了的伙计,忽然露出一笑。转瞬间,又是那个和善的掌柜:“好了,我只是提醒你这个节骨眼不要乱说话,今天下工了,回家去吧。” 伙计也不知为什么,像是从鬼门关逃了一劫,“是,小人绝不会再乱说一个字,谢谢掌柜的!” 转过身,伙计就从门板的小门里冲了出去,显得狼狈不已。 掌柜通过门缝中盯着,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残酷猛兽。 —— 谢茵茵看着面前的门,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伸手敲响。 咚咚咚。 似乎里面很安静?咚咚咚,又敲了一遍,在准备继续敲的时候,手一下落空,面前的门开了。 谢茵茵慌忙抱住胸前的酒坛子,一边抬起了头。 司修离脸上的惊讶,同样毫不作伪:“茵茵姑娘?” 谢茵茵首先露出一个笑容,把怀里捧着的东西送上前道:“上次蒙公子送了礼物,公子搬来至今,我都没有登门问候,实在是茵茵失礼了。” 隔壁一道墙,却从来没有见过面,这才是咫尺天涯。 司修离看着谢茵茵怀里抱着的酒坛子,再看着她笑的有些累的脸,“茵茵姑娘快进来。” 谢茵茵终于得以进门,微微松了口气。 院子很大,隔壁这里原先也是个富户,不然也买不起谢家隔壁的宅子。而这院子中,光秃秃的,一棵树也没有,和谢茵茵家完全不同。 谢茵茵走到一半不走了,她盯着那个冷冰冰的黑衣男人。 果然又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黑衣人眼睛里有一把见,把她凌迟了千百遍。 真是吓死个人。 耳边温和的话语:“茵茵姑娘,请这边坐吧。” 谢茵茵立刻看向司修离,对,不能忘了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她吃力地把酒坛子放到桌子上,“这是我爹珍藏的酒,叫……叫猴儿酿。因为一直放在酒窖中有些落灰,但,但听说口味是极好的。” 谢方樽的藏酒的确都很名贵,但是反正她爹已经不省人事了,老夫人和她都厌恶喝酒,所以即便再名贵的酒,现在在她们眼里也是一文不值。 当然了,不能表现出来。 司修离盯着桌上的酒坛,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面前突然变得和善的少女:“这么贵重的东西,在下怎么好收下?” 谢茵茵连忙说道:“公子送的礼物也很贵重,这坛酒,不,不算什么的。” 谢茵茵眼底有流露的紧张,没有逃过司修离的眼:“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茵茵笑了笑,低头假装拢了一下耳边发丝。 “茵茵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司修离也温和问出来。 谢茵茵再次抬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尴尬,“茵茵今日来,确实有一个不情之请……要请公子帮忙。” 在家里,无恨说:“你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你的要求,他一定……会答应的。” 谢茵茵哪里有这样的自信,但还是重新绽放了笑容。 司修离目光落在那张脸上,眸中幽幽:“姑娘有何事需要在下帮忙,只要在下能帮的,必定义不容辞。” 谢茵茵心里还在掂量着,她微微一笑,有点不好意思,“真的吗?” 司修离看着低头的少女,说道:“当然是真的,在下言而有信。” 很好。 谢茵茵终于扭扭妮妮说了出来:“我想,借公子你的护卫用几天,不知……可否。”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感觉院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冷了几分。 站的明明很远的黑衣人,眼睛死死盯着谢茵茵的后背。 谢茵茵打个寒颤。抬起头。 司修离的双眸一时幽深不见底,他暗中扫着谢茵茵的神情,声音也变得温和而缓慢:“借在下的护卫?在下能问为什么吗?” 已经问出了口,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不说清楚,反而会惹麻烦。 “实不相瞒,”谢茵茵的紧张与畏惧都不是假的,她直视司修离的眼睛,“有人要杀我。” …… 院子里拂过幽冷的风,司修离幽深的眸子逐渐变得诧异和其他更复杂的情绪,他不由轻轻重复:“有人要,杀茵茵姑娘?” 谢茵茵回答的声音更像默许;“若非情非得已,我也不好意思来找公子帮忙。” 司修离一抬眼间,制止了黑衣人躁动要冲过来的身影。 接着看向谢茵茵,又是那种带着关切:“能告诉在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在下也好……帮助姑娘。” 谢茵茵本来就没打算隐瞒,原原本本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司修离。 “凶手随时可能来杀我,我不想连累祖母和家人,到时候,就请公子的这位护卫……帮我抓住凶手。” 第72章 直面恐惧 半个时辰前,谢茵茵盯着眼前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无恨,和善地说道:“昨天夜里风太凉,把你脑子吹坏了吗?” 那个像鬼一样的黑衣人,谢茵茵没有忘记第一眼看见他,就仿佛看到地狱来的恶鬼一样脚底打寒颤。 让她选的话,这个人可比朱三顺可怕多了。 无恨说道:“只有当他想杀你的时候,他才会可怕。他越可怕,被他保护的人,就会越安全。” 听着像是很有道理的样子,可谢茵茵才不上当,坚决拒绝:“我不需要他保护。” 她就不相信凶手敢来她家里杀她。 无恨眯了眯眼眸:“你说晚上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你,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错觉,是真的。”面对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 谢茵茵咬了咬牙:“你,你不要吓唬我,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怕。” 只是盯着而已,想必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否则干嘛夜夜来盯,却不见动作。 哼,就是怂了。 “你不想破案吗?”无恨换了个问法。 谢茵茵挣扎了一下,想,但她看不出这个和黑衣人有什么关系。 无恨盯着谢茵茵的眼睛,这样谢茵茵最没办法拒绝:“住在你隔壁的那两个人,他们就是你破案的契机。” …… “原来是这样。”听了谢茵茵的话,司修离许久说道。“姑娘怎么确信,我的护卫,一定能抓住凶手。” 这凶手既然布局筹谋这么缜密,又能轻易杀了朱三顺那样的恶徒,显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上次蒙公子相救,我见过公子护卫的身手,很是厉害。”这句夸赞倒不是违心,身法像鬼魅一样,瞬间就勒住人脖子,所以才可怕。 对于恶人,有句话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听说凶手,就是在我身边的人。”谢茵茵和司修离四目相对。 “但我知道这个人一定不会是公子,所以才敢放心地来找公子帮忙。” 司修离眸子忍不住动了动,片刻才幽幽一笑:“为什么这么说?” 谢茵茵不好意思一笑,才轻声道:“沈公子若是想害我,那时候又何必救我。凶手可以是我身边的任何人,但,必然不是沈公子。” 司修离也神色微动。这么推测的确很有道理,他没想到谢茵茵会这么说。 谢茵茵低下头,以退为进地叹了一声:“看来茵茵还是太强人所难了,看公子与护卫形影相随,必然主仆情谊深厚,我却让公子护卫涉险到这样的案件中……沈公子若是不愿借,我再去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茵茵姑娘,”司修离面上带着轻笑,“在下初到宛平县,就与姑娘结缘,更是蒙姑娘襄助,如今,姑娘既然有难,在下若袖手旁观,岂不是薄情负义?” 谢茵茵看着他的神色微微亮了起来。 司修离淡淡道:“清灰。” 黑衣人慢慢走到一侧:“属下在。” 司修离转身看着他:“方才的话你听到了,茵茵姑娘,乃我的挚友。从今日起,你务必要将她护好,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黑衣人袖中的手早已握成拳,面上冷沉如水,“属下知道。” 谢茵茵看着司修离:“公子的意思,是今天便让他随我走吗?” 司修离轻声道:“既然要保护姑娘,当然不能再拖延。只是,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他,茵茵姑娘可以先回去等候。” 谢茵茵点点头,又指了指黑衣人:“待会,可以让他敲门进来吗?” 她还不想吓着老夫人。 司修离看了一眼黑衣人:“听到了?” 黑衣人道:“……是。” 谢茵茵微微一笑:“那我就先走了。”谢茵茵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 “茵茵姑娘。” 刚到门边,身后忽然幽幽叫住了她。 谢茵茵疑惑地转过身。 司修离目光里有些深邃意味:“恕在下多问一句,此事牵涉命案,姑娘为何不去找县衙帮忙,想必县令大人一定会派人保护姑娘。”有官差保护,岂不是更加安心。 谢茵茵眼眸暗了暗,说道:“我现在还身负嫌疑,即便县令大人愿意派人保护,叫人看见也会误会县令大人,何况……” “何况比起县衙,我更信任沈公子。”谢茵茵露出一笑。之前说过,女孩子笑起来,眼眸里明澈如水。刚才的黯淡都不见了。 司修离望着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谢茵茵直到走出了院门,才揉了揉脸,好酸,好累。 院子里也是差不多同一时间变脸,司修离看着桌上那坛酒,唇边一勾:“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谁有意思?案子?还是谢茵茵? 不管是什么,黑衣人阴沉的眸子第一次出现剧烈的情绪波动:“殿下?” 居然让他去保护一个小丫头?耻辱。他是边关闻风丧胆的清灰将军,就算受了大辱,不得已沦落宫中成为宦人,可他也不需要臣服在一个低贱状师之女脚下。 黑衣人现在想杀人。“难道殿下信了她的花言巧语。” 这个丫头最大的本事就是骗人。 司修离看了一眼黑衣人,目光幽幽:“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吗,跟在谢茵茵身边,你就可以同时见到另一个人。” 黑衣人身上的杀意陡然收住,眸中一顿。 那位神秘俊美的表哥,现在就住在那里。同一个屋檐下,想见面多么容易。 “她既然找上了门,我们何必把到手边的机会再推出去。” 黑衣人沉默许久,“殿下的意思?” 司修离望着他,声音一沉:“我要你做一件事。” 黑衣人这时终于恢复了平日神情,阴细的声音怪气说道:“殿下请吩咐?” 司修离声音幽深:“我要你找机会……接近他,去听一听他的心脉,是否和常人一样。” 黑衣人眸子微动,心脉?还以为是让他找机会杀了他。 司修离之前说,他知道神医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让他确信神医离不开宛平县。 “若是与常人无异,你就什么都不必做。” 黑衣人眼中闪着寒色,若是不同呢? 若是不同,“如果他的心脉真的异于常人,”司修离幽然一笑,“凶手是亡命之徒,到时候逼急了必然刀剑无眼。我只要你保护好谢茵茵不受伤,其他人,是死是活,都不重要。” 黑衣人的气息也完全缓下来,声音幽柔道:“属下明白了,之前是属下愚钝,没有理解殿下袖里乾坤。” 司修离怎么可能会真心帮助谢茵茵。 司修离眸中闪烁,再次一笑:“好好保护谢茵茵。” 帮她抓住凶手,如她所愿。 同时,他也会如愿。 第73章 想不想当一个美人 无恨一看谢茵茵进门时的表情,就知道司修离答应了。 谢茵茵立刻原形毕露:“你为什么非要让我那样说话。”什么公子是我最信任的人,好肉麻。 无恨看着她:“因为你示弱了,他才会相信你。” 司修离将自己当做绝对的强者,和这样的人硬碰硬一定会吃亏,只有柔弱,才能从他那里沾一点便宜。 事实证明,的确奏效了。 谢茵茵撇撇嘴,她去找司修离借人,不是因为信任司修离,是信任无恨。谢茵茵能在司修离面前把话说的那么真诚,因为她在心里把他想象成无恨。 司修离这辈子从没有被一个女人当成替补,他若是知道谢茵茵内心的想法,也许他不会再阻止黑衣人总想杀了无恨的事。 “可是,你怎么办。”谢茵茵看着无恨。 让那么阴森的人天天在眼前出现,谢茵茵觉得这不是保护,这是索命。 无恨看着丫头的脸:“不用担心我。” 她还不知道,黑衣人早已是天天在暗地里盯着,现在逼着他直接到了明面上,反而对无恨和谢茵茵都是一件好事。 谢茵茵忽地一笑,说道:“也对,你现在是我表哥,是谢家的人。” 谢茵茵的笑还没收,无恨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脸:“你的脸上脏了。” 谢茵茵立刻捂着脸,“脏了吗,哪里脏了?”一边用手使劲搓了搓。 无恨看着她,女孩子一旦及笄之后,就会长得很快,尤其是妆容发饰,都会随之改变。 可这些在谢茵茵身上都没有发生,她还是以前的样子,连身上衣服也是打了补丁,说是小姐,身边连个固定的丫鬟也没有,每天的头发,都是自己拿一根簪子,随便一抓就挽起来。 现在一绺掉下来的头发,就搭在她的肩膀上。 谢茵茵看无恨还在盯着她,不由问道:“还脏吗?” 无恨道:“茵茵,你想不想当一个美人。” 美人?谢茵茵心里跳了一下。 无恨心中淡淡一丝笑:“当了美人,就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天姿国色,美如朝露,随便一眨眼,都是绝代风华。 那时候有的是前赴后继愿意为谢茵茵出生入死的人。 谢茵茵看着无恨,惊愕:“你,难道你还能把人变美?” 无恨看着少女的眼睛说道:“别人我不会,但你若是想,我可以为你实现。”她要什么他都可以为她实现。 谢茵茵怔怔看着他,依然没有怀疑什么,他说能那就能,只是,她需要变美吗? “还是算了吧。” 谢茵茵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本她对美丑一事并不放在心上,从前是不需要,现在是连亲爹都快死了,她还有心思管美不美吗。 无恨有些意外:“你不想变美?”世上哪个女人不想变美。 谢茵茵脚底摩挲着地面:“变美了又怎么样,我想实现的事……就算变美了也实现不了。” 而其他能实现的事,对她而言,也不值得用一张脸去换。 无恨看着她,谢茵茵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黯: “而且听说我娘就是个美人,可她嫁给我爹才一年就过世了。人家反而都说她是红颜薄命。” 美又怎么样,生老病死,焉不由人。宁愿不美,也想要长命百岁吧。 无恨在谢家多日,自然知道谢茵茵的娘生下谢茵茵就去世了,谢茵茵也没有对于娘亲的印象,都说没有印象就不会感到伤心,谢家人包括老夫人反而对此有一些庆幸。 可是,无恨看着谢茵茵此刻的样子,眉骨之间,分明还是有着愁绪。 “而且,我爹十几年都没有再娶,虽然他当讼师人人都骂他,但是……我也曾听人偷偷说,他对我娘十余年不能忘情,倒是个十足的情种。” 男人嘛,一旦痴情起来,就仿佛不管多坏,在女人心中都多了一丝可以原谅的理由。 谢茵茵吸了吸鼻子,故意叹口气:“可惜我的样子长的像我爹,要是现在这个样子变了,家里人,还有祖母可能都不认识我了。” 所以变美干嘛,她才不要。 无恨眸子渐渐温和,说道:“罢了,你不喜欢,那就算了。”日后,他会送她别的更好的东西。 而且,她美,还是不美,在他眼里,也永远不会有变化。 前院里丫鬟听到敲门声,上前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一身黑衣,面色阴沉男人,男人一抬眼,盯着丫鬟的目光像是要杀人。 丫鬟一哆嗦:“你、你是……谁啊?” 黑衣人盯着丫鬟的脸,竟然让他敲门进来,连司修离都没有这样要求过。 丫鬟似乎要被吓得哭出来了。 “让他进来。”身后,谢茵茵终于走了上来。 丫鬟立刻看向谢茵茵:“小姐?” 黑衣人目光落在谢茵茵身后的人,无恨一身白衣,两人看起来一个像天上无暇的神,一个像地狱的恶鬼。 黑衣人忍不住握紧了衣袖里的刀。 想杀的人就在面前却不能杀,而无恨看着他,心中同样是冷笑。 这个阉人。 谢茵茵对丫鬟说道:“你去,把我之前让你准备的衣服拿来。” 丫鬟吃惊的瞪着谢茵茵,立刻匆匆向内院里跑去。 黑衣人这才冷冷从门口进来,这个地方他日日都尽收眼底,却是第一次踏足进来。 这副倨傲的样子,倒好像他才是主人。 丫鬟气喘吁吁跑回来,“小姐。”丫鬟把手上的衣服递给了谢茵茵。 那就是一件很旧的小厮衣服,谢茵茵瞅了一个身材差不多的小厮,让他把衣柜里最丑最差的衣服拿一套出来。 看见谢茵茵把那破烂一样的衣服递到了他面前,黑衣人顿时沉下了脸。 谢茵茵尽量温和地说:“凶手要是知道我身边有人护卫,一定不会出现,这几天就委屈你……假扮一下奴仆。” 谁是主,谁是仆,最好现在就明白。 黑衣人袖中的手已经把刀捏的快变形,他阴冷的视线盯在谢茵茵脸上。 这一次谢茵茵却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她又对黑衣人好脾气地笑了笑。 他要是敢不穿,她就告诉司修离。 她早就看出来了,司修离让他死,他会毫不犹豫去死。 第74章 一物降一物 谢茵茵觉得手腕一凉,黑衣人的一只手已经紧紧扣住了她的脉门,一阵剧痛席卷谢茵茵全身。 那件破烂的衣服瞬间从手里滑落掉到了地上。 黑衣人露出冷笑。 谢茵茵龇着牙,疼痛反而激发了她的脾气,她吸着凉气望向黑衣人:“果然让你保护我是强人所难,我这就跟沈公子说,让你回去吧。” 黑衣人骤然松了手。 “这五天内,谢茵茵让你做什么,你都要照做。”司修离的吩咐,从来不是开玩笑。 谢茵茵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她忍着恼火,盯着地上变得更脏的衣服,“和颜悦色”一笑:“要是不回去,前面就是柴房,就麻烦你去把衣服换上吧,你现在这副样子,会吓坏我家祖母的。” 自作自受,她才不会放过他。 身后无恨铁青着脸,刚才黑衣人的手碰到谢茵茵的时候,无恨几乎忍不住想杀人。 黑衣人忍住拔刀的冲动,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杀气,可是那有什么用,杀气又杀不了人。 看见黑衣人捡起衣服,进了柴房。 无恨立时到谢茵茵身边,握起了她的手。黑衣人就捏了那么一下,谢茵茵的手腕就已经充血,一道深深血痕在手腕上。 “我没事。”谢茵茵用口型对无恨说道。 现在他们不能再随便的交谈,这点距离,黑衣人肯定能听到。 无恨眼圈有一丝可疑的变色。就在那一刻他内心有一抹不可遏止的怀疑,为了他的计划,是否值得牺牲她? 柴房门瞬间被踢了开来,换好衣服的黑衣人,已经不能叫黑衣人了。 这一身衣服显然没有洗过,谢茵茵怎么可能好心吩咐洗干净了再给他穿,最主要的是,上面还有一股子……奇异的骚味儿。 但谢茵茵眼睛一亮,却是相当满意,手腕上的疼痛正好开始提醒她,她盯着他道:“我之前听沈公子叫你清灰,这是你的名字吧?” 杀气再次弥漫院子:“不……许、叫。” 谢茵茵摆摆手:“可以。”正好她也不想叫,“我们家的小厮都是小字辈,你这个名字也不合适,暂时我就叫你小青,或者小灰,你选一个?” 黑衣人瞬间跟身后的大树一样呆滞,他盯死谢茵茵:“你……” 士可杀不可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茵茵也不留恋,说道:“那你还是回去吧。” “小青。” 谢茵茵微笑:“那就这个名字了。” 她回身对身后的人一笑:“表哥,以后你和下人也这么叫,不能漏嘴了,叫别人抓到把柄。” 无恨唇边,幽幽地勾起。 那一瞬间,院子里面几乎冰冷如寒冬。两个男人的寒意把夹在中间的谢茵茵都给冻着了。 阿嚏! 晚上在房间里,谢茵茵打了个喷嚏,看来天气转凉了,明天得告诉祖母让她加一床被子。 她看了一眼半开的窗子,那种被人无处不在盯着的感觉又来了,但现在,不仅不觉得恐怖,反而……谢茵茵顿时站起身,走过去啪关上了窗。 然后心满意足躺在床上,睡着了。 一夜无梦,凶手也没来,而期限,只剩下四天了。 院子里,昨天的丫鬟看见穿着小厮衣服的“小青”,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小姐只说要一件破烂的衣服,没说这件衣服是给人穿的啊? 怎么办,这件衣服之前不小心掉到了粪桶里,连洗都没洗就被那个小厮扔了,隔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味儿…… 穿着这件衣服在院子里站了一夜,清灰有一种撕了身上衣服的冲动,他现在又多了一个想杀的人,等那个丫头,在司修离眼中彻底没有利用价值,被弃如敝屣的时候,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比死更痛苦。 但现在……谢茵茵一张脸容光十足,精神抖擞从屋里出来,只瞥了一眼黑衣人,就问丫鬟道:“无恨表哥呢?” 丫鬟勉强把视线从清灰身上收回来:“回,回小姐,无恨公子出去了,他说一会就回来。” 清灰从背后冷冷盯着谢茵茵,他被困在这里,没办法跟踪那个男人。 谢茵茵有些失落:“他最近经常出门呢。” 丫鬟忙说道:“无恨公子说,让小姐先到院子里等他。” 谢茵茵眼珠子一转,“他这么说?” 丫鬟点头如捣蒜。 无恨很少会这样,谢茵茵的心思顿时活了起来,片刻道:“那我先到院子里等他,他回来你跟他说。” 丫鬟点点头。 身后一冷,她刚迈一步,清灰瞬间就到了她身后。 谢茵茵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她有些不知道是否就这样把这个人带到无恨院子里去,但回想了一下无恨院子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所以看了一眼后,她就继续向前走。 清灰本来心想,如果谢茵茵阻止他跟着,那就必然有鬼。没有想到,谢茵茵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无恨院子,谢茵茵直接推门进去,坐在桌边等。 没坐片刻,谢茵茵忽然捂住肚子,里面发出咕咕的叫,她还没吃早饭。 目光落到角落里放着的锅子和炉子,那是无恨熬药用的,谢茵茵不由心生一计。 她立刻从角落里抱出了炉子和锅,走到院子里,熟门熟路在树下把锅和炉子支了起来。 因为心情好,谢茵茵还哼了哼曲,她点了火,把锅内煮了清水,就这样烧了起来。 然后,她从树上摘了两颗果子,丢入了锅里。 看样子这是要做饭? 清灰的嘴角抽搐。 不是来抓凶手吗,不是有人要杀她,必须请高手贴身保护? 从昨天到现在,这丫头都做了什么?她疯了还是他疯了? 谢茵茵那厢哼的开心,揭开锅一看,水也滚开了。直到鼻尖闻到一股清香,她立刻转头看向院门,果然白衣俊雅的男人提着一串药材,从门口进来了。 “无恨!……表哥,你回来了?”谢茵茵立刻站起来。 无恨自然看见自己院子的树下,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唇边的弧度还没勾起,就看到院子里阴森森的那个男人。 无恨慢慢把目光落在面前的谢茵茵身上,微微一笑:“你在做什么?” 第75章 怀疑 谢茵茵指了指锅子:“我想煮一点汤喝。” 无恨慢慢走过去,“煮汤?” 谢茵茵看见无恨手里提着的东西,上面写着某某药铺的字样,他一大早出去是买药? 谢茵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见身后阴森森的清灰,她便住了口。 无恨问道:“你没有吃饭?”一起床就在这里等着他了? 谢茵茵点点头:“丫鬟说,你也没吃。” 所以她才决定煮一锅汤。 无恨把手里东西,放到炉子旁边的地上,对谢茵茵道:“我来给你煮。” 谢茵茵眼睛一亮,立刻凑了过去。 无恨松开了纸包里的药材,从里面捡了两样,直接放入锅中。这些天的耳濡目染,谢茵茵已经是半吊子大夫了,她认出这是甘草和肉桂。 只是……当着黑衣人的面熬药,这样好吗? 可无恨却好似不在意,他打开第二个纸包,里面居然不是药材,而是一小袋糯米。 糯米也能熬药吗?谢茵茵真是长了见识。 但是看着无恨,她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 无恨沥干了肉桂的水分,把那一小袋糯米倒了进去,用勺子搅着。 谢茵茵忍不住问:“你在熬什么?” 为什么会用到米,而且说话间,无恨居然还倒了两勺盐进去? 那是盐吧? “煮饭。” 谢茵茵瞪直了眼:“煮、煮饭?” 无恨淡淡说道:“你不是没吃饭吗?” “可是……”谢茵茵盯着锅里翻滚的白白糯米,吞咽了口水,煮饭的话,为什么还要把药材也放进去。 “给你做药膳。”无恨说道,“药不能随便吃,但药膳可以。” 谢茵茵怔怔,上次她对着无恨熬的一锅药汤流口水,好不丢人。 所以今天他就做了药膳? 锅里的水,裹着米的糯香,开始飘出叫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谢茵茵果然又眼馋了。 不远处,清灰冷冷的眼睛盯着那口药锅,想起司修离吩咐他的事。他要想办法接近这个男人,揭穿他的伪装。 无恨舀了一勺,递给谢茵茵:“尝一尝。” 谢茵茵的肚子里早就开始响亮地咕咕叫,沦陷在了美食之中。 谢茵茵毫不犹豫就着勺子吞了一大口。 香,真香,比闻着还要鲜美的味道。 以前只觉得祖母的饭天下第一好吃,现在,谢茵茵心里想,我对不起你祖母。 无恨又解开了一个纸包,里面油滚滚居然是两片烧肉。 这味道一闻就是鲜居楼的大厨做的,他家尤以烧肉闻名,那香味每回人们走到鲜居楼门口,都迈不动道。 无恨把两片肉放到勺子上,在汤汁里面简单过了一遍,就拿了出来。 再用干净的荷叶包好,递给谢茵茵。 两片烧肉下肚,谢茵茵只觉得此生无憾了,无恨问道:“吃饱了吗?” 谢茵茵不吱声,她的肚子饱了,可是嘴巴还想吃。 她这时候才发现,她一直都在吃无恨喂过来的。 有些姗姗来迟的不好意思。 无恨笑了一下,把剩余的几包药材都倒了进去,一时间不知是药香还是饭香。 谢茵茵看他搅动锅子,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让丫鬟叫她来这等他。 心头一时比吃了烧肉还暖。 同时,院子里某人也是一口没吃饭,武功高强不表示可以不吃不喝,尤其是院子里现在四处飘的肉香,简直比凌迟刀杀还折磨。 清灰开始在脑内回想,战场上某次凌迟俘虏的经历,那时候俘虏在他刀下,一刀,一刀,又一刀……哭着喊着,一片片肉掉在他脚底下…… 俘虏的脸,被他替换成谢茵茵,再替换成无恨,就这么来回几千次。 树底下,大口吃肉大口喝汤的两个人,根本没空顾及自己被幻想杀了多少次,无恨看着嘴角流油的谢茵茵,轻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替我买药,都去过哪几家药铺?” “啊?”谢茵茵没想到无恨突然问这个,“去过、去过好几家……” 还有一家药铺特别便宜,谢茵茵经常去。居然在这时候提起这么不好意思的事情。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贪这个小便宜了。 无恨却没有注意这个,而是沉吟片刻:“乌头草那次,你还记得去的是哪家?” 谢茵茵着实是不记得了,甚至她买过乌头草这件事,都是后来无恨提醒她的。那个药,无恨只买过一次,混杂在一大堆的药里面,除了无恨自己,谢茵茵根本记不得。 “你为什么问这个呀?”谢茵茵尴尬地问。 无恨片刻笑了笑:“没什么。” 他再次舀了一勺汤,凑到谢茵茵唇边:“你刚才吃了太多肉,这是解腻的。” 谢茵茵立刻凑上去喝了一口,果然一股清香顺着喉咙流下去,谢茵茵满足又享受。 趁她眯着眼睛的时候,无恨借着勺子的遮挡,衣袖里滑出一颗药丸,他低头假装喝汤,将那药丸塞入了嘴里,一同咽下去了。 远处,专注于脑内杀人的清灰对此毫无察觉。 吃饱喝足之后,无恨把剩下的汤盛了一晚,对谢茵茵道:“给老夫人送去吧。” 谢茵茵惊喜,点点头。 无恨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谢茵茵不疑有他,直接和无恨出了院子,都没有注意清灰没有立即跟上来。 清灰等两个人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身影瞬间闪到了树下,他盯着还剩残渣的锅。伸手从锅里舀了一点残渣出来,晃了晃,检查了里面的药材。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普通用来滋补和提鲜的药物。 清灰盯着这残渣,把它丢到了锅里。 和谢茵茵并肩而行的无恨眸子幽幽,怀疑这种东西,会在人的心底越来越滋长,如果不能及时消除,就会发展的不可收拾。 司修离他们不是要查他吗,他正好卖个机会给他们,修王殿下秉性多疑,只有真正打消了他的疑虑,无恨才能真正在宛平县安全呆下去。 他对谢茵茵说,司修离一定不会拒绝她借人的要求,因为,他还在这里,只要他还在谢家,司修离一定求之不得让清灰留在谢茵茵身边,好借机接近他查个清楚。 都是玩弄心机,只看谁是高手。 第76章 鱼饵 谢茵茵捧着一张脸,手感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是长胖了,“只剩下两天了。” 而且还是算上今天,看着太阳的移动,简直是让人感到压抑。 她的担心总觉得马上要实现,要是凶手在十天之期内不出现,她就要先被县衙抓去了。 虽然蔡县令是个好官,可是应该也帮不了她了。 无恨说道:“需要一个鱼饵。” 谢茵茵丧气地看着他:“鱼饵在哪里?” 她巴不得快点有鱼饵。 “你就是那个鱼饵。”无恨一本正经地说道。 谢茵茵张着嘴,半晌欲哭无泪:“我是饵?” “你这几天都没出去写状子。”无恨看着那张小脸,愈发觉得挪不开。 谢茵茵不由道,明知道自己死期在即了,她心态再好,也没心思去写状子了吧? 无恨接着说道:“这样让凶手觉得你在故意躲藏。” 如果是一个多疑的人,有任何一点点不对都会引起他的警觉,就像司修离一样。 “你不如今天就出门吧。”无恨慢慢地说。 谢茵茵在家里待着其实也非常难捱,她本来就讨厌闷着难受,可是毕竟小命重要,真的出门会不会遇到危险? “如果让凶手知道你并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还若无其事的出门写状纸,他一定会被刺激到。” 谢茵茵不由看着他:“你,你陪我一起去吗?” 无恨声音轻下来:“我不能陪你,你得让人看见,你是一个人。” 没有哪个猎手,不是在猎物落单的时候出现,那样才可以一击必杀。 无恨目光淡淡斜睨着清灰:“有他保护你,不会出事的。” 除非来的是皇宫禁军,一个小小的宛平县凶徒,不可能越过他伤害谢茵茵。 “可是。”谢茵茵指了指清灰,他不一样得跟着她吗,还是两个人。 “他不同,”无恨看着谢茵茵,“你命令他隐藏踪迹跟着你,这样凶手就不会发现。” 暗中鬼鬼祟祟监视别人,才是此人的长项,之前在谢家视奸了那么多天,也是时候让他派点真正的用处了。 谢茵茵犹豫了一下,其实她对于出了家门,清灰是否还会听她的,表示不相信。要是这个人丧心病狂,在街上就做了她,那真是太惨了。 可是看到无恨的目光,谢茵茵就下意识决定顺从。 “那,就这么定了。”谢茵茵从桌前站起来,“要是真被抓进去,我至少要多赚点银子,给祖母和家里人生活。” 她歇了几天,银子从指间就这么溜出去了,这损失都是因为那个可恶的凶手。 谢茵茵重整旗鼓,抱着写状纸的工具,才对清灰露出一笑:“小青,你就跟着我出门吧,不要被人发现了。” 清灰的表情一直都是如死了一样。 谢茵茵要出门惊动了老夫人,立刻让人拦着孙女,无恨看着老夫人:“老夫人,看似的保护,会让茵茵陷入更危险。” 老夫人忍不住想说什么,但不小心碰到无恨的眼睛,那竟是与她自己并无二致。他不是不担心谢茵茵,而是尽管担心,也要让她去。 谢茵茵看两人僵持,连忙一指清灰,对老夫人说道:“没事的祖母,有人保护我。他是隔壁那位公子的护卫,武艺很好,祖母担心的话,可以去问隔壁的公子。” 一边眨了眨眼睛,要是清灰敢对她怎么样,祖母一定要去隔壁向司修离讨个公道啊。 老夫人含泪叹气,终于是不再阻止了:“落山前必须回家,知道么?” 谢茵茵点头,如果落山前还没回来,请一定也去隔壁找司修离。 谢茵茵一出家门,就觉得背后空荡荡的,原本跟在她后面的清灰不见了。 她立刻转身,疑神疑鬼地看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清灰的人影。 后面不仅听不到脚步声,连任何声音都听不到。 这么诡异,是真的消失了,还是他其实没有跟着? 谢茵茵这种担心真是自己吓自己,她狐疑地往街上走,每走一步却都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那是谢茵茵?她又出来了?”谢茵茵刚到摆摊的地方,就已经被眼尖的百姓认出来了。 “真的是?这么说谢茵茵果然没有被县衙抓走?” 谢茵茵一脸沉着老练地铺开摊子,让人觉得她仿佛是个高人,没什么在怕的。 “代写状纸,包君满意,童叟无欺。” 有人凑上去,不相信地看着她:“你……你真的没雇凶杀人?” 谢茵茵将笔扔到水里,抬眼看着那个人:“状师是伸张正义才叫状师,我怎么会雇凶杀人?” 她在这里就算收了钱,那也是帮给钱的讨回了公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花钱对她来说已经是大逆不道了,何况还是去杀人这种没营养的事? 谢茵茵一边暗暗看着围过来的人,想看看有没有人鬼鬼祟祟很可疑。 她的时间不多了,不能浪费在与人斗嘴这样的事情上。 突然面前的人散开了,所有人都看向一个方向。 “是县衙巡逻的人,来了来了。” 从半个月前起,蔡县令就定下了每日衙役寻城的规矩,在京城每日早中晚,都会有京兆尹带人巡逻,因此京城街道十分太平。 蔡县令想效法,让宛平县内能长治久安。 谢茵茵一抬起头,也看见了穿着官服的官差,心头一跳。 一群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百姓,想看看衙役看见谢茵茵是什么反应。 谢茵茵盯着走来的官差,脸上淡定,心里捏着把汗。 为首的官差突然站住了,他看着谢茵茵,脸色有点微沉。 谢茵茵不说话,总不至于在大街上就把她抓走,但是万一呢? 良久后,官差脚步一转,朝另一个方向巡逻了。 所有人都看着,感到不可思议,有一双眼睛更是死死盯着撇下谢茵茵远走的官差,充满戾气。 谢茵茵长长松了口气,衣领下都是凉汗,无恨说的对,十天之内,蔡县令并不会抓她。 “谢状师。”一声甜腻的声音叫谢茵茵。 从前根本不会有人称谢茵茵一声状师,除了那个登门求过她的张翠花。 第77章 柴刀不见了 县衙里,蔡县令听到了巡逻回来的差役回报,在街上看见了若无其事摆摊的谢茵茵。 “这个谢茵茵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这个时候还去摆摊?” 蔡县令气的吹胡子:“她不是要抓凶手吗,信誓旦旦在本县面前保证,还是觉得县衙真不敢抓她?以为本县在和她开玩笑?” 这个丫头,妄他顶着压力放了她,她居然把他的好心全当成驴肝肺? 师爷欣慰说道:“大人息怒,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本来就不用太指望她。” 可惜蔡县令这边的调查陷入僵局,正因如此,才会愿意相信那样一个小丫头吧? 蔡县令觉得脸疼,揉着眉心,气的撂狠话:“反正只剩下明日了,看后日一到,本县抓不抓她!?” 这时一声擂鼓,如同打雷一样。 忽然蔡县令一个哆嗦:“什、什么声音?” 是县衙外面的击鼓声。只是他已经很多天没听到了。 师爷半晌回过神:“是,是有人拿着谢茵茵写的状子,来告状了。” 蔡县令崩溃了。 大街上,一时间人们交头接耳,“想不到谢茵茵居然拉了县衙当靠山。”县衙的人见到谢茵茵居然都绕道而走。 “看来以后得对她恭敬些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这谢茵茵小小年纪,看起来比她爹还有本事?”原先以为不就是个小丫头,能掀起多大的浪。 一声不知从哪里起的冷笑,像刀子一样:“再怎么样也是谢恶讼的女儿,你们忘记了当初有多惧怕和厌恶那个恶讼?” 只见一个刀削脸的中年男人,拢袖阴冷站在一边。 一旁的几个百姓面面相觑,“虽然谢方樽是很可恶,但是,谢茵茵好像并没有做过她爹那样的坏事……” 相反,凡是找她写了状子的,都得到了伸冤。张翠花的事情更是宛平县人尽皆知。 那男人脸上更露出恨色,他阴沉说道:“那又怎么样,自古都是父债子还,有一个恶人当爹,注定了她只能是孽障之女。” 许多人都不吱声了,应该也没什么人愿意真的为了谢茵茵与人争辩,这句话同样戳中了人心理弱点,她谢茵茵是好是坏,管她去,说到底跟他们无关。 顿时该散的都散了,而之前挑唆的那个中年男人,也一瞬间没了踪影。 谢茵茵的摊位前,此刻一个穿着艳丽的女人在那里,身上一股浓郁的香粉味。 “谢状师,小女子史仙娥,在这等了状师两日,算是把状师盼来了。”女子说话的时候还眨着眼,一双含情目,看的谢茵茵都有些脸红了。 史仙娥,这名字,加上女子这一身的风情,不得不说名字很相配。 只是……谢茵茵隐约猜到了女子的身份:“请问史……咳咳,请问姑娘有什么冤屈要伸吗?” 史仙娥看着谢茵茵,明明不大的年纪却故作老成,忽地笑了出来。 “之前只听说谢状师年纪小,想不到,竟真是这般的小姑娘。”史仙娥捂着嘴银铃的笑,周围好几个男人,已经眼睛盯在了她身上。 乖乖,这是哪个楼里的倌人,真是勾人…… 史仙娥忽然就伸了手,拉住了谢茵茵的手,史仙娥的手也是绵软无骨,像被一团棉花包围一样酥软,谢茵茵吓了一跳。 对面明明也是女子,她却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谢茵茵赶紧把手挣脱:“姑娘有话就说,不要……动手动脚……” 结结巴巴说着,史仙娥看到谢茵茵局促的样子,更加笑起来,声音有些放肆。 就在这时候,谢茵茵发现自己衣袖里有点膈应,似乎是一团纸塞到了她袖子里。 她不由一顿。 史仙娥的身子摇摇从摊位前站了起来,“这大庭广众,小女子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含情美目眨着谢茵茵,十分暧昧:“不知状师可否与我单独……小女子就住在锦花楼,状师何时有空,都可以去寻小女子。” 谢茵茵实在被这女子惊得够呛,锦花楼,那是宛平县的青楼,现在这些女子拉客,都拉到大街上了吗,可她、她也是个女的啊! 眼看史仙娥真的一扭一扭的走远了,还一步三回头,冲谢茵茵抛媚眼。 “我等着状师。” 谢茵茵没有把袖子里的纸团拿出来,毕竟街上人多眼杂,而且这史仙娥实在是,谢茵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 她居然在大街上被一个女人调戏了,这女人还是倌人。 谢茵茵不是对倌人有偏见,只是她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摸过手。 抬起头,发现起码三个男人朝史仙娥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那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去干什么的。谢茵茵:“……” 不知为什么,她想起来祖母知道她爹病倒之后,匆匆赶到家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咬牙切齿对着她说:“茵茵,你给我记住了,这世上男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无可救药的蠢货,一种就是像你爹这样、根都坏透了的恶有恶报的坏蛋。” 蠢货和坏蛋,似乎选哪一个都很惨。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例外的男人吗。 无恨在院子里,难得监视的清灰不在,他可以放心炼制一些秘药。可是他却静不下心,明知道她应该是安全的,却控制不住去想。 这就是担心一个人会有的心情么? 无恨索性起身,走向谢茵茵院子,也像她等他一样,想等她回来。 路过前门,看见一个丫鬟拿着扫帚在柴房里进进出出,似乎焦急在找什么东西:“奇怪,怎么哪里都找不到?” 无恨盯着没头一样乱转的丫头,眼眸微动:“丢了什么?” 丫鬟诧异向他看了过来,“无恨公子,柴、柴房的柴刀不见了。” “柴刀?”无恨眉心皱了皱,“什么时候丢的?” 丫鬟叹道:“柴房有日子没打扫了,上次还是……小姐提着上山,去给老夫人采药。” 只是一把柴刀,并不贵重,可是实在觉得奇怪。 明明就放在柴房里,哪去了呢? 无恨近一步问:“除了柴刀,没丢别的?” “没有啊。”丫鬟无辜地眨眨眼。 第78章 自愿当鱼饵 谢茵茵一直盯着落山的太阳,准时起身收摊走人。 旁边还有等着的百姓:“怎么就走了,状师?再帮我写一个吧!” 谢茵茵笑眯眯:“收摊了,明日请早吧。” 鬼知道她明日还来不来。 腰上鼓囊囊的钱袋子让她心满意足。 谢茵茵甩开百姓直接朝家里走去,目光在人群中搜索,那个清灰真的一整天没露人影,可要是他真的在某处已经把她所有都看在眼里,又觉得更加毛骨悚然。 “状师,请留步。”耳边又有谁在叫她,谢茵茵吓了一跳。 这才看见,面前多了两个陌生的人拦着她,“你们是谁?” 那两人露出恭敬之色,甚至有些谄媚道:“谢姑娘,我家主人有冤,想请姑娘能为他伸冤。” 谢茵茵看着他们,不动声色道:“我已经收摊了。” 两人似乎互看一眼,更卑微说道:“状师,我家主人的确有不能明说的冤情,整个宛平县除了谢状师之外,怕是没人能替我家主人伸冤了。” 这番话听起来相当诚恳,说话间两人也忽然面露悲戚。 两人穿着下人衣服,举止神态也是常年服侍人的反应。 “你家主人为何不自己来?”捡着她收的时候来拦她。 两人垂下了眼:“实不相瞒,我家主人早已病重在床,恐怕就要不久于人世,所以才斗胆……差我等前来请状师走一趟。” 听起来真是凄凉,可谢茵茵看着这两人却只觉得直觉古怪。 “求状师一定去见见我家主人。”其中一人抬头,忙说,“状师放心,我们会、会多加钱的。” 谢茵茵心里动了动,不是因为加钱……只是她忽然想到,万一、这就是钓鱼呢? 她现在是鱼饵? “前面带路吧。”谢茵茵说道。 那两人面上一喜,立刻急不可耐就转身:“状、状师请。” 谢茵茵故意微微沉着脸,跟那两人上前。 两人刻意一左一右,把谢茵茵带在中间,而且始终保持和谢茵茵一个手臂的距离。 “远吗?”谢茵茵沉着地问。 两人脸上堆笑:“不远不远,就在前面。” 然后谢茵茵就走啊走,左一个前面,又一个前面。 谢茵茵忍不住问:“究竟还有多远?” 两个人还是一脸假笑:“不远不远,前面就到了。” …… 谢茵茵忍住心里骂,这要真是一个陷阱,设陷阱的人也蠢爆了,把陷阱设在这么远的地方,就不怕猎物半途累的跑路吗? 奶奶的。 眼看前面两人还不知道已经露馅,眼里的喜色已经快掩藏不住。 前面越走越偏,谢茵茵原先的笃定已经没有了,她开始不断往旁边瞄眼,那个清灰,应该是在跟着她吧? 她自愿上钩来当鱼饵,是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要是压根黄雀早就不在了,她岂不是实惨? 就在担惊受怕,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终于,前两人一下停住脚步,声音透着喜色说道:“状师,到了。” 谢茵茵抬头看去,是一幢很老旧的宅子,门扇微微开着。 两人催促道:“我家主人就在里面,状师快快进去吧。” 谢茵茵扫了一眼两人,终于到了,看来是因为走到了这,两人脸上佯装的悲戚都消失不见了。 “你们不进去吗?”谢茵茵故意问。 两人交流一个眼神,陪笑道:“主人有话自然想与状师单独说,我们就不进去搅扰了。” 谢茵茵盯着他们,两人低头掩下了神色。 “状师还是快进去吧。” 谢茵茵这才慢慢上前,到那扇半掩的门前,余光却注意着身后。 那两人看谢茵茵站在门前不动,其中一人阴险一闪而过,悄悄靠近,猛地推了一把谢茵茵。 谢茵茵“啊呀”一声,直接扑进了屋子里。 说时迟那时快,外面两人立刻把门关起,谢茵茵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一声刺耳的尖笑响起在了屋里,“谢茵茵!你终于也有了今天!” 谢茵茵这才狼狈地抬起头,屋子里漆黑一片,但不妨碍她觉得这声音耳熟。 而很快,就有人点起了蜡烛。 随着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谢茵茵不知是意外还是不意外,看见了坐在上首高傲厌恶看着她的妇人。 李夫人说道:“你终于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谢茵茵盯着她:“原来是你。”她的确成了鱼饵,但是却不是引凶手上钩的那个饵。 “娘。”李夫人身后床上,缓缓坐起一个人影,一脸病态的苍白,却还是遮不住嘴角那丝狠色,和眼角那丝浪荡。 “李大庆?!” 李大庆看到谢茵茵,双目窜着的火要将他吞了:“娘,现在就扒了她,我一刻也不能等了!” 谢茵茵立刻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门板上。 清灰呢?怎么还不出现? 李夫人抱住儿子安抚:“好的,娘这就如了你的意,今日必然为你报仇!” 之前她没想到这办法,白白放了这丫头,今天可没这么好事了。 谢茵茵吞咽了一口口水:“你们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李夫人笑声有点尖:“犯法?有人看见才叫犯法,你自愿来到这,这里方圆百里都没有人,你就算叫破喉咙都没有人听见。” 谢茵茵盯着他们:“没有人,却有畜生。” 这屋里就有两个,门外也有两个。 李夫人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扭曲在一起。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个死丫头居然还敢这么气她?! 李大庆在身后身子痉挛一样抖:“别跟她废话了!” 借着烛光,他这时才好好看清谢茵茵,这些日子以来,他日夜想的,都是这张脸,想着把这张脸揉碎,把她身子撕开,让她永永远远臣服于他。 她让他男人尊严尽毁,他就要在她身上找回来。 李夫人也知道谢茵茵的狡猾和一张嘴的厉害,她直接吩咐左右,“上去,扒了!” 等没了尊严,看这丫头还怎么傲。 谢茵茵大喊一声:“小青!” 两个人上去按住了她,谢茵茵挣扎一下没有挣脱,像被铁钳箍住了。 李夫人咬牙切齿:“我还小白呢!” 李大庆忽然道:“药,娘,药……” 李夫人一下子反应过来,眼睛死死盯着桌子上,今日他们准备万全,为了让谢茵茵顺从,这迷药必不可少。 “把药给她灌进去!”李夫人厉声喝。 谢茵茵惊慌地看见桌子上摆的一大碗药。 “你们要干什么?” 李夫人终于看见那张脸上出现惧意,她心中止不住的畅快:“是让你喜欢的东西,喝进去,你就能好好伺候我儿子,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作证你是自愿委身于我儿,一切都是你自愿的,你就算告到官府去,到时候就算你这张嘴再厉害,也没办法替你自己洗清污名!” 第79章 事不过三 李大庆脸上的笑逐渐放大,他因为激动抖得更厉害了。 谢茵茵这时候真的觉得手脚发冷了,那碗药被端来凑近她,是什么药可想而知。 谢茵茵猛地咬紧口鼻,拼命想挣脱钳制。 她越这样李家母子就越兴奋,李夫人眼中发狠,即便这一次她家儿子还是不行,可是只要脱了衣服上了一张床,谢茵茵就是有嘴也说不清,清白算是彻底毁了。 药碗被堵在谢茵茵嘴边,谢茵茵鼻子一算,眼睛红了。 她就要毁在这了吗? 忽然之间,扯着她的两个人同时一声惨叫,那药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黑色的药汁在地上卷出白色泡沫,两个人痛苦地蜷缩在了地上。 谢茵茵仿佛呆了地看着他们。 李夫人猛地从床上站起来:“你们干什么!?” 下一刻,她脖子上一凉,一把细细的刀贴在她的颈项,仿佛轻轻一动,就能温柔割断她的血管。 小青?谢茵茵盯着突然出现的清灰。他从哪里出来的? 李夫人声音像是破了风:“你,你是什么人?” 清灰的目光只是看着谢茵茵:“杀吗?”他永远只有简单的一问。 谢茵茵眼圈还是红的,还来不及缓过来:“不要杀他们。” 李夫人眼里都是怨毒,不愿意相信:“你明明是一个人来的……” 谢茵茵盯着李夫人,是的,她也很不解,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早可以出来,却要等到现在才现身。 清灰看了一眼谢茵茵脚下的药汁,冷然道:“那是毒药。” 所以他才出现了,他的任务是不让谢茵茵死。至于其他的…… 谢茵茵盯着被泼湿鞋,她再盯着李夫人:“毒药?”所以是想让她死? 李夫人狠狠地咬牙:“让你死太便宜了,这只是我买来催情的药,让你听话服侍我儿子!” 李夫人恨她,还真没想过让谢茵茵简单就死,而是想让她活着比死还要痛苦。 谢茵茵望着李夫人的脸,眸子动了动,“买的?” 显然,这种药当然只能买,可是哪一家正经的药店,会卖这种药给人。 谢茵茵看着清灰:“这是什么毒?” 清灰冷冷说:“毒药断肠草,喝下去不出半刻钟一命呜呼。”说明只要喝了,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是毒药中最毒的。 李夫人不相信:“不可能,药铺明明说这是催情药……”什么断肠草,她听都没听说过。 谢茵茵看着李家母子,如果是说谎,这神情也太逼真了。 李夫人忽然道:“谢茵茵,你休要陷害我!” 她明明下的是催情药,怎么会变成毒药,一定又是这丫头,早就设计好的。 绑人的倒先开始喊冤了,谢茵茵心道,如果李夫人说的是真的,那就是连她都不知道药已经变了,是药铺卖错了药?有可能吗?这可是剧毒。 谢茵茵看着李夫人:“你在哪个药铺买的?” 李夫人虽然被割着脖子不敢动,脸上却还发着狠:“本夫人怎么知道,难道本夫人还需要亲自去买药?” 说的也是,自然是吩咐下人去做。 谢茵茵一动不动盯着她:“哪个下人买的,指出来。” 她预计那人还在这里,因为李夫人策划了这么多,肯定不想让人抓到她李家的把柄,毒药买来是直接放在这,而不会进李家的大门。 李夫人都没感觉到疼,只感到一股温热的热流从她脖子下来,她低头的时候,面前衣襟已经红了。 李大庆尖叫:“娘!” 清灰淡淡说道:“说。” 李夫人吓傻了,颤抖的手指,指向了身旁一个丫鬟。 那丫鬟一直低着头吓得发抖,直到李夫人咬牙切齿叫她:“秋、月!” 秋月一下子噗通跪在地上,哭泣求饶:“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夫人,奴婢只是付了银子,就把药拿回来而已!”真的不知道是毒药啊,她一个小丫鬟怎么有胆子做这种事。 李夫人现在恨不得把这丫鬟撕了。 谢茵茵忽然有一个可怕的猜想,其实从刚才起她就有隐约的感觉了,她问丫鬟刚才一样的问题:“你在哪个药铺买的药?” 丫鬟瞪大眼睛:“奴婢在,在……” 话没说完,眼睛却越瞪越大,忽然这丫鬟七窍流血,直接死在了地上。 李夫人跟李大庆都骇极,谢茵茵同样是许久没反应过来。 这秋月眼睛还瞪着,活脱脱死不瞑目。谢茵茵心里道,怎么会这样。 这已经明摆着,有人借李家母子的手,想除掉她。李夫人不知不觉当了别人的枪使,方才谢茵茵真喝下药,毙命了,李家就成了板上钉钉的背锅凶手,再怎么辩解都不会有人相信。 在宛平县,现在只有一个人最巴不得谢茵茵死,只有她死了那个人才能真正放心。 那个见不得光一样一直躲在暗处窥伺的凶手。真正杀了朱三顺却嫁祸谢茵茵的恶魔。 谢茵茵回过了神,目视着还在愤恨盯着她的李家母子,忽地勾起一丝凉薄微笑。 她第一次明白,只有她自己能保护自己,她本就不该把希望依附于其他人,尤其还是这样一个没有感情没有心的杀人机器。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黑衣人清灰一定杀了很多人。那种死人的气息,对任何人都不会施于同情的冷暴。 谢茵茵走到李夫人面前,盯着她:“这是你和你那蠢儿子第二次恩将仇报,事不过三,你也不会有第三次机会。” 李夫人瞪着谢茵茵,正想问她想干什么,谢茵茵忽然就后退一步,对清灰道:“割她一片衣服下来。” 李夫人今天穿的是韵白锦缎,可惜她的心肠是黑的,再白的衣服也遮不住丑陋的心。 清灰已经手起刀落,李夫人大半个袖子都被割下来,她尖叫了一声,差点晕过去。 李大庆脸露狰狞:“你要对我娘做什么?谢茵茵?” 谢茵茵没有看李大庆,她直接走到桌旁,从身上拿出了她写状纸的工具,里面有笔墨。 谢茵茵提起了笔,正要在那片衣袖上写什么,忽然她一顿,冷笑把笔扔了。 “把她的血再多放点出来,给我当墨用。” 第80章 以牙还牙 李夫人疯了一样,刚才她还在胁迫谢茵茵,这转变也太夸张了,她开始破口大骂:“谢茵茵你这个xx养的贱货,你竟敢对本夫人……” 后面的话淹没在喉咙里,因为刀,已经冰冷贴着她的脖子皮肉划过。 谢茵茵轻轻盯着她:“你最好不好挣扎,越挣扎,你会越……疼。” 随着鲜血滚落的,还有李夫人吓出来的眼泪,“不要…不要杀我。” 这么快就开始求饶了,果然泼妇只是嘴巴毒而已,一样的贪生怕死。 谢茵茵站到李夫人的面前,用狼毫笔,轻轻抹过她的脖子,一边看着她眼里恐惧和绝望交替的神情。 这样轻柔的动作,却能让李夫人清晰感觉到她的血被狼毫笔,一点点吸取,直到那笔尖染的鲜红,真的像红色的墨汁一样。 谢茵茵淡淡一勾唇,今日之事,想必李夫人会永永远远记在脑海里。 应该是她想忘,也忘不掉的噩梦。 谢茵茵提这笔转身回到桌前,在那白色的衣袖上,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字,看着那笔尖上的血慢慢吸干,这才是真正的血书呢。 谢茵茵提起衣袖,再次向李夫人走过去。 李夫人眼底惊恐要死:“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恐怕她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么惧怕谢茵茵。她不能再流血了,再流血她会死的! 谢茵茵走到她跟前,幽幽一笑:“好好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李夫人现在眼睛里没有一点焦距,恐惧却让她拼命瞪着眼,盯着那片自己的衣袖上,现在写的满满的字。 那是一份认罪书,写下了李夫人今日的罪行,时间,地点,以及她如何陷害谢茵茵,看到这份认罪书,李夫人瞳孔紧缩。 谢茵茵却不慌不忙把衣袖翻到了另一面,继续让李夫人观赏。 那上面写着,李夫人毕生都不能再有伤害谢茵茵的念头,最好以后对谢家绕道走,不管是伤害她还是谢家其他人,谢茵茵都不会放过她。 “看完了的话,就签字画押吧。”谢茵茵淡淡说。 李夫人瞪着谢茵茵,签下这个,跟主动投案自首有什么区别,谢茵茵居然妄想让她签一份承认杀人的罪证? 谢茵茵盯着她:“如果你违背了这份协议,我就会把正面的认罪书交给县衙,到时候,你和你的宝贝儿子就只能在牢狱里过下半辈子了。” 这意思是,只要李夫人肯遵守协议,今天的事情,谢茵茵就不追究? 李夫人死鱼眼一样的盯着谢茵茵:“你这贱丫头诡计多端,休想让我相信你!” 要是她转头交了认罪书,她和李大庆还不是一样死? 谢茵茵头回遇到这样不要脸的:“你还有的选吗,我再诡计多端,也不像你们母子一样阴毒,要么签了这份协议,活着走出这道门,要么你们母子就一起到阴间作伴吧!” 李夫人怂了,除了怂她没有别的选择,身后李大庆痛哭流涕:“娘,我不想死,求求你签了吧!” 有这样的儿子,何愁李家不败。谢茵茵心里寒冷。 谢茵茵举着协议书到李夫人脸前:“我是不着急,可你流的血……快干了吧?” 清灰是高手,刀片薄薄贴着皮肤,一点没有碰到要害,可是李夫人不知道,她只会真的害怕。 李夫人颤抖地抬起手,似乎想拿谢茵茵手里的笔。 谢茵茵道:“不用那么麻烦,你身上就是现成的血,沾一沾在这里按个手印,别浪费了。” 李夫人愤恨咬牙,却还是颤抖着照做了。 在正反面都按下了鲜红的手印,谢茵茵检查一番,就收进了衣袖里。 李夫人盯着她:“你说要放了我们母子。” 谢茵茵看向她明明害怕,却还非要装出的狠色。 “不是人人都像你们李家母子、能活的这么没脸没皮的。” 李夫人敢怒不敢言,耳边,一声阴嗖嗖细细的声音问谢茵茵:“你确定要放了他们?” 这可是报仇的绝好机会,他可不是随时都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丫头出手的。 谢茵茵不想多说话:“放。” 清灰目光幽幽,眨眼间,他已经离开李夫人数步远。 发现真的重得自由,李夫人立刻跟李大庆抱作一团,母子俩不顾任何形象地夺路而逃,连死了的丫鬟尸体都不管。 她最后落在谢茵茵身上的目光,是怨毒又恐惧。 清灰事不关己地站在角落里,果然还是妇人之仁,他最看不起。 看着他,谢茵茵忍住心里的厌恶,先走到门边,捡起了摔碎了的碗。碗里还残留一点药汁,她放了李家母子一码,不是因为好心,更不是因为相信她们那样的恶棍也会改过自新,而是因为这残留的毒药。 这是那个凶手留下的证据。 如果告到县衙,说是李夫人和李大庆想毒杀她,固然能让这两人受到报应,可是那个背后的凶手……谢茵茵最不想放过的还是他。 所以权衡之下,她决定还是先放李家母子走。饶了他们这最后一次。 谢茵茵这才起身,冷冷盯着清灰:“你为何要等到这个时候才出现?” 他是保护她的,可是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现身。 清灰的目光阴冷幽幽的,他似乎并不打算向谢茵茵解释。 纵使被迫保护她,她也不是他的主子。 谢茵茵大概能猜到他心里怎么想的,她端着那药转身,忽地冷笑一下:“你只是保我不死,假若这碗药不是被换了,真的是催情药的话,你也会看着我喝下,被李大庆母子折磨。反正只要我活着,都不算是你保护不周。” 那双阴沉的眸子难得波动了一动,幽幽地落在谢茵茵脸上。 谢茵茵另一只手在袖中紧握,可她什么也不能做,这个男人让她生理都产生了抵触。 刚才经历了那样一番惊魂,她怎会不后怕,可现在没有人能让她放心露出这一面。 她转过身走出屋外,冷声道:“你把这里处理的干净,我想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她现在要赶紧回家,太阳早就落山许久了,真正担心她的人,在家里。 第81章 主动自首 老夫人已经急昏了头,连续派了两个丫鬟去街上找谢茵茵,到了摆摊的地方,却没见着人影。 无恨也冷着脸站在院中,他在这里等她,却没有等到她回来。 难道,他没能保护好她? 情急之下,老夫人想起了谢茵茵临走时交代的话,“隔壁、我这就去隔壁问一声!” 老夫人急急忙忙要出门,巧的是,她一走到门口,谢茵茵也回来了。 “祖母!” 老夫人眼睛一亮:“茵茵!”上前抱住心头肉喊了半天。 “你这个不省事的劳丫头,我怎么交代你的,日落之前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又把祖母的话当耳旁风不是?” 谢茵茵也委屈,又不能告诉祖母实情,她不由看向了院子里的无恨。 无恨看到她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一向冷静的面上到底忍不住起了波动。 老夫人盯着谢茵茵道:“明天说什么,你都不许再出去了!” 谢茵茵也不想了,明日就是最后一天,即使她不出门,也该有个了结。 无恨走到谢茵茵面前:“饿坏了吧,我煮了粥。” 从她的脸上,无恨看出了谢茵茵遭遇的一些东西,她的神情变了。 老夫人这时擦了擦眼泪:“对,今天晚饭是无……你表哥煮的,我已经吃了一碗,你这会子才回来,肯定饿肚子。” 谢茵茵鼻端闻到了香气,这香气让她瞬间饥肠辘辘,看着面前关心自己的祖母和家人,她真的放下了心。 就算明天是赴修罗地狱又如何,有他们在,她都不怕。 无恨看着老夫人:“您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她。” 只要谢茵茵进了家门,她就是安全的,任何人也别想伤她。 老夫人碰到无恨的眼睛,他微微点了点头。 有些话孙女不能跟她明说,可愿意告诉眼前这个男人。 老夫人心里叹口气,又不放心交代了谢茵茵几句话,才带着丫鬟离开了。 无恨直接拉住谢茵茵,把她拉到了自己的院子。 无恨忽然看着她身后,冷冷吐出话:“滚。” 谢茵茵感到后脑勺微凉,她知道清灰就在她身后。 这声滚字,是无恨对他说的。 谢茵茵没有回头,她也不想看见那张脸。 无恨直直地盯着,他的想法很简单,不管谢茵茵遭遇了什么,这个阉人都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谢茵茵过了很久,觉得背后的寒凉消失了,似乎无恨赢了,他滚了。 谢茵茵张嘴想说什么,无恨抬手指摇了摇,先揭开了锅盖。 把里面香气四溢的粥盛了一碗,塞到谢茵茵手里。“先喝粥。” 谢茵茵捧着暖呼呼的粥,小口小口的喝着,暖意熨帖到全身,什么负面情绪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好喝。” 没等她说话,无恨已经又给她加了一碗。 谢茵茵还想矜持一下的,见状捧着粥笑嘻嘻一口一口喝起来。 一口气喝掉了三碗,无恨的锅里也见底了。见谢茵茵意犹未尽用舌头舔着嘴,他不由伸手,轻轻替她擦掉了嘴角的米粒。 谢茵茵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她看着无恨:“这件事,必须告诉你。” 谢茵茵从袖子里,拿出了仔细包着的碗碎片。 她相信无恨一看就会马上明白。 事实上,无恨接过那碗片,只在鼻下隐约嗅了丝味道,脸色就变了。 “断肠草,你哪来的?” 谢茵茵看着他冰冷的表情,低着头,慢慢把事件经过说了一遍。 果不其然,无恨脸色铁青。 “我今天,差一点,就死了。” 真的是差一点,谢茵茵现在也会后怕。 无恨紧攥起了手,他眼底甚至有一丝杀意,他杀人甚至远没有清灰那么麻烦,只是很久都没有人让他有真的想杀死的想法了。 这个凶手,惹上事了。 谢茵茵忽然摇着无恨的衣袖,说道:“那个丫鬟就要说出她是在哪里买的毒药。” 凶手是怎么能把时间算得那么准,丫鬟还没说出口就永远死了。 无恨轻轻扣住了谢茵茵的手,缓声道:“说不说出来已经都一样了,凶手……他已经暴露了。” 这个凶手每次布局都很周密,巧妙地把自己犯的案推到别人头上,这次又是利用李家母子,几乎每一次,他的计谋都要得逞了。 坏人一旦头脑聪明,好人就会更加遭殃。 谢茵茵眼眸闪动:“他一定是药铺的人,这点无疑了。” 又是乌头草,又是断肠草,这凶手并不是为了济世救人,开一间药铺,只是为了方便他自己杀人? “正因为他着急了,所以更加不惜一切代价只想杀了你。”无恨眼里冰冷一片,可越是这样急,他暴露的越快。 丫鬟在去买药的时候,一定就已经被凶手下了毒,到了时间,正好毒发身亡,凶手怎么可能会留下活口,来指认他。 谢茵茵迟疑说:“可是,城里的药铺太多了,大大小小有上百家了,只有明天一天时间,怎么找到凶手呢?” 宛平县最多的就是药铺,没办法,谁让有一座药山呢? 无恨眸子望着她:“不用找,我知道他是谁了。” 谢茵茵目瞪口呆:“真,真的?” 无恨再次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相信我吗?” 谢茵茵看着他柔和的眼眸,再次回答道:“相信。”不管何时问她,她的答案都不会变的。 无恨眸子更轻柔:“明天时辰一到,你就去县衙,主动向蔡县令自首。” 不要等县衙的人上门,谢茵茵要主动走进去。 谢茵茵有些呆怔:“让我自首?” 无恨说道:“名曰自首,你是要借此机会,告诉蔡县令一些事,一些需要他帮忙才能做成的事。” 再厉害的盗贼,也是贼,贼只有见到官,下意识的就会虚软三分。 谢茵茵隐约似懂非懂,她看着他,慢慢说道:“县衙帮忙才能做的事,难道你要我带着他们,去找凶手?” 无恨看着她:“只有你先主动投案,表现了你的诚意,才有机会说服蔡县令再相信你。” 没有什么比县衙亲自抓住凶手,更能洗脱谢茵茵的嫌疑,也能让那个一直以来玩弄县衙,陷害谢茵茵的凶手得到报应。 第82章 还我清白 县衙内,一个衙役惊慌奔到蔡县令面前,说道:“大大、大人,谢茵茵来自首了!” 蔡县令眼睛立刻瞪起:“什、什么?再说一遍?” 衙役不由手指着门外:“谢茵茵来了!” 蔡县令第一反应,竟然是扭头看向窗外的艳阳高照,他答应的时间、明明还没到,所谓十天,不应该在今夜凌晨吗? 正常人,应该都是不到最后一刻,能躲则躲吧,谢茵茵提前半日就来自首了? 这丫头为什么回回……都不肯按常理出牌!? 反应过来,蔡县令仿佛只有生气,所以他就是信错了,这丫头就是没什么料,所谓给了她十天时间的自己才是个笑话。 蔡县令气哼哼的带着衙役来到前院,看到那里娇小玲珑站着一个身影,就是谢茵茵。 谢茵茵看到蔡县令立刻就行礼:“民女谢茵茵拜见县令大人!” 蔡县令吹胡子,居然半天才蹦出话:“你这时候来干什么?你,你难道承认自己就是杀人的凶手了?” 谢茵茵眸子动了动,她抬起头看着蔡县令,嫣然一笑:“距离大人给的时间,其实还有半日,所以民女应该是来……请大人助一臂之力。” 蔡县令沉着脸:“你又耍什么花招?什么助一臂之力?” 谢茵茵直起身子,看着蔡县令道:“启禀大人,民女已经知道凶手在哪里了。” “什么?!”这两个字大概是今天县令大人说的最多的话了。蔡县令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你再说一遍?!” 谢茵茵一字一句说道:“民女已经找到了凶手,但民女一人之力,自然抓不到那恶徒,所以,民女希望带县令大人一起,去将那凶手,擒拿归案。” 不止是蔡县令,此刻县衙内所有都目瞪口呆,蔡县令良久轻声道:“你找到凶手了?”凶手是谁? 蔡县令几乎下意识就要问出来。 谢茵茵说道:“民女现在不能说,此处人多眼杂,民女怕消息泄露,凶手跑了。” 这院子里衙役就十几个,还有不远处行走的丫鬟,打扫的下人。 那个凶手每次都捷足先登,实在聪明狡猾,谢茵茵不想在最后关头前功尽弃。 蔡县令忍不住心里咬牙,他居然又被这丫头糊弄住了,“给本县住口!” “本县信了你的邪……你的鬼话,这十天你都干了什么了,你打量本县不知道?” 前面几天在家里窝着,一步也没踏出家门,然后还敢跑到街上,明目张胆写状纸圈钱,这丫头,这丫头简直是目无法纪,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就这也能抓到凶手?蔡县令觉得自己要是再相信,他就是世上最蠢的蠢货。 谢茵茵抬起有些惊讶的眼睛:“这些天民女一直尽心尽力的查探凶手踪迹,一刻也不敢懈怠。” 蔡县令觉得自己迟早背过气去,他扶着胸口,不能再跟这厚脸皮的丫头对话了:“你不是来自首的吗,好,那就不怪本县了,来人,把谢茵茵押到大牢,本县明日好好审她!” 谢茵茵眨着眼睛,似乎意识到县令大人是真生气了,她有些垂下眼眸,低低说道:“大人一诺千金,说给十天,自然不能言而无信。……哪怕,哪怕民女现在自首了,县令大人也不能抓我。”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她还委屈上了?蔡县令气的牙痒痒,谢茵茵又说道:“大人,请再相信民女一次,横竖……也只有半日了,若是凶手不归案,民女自愿被押入大牢。” 谢茵茵收起了神色,认真和诚恳向蔡县令磕了个头。 蔡县令盯着她,心里又动了动,这谢茵茵实在是他的克星,偏偏他不忍心这样一个小丫头受到什么冤枉,可是这丫头未免,未免太次次触他底线了。 “你要带本县去抓凶手?”蔡县令盯着谢茵茵那张脸,“你至少要让本县相信,你不是在胡说。” 他不能随随便便就真的跟在谢茵茵屁股后面走了,那会让他变成宛平县最大的笑话。 谢茵茵已经有准备,她眼睛微微亮:“请允许民女近前,给大人看样东西。” 蔡县令皱皱眉,还是同意谢茵茵过来了。 谢茵茵立刻起身,用衣袖挡着,在蔡县令明显看到什么之后,谢茵茵还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蔡县令不惧怕一个小丫头靠近,他都能当这丫头的爷爷了,他更震惊的是这丫头给他看的东西。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丫头还真的不是在危言耸听? 旁边的人不知道谢茵茵跟县令大人说了什么,只知道谢茵茵很快就退回来:“民女也想证明清白,请大人成全。” 蔡县令幽幽道:“可是本县带上人,跟你去,不是一样暴露了?” 一样会让那凶手打草惊蛇。 谢茵茵眼睛幽幽:“所以民女还有不情之请,请县令大人换上便服。人也无需带多,两人足矣。” 所谓有官差在场,只是一个见证,无恨说以凶手的武功和身手,就算县衙的人去的再多,也不是对手。所以一开始就是要让蔡县令亲手见见凶手的凶残。 师爷早就躲在一旁看戏了,直到此刻,他再次不负众望的出来阻止:“大人,不能相信她,只带两个衙役,如何能保证大人的安全?” 这分明又是这丫头的诡计。 谢茵茵看着蔡县令:“民女会保护大人安全。” 师爷也吹起了胡子:“你一个小丫头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就凭你凭什么保护大人?大人千金之躯,朝廷命官……” 蔡县令直皱眉:“好了,别再说了。” 师爷幽幽艾艾:“大人?” 蔡县令说道:“你也随本县去,再带一个衙役就行了。” 然后随便指了一个,被指到的那位立刻一喜,这可是立功的机会,要是真的抓住凶手,顺便保护了县令,那真是太美了…… 师爷隐隐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丧感。 县令大人换了一身衣服,气质温润,蔡县令平时靠着官服才能逼出来的那一股威严冷峻,则并非他的本性。 谢茵茵盯着他,心里道,这样的县令大人,更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和亲近呢。 万事具备,谢茵茵咧嘴阴森一笑:“民女还有最后一句重要的话要交代大人……一会要是打了起来,凶手想杀我或者捅我,请大人一定不要阻止。” 千万别保护她,最好让凶手随便捅,想怎么捅怎么捅。 第83章 还我柴刀 蔡县令带着两人,像是闲逛的路人,无声跟在谢茵茵身后百米处。 居然没有人认出是县令,县衙本就不是人人会去的地方,加上百姓们认官,向来只是认衣服,脱了那身服,又是这样随便走在大街上,谁会多一眼去看。 原本蔡县令也有些提着心,见到完全没有人注意他,才不由放松。 他盯着前面那小丫头的身影,这小丫头倒是真的很了解人心,也善于利用人心弱点去蒙蔽他们。 这要是一个……有坏心眼的丫头,恐怕也是个能让官府头疼的那一类犯人吧? 蔡县令都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想了这么多,直到他们都发现,前面的谢茵茵停住了,她盯着一个门匾,抬脚走了进去。 师爷揉揉眼,使劲嘘着一双老眼昏花的眼,盯了半天认出门匾上的字,终于说道:“大、大人,她进了一家药铺。” 好好地去药铺干什么,难不成还要中途买个药吃? 县衙三人有点瞪眼鼓着气,直到好半天,谢茵茵都还没有出来。 忽然间,蔡县令明白了什么。 师爷也喃喃道:“莫非,就是这儿?” 几个人皱着眉,盯了半日,蔡县令缓缓说道:“有没有人知道这家药铺的背景?” 何人所开,已经多久。 师爷半晌道:“这恐怕要回县衙问了,不过……” 旁边带来的小衙役倒是开口了,“大人,小的知道,这药铺已经开了不少年了,小的还小的时候,就有这家药铺了。” 是宛平县的老字号。 蔡县令问道:“这么说,你对里面的老板伙计也都认得?” 小衙役点头:“认得认得,这家掌柜的十分善人,不仅价格便宜,偶尔还会施医赠药呢。”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打出名气。 是吗,蔡县令不由心道,这么善良的掌柜,难道和凶残的凶手有关系。 师爷再次惊道:“这谢茵茵是不是借故跑了?每家药铺都有后门吧?”他就是不相信这丫头片子。 小衙役看了看他,慢慢道:“这家药铺没有后门。” 蔡县令都有点无语,他倒是不会相信,真要跑还有必要去自首又闹一大圈吗? 师爷有些尴尬笑了笑,他这是真心为县令大人着想,毕竟一个有前科的小丫头的话怎么能尽信? 蔡县令这时看着那小衙役,半晌道:“你是这里的本地人,又认得里面的人,你先进去探探底。” 比他们贸然进去要好的多。 小衙役道声是,立刻就朝着那药铺过去了。 那边,谢茵茵在走进药铺后,立刻就发现一双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她抬起头,若无其事对着那人一笑。 柜台后面,中年的掌柜站在那里,他目光幽幽看着谢茵茵,淡淡一笑:“这不是谢姑娘吗?” 谢茵茵立刻上前,来到了柜台旁,笑道:“掌柜的,原来还记得我。” 谁不记得你。 掌柜的微笑:“上次买了那么多,这么快就用完了?” 这可是药,不是别的,难不成还能当成饭吃的那么快? 谢茵茵忽然笑嘻嘻道:“掌柜的药便宜又好,买过的肯定都不愿意去别家了。” 掌柜的微笑:“谢姑娘实在过奖了。这次……姑娘想买点什么?” 谢茵茵幽幽盯着掌柜,她说道:“这次买的少,就买一样,请掌柜的给我称二两乌头草。” 掌柜的笑容没变,过了片刻才说道:“实在不巧,本店没有乌头草卖了。” 谢茵茵诧异:“怎么会,上次掌柜的不是还卖给我了吗?” 掌柜的不由轻幽一笑:“姑娘再想想,是不是在别的药铺买的?” 谢茵茵和他对视,片刻似乎一笑:“可能……是记错了吧。” 掌柜的微微点点头。 谢茵茵忽然又道:“那,没有乌头草的话,断肠草也行,总不会都没有吧,掌柜的?” 掌柜的收起了笑容,望着谢茵茵:“姑娘说什么。” 谢茵茵看着他,也很讶异:“难道掌柜的是怕我出不起钱,才不肯卖给我?” 掌柜的盯着谢茵茵不说话。 店铺里零零落落进出的客人,没人注意这边的剑拔弩张,这边当然也没空注意别的。 掌柜突然幽幽一笑:“本店不记得有这两样东西,姑娘不如随我到内室去,再找一找?” 谢茵茵也微笑,坚定地摇头:“不,我就在这买。” 掌柜盯着她,谢茵茵也笑,差点害死她,在眼皮底下陷害她这么久,难怪人家都说灯下黑。 掌柜的慢慢道:“在下虽然不知道姑娘有什么误会,但本店着实不卖这两样东西。” “不卖啊。”谢茵茵似乎失望,“那柴刀呢,掌柜的,你也知道我谢家现在不比从前了,一把柴刀现在也要不小的钱,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就拿走啊……” 就像无恨说的,钓鱼要一点一点放长线钓大鱼,消息也要一点点往外挤才有力,连砍十刀的杀伤力,肯定要比砍一刀伤害多了。 谢茵茵看着掌柜的阴沉无比的脸,啧啧啧,城府极深的老狐狸也绷不住了,他看着谢茵茵,这丫头知道太多了,不对,是她竟然什么都知道了。 从一开始以为谢茵茵不过在虚张声势,对这样的小丫头他不屑一顾。 谢茵茵面露为难,加了最后一把火,“要不,把柴刀还给我?”她目光殷殷期待,就像是真的等着他还柴刀。 这个他不屑一顾的小丫头却找上了他的老巢,主动来挑衅他。 他要让她明白,惹上他,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的。 “小虎,去告诉店里的客人,今天我们提前关门了,让他们改日再来。” 叫小虎的伙计正在给客人抓药,闻言诧异,正想问掌柜的,一抬头看见掌柜的可怕的脸色。小虎吓的手里的药都差点没拿稳。 “是、是掌柜的……” 伙计赶紧把药交给客人,然后就开始礼貌地驱赶其他还在选药的顾客。 而此时,谢茵茵还在柜台前,面露微笑,仿佛没听到赶人的话,这赶人本来就不是在赶她,而掌柜的看到谢茵茵一动不动,那一丝被挑衅的杀意渐渐蔓延在他眼中。 第84章 请君入瓮 药铺里的人都走了,连伙计都战战兢兢,在门外把最后一块门板支上,谢茵茵还听到了从外面落锁的声音。 对此,谢茵茵只是懒懒地趴在柜台上,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说道:“不还我柴刀,我不走。”她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对于自己和“杀人凶手”共处一室。 掌柜的面皮上硬生生挤出一丝冷笑,说道:“你以为自己还能走得了吗,谢茵茵?”她把自己这里当成是什么地方。 不管她想耍什么花招,都没用了。她没命走出这里。 自古知道的太多,都是要死的。 谢茵茵看着此刻变脸极快的掌柜:“掌柜的一个卖药的,私下居然做偷鸡摸狗这么让人唾弃的勾当。” 就在刚才,对着那些客人笑得多“和善”啊。果然戴着慈善面具的不一定是好人,面露狰狞的却一定是坏人。 有多和善,就有多虚伪。 掌柜盯着谢茵茵:“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谢茵茵这时微微直起身子,她眯着眼盯着掌柜,说道:“朱三顺不知道怎么写,所以你就把他杀了?” 用生命在教人写字。 掌柜的手已经伸入柜台的一个隔层,握住了里面的刀。 谢茵茵像是长了眼睛,忽然道:“掌柜的想还我一把新刀?我不要,金刀银刀不如我家柴刀,别的刀掌柜的就不能拿出来了。” 掌柜的脸上皮肉扭曲变形,他一定要杀了这丫头,把她千刀万剐。 谢茵茵这样不知死的挑衅,也是豁出去了,不把这凶手逼到原形毕露,她就前功尽弃了。 小衙役趁着门没关严实的时候匆忙挤了出来,一路奔向蔡县令。 “大、大人,不好了,药铺掌柜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突然吩咐伙计关门、谢茵茵还在里面!” 他又不能走过去和谢茵茵搭话,那样不就暴露了。 蔡县令脸色登时一变,抬头盯着那药铺的方向,这么说,果然有问题? 师爷连忙问:“看清楚谢茵茵都在里面说了什么?” 小衙役努力回想:“好像,让掌柜的还柴刀、还有什么草什么的……” 小衙役不清楚,可蔡县令和师爷脸色全变了。 之前确实从城外挖出了什么柴刀,还说正是凶手故意留下的凶器。 蔡县令带头大步向药铺走,师爷和小衙役连忙跟上。 这小丫头竟然是来真的,原先怕她是信口雌黄,现在看到真的有危险,蔡县令心里又觉得实在复杂。 站在药铺的门外,看着紧闭的门板,侧耳细听,里面也听不见什么动静。 “大,大人,我们怎么办?要,要冲进去吗?” 小衙役不由打量了一下他们一行三人,看到县令大人脸上的皱纹,师爷脸上的胡子,再看看自己,因为瘦小一直不得县衙重用,贸然踢开门冲进去英勇救人这种,是不是太为难他了?梦想已久的立功机会就在眼前,可是小衙役却觉得,还是逃命要紧。 “大人,”师爷也谏言了,“为今之计,还是先回到县衙,重新带官差过来,再做打算。” 师爷也很有自知之明,他们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冲进去除了送人头,也没别的结果了。 可蔡县令不悦皱眉看着他:“等回去再带人,里面要是真有什么事,谢茵茵还能活吗?” 嗯,应该已经下葬了。 师爷说道:“是那丫头让大人只带两个人,现在就算出了事,也不能怪大人不救。” 谁知道那丫头逞什么能,这不,把自个搭进去了。 蔡县令拉下了脸,“本县难道能做出把百姓置于险境,自己却离开保平安的事?本县成什么人了?” 师爷早该管住自己这张嘴,还不够了解县令大人吗,何必每次都说些废话?恶人都让师爷做了。师爷心头有些抱屈。 怎么办呢,头疼啊。 掌柜提着刀,一步一步向谢茵茵走过去。 谢茵茵直挺挺站着看着他,不躲不跑,她不是不慌,而是她觉得此刻的凶手掌柜应该更慌。 掌柜的却阴森一笑,“不知该说你是蠢,还是自大?” 居然跑到他面前主动说这些找死的话,还以为他会放过她?居然这么迫不及待想死。 谢茵茵不由吸了吸气,盯着掌柜的,她既不蠢,也不自大,今天就是要和这凶徒摊牌。 “你还不如就乖乖的当成凶手被县衙抓去,看在你年纪小,也不会叛你死刑,何乐而不为?” 又何必非要和他对抗到底,弄得鱼死网破的下场。 谢茵茵看着越来越接近的掌柜,忍着不动说道:“那你惨了,你已经是通缉的重犯,被官府抓住的话,最低死刑,还可能要凌迟。”她好心提醒他。 正因如此,所以这个亡命徒现在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手上多一条命少一条命,对他而言已经没区别。 掌柜握紧了刀,他再也忍不住的眼露出凶戾:“死去吧。“ 谢茵茵眼睛不由自主闭上,还是不动弹,只是她的手心不禁捏紧了。 耳边兵刃相接的刺耳尖锐声。 杀人的刀果然还是没碰到谢茵茵,清灰已经出现了,真是一点折扣都不打,只有在她下一秒就要死的时候,他才舍得出来。 换成掌柜的眼眸紧缩,怎么可能?他刚刚根本就没发现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门窗现在都锁死,这人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清灰不会跟他废话,袖中的刀刃直接挥出,直取他咽喉,但是掌柜的立刻施展轻功掠到了远处。 “你是谁?”他死死盯着清灰。 是这丫头的护卫?这丫头怎么可能请得到这么厉害的护卫? 清灰怎么可能回答他,掌柜在他眼里又算个什么东西,把他擒住了向司修离交差就行了。 清灰再次提着刀上去了,能躲过他的攻击,看来这药铺掌柜确实是个高手。 但那又怎么样,比起杀过的人,他在战场上杀的冤魂不知多少。 两人在几尺见方的屋子里来回过招,那叫个刀光剑影,眼花缭乱。而掌柜的是在搏命,自然一招一式更添狠辣。 谢茵茵爬到了柜台后面,借着柜台的掩护,看着两人过招。 她这时才捂着胸口,喃喃道:“不,不好意思,我贪生怕死,还不想死。” 妈呀,吓死她了。 第85章 没有不可能的 门外面,里面那激烈的刀兵声音听的蔡县令三人也是面色连变,小衙役紧张地说道:“大人,里面好像打起来了。” 废话,蔡县令又不是聋子,他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门。 就一门之隔,让人心焦如焚。 蔡县令决定不管那么多了,“本县必须进去看看!” 师爷也真是机灵,急中生智想起了谢茵茵的话:“大人且慢,可还记得那丫头在县衙说过什么?她让不管怎么打起来都不用管她” 连她自己都这么说了,让蔡县令不要去管,也不需要去保护她。 师爷觉得这话真是时候:“大人,这丫头向来诡诈,没准里面的动静是她自个弄出来的。” 蔡县令的脚已经迈出去了半步,闻言又皱起了眉头,谢茵茵是说过这话,可是,那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让他真的袖手旁观,怎么能做得到? 谢茵茵窝在柜台后面,有点着急地看着缠斗的两人,到现在,其实还有一个关键的东西没有出现。 兵器呢?掌柜杀朱三顺用的兵器在哪里? 薄如发丝,坚韧如铁的东西。 现在掌柜手里的砍刀明显不是当时杀人用的兵器,只有把凶器跟凶手一并送到县衙,这个案子才算是有结果。 “那样重要的东西,一定就贴身藏在他的身上。” 谢茵茵想着无恨的话,可是会藏在哪儿?打到现在掌柜的都不肯露出真底牌,说明他发现了清灰是个劲敌,今天如果没有办法解决这个劲敌和谢茵茵,他的身份一样会暴露。 谢茵茵知道蔡县令还在外面,所以她更明白争分夺秒,她看着掌柜身上已经受了伤,衣服被刀割的破破烂烂挂在身上,即便如此他还在硬撑。 如果藏在身上的话,此刻衣服破成这样,也该漏出来了。 掌柜被逼到了绝境,发出一声困兽的狂吼。 掌柜此刻披头散发,满脸是血,更如恶鬼一般。 谢茵茵还在沉思地想,那天蚕丝乃是细如发丝之物…… 细如发丝!? 头发? 谢茵茵一瞬间眼睛忍不住极亮极亮,心头有一种猜到了答案的惊呼,凶器在,就在他头发里! 这时,掌柜的匆忙躲避清灰的一刀,可是头发险险地被清灰削下来一根。 也是这一刻,掌柜眼中骤然充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灰狼一样。 谢茵茵顿时从柜台后面撑起身子,更加确定了。 趁着掌柜和清灰拼命,谢茵茵知道时候到了,她奋力从柜台后面爬出来,一步并作十步冲向了门口。来到门后,开始拼命拍着门,喊道:“县令大人!救命、救命啊!” 外面为了听动静,将耳朵贴在门上的小衙役,被这一嗓子喊的浑身哆嗦。 他倒吸了口冷气,转头道:“大人,喊,喊救命了。” 居然真的喊了。 身后的县令大人声如洪钟:“本县听到了!” 早就等着这时候了,蔡县令一声令下:“踹门!” 师爷也不再含糊了,撸起袖子和小衙役一起冲了上去。 两人用脚狠踹药铺的门,师爷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县令大人在此,门内凶徒速速束手就擒!” 连续喊了三声,里面谢茵茵听到回应,也笑了起来。 县令大人果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掌柜眼里蹦出恨意,这丫头竟然带了县衙的人来?他大意了! 以为解决掉清灰和谢茵茵就可以了,所有的事就不会外泄,可现在县衙的人来了,如果蔡县令真的就在门外…… 说那时,门外已经传来一声威严的声音:“立刻开门,本县会从轻处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县令大人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掌柜的脸如冰霜,既然这样,就索性把所有见到的人全杀了,然后继续逃亡…… 掌柜似乎用手,轻轻疏理了一下头发,谢茵茵看到这个动作,暗叫不好。 就见有一丝银白的锋刃,直接出现在他指尖,割向了清灰的喉咙! 与此同时,门也被踹开了。 门外,蔡县令三人睁大眼瞪着里面。 一片狼藉,各种药材散落了一地,谢茵茵就缩在门边像个小团子。 谢茵茵才不在乎清灰死不死,可她担心蔡县令,陈掌柜看见真的是县令来了,心头的恼火已经到了顶峰,他想也不想一道银丝就挥了过去! 这天蚕丝足够一下割断三人的头,为他清出道路,逃之夭夭。 谢茵茵距离蔡县令三人最近,可她眼看着那细细的银丝过来,却没本事阻止。 千钧一发,谢茵茵只能豁出去地身子朝蔡县令扑过去,一边扯开大叫:“大人不要进来!” 蔡县令一只脚已经迈到门槛里了,看到谢茵茵直接向他扑过来,还张开手臂紧紧拦着。 那边清灰的脸色骤然一变,丢下陈掌柜,想过去救谢茵茵。 被天蚕丝割到身体,谢茵茵恐怕要变成两半了。 这是陈掌柜千辛万苦等待的机会,果然这丫头就是罩门,他立刻也掠身冲过去。 他计划的很完美,天蚕丝他用了十成力道,足以杀了谢茵茵,再杀县令三人,等谢茵茵被天蚕丝杀死,清灰被谢茵茵吸引注意力,他就可以顺利逃出药铺,然后彻底离开宛平县,像三十年前一样,再一次消失。 可是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天蚕丝割破了谢茵茵的后背,割裂了她的衣裳,然后,就仅此止住了。 谢茵茵害怕万分地睁开眼,手向身后摸了摸,果然只是外层的衣服破了,天蚕丝连她里面的衣服都没伤到。 那根头发一样的银丝,卸了劲之后,就滑在了她脚边。 蔡县令这时也看到了,反应过来这丫头刚才奋不顾身扑过来,就是为了替他们挡下这个? 那边,陈掌柜意想中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反而只有他自己按照计划冲到了门边,惯性刹也刹不住了,被一身戾气的清灰,顺手一个抬手,扼住了陈掌柜的喉咙,把他提了起来。 “找、死!”清灰咬牙切齿。 陈掌柜一脸都是震惊,他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幕。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的天蚕丝无坚不摧,足以削断世上任何东西…… 第86章 金丝软甲 这么大的动静,四周的百姓早被吸引过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真、真的是县令大人?” 刚才又是踹门又是喊话,众人当然听见都在喊县令大人。 “大人!”二十多名衙役浩浩荡荡从街上冲过来,人人手里提着刀,直奔药铺前来,“县令大人!” 蔡县令讶异懵然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会来?” 为首的道:“启禀大人,有人到县衙,说此处药铺出现了凶徒,大人有危险,让我等速速地赶来!” 人越聚越多,“快看快看,县令大人抓凶手了!” 失去反抗力的陈掌柜被衙役押了出来,看他这披头散发鬼一样的样子,顿时让围观百姓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陈掌柜吗?” “县衙的人为什么会抓陈掌柜……” 谢茵茵这时也从身后走了出来,真是太刺激,劫后余生。 蔡县令看着她神色复杂:“剩下的事,县衙会处理,你先回家吧。” 谢茵茵眸子亮了亮,让她直接回家,就是不带她去县衙了?哪怕作为目击者和证人,她还以为也会把她传到县衙问话。 蔡县令看着眼前的烂摊子直皱眉头,“本县还要调查许多事,一时半刻,腾不出手,等案情都理清了……本县倒时候再传你。” 谢茵茵道:“多谢大人!” 围观的人现在是越来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谢茵茵,她怎么和县令大人在一起?” “立刻把凶犯陈四方和证物,都一起押回县衙!” 随着一声令下,陈掌柜被五花大绑,连同那凶器天蚕丝,谢茵茵忍不住道:“此物锋利异常,千万不要用手接触它。” 蔡县令也是亲眼所见,衙役不由胆战心惊地,用手帕包着,才敢拿起。 等县衙的人都走远,街上的骚乱好容易平息之后,所有人才有点如梦初醒。 “听说陈掌柜才是杀了朱三顺的真凶?” “怎么可能?陈掌柜人那么好……” 难以相信是正常的,可亲眼所见的事,总不能自欺欺人。 “如果是真的……太吓人了。” 最恐惧的不是表面的凶恶,而是来自身边熟悉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挥起了屠刀。披着好人皮的恶人,想想让人头皮发麻。 有人醒悟过来,“我,我买的药里会不会也有毒?” 刚才县衙搜了一番陈掌柜的药铺,搜到了许多毒药,断肠草只是其中之一。 顿时街头是一片人心惶惶,还有人匆忙回家准备扔药了。 谢茵茵混在人群里,悄悄地往家走,到拐角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把她拉了过去。 而且一路拉着她,把她带回了家门。 拉着她的自然是无恨。无恨一直都躲在街角,目睹着药铺的经过,直到看见谢茵茵安全出来。 两人谁也不说话走到了院子里,无恨松开了她的手。 当看到谢茵茵后背的那一道细细的口子,无恨脸色还是黑的极为难看。 “把衣服脱下来。”他目光轻轻看着她,“让我看看。” 谢茵茵红着脸,“我没受伤。”真就开始一层层解开外衣,露出了里面的金丝马甲。 刚才的天蚕丝割破了她外衣,碰到马甲的时候,就像是遇到水的泥巴,直接蔫了。 看到马甲完好无损,无恨眸色才缓和一些,这马甲是他亲手所制,能挡水火刀剑都不入,他亲手为谢茵茵穿上,才敢放她去对峙凶手。 谢茵茵正想脱下来,无恨却阻止:“不要脱下来,最好,最好睡觉也穿着。” 这马甲薄如蝉翼,并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即使穿着睡觉也没关系。 谢茵茵一开始看到这马甲只觉得神奇,直到她真的用刀轻轻滑过,却没有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才相信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 正因为知道厉害,谢茵茵才想,普通人恐怕万金也想买这样一件马甲。 谢茵茵嗫嚅说道:“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还是还给你吧。” 无恨眸内柔和:“这就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就算脱下来,旁人也穿不上。”给她的东西,自然不是别人眼红就能夺得去的。 谢茵茵不由怔怔的,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明明一开始,是她差点害了他。 无恨心里想的却是,因为他而给她带来了这么多危险,这一次虽然侥幸度过,要是下次再有危险,他却不在她身边,起码这马甲可以保护她不受伤害。 谢茵茵想起那陈掌柜看见天蚕丝没有割到她时,吃了苍蝇的表情,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是这恶徒该有的下场。 谢茵茵还没笑完,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回身,四处看了一眼。 “那个清……他没有跟着我?” 好像从街上起,这个人就消失了,她也没有感觉到暗处再有人盯着。 无恨淡淡,一点意外都没有:“他已经按照约定帮你抓到了凶手,现在自然是回去交差了。” 谢茵茵当时对司修离说的,是保护她,等凶手出现,出手替她抓住。 难怪在药铺,清灰一直死缠着陈掌柜,不知为什么,谢茵茵想到,真是一条忠诚的狗……但这个忠诚的对象,是司修离。 县衙里,蔡县令隔着手帕捻着天蚕丝:“本县头一次见这种东西。” 蚕结出来的丝,竟然可以杀人? 要没有这一次的案子,而且被谢茵茵那个丫头找出来,谁会知道? 蔡县令不由想到,这个凶手敢这么嚣张,明显就是,看不起县衙。而凶手之所以会这么看不起,还在宛平县平安无事生活了好几十年,自然是以前的县衙真的是腐败无能。 蔡县令一拍桌子,又是一肚子恼火。 一个无能的衙门,就是成了这些恶徒的温床。 师爷摇着头:“大人,还有更吓人的,三十年前此人犯了杀人罪,屠杀了一个村子满门,被朝廷永远流放到岭南苦寒之地,结果又过了几年,此人居然杀光了看管的官差,从岭南又逃了出来。之后彻底失去踪迹,原来就是躲到了咱们这儿。” 蔡县令听的脑袋突突疼,决定不管从哪一方面,这一次都必须杀一儆百。 判重刑,用重典。 第87章 变甜了 谢茵茵伸个懒腰,从床上起来,揉着眼睛打开门,一眼被面前熊熊燃烧的一个火盆吓得清醒了。 她抬起头,看到门口,老夫人,无恨,还有丫鬟都笑眯眯看着她。 谢茵茵脸上一窘,立刻抬手抱在胸前,她,她还穿着中衣呢。 “小姐,快快跨过火盆,把一身霉气都去了!” 老夫人一早就吩咐人准备了,又怕吵到谢茵茵睡觉,他们才在这门口郑重其事的等着。 谢茵茵红着脸:“祖母,这都是迷信。” 老夫人板着脸:“迷信也要跨,今天不迈火盆,不许你出来。” 经历了这么大的事,能化险为夷,老夫人真的是感谢菩萨了。 谢茵茵皱着脸,看着就拦在门口的火焰,还是迈不出去脚。 而且为什么无恨也在,难道他也要看着她做这么蠢的事。 无恨目光幽幽,虽然跨火盆这事他也不见得会信,可他知道这是家人对谢茵茵的关爱,他不会阻止。 到底拗不过老夫人,谢茵茵吸口气,提起裙子,一脚迈了过去。 好烫。 丫鬟立即喜道:“恭喜小姐!” 谢茵茵立刻揉着肚子,眼巴巴看向老夫人:“饿死了。” 老夫人忙道:“特意让丫鬟买了你喜欢的庆丰铺子的包子,还有肉粥!” 谢茵茵一本满足了,还是家里好,还是家里人好。 虽然这十天她都是待在家里,可是案子没破的时候连家里都跟着愁眉苦脸的,终于破了案子,谢茵茵一身轻松,真正的轻松。 司修离面前摆着十好几样的精致点心,比起宫里的御厨,这里的点心即便再精致,也还是连宫里一个宫女吃的都不如。 清灰穿回了自己的黑衣服,那件换下来的垃圾被他一把火点了烧了:“天蚕丝没有伤到谢茵茵。” 在药铺里,清灰看的清清楚楚,天蚕丝的确沾到了谢茵茵的身体,可是却突然软了下来。 是陈掌柜失了手,还是谢茵茵真的天照鸿运,连天蚕丝都杀不死她。 司修离将那只吃了一口的点心推到一边,用手帕慢慢擦着指尖:“你认为有可能吗?” 清灰的脸色阴沉:“属下认为不可能。” 可是即便再不可能的事,幸运还是降临在了谢茵茵身上。 到底是真的冥冥中有幸运之神保护她,还是根本有别的猫腻。 司修离想到这里,幽幽一笑。 问道:“我交代你办的事呢?” 清灰很久才不太愿意说道:“属下没试出他有问题。”清灰听过无恨的呼吸声,如果是有心脉异常的话,一个人的呼吸,是掩盖不了的。 虽然清灰是很想杀了他,但无恨身上,奈何太缜密找不到漏洞。 司修离却幽幽说道:“这世上再严密的窗都会透风,何况人呢,这个人要是真的太完美,说明他本身就是个漏洞。” 是谢茵茵本身就是个奇迹,还是靠近她的人都变成了奇迹。 “本王找到了当年的一位画师,他曾经为神医画像,只是当年离宫的时候,他自作主张焚烧了所有的画,并且自废了双手,到底神医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一位宫中敬仰的画师,甘愿变为废人?” 所有关于神医的一切,都只能变为传说,变为猜测。像是他真的成了虚无缥缈的神,消失于这世间。 清灰阴细的嗓音幽然道:“殿下,只有阴沟的老鼠才会躲着,怕被人发现了打死。” 什么神医,太抬举他了,没有当年允许他进宫为太上皇诊病,哪来的神医名倾天下,哪来的世人敬仰膜拜,神医的名号是他们皇家施舍的,这样一个人却居然背信忘恩,自己躲了起来。 司修离幽深的眸子缓缓笑了起来:“清灰,本王在战场上那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本王只带了你一个人回来,就是因为……你是其中最识时务的。” 这世上拎得清楚的人太少,在战场上司修离可以和最下等的士兵生死与共,称兄道弟,可是当无仗可打,边关太平,他们以为他还是那个可以随便亲近和玩笑的人。 但他已经不是了,他现在是修王殿下,回到京城,他是仅次于皇帝的副帝。坐拥大梁江山的男人。 无恨在谢茵茵面前一派平常无事的样子,等陪了谢茵茵和老夫人吃了饭,无恨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同样的,院子里明明空无一人,他却仔细封闭了门窗,才慢慢走回床前,伸出自己的右手,盯了良久之后,慢慢向上捋开袖子。 手臂上有一条丑陋蜿蜒像蛇一样的青筋,短时间增强心脉的代价,就是筋络都承受不住开始疯狂反扑,血脉逆行,一只手几乎尽废。 但看着这条丑陋的筋,无恨却勾唇露出一丝淡漠,他不后悔,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送走一只老狐狸。 只有不得已利用了她……才让他感到一丝愧意。 正想着,外面就传来了一声轻快熟悉的叫喊:“无恨!” 无恨立刻放下袖子,慢慢转过身。 谢茵茵也不知道怎么又“顺脚”溜达了过来,这整个谢家,似乎只有这个院子,是她喜欢来的。 无恨打开门,就看到谢茵茵一张脸笑吟吟的。 其实谢茵茵找无恨也并没有重要的事要说,只是在家里,她长久没有一个能平等自由说话的人,下人们不会跟她聊什么,老夫人的年纪,已经和小孙女没什么共鸣了,直到无恨来了。 “你躲在屋里干什么?”谢茵茵像是抓到了贼的猫眯起眼睛。 无恨道:“……在换衣服。” 谢茵茵盯着他,还是那一身白,撇嘴:“你衣服没换啊。” 无恨眸光幽深,说道:“换里面的衣服。” 里面?里面……盯着无恨的领口,好像似乎颜色不一样了。 谢茵茵盯着脚尖,顾左右言他道:“你院子里又没有人。” 无恨慢慢说道:“以前没有,现在总有一个人会来。” 而且连招呼都不打,他要是门扇大开,迟早被看光。 谢茵茵佯装听不懂,指着树上道:“果子又熟了,看来今天可以烧汤了。” 这棵树以前结的果子都是甜的,可近年越来越酸,导致老夫人越来越迷信,说这都是因为谢方樽坏事做太多,把谢家的风水都败坏了。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谢茵茵觉得,这棵树也该开始变甜了吧? 第88章 史仙娥死了 谢茵茵的摊位前被挤得水泄不通,“谢状师,我有冤,有奇冤!” “状师,我的冤情更深,求状师先听我说吧!” “状师先听我说!” “听我说……” 谢茵茵快被吵死了,她只有一双手,怎么写的过来,早知道把家里的识字的小厮带着,给她帮忙打下手也好。 焦头烂额应付着一个诉冤的人,谢茵茵努力听着他说话,原来所谓的奇冤,就是他家的鸡跑到了邻居家,被邻居宰杀吃了。之后他上门讨要,却又被邻居提着棍棒打了出来。 邻居说,一只鸡而已,吃了便吃了。 那人两只眼还是青紫的,一肚子委屈:“这不是一只鸡的事,他家常年欺负我和家里孤母,今天偷菜明天偷鸡,我,我实在不想再忍了!” 谢茵茵看着他,往往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凑成了普通百姓的委屈。用针戳你一下,或许不算什么大事,但每天都给你一点不痛快,足够让你气死。 谢茵茵给他写了状子,只收了五两,既然是孤儿寡母,又常年被邻居占便宜,想必没钱,而且,这真是太鸡毛蒜皮了……这也能算案子。 谢茵茵清了清嗓子,喝口水润了润喉咙,正要喊下一个人。 忽然听到排队的人在窃窃私语: “听说锦花楼的花魁史仙娥,昨天晚上上吊自杀了!” 谢茵茵握笔的手一顿。 “死的样子据说有点惨。” “县衙的人都赶过去了,史仙娥的尸身现在已经被带回县衙。” 凡是人死了,不管是被杀还是自死,涉及人命都会经过县衙勘验。 谢茵茵觉得握笔的手开始僵硬,微微发冷。 面前的人好不容易排上队,喊谢茵茵:“状师?状师?”手指还在谢茵茵眼前晃了晃。 谢茵茵目光才有些空洞地看着面前这人。 而议论声还在继续,“可惜了,那么一个美人,怎么就想不开呢。” “我也是听说,是被鸨母欺压,虽然是花魁,但因为年纪大了,青楼那种地方,一旦年老色衰,下场都是可以预见的,唉……” 谢茵茵下意识就揪住了自己的衣袖,显然的,现在的衣袖空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想起那女子曾摇曳生姿地回头,挥着手捐,说道:“我等着状师来……” 她当然没等到她。 史仙娥没有等到谢茵茵去找她。 谢茵茵忽然就站起身,开始收拾摊位的东西。 对面目瞪口呆看着她,脸上诉说冤情流出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状、状师,我还没说完呢……” 谢茵茵道:“对不起,今天收摊了。” 原本正讨论热烈的众人,一见谢茵茵走了,都瞬间静下来,目瞪口呆。 谢茵茵匆匆回了家,直接冲进屋子里,找出了她前几天穿的衣服,全部抖落开来,把袖子整个翻过来,不停的翻找。 史仙娥塞给她的纸团,应该就在袖子里。 可是没有,谢茵茵连针脚线都没有放过,也没有找到那个纸团。 看着眼前堆着的衣服,谢茵茵呆了呆。 晚上的时候,无恨来了,“听丫鬟说你一直没有出门,连饭也没有吃。” 谢茵茵转过脸来,无恨才看见她的双眸,居然是红红的。 她哭了? 无恨没有见谢茵茵哭过,或者说,没有见过她因为软弱哭过。 无恨眸色一凝,“发生什么事了?” 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会让她这样,她身边的障碍,理应都清除了才对。 谢茵茵还是呆呆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不说话。 无恨走过去,才看见地上还有扔做一团凌乱的衣裳,谢茵茵双目失神,看着空洞又难过。 无恨看着她的样子,慢慢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你在找什么?” 谢茵茵红着眼睛:“我害死一个人。” 谢茵茵第一次明白了书里读到的那句话,我不杀伯仁,可伯仁因我而死。 这种感觉跟自己亲手杀了人,原来没有区别。 甚至还会背上更深的负罪感。 无恨有些微惊,谢茵茵的样子完全不像在胡说,可是这怎么可能? 到底怎么回事?无恨只能更加放柔声音问,避免惊了她。 谢茵茵又沉默下去了,那股悲伤顿时在她身上弥漫的更深。 无恨没有进一步紧逼,他只是默默陪着谢茵茵,等她缓过来。 “史仙娥。”良久从谢茵茵嘴里听到了一个名字。 无恨自然很陌生,只能轻轻问他:“史仙娥是谁?” 谢茵茵慢慢咬住了下唇,都是因为她,她一心只想着自己,一门心思只想着抓到凶手为自己洗脱罪名,却忽略了一个人可能向她的求救。 现在谢茵茵再也没可能知道,史仙娥塞给她的纸条上写了什么东西,内疚,几乎将谢茵茵淹没了。 “她死之前,曾经来见过我,还,还给了我一样东西。”那很有可能,是能救史仙娥性命的重要信息。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这份重要的性命攸关的东西被她丢了,谢茵茵就难过的控制不住。 无恨看着谢茵茵陷入沉默,从谢茵茵的话里,他明白这个叫史仙娥的女人,现在已经死了。 而死之前,谢茵茵与她相见,现在谢茵茵觉得,史仙娥是因她死的。 可是谢茵茵有能导致一个人死的能力吗? 看着此刻沉浸在悲伤里的谢茵茵,无恨明白,这个时候,谢茵茵是无法用理智思考的。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没有说那些苍白安慰的废话,他看着面前伤心的小丫头,几乎没有细想的轻轻伸手,把她搂入了怀里。 谢茵茵呆住了,她的脸贴在温暖的胸膛上,忽然有些脸红。 “没关系。” 就简简单单三个字,谢茵茵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像是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她眼泪又流出来。 无恨任她哭,因为对人的善良才让她流出这样的眼泪,像陈掌柜朱三顺那样的恶徒,是永远也不会有这种泪水的。 良久,谢茵茵哭累了,然后直接睡着在无恨的怀里。 此时天色已是入夜,无恨把谢茵茵抱着在床上放好,又为她盖好被子。 看着谢茵茵睡梦中还皱眉难过的样子,无恨也皱起了眉。 现在他要去查查史仙娥是什么人,她的死又为什么会让谢茵茵如此悔恨。 第89章 去她生前的地方 谢茵茵睡醒了之后头疼,她茫然有点回想不起来昨天晚上的事,但片刻等记忆慢慢涌上来,好像,好像无恨抱了她,然后,谢茵茵脸红了。 突然就恨不得再次蒙上被子继续睡…… “小姐起来了吗?”丫鬟听到动静敲了敲门问。 谢茵茵拥着被子,没有答话,但丫鬟已经进来了。 丫鬟端着水盆,柔声道:“小姐好了吧?无恨公子在外面守了您一夜呢,刚才天快亮才走。” 谢茵茵低下了头。 丫鬟不知情,只以为谢茵茵是身子不爽利才这样,用热水拧了毛巾,去给谢茵茵擦脸。 谢茵茵任由丫鬟服侍,直到良久才木然开口:“我要去查个清楚。” 丫鬟捧着毛巾,疑惑着:“小姐要查什么查个清楚?” 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老夫人特意说要去庙里还愿,去去霉气,感谢菩萨。 谢茵茵看到地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丫鬟……或者无恨重新收拾了起来,她现在看见那件衣裳就伤心。 她强打起精神对丫鬟说道:“你去帮我随便拿件干净衣裳来,那件绿色的……不要。” 丫鬟懵懵懂懂,还是过去拿了,看见小姐的几件衣服都好端端的挂在衣橱里,那件绿色的……被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丫鬟给谢茵茵拿了件水青色的襦裙,送到谢茵茵的床边。 谢茵茵洗了脸,又穿了衣服,觉得气爽了一些,谢茵茵盯着那些摆摊的工具,半晌,还是一个也没拿,就转身出门去。 在大门口却和正好回来的无恨撞了个满怀,谢茵茵抬起头看到他,抹着鼻子后退了一步。 无恨看着谢茵茵两手空空,道:“你去哪儿去?” 谢茵茵神情顿时沉了下去,半晌道:“我要去县衙,见县令大人。” 无恨没有问好端端的去县衙干什么,因为他心里已经显而易见。 “你难道想求县令,让你去见史仙娥的……尸身?” 谢茵茵脸上禁不住动了动,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无恨刚才离开到街上,就是为了打听史仙娥的事,所以现在他自然一切都很清楚。 他深深看着谢茵茵道:“你认为县令大人,会同意你看尸首吗?” 谢茵茵一不是此案涉案人员,二也不是县衙内部的人,以她这种身份贸然跑去说要看尸首,不要说蔡县令是个公正严明的人,就算是再昏聩的县令也不会同意这么无厘头的要求。 死者的尸体,岂是一般人能看的。 谢茵茵捏着手,“我去求他……我,我努力地求……” 看她这个样子,无恨心里也不是味道,他缓声道:“有些事不是靠求就行的。” 蔡县令可以在权限内放谢茵茵十日自由,因为他确信谢茵茵是无辜的,他不能让一个可能无辜的小姑娘背上杀人那么沉重的罪名。 可现在就算谢茵茵说出史仙娥曾经去找过她,蔡县令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就让她随意接触死者。 谢茵茵看着无恨,脸上有一种悲伤的茫然,这么说的话,难道她就没有办法了? 无恨握起她的手,谢茵茵目光却呆呆落在无恨那只手上,不由想起史仙娥当初也是这么握着她的手,那温柔无骨的触感,仿佛一下又萦绕在谢茵茵的心头。 无恨将她重新拉回院子里,然后才用目光凝视着她:“想一想,你是想要知道什么,想知道史仙娥是不是真的自杀?还是想知道是什么在背后才促成了她的自杀?” 谢茵茵怔怔的,这些话真是如同在拷问她,她是想知道什么?竟然连她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似乎只是内心的那种迫切感攥着她,让她必须做一些什么事才行。 现在被无恨一问,她有了一种更失落的感觉。 无恨看着她,自然知道现在谢茵茵心里已经把什么都归罪到自己身上,这种时候劝也没用。 “县衙你去不了,但你可以去别的地方。” 谢茵茵抬头看了一眼他,有点没明白,“什么意思?” 无恨说道:“县衙只不过是收容了史仙娥的尸身,史仙娥是自杀,她的死和其他横死的人不一样,那就是,尸体上往往找不到线索。” 不同于是被人害死,被害者尸体上能找到下毒、窒息,种种死因的痕迹,可自杀就只有一种,谢茵茵执着于去看史仙娥的尸身,其实没有必要。 谢茵茵不由又道:“可是……”县衙那仵作,能相信吗?那验尸水平,不是一个烂字可以形容…… 无恨看穿她想法:“即便县衙的仵作再烂,他也不会把他杀验成自杀,这么明显的死因是不会混淆的。” 让谢茵茵见到仵作的总共两次案子,张翠花婆婆吊死那件案子,的确是老人自杀,只是张家人想讹谢茵茵,才重新又解下尸体,吊了一次。第二次朱三顺的尸体,乌头草经过无恨解释,并不是一般仵作能验出来的,所以这两次来看,仵作尽管不济事,却还真不能都怪仵作。 谢茵茵还是有点低头不语。 无恨刚才特意又去确认了一遍,到现在县衙并没有说史仙娥的死因有异常,足以说明仵作验尸以后,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既然如此,所以县衙才没有近一步动作。 谢茵茵怔怔说道:“你刚才说让我去别的地方,是去哪里?” 无恨目光看着她,说道:“去死者生前的地方。” 自杀的人,都是源于环境的压迫,她生前究竟处在怎么样的生活中,才是导致她走向绝路的一个原因。 谢茵茵不由顿住,史仙娥生前的地方,自然就是她居住的地方,那是……锦花楼?谢茵茵脸上有点红,她是青楼的花魁,住的地方当然就只是青楼了,别的地方也不是她能去的。 无恨望着她,目光幽微:“我可以替你走一趟。” 看看史仙娥作为花魁,在青楼中却是如何受老鸨的压榨,以至于十年都没有赎身,因为作为一个楼中最美的女子,她本应该有更多的选择,而不必要把自己逼到人老珠黄,走上绝路的那一天。 第90章 太监都来过 谢茵茵盯着无恨喉间的喉结看了许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盯着那个地方,然后咽下一口:“你,你要去青楼?” 男人逛青楼这种事,嗯,额,对男人来说似乎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看着无恨谢茵茵心里古古怪怪的,虽然无恨说是“替她”走一趟。 见谢茵茵闪烁的目光在他身上,无恨眸子也眯起来:“怎么了?” 谢茵茵再次垂下头:“那个,我只是想问,青楼,只能男人去吗?” 女人难道就,就不能去? 可是青楼里最多的不就是女人么。 无恨脸上动了动,“难道……你也想去?” 青楼里的女人,自然都是良家女子避之不及的,考虑到这一点,他才说要替谢茵茵去。 如果不查个清楚,谢茵茵心里想必不会放下这件事,无恨承认自己并没有多想,只是希望能为谢茵茵解除烦忧。 谢茵茵也知道青楼不是酒楼,那并不是普通老百姓应该随便进出的地方,可是她慢慢看着无恨:“我想亲眼去看看。” 对谢茵茵来说,她不是不信任无恨,而是难道她连亲眼看一眼史仙娥死的地方的勇气都没有。 无恨眸内闪动,他倒是看出来也了解了这个小丫头的倔强,“好,那我们一起去。” 他同样也不能让谢茵茵一个人去青楼那种地方,那可是吃女人的魔窟。 谢茵茵想了想,点了点头。 无恨再次自然地牵住她的手:“走之前跟我来一下。” 无恨带谢茵茵去了自己的屋子,从角落里,他拿出了一个包裹。 “去那种地方,你需要打扮一下。” 这个打扮不是那个打扮,无恨松开包裹,露出了里面的衣服和一些……胡子帽子之类的东东? 谢茵茵呆呆坐着,无恨熟练地替她抹了脸,贴了胡子,又帮她把最重要的头发给散开,重新编制成男子的发型。 最后从里面拎出了一件衣服,看着谢茵茵。 谢茵茵这时候当然懂了,慌忙抢下衣服:“我,我来换。” 无恨便出去了,谢茵茵抱着衣服有点尴尬,以前只在画本子上看见过女扮男装,她今儿个就要扮一次了吗? 无恨在门外等了半晌,见到门一开,谢茵茵出来了。 谢茵茵低着头,来到他身边,“怎,怎么样?” 无恨打量着她,忽地一笑:“除了身量小了些,倒是不错。” 女子天生再怎么长也不可能真的和男子一样,所以这个实在是神仙也没有办法了。 无恨说道:“等我一下。” 他进屋,换下了一身的白色衣裳,穿了一件普通的青衣,把头发简单一束,顿时整个人的气质居然判若两人。 无恨换好走出来谢茵茵居然还盯了好久,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多变?哪一面才是真的他。 无恨拍了一下发呆的谢茵茵:“走了?” 谢茵茵赶紧跟上了他。 两人走的是后门,这事儿也是干过一次,去青楼是必须必须瞒着老夫人的,要是知道无恨怂恿带着自己的孙女去青楼,恐怕什么样的恩人都不管用了。 谢茵茵走在大街上,本来还异常紧张,直到她发现周围的目光没有人落在她身上,她仿佛就是百姓眼中一个透明人。 谢茵茵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大感神奇。 直到快到了时候她才重新又觉得紧张,隔着一条街就闻到了浓郁的脂粉绵香,许多男人闻到这香味都开始面露痴汉。 好丑陋的样子。谢茵茵腹诽。 她不由看向身旁的无恨,无恨仿佛毫无反应,只知道直直地往前走,反倒这劣质的香气,有点让他不舒服皱了皱眉。 谢茵茵心道,祖母还说这世上所有男人都一个样,看来分明不是真的。 她感到无恨忽然攥住了她的手,一窘之下抬起头,才发现,锦花楼已经到了。 门口揽客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眼睛一亮,挥着手帕就上来了:“哎哟两位小爷……” 谢茵茵看着一张鬼画符的脸接近自己,心脏受到了惊吓,这妆容画的,已经连本人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了。 无恨拉着谢茵茵往旁边一跨,直接避过了女子,进入了锦花楼内室。 那女子扑个空,但毕竟客人进去了,她还是重新绽放笑颜,对着下一个路过的客人。 进了里面,谢茵茵吃惊看着精致的楼宇,到处铺着红锻软毯,花楼飘香,真是一处男人心里的人间福地…… 猝不及防看见走进来了两个人,楼里的几个姑娘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老鸨眼睛一亮,不愧是老鸨,已经精明地把谢茵茵无恨两人扫了一遍。 “瞧瞧,这是哪里来的贵人唷……” 老鸨捂嘴偷笑,身子一走摇三遍,到了两人面前。 “贵人勿怪,很少有人白日里来我们楼里,所以多少冷清些。” 寻欢作乐,当然是夜晚,现在这艳阳高照,有人就算从外面路过,也不会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看见自己逛青楼。 男人嘛,都是那种贱贱的。 谢茵茵主动更紧地攥着无恨的手,往他身边靠了靠。 这老鸨的眼睛像是长了钉子,仿佛能把人的灵魂看穿,谢茵茵实在是轻松不起来。 原本老鸨真没看出什么,但谢茵茵这么一来,老鸨就发现了两人牵住的手,可从来没有客人逛青楼还要手拉手,而且这手拉的,又紧又严实,老鸨目光开始幽深起来。 无恨注意到了,他不动声色伸出另一只手,递过了一锭又大又重的金子。 老鸨的眼睛都被照亮了,客人是什么身份,来干什么管她屁事,只要出手大方就可以了。 “哎呦果然我这双老眼没看错,贵人就是贵人,快里面请!春心,桃花,赶紧过来服侍贵客了!” 两个娇艳无比的美人从楼上下来,声音都酥软了不知道多少倍:“来了!妈妈……” 果然给了钱就不一样,这两个下来的女子姿色,不知比门口那位好上多少倍,看着她们温柔无骨的样子,谢茵茵眼前却一晃,看到了那个在她摊位前,浅笑勾魂的女子。 无恨拉着谢茵茵,先在一个位置坐下,春心和桃花一左一右把他和谢茵茵夹在中间,谢茵茵摆着手:“我,我不喝酒。” 她一说话就显得嗓音细细不像男人,所以说完她就脸色白了白。 却看到身旁的两个姑娘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微笑着劝酒。 在这些姑娘眼里,什么样客人没见过,就算太监都来过…… 第91章 窗户外面还有屋子 谢茵茵不肯喝酒,无恨直接看着春心:“去拿一壶白水过来。” 春心这会倒是付了几分真意,毕竟发现无恨竟是这般俊美无双,就算无恨换了衣服抹黑了脸,那也是把他从一个仙人,变成了凡人而已。 春心娇羞地眨着眼:“是,这就给公子换白水。” 过了一会儿白水端过来了,无恨喝了一口,确认没加什么料,这才递给谢茵茵。 春心暧昧的眼睛在无恨脸上逡巡,接着用甜的发腻的声音说道:“这大堂里清冷,怪没意思的。公子,不如跟奴家、一起到楼上的屋里,让奴家陪公子好好聊聊……” 春心的媚眼横飞,青楼女子就是生猛,这就迫不及待了,喜欢就上,压倒再说。 没有男人面对这样娇媚的姑娘还能坐怀不乱,除非不是正常男人。 无恨盯着春心,眼睛眯起来,一言不发。 “公子为何这样盯着奴家,难道……奴家脸上长了什么东西,还是,嫌奴家不够美……”说是嘴里说着,但春心显然傲然地挺了挺身子。因为春心容貌般般入画两腮夭桃浓李,还偏偏一双眼睛像是长了勾子挠人心,实在是够美。 故意说这话,无非是等着眼前这位俊美的男人夸自己……春心满含娇羞。 无恨抬起手,轻轻托起了春心的下巴,目光盯着她脸上。 “比起花魁,还是逊色。” 说着,无恨松开了手。春心桃花两个人的脸陡地变了变,春心的娇羞变成了愕然。 场面一时是极度不安的静默,春心和桃花也交换了一个眼色。 现在的锦花楼没有花魁了,这是谁都不愿提起的事实。 谢茵茵一本正经说道:“我想去楼上。” 她的话打破了僵局,被冷落至今的桃花终于挤出一丝喜色,赶紧亲昵的搂住谢茵茵胳膊:“公子跟我去吧,我好好服侍公子……” 谢茵茵冷不防跌入一个软乎乎的胸膛,顿时大窘,她立刻挣脱了桃花。 另一边,她想也不想扯住无恨胳膊,在春心惊愕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一指春心:“我们,都去你的屋子。” 两个姑娘都是目瞪口呆,而桃花姑娘,更是感受到了从业以来最大的轻视,谢茵茵根本一个眼神都没看她,从头到尾倒是死死拉着无恨不撒手。她对谢茵茵的吸引,还不如一个男人? 春心的脸色也微白,僵硬道:“难道,难道两位爷想要一起……” 的确有一些客人,喜欢玩一些特殊的癖好,而春心的姿色比起桃花,那是更胜许多,难道因为这样,桃花彻底的被嫌弃了? 桃花面露委屈悲愤,直接愤然起身离开了。 看着离开的桃花,春心更是无所适从。 无恨看着站着不动的春心,道:“还等什么,不是要上楼上吗?” 春心隐隐有点后悔了,但是只能扬起笑,“二位公子随、随我来。” 老鸨看到客人上了楼,脸上的笑自然更堆在一起,这上楼的价钱和不上楼的价钱,那可是不一样的。 春心带着无恨谢茵茵绕过二楼的回廊,走向更里面一层,想要上楼和姑娘寻欢的客人,当然更喜欢隐秘一点,才能尽兴。 终于走到一间门口,春心羞涩看了一眼无恨,说道:“公子,到了。” 春心从身上摸出了一串钥匙,伸向了锁孔。 无恨却按住了她开门的手,目光幽幽看着春心脸上:“我不想在这里。” 春心被攥着手,有点不安还有吃惊,“公、公子想在哪儿?” 无恨瞥了一眼她手里那串钥匙,“你一个人的房间,用不了这么多的钥匙吧?” 春心吃了一惊。 她不由捏紧手里的钥匙,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其实是青楼里的一个秘头,楼里那么多姑娘,总有人的屋子安排的不尽人意,而接客的时候,总不好让客人也宿在寒碜的地方,所以其实这一把钥匙,乃是接客的时候,每个姑娘备用的。 哪间屋子没有人的时候,姑娘们就可以把客人带进去,然后门一锁,自在销魂。 无恨盯着春心的脸:“这么说你可以进别人的房间。” 谢茵茵在盯着那串钥匙的时候,眼睛就亮了起来。 “带我去史仙娥的房间看看。”果然无恨说出了来意。 春心苍白着脸,显然这时候已经不觉得眼前两人是来寻欢作乐的了,她抿着唇道:“公子……要去仙娥的房间做什么?” 无恨张开了手掌,上面又是一锭又大又亮的金子。 春心脸上动了动,渴望跟贪婪忍也忍不住。她们看起来在这销金窝里面,到处是金银,可实际上,所有银子都攥在楼下的鸨母手里了。 “公子,仙娥是花魁,她房间的钥匙,都、都只有妈妈才保管……”春心艰难地说道。 无恨幽深的目光看着她:“我相信你会有办法。” 春心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被那锭金子吸引住,她抬起手,握住了金子。说道:“公、公子不会告诉妈妈吧?” 无恨望着她:“这是我们的秘密。”他既然选择这种方式,当然也不可能让鸨母知道。 明知道是这个意思,春心还是有些害羞,她刻低头道:“快跟我来。” 就看春心将那金子仔细藏进袖子里,捏着钥匙,匆忙地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无恨拉着谢茵茵跟上她。 到了一个小门前,春心四处看了看,才从那一串钥匙里挑出一把,摸索着开门。 只是这间房门看起来很是朴素,难道堂堂花魁住在这里? 春心解释道:“我们都没有仙娥房间的钥匙,但是,有别的方法能进入仙娥的房间。” 青楼之中,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从入了这里开始,隐私就是摆设。 只见春心已经打开了房门,示意二人跟着她进去。 两人进去之后,发现这里也有床铺和桌子,看样子似乎也有人住,可是却极为简陋,角落里隐隐约约似乎是一扇窗户。 春心走到那里,直接抬手猛地一推,就见那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窗户,就吱呀推开来了。 可是外面,却不是窗外,从这里能看见“窗外”是一张床的床脚。 窗户外面还是屋子?! 第92章 没有隐私的地方 春心指着那打开的地方,紧张地回头看二人:“从这里过去,就是仙娥的房间。” 谢茵茵和无恨互看一眼,堂堂花魁,竟然这样被人监视? 春心说道:“平时这里没有人,正因为仙娥是花魁,所以她接客的时候,为了避免出现意外,都会有人守在这间耳房里面,若是……出现了危险或者其他情况、仙娥可以喊叫出来,这里的人就,就会出现……” 这番话却听着让人害怕,谢茵茵都惊呆了,接客的时候有人守在这里?那岂不是说史仙娥睡觉时候干了什么都早就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就算是对于青楼中的女子,这也太恐怖了吧?听着说是怕危险,保护史仙娥,可谢茵茵却觉得这是赤裸裸的人身囚禁。 看春心的神色,却好像对此早就不惊讶了,她现在只是害怕鸨母会突然上楼发现她把两人带到了这里。 谢茵茵盯着那窗子,转身看着无恨:“我要进去看看。” 无恨点头:“好。”来都来了这里,难道不看一眼就回去? 春心这时隐隐后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为什么一定要去仙娥的房间?” 那是一个死人的房间,她们亲眼看着史仙娥的尸体从楼里抬出去,即使再怎么假装不害怕,心里都不可能安然无事。 春心现在站在这里,感觉那小窗里都有一股寒意在吹她。 谢茵茵已经直接蹲下去,从那个小窗向里爬,这不顾形象的样子看的后面两人呆若木鸡。 还好她身子灵巧,已经迅速过去了,喊道:“无恨!” 无恨已经立刻蹲下去,也要顺着窗户过去。 神仙一样的公子学着谢茵茵,从窄小的窗子里钻身而过,接着一滚,就到了陌生的房间。 无恨抬起头,见到了这房间的全貌。 花魁的房间,确实不一样,屋内的摆设处处名贵,珠帘微动,气息飘香,屋内燃尽的冷香凄零的落在香炉里。 无恨走向谢茵茵,看着史仙娥生前的房间,看似身处这样的繁华中,却实际一生凄凉,谢茵茵鼻子有点酸。 只见窗子又传来动静,却是春心也爬了过来,她尽管害怕,可她收了金子,和这两人是一条船了,她更怕谢茵茵和无恨在这房间里做什么来。 “自从仙娥出事,妈妈就把这房间锁了,甚至周围住的近的姐妹都搬了。” 春心站在这屋子里,脚底仿佛攥着寒气,她瑟瑟发抖。 谢茵茵吸了吸鼻子,刚才起她就觉得这房间里有一股怪异气味,被屋子里绵软的香气盖着,因为四下封死密不透风,所以这股味道一直没有机会散去。 春心指了指:“仙娥她,她就是悬在那根梁上……” 在屋里头顶,有一根白色的横梁,这梁比较低矮,是用来挂珠帘和装饰的。 史仙娥却用这根梁自杀了。 想起那日情形,春心连做了好几夜噩梦。而锦花楼的许多姑娘恐怕都是如此。 无恨这时若有若无地问了一句春心:“平时都有人在隔壁看守花魁,出事的时候,却没有人发现?” 春心垂下了眼,良久才说道:“因为那天,妈妈临时把我们所有人都叫了出去训话,但是仙娥说身子不舒服,独自留在房间休息。等我们回来的时候……” 谢茵茵听出不对劲,马上就问:“为什么是‘临时’把你们叫去?” 春心幽幽地说道:“平时妈妈也会训话,加上最近楼里的生意不好,妈妈时常责骂我们。那天因为一个姐妹临时葵水来了,不能服侍客人,妈妈就把我们都叫去,当着面责罚那个姐妹。”这就是杀鸡给猴看,进了风尘场,难道还指望有人心疼。 在楼下谢茵茵就看出那个老鸨不是什么好人,可她却听出一些问题:“鸨母连姑娘葵水来了都要逼着接客,却因为史仙娥说身子不舒服,就允许她在房中休息了?” 春心勉强说道:“她毕竟是花魁,妈妈也要给几分面子。” 就是这面子葬送了史仙娥。 谢茵茵已经知道史仙娥当了十年的花魁,这十年中锦花楼中只有她一个人艳冠群芳,其他人都是生活在她的光芒下的。 所以史仙娥因为花魁之身受到的好处也自然比较多,其他姑娘也很有可能因此憎恨和嫉妒她? 她盯着眼前这个春心,长得很美,可是一直却被史仙娥压着,她会甘心吗? 史仙娥要是死了,很明显花魁会落到她身上。 “史仙娥在锦花楼待了这么多年,从没想过赎身吗?”甚至是恩客之中,难道也没有人想给她赎身吗? 作为一个美艳无比的花魁,这样的事应该是可以达成的。 春心眼内闪了闪,“听说是妈妈不肯放人,她拿着仙娥的卖身契,她不给,仙娥也没办法。” 毕竟花魁能赚的钱,比普通姑娘那是十几倍,老鸨见钱眼开,怎么肯放弃这颗摇钱树。 如果是真的,那这个老鸨实在是太恶毒了,史仙娥活在这样没有希望的地方,难怪会想死。 谢茵茵抠着自己的手心,她要这样才能平静一些,即便史仙娥之死真的没有疑点,是自杀,那她周围的这些人,也都是间接逼死人的凶手。 史仙娥那天去找她,也许就是希望谢茵茵可以为她找出办法对付锦花楼吗? 想到这里,谢茵茵更难受了。 无恨的声音响起来:“史仙娥现在死了,看来以后花魁这个头衔,就是你了。” 谢茵茵不由吃惊,无恨竟然跟她想到一块了? 只见春心却好像很震惊,呆呆地,随后眼神黯了黯。 “花魁是听着风光,其实是一点自由也没有,我们都知道,仙娥她也不想当这个花魁。” 谢茵茵不由又和无恨对视一眼。 最关键的是春心似乎并未扯谎,她的神色表示对当花魁并不热衷。 以老鸨的恶毒,似乎可以明白,为什么锦花楼的姑娘,都不愿意当花魁了。 所以不可能是楼里的姑娘,因为嫉恨史仙娥而去害死她? 史仙娥真的就是自己想不开死的? 第93章 曹管事 “咦,这门怎么开了?”一声惊疑和警惕的声音从小窗户传来。 春心猛地一哆嗦,脸上血色全无。 屋里谢茵茵和无恨听到声音也顿时停下了动作,被发现了? 小窗外,显然有人走进了耳房,脚步声极为清晰,像是敲在几人心上。 “没有人?”外面再次传来一声低沉。 随后,那脚步声朝着小窗户过来。 谢茵茵立刻看向无恨,要是他们在这里被发现,什么就都露馅了。 那脚步声停在小窗外面,隐约一声冷笑,小窗的门被人推开一条缝。 “曹、曹管事?”突然一声怯怯的声音,响在了外面。 刚推起一条线的窗户顿了顿,忽然重新关上了。 外面冷冷的男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怯怯的声音再次回答:“我,我只是想来祭拜姑娘,没想到惊动了曹管事……” 那曹管事似乎顿了顿,冷冷又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偷偷过来?你是不想活了?敢公然违抗命令?” 女子似乎哽咽带了哭腔:“我,我知道,但今儿是姑娘的头七……我,我怕姑娘在路上也孤孤单单……” 外面的女声哭的揪心,好不凄凉。 直到那曹管事似乎也不耐烦了,道:“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滚出去,下次再被我发现,就把你扔到底楼去接客!” 锦花楼最底层当然也是最下等的姑娘,姿色平平又不会才艺的都被扔到底层去廉价服务,青楼已经是可怕之地,底楼更是地狱一般的存在。 曹管事直接摔门出去了,外面那女子的哭声才渐渐止了,继而一片死寂。 屋里三人劫后余生,春心一副吓掉半条命的样子,谢茵茵却突然觉得奇怪。 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这里面根本没有人,门也是春心打开的。为什么外面那个女子,却说是她开的? 正这么想着,小窗外面女子怯怯的声音又响起来:“曹管事已经走了,你们可以出来了。” 谢茵茵一脸诧异,那边春心却喜道:“是小景,她是仙娥的丫鬟!” 史仙娥还有丫鬟? 谢茵茵再次觉得惊震,那边春心却迫不及待的打开小窗,爬了出去。 无恨扣住谢茵茵手腕,说道:“先出去再说。” 他们在这里待太久也会引起鸨母的注意,何况刚才那个曹管事,究竟是不是真相信了外面那姑娘的话,还未可知。 谢茵茵却忍不住又回头细细扫了一遍屋内,才慢慢跟着无恨到了外面。 只见耳房中,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姑娘,看脸上也最多十三四岁。 春心感激地看着她:“好小景,谢谢你。” 这要是被曹管事抓到,恐怕比死还痛苦。 那叫小景的姑娘抬眼盯着谢茵茵和无恨,怯怯道:“你们是谁?” 谢茵茵却看着她,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里面?” 这小景出现的时机太巧合,除非是他们进耳房的时候,就被她看见了,可若是看见了,为什么竟然没阻止他们? 春心也有点紧张:“小景?” 小景本就怯怯的样子更缩了一下,半晌慢慢道:“我远远看见春心姐姐……但我以为春心姐姐只是带着客人去、去……” 去寻欢。 一次带俩,这在青楼也少见,小景更加是不敢打扰。 后来那个曹管事来了,却发现耳房里没有人,小景当然立刻就明白过来。 这么说来,这个小景倒是个机灵人。 可谢茵茵看着小景的样子,总觉得那张哀伤的脸下面藏着更深的复杂情绪、恐惧? 谢茵茵心底微寒。 春心哀求道:“两位公子还是跟我出去吧,你们该看的也看了,仙娥她、她真的是自杀……” 锦花楼里绝对没有人会帮着史仙娥去自杀,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 小景听见春心的话却震惊了,盯着谢茵茵无恨:“你们,你们难道是来……” 史仙娥就算是花魁,那些客人贪恋的也是她的容色,现在人死了到现在,别说前来悼念了,个个躲都躲不及,又怎么可能愿意到史仙娥的房间去看。 谢茵茵今天只是想亲眼看一眼史仙娥活过的地方,根本没想引起太多人注意,她不由下意识想解释说道:“我们其实是——” 小景的眼里忽然闪烁了几下,如同燃起了希望:“你们,是不是来给我家姑娘伸冤的?” 谢茵茵解释的话收进嘴里,她盯着小景:“你说,什么?” 为什么说是伸冤? “你家姑娘不是自杀吗?”自杀的人怎么会需要伸冤? 小景流露一丝愤然,她一边捏紧了拳:“我家姑娘,才不是自杀!” 谢茵茵万没想到还会柳暗花明又一村,“那你家姑娘是怎么死的?” 小景紧紧捏着拳头,连春心都紧张,“小景,你不要再乱说话,仙娥是自杀的,我们都看见了。” 一根绳子吊死,死后还睁着凸出的眼睛。 谢茵茵现在只看着小景,这个史仙娥的所谓丫鬟,会不会知道更多? 小景眼里蓄满泪水:“姑娘她,她就是被那两个恶心肠的人逼死的!” 两个恶心肠?谢茵茵知道一个是鸨母,另一个还有谁? 春心惨白着说道:“小景,你疯了?” 把什么都说出来,楼里能饶了她们吗? 小景不管不顾哭道:“我家姑娘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谢茵茵看着小景,“你说还有谁,逼死了史仙娥?” 小景抹了一把眼泪,眼睛盯着谢茵茵,“还有刚才的曹管事,他,他曾经想强、了我家姑娘!” 话音落,三脸震惊,就连春心都是一脸羞愤地背过脸去。 谢茵茵看着小景眼里的愤怒,觉得自己都被里面的火烧到了。 “曹管事?” 刚才虽未见到那那曹管事的长相,但只听说话就极是凶恶,小景连大声喘气都不敢,看来楼中其他姑娘在他面前也如是。 谢茵茵注意到提到曹管事春心那种害怕慌张,她再次焦急又低声的对小景道:“小景,你是想害死大家吗?” 小景咬了咬唇畔,忽然一字一顿对她说道:“我只知道,我家姑娘已经死了。” 第94章 所有人都自私 就算史仙娥是青楼女子,也不能是任何人想凌辱她,就可以凌辱。 小景索性都说了出来:“我曾亲耳听见他骂我家姑娘:‘你一个贱人装什么贞节烈女,还不是万人骑过的玩意儿,居然在爷的面前装起清高来,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谢茵茵听不下去了,这世上怎么还有如此无耻之人?她刚才真该出来,看看这曹管事是什么东西。 “史仙娥好歹是花魁,你刚才还说老鸨给她面子,老鸨难道就看着她被管事欺负,她不怕史仙娥恼恨起来跟她撕破脸?”到时候史仙娥拒绝接客,反正也是鱼死网破。 小景冷笑道:“那老鸨倒是警告过曹管事几次,但曹管事表面答应,一转头还是有机会能欺负姑娘就欺负,何况老鸨跟他本来就是一条船的,怎么可能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春心低着头,一直都不说话。 看来曹管事也凌辱过她吧? 而春心选择了逆来顺受,不然在这青楼里,还能怎么样,除非真的下决心去死,但凡还想活着,都只能忍辱残喘。 谢茵茵内心被怒火灼烧的时候,无恨的手放到了她的肩上,像一盆清凉的水,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我们该走了。” 谢茵茵意识到他们确实已经待了很久了,说不定那曹管事什么时候就回来,或者引起了鸨母的注意,不管哪一样都不是好事。 春心赶紧道:“我送你们下去吧,不能让妈妈看见小景。” 谢茵茵再次看向小景,见她埋下了头。 她既然是史仙娥的丫鬟,那史仙娥现在不在了,她的日子,恐怕也显而易见吧? 谢茵茵还要说什么,无恨再次道:“我们先离开再说,来日方长。” 谢茵茵只能把话又咽进去,春心越来越紧张催促道:“快,快走吧!” 无恨拉住谢茵茵,三个人出了门,春心又回头看小景,小景站在门内看着他们:“我来锁门,你们先走吧。” 春心再也不迟疑,推着谢茵茵和无恨就往楼下走。 快到楼梯的时候,春心立刻身子一软无力地挂在了无恨的身上,脸上神情也变得魅惑无比:“公子,以后可要常来看奴家……” 她一手又勾着谢茵茵,三个人像是连体婴一样,腻腻歪歪蹭到了楼梯前。 老鸨坐在一张桌子前嗑瓜子,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来,涂满脂粉的一张脸笑的粉都掉下来。 “两位爷还满意吗?”一双眼睛却盯在春心脸上。 春心立刻故作羞答答的低下头。 到了楼下,无恨只是淡淡伸手,递了一锭比巴掌还大的金子过去。满意还是不满意,当然是看钱了。 老鸨简直笑的肉都要下来了,“我第一眼瞧公子就看出公子面相金贵乃是人中龙凤,真是让我们这锦花楼都蓬荜生辉!” 一边忙不迭把金子收了过去,迅雷不及掩耳揣进了衣袖中。 无恨忽然转头,抚了一把春心的脸,说道:“你送我们出门。” 动作轻浮像是调戏,但只有春心这个角度看见他一双眼睛冷漠如水。 老鸨喜上眉梢:“春心你赶紧送两位爷,还愣着干什么!?” 春心挤着笑:“是,妈妈。” 要知道平时接客的姑娘,是决不允许踏出锦花楼的门槛,迎客送客,自然有负责外面的姑娘。显然今天老鸨是看在金子的面子上。 春心靠着无恨,拉着谢茵茵,三个人又好像百般粘腻不舍,慢慢走出了锦花楼外。 到了门外,春心一脸的腻笑才变成不安和慌张。 “二位爷还有什么要吩咐春心的?” 无缘无故让她跟出来,自然还是害怕。 谢茵茵看着无恨,人是他摸的,他要负责。 无恨清冷的眼盯着春心:,“史仙娥离世之后,她的房间是不是被收拾过?” 谢茵茵听到这话微微一凛,才怔怔回想起来,刚才在史仙娥的屋内,那屋里面干干净净,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干净的有点过分了。 只怪她一心顾着难受,哪里注意过这些? 春心眸子微微闪烁:“妈、妈妈让人打扫过,说是……怕阴气波及到楼里其他地方,所以一定要打扫干净。” 虽然是扫过,但是重要的证物,县衙肯定已经带走了,例如上吊用的绳索之类。 无恨看着春心,又道:“那个小景,青楼一般不会买这么小又长相一般的丫头,她是什么时候成了史仙娥的丫鬟?” 这话可谓是嘴毒,那小景确实长得干瘪又不显眼,落在一堆浓妆艳抹的姑娘中间连当绿叶都嫌寒酸。 春心低声道:“小景是三年前被贩子硬卖进来的,只,只卖了一两银子。妈妈一开始想把她扔到底楼去接客,可那时候小景才十岁,如果真被扔去接客,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后来小景想跳下自杀的时候,被仙娥看见了,就去求了妈妈,收留了小景做丫鬟。小景和仙娥……一向如亲姐妹一般。” 任何人在绝境的时候被人拉了一把,恐怕都会感恩在心,而刚才小景说到史仙娥被欺辱的时候,那脸上的愤怒比任何人都犹甚。 无恨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世上可怜的人何其多,他没有时间一个个去怜悯。 他只是盯着春心:“她说的话可信?” 春心这时缓缓低下了头:“仙娥刚死,小景难免伤心,她对妈妈和曹管事都心有怨怼,可即便如此,仙娥死的时候,的确妈妈和曹管事都不在……即便告到了官府衙门所以……” 谢茵茵这时终于有了反应,她慢慢看着低头的春心,说道:“你是想说,即使史仙娥是被那两人逼死的,可是她还是自己寻死,和锦花楼都无关,对吗?” 春心捏紧手帕,低头不语。 如果锦花楼因此被查封了,或者受了波及,她们这些女子都会比现在还惨,不管是辗转到别的青楼,还是流落在外面,都足以断了她们生路。 这世上所有人都是自私的,从春心那张脸上,谢茵茵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谢茵茵的手紧紧握住,她拉起无恨:“我们走。”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呆了。 第95章 你救不了所有人 离开锦花楼已经很远,谢茵茵听着周围街上嘈杂的人声,却有些目光发呆。 她一心想看看史仙娥生前过的地方,可现在什么都看清了之后,心里却完全是更难受。 “那样的地方都是如此,你不必因此就难过。”耳畔,无恨轻轻说道。 谢茵茵不由停下脚步,怔怔看了无恨半晌:“怎么,你去过很多的青楼吗?” 无恨被口水噎了一下,“有些地方……不用去也知道……” 人命不值钱在这些地方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要不怎么会有众生皆苦这样的说法。 什么怜悯众生,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妄想而已。 世上没有神,恶魔却总有很多。 看着谢茵茵怎么都无法开心起来的脸,无恨只好看着路边的小吃摊:“茵茵,我饿了。” 谢茵茵才从发呆状态回过神,看着无恨:“啊,你饿了吗?” 无恨点点头,刚才又是爬窗又是滚地,还不许人家饿吗? 谢茵茵下意识捂住了肚子,这个点要是回家的话,恐怕还要等好一阵子才能吃上饭。 她才后知后觉道:“我记得前面有一家花干面很好吃,我们去吃吧!” 只要能转移谢茵茵注意力,让她不兀自沉浸在悲伤里,无恨怎么都行。 谢茵茵有了目标,带头向面摊走去,果然拐了两个弯,地方就到了。 谢茵茵主动拉着无恨坐下,叫道:“老板,来两碗花干面!” 现在还不是吃饭时候,面摊上客人很少,老板热情道:“客人稍等,这就来了!” 谢茵茵捧着脸,坐在无恨对面,又开始发呆。 无恨望着她,忍不住说道:“你现在还没明白,史仙娥的死,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冷不丁又听到史仙娥,谢茵茵眼神开始发僵。 “史仙娥曾找你求助,如果是你,你会在已经下决心找人求助的时候,一声不吭去寻死吗?”无恨反问。 谢茵茵被刺痛了,“可是,我没有理睬她的求助……” 难道不是因为这样,史仙娥才死的吗? “不是。”无恨的声音响在头顶,自始至终他才是那个冷静处在局外的人。 一进锦花楼,所有人都在说史仙娥曾受过的冤屈,让人觉得这个女子选择绝路是理所应当的。 可不是往往越是这样显而易见的事,越不会如此简单吗? 谢茵茵眼睛再次慢慢红了,为什么不是,她到现在都认为她才是压死史仙娥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鸨恶毒,被管事凌辱,这些也许都是真的,可有一点,就是史仙娥在锦花楼已经十年了,不是十天,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早就司空见惯,即便再过分,再难以忍受,她也已经忍了十年。”突然去死,根本不合逻辑。 其实无恨提出来锦花楼走一遭,倒不是真的存了什么调查死因的心,他只是要确定一件事罢了,那就是史仙娥之死并非谢茵茵之过。 现在果然如此,确实和谢茵茵没有关系。 谢茵茵低头道:“也许她已经受够了,再也不想受了。” 这世上的苦痛本来就不是一个定量,哪一天累积到边缘就爆发了。 无恨声音放缓:“即使她不想忍受了,那她已经做出的对策,就是去找你。” 人类这种生物的天性,遇到了困难,第一反应是寻求帮助,解决事情,怎么可能是死?? 谢茵茵的唇已经咬的发青,她虽没有说话,内心却极不平静。 无恨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沉声道:“你好好回想一下当时街上的情形,你说了,她是匆忙间把纸条塞进了你袖中,难道史仙娥会想不到,匆忙之中,也许纸条不注意就会掉落,而当时街上找你的人那么多,或许你一忙甚至忘记了,这么多可能性,史仙娥她难道全部想不到吗?” 仅仅因为谢茵茵过了几天没有去锦花楼找她,她就一下子崩溃自杀,这,可能吗? “一个在锦花楼那种地方可以安然无恙生存十年,当了花魁看遍人情冷暖,这样的女子理当是极聪明的。” 谢茵茵张了张嘴,发现她无法反驳无恨,她第一次发现无恨的思维逻辑比她还气人,她赌气道:“你又没见过史仙娥,你怎么知道她聪不聪明。” 无恨的眸子幽幽:“我没有见过史仙娥,但你见过她。” 谢茵茵愣了。 无恨缓缓地开口:“你好好回想你曾见过的那个女子,她是那样懦弱和愚蠢的人吗?” 谢茵茵眼前,仿佛浮现那个下午的情景。 史仙娥握着她的手,柔软无骨温柔一笑,就迷倒了街上无数男人,甚至对她一个小姑娘,都能媚到人的心里。 那样的女子,何止不蠢,绝对是勾一勾手指,就能让人甘愿把魂献给她的人。 谢茵茵沉默了,这不是一种舒服的沉默,一切都显示史仙娥是个聪明人,不会蠢到去自杀,可越是发现史仙娥其实聪明又善良,回想她已经被逼死的结果,就越让人难以承受。 无恨眸中闪着心疼的温柔,“你被内疚和自责冲昏了头,所以我只能带你自己看清楚。” 谢茵茵自困其身,否则这些浅显的细节之处她怎么会忽略,她一向也是个聪明的姑娘。 谢茵茵鼻子微酸,眼睛也湿润变得模糊起来。 她知道无恨的心意,可是无法止住内心的悲伤。 一切都因为,那个娇媚无比的姑娘已经不在了,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被什么人所害,却都没有办法再挽救回史仙娥。 看着谢茵茵的样子,无恨也发现在,他也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他以为只要证明史仙娥之死和谢茵茵没有关系,谢茵茵就可以从悲伤里走出来。 可是他忘了谢茵茵的善良。 她是那样柔软和温暖的丫头。 因为没有在悬崖边上伸出援手,拉住史仙娥,这将会成为她心里的隐伤。 “茵茵,总有一天你要知道,你救不了所有人。”无恨目光第一次出现淡淡的哀伤,这本是他身上绝不会出现的情绪。 “就算你的本事已经再强大,都会出现让你鞭长莫及的情况,如果你一直不放过自己,总有一天你会被逼疯。” 第96章 神医研制防晒膏 回到家中后,谢茵茵看似已经想开了,也没有再提及有关史仙娥的任何事,又恢复了平时笑呵呵的样子。 家里人都没看出异常,可无恨知道,这种背负了别人性命的感受,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世上见过最多生死的有两种人,一种就是杀人的凶手,另一种,就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即便你已经是世人敬仰的神医,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逝去,那一刻的痛苦,会让你觉得,还不如当一个普通人。 神医和神,还是有一个字差别。 所以无恨对谢茵茵说,‘就算你的本事再强大,还是救不了所有人。’ 连他都无能为力,何况谢茵茵呢? 谢茵茵强打起精神,办法就是,数钱。 她把自己的小金库从床底搬了出来,一点点数着里面的银子,当最后一块碎银子被她放进桌上,她心情果然好了起来,足足有五千两了。 哈哈哈哈。 谢茵茵满意地把银子仔仔细细又收回去,这么说,只要再有五千两,她就可以凑够诊金了。 这件事足够让谢茵茵开怀,甚至立刻开始收拾纸笔,准备一鼓作气多写几张状子。 谢茵茵兴冲冲走向院子门口,正正好好,无恨也从面对面来了。 看着谢茵茵风尘仆仆的样子,她恢复元气自然是好事,无恨也乐于见到。 他含笑看着谢茵茵:“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谢茵茵眨着眼,“送我东西?”还从来没人送她东西呢。 无恨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哄小姑娘开心,礼物必不可少。 “这是我为你调制的‘防晒膏’。”谢茵茵每天出去摆摊,风吹日晒,脸上许多的晒斑,还偶尔有晒伤的红血丝。 谢茵茵好奇地看着手里的小盒子:“防晒膏?” 她怎么从来没在药店看见过这种东西?而且太阳也能防得住吗? 无恨轻轻地旋开盖子:“我帮你擦。” 只见无恨的手指,轻轻地挖了一点白色的膏体,接着抬起手,轻柔地按压在谢茵茵的脸颊,谢茵茵觉得脸颊清清凉凉,真的十分舒适。 无恨仔细地帮她把鼻尖、还有不显眼的眉骨两侧,都仔细擦上了这种药膏,确保没有遗漏,然后他翻开了盒子的另一面,上面居然还镶嵌了一枚小圆镜子,“照照看。” 谢茵茵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脸,惊呆了,居然有种滑嫩像白鸡蛋的感觉,这是她的脸吗? “喜欢吗?”无恨微微一笑。 谢茵茵一把抢过了防晒膏,反应极为诚实:“喜、喜欢!” 谢茵茵嘴上说不在乎长相,可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自己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 她宝贝似的看着手里的小盒子,发现这盒子也做的十分精致,不仅翻开有镜子,边角还嵌着几颗像宝石一样的亮晶晶的东西。 无恨见她欢喜,自然也不由一笑,交代道:“这防晒膏你带在身上,两个时辰补擦一次,不然效用就会消失,千万别忘了。” 谢茵茵点头:“不会忘的。” 有这么一个小宝贝,她怎么会打入冷宫,自然要时时拿出来把玩。 谢茵茵这次是真的高高兴兴的出街去了,无恨的笑容随着谢茵茵的离开,渐渐消失在脸上,他冷冷的目光转向了身后的树下。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色的讨厌的身影。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 清灰勾起幽森寒冷的一笑,阴阴说道:“无恨公子真是厉害,竟然连防晒膏这种东西都会做,恐怕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吧?” 无恨冷冷看着他,不掩饰任何嫌恶:“你和你家主子又是什么人,天天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鬼鬼祟祟。” 清灰眼里厉色一闪:“你找死!” 无恨冷笑看着他,“你敢动手吗?老鼠只会在阴暗的沟里窥伺,可从没有胆量在光天化日行凶。”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清灰已经杀了他千百上万次,无恨每次说的话都仿佛是对清灰和司修离有极大的恨意,导致他甚至不屑于去掩饰这种恨。 清灰冷冷的落下一句话:“等你这些谎言被我抓到拆穿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清灰的身影从树下一瞬间消失,他真怕再多待一刻就要先被气死。 无恨慢幽幽拢起衣袖,连冷笑都懒得。 傍晚,谢茵茵又是满载而归,看着小金库里又多了的银子,她心情不免又开心了几分。只是听说县衙现在已经排起了长队,等着打官司的百姓天天翘首在县衙门口盼望,蔡县令现在是天天火烧屁股一样上堂下堂,还是处理不完面前堆积如山的状纸。 每到这时候,蔡县令都要咬牙切齿,在心里狠狠把谢茵茵打上几十大板,但县令大人很快又会想到,当初在陈掌柜的药铺,面对飞过来的天蚕丝,谢茵茵想也不想扑到他身上保护他的情景。 唉,算了算了,这丫头就是他前世惹上的冤孽,就当还债了。 谢茵茵喜滋滋地捧着防晒膏,觉得那香味实在好闻,而且今天回家后,脸上也没有平时那样被晒的火辣辣疼痛的感觉,反而觉得水水凉凉的。 真是好东西啊。 她问无恨道:“晚上没有太阳,也要抹吗?” 无恨说道:“让丫鬟用玫瑰花瓣泡一泡水,给你敷一敷脸,然后再抹一层,再睡觉。” 无恨曾经撩开过谢茵茵的衣袖,看过她手臂上的皮肤,这丫头其实天生长得并不黑,主要就爱往外跑,导致脖子和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晒的伤了。 别家的闺阁小姐,自是天天有人伺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能肤白若雪,吹弹可破。 谢茵茵按照无恨说的洗脸之后美美睡了一觉,脸上的花香还起到了安神的作用,其实无恨做了这么多就是希望谢茵茵放松心情,才能好好休息。 果然第二天睁开眼睛,谢茵茵有种四肢百骸都骨酥的感觉。 丫鬟端水进来:“小姐!起来洗脸啦?” 忽然,丫鬟捂着嘴,震惊地看着谢茵茵。 谢茵茵正穿衣服,伸着一只袖子在半空,看着丫鬟:“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 丫鬟震惊幽幽道:“小姐,你好白啊……”白的发光…… 第97章 把爹还给你 看到谢茵茵的样子,老夫人都半天没反应过来。 忽然就眼睛一红,“你这模样,真像……你娘……” 谢茵茵都愣了,“我娘?” 老夫人抹着眼泪,吩咐丫鬟:“去,把我房中那副画拿过来。” 丫鬟连忙去了,小姐的样子太惊人了,要不是那眼睛鼻子分明是自家小姐,她们都要以为换了人。 谢茵茵自己反而是最懵懂的,刚才照着镜子,她觉得镜子里像自己,又不是自己,这种感觉真是太难以形容了。 丫鬟将一副卷着的画,交给了老夫人,老夫人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了。 只见那画轴上,缓缓呈现了一个女子的容貌,极为精致描画的五官,如云一样的乌发,周围所有下人都看呆了。 这就是本应该成为他们女主人的女子吗,真是好美。 老夫人目光复杂地看着谢茵茵,此刻谢茵茵这唇红齿白的样子,难道不是跟画中的她娘一模一样吗? 谢茵茵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看着画上,这就是她的娘吗? 这十五年来,老夫人从来提起或者谈论过谢茵茵的娘,此刻却突然拿出了一卷画,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就告诉她,她娘所有的画像都被谢方樽伤心之下一把火烧了,才导致谢茵茵长这么大,连自己娘的长相都毫无所觉,可是没想到老夫人居然还藏了一副,为什么早不说? 老夫人眼睛红红地道:“你娘生你之后就去世,这些年总怕主动提起反而惹你伤心,想着你既然从未见过你娘,自然也就不会伤心和想念,可是今日看见你的样子,祖母实在忍不住了。” 原来这世上真有母女连心,冥冥之中永远也不可能抹去的联系。 谢茵茵的眼也红了,她看着画上的美丽女子,心头涌上一股奇妙的情绪。 “祖母,娘的画像,可以给我吗?”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乍见亲娘的样子,哪怕只是一张画,谢茵茵也忍不住。 老夫人含着泪点头:“当然应该给你,从前你爹还没病的时候,我也害怕他伤心,一直没有说还留着一张画,家里除了我,也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谢茵茵抱着画像,她有娘了,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心情,以前她脑子里没有一丝关于娘这个身份的概念,只有当亲眼看到画上这么鲜活的一个人,心里那个缺失了十五年的窟窿,才好像被补上了。 “你娘坚持生下你才去世,虽然无缘和你有母女情,可生命最后一刻,定是对你不舍的。”没有哪个当娘的愿意离开孩子,这都是命。 谢茵茵眼睛红红:“所以爹才不喜欢我,对不对。娘可能是因为我才去世的。” 老夫人惊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爹虽然是个混账……他也确实不会当个爹,但他——确然是十分疼你的,茵茵。” 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像女人天生就会当娘,有些男人那就是个棒槌,根本不会开化,谢方樽疼女儿的唯一方式,就是圈钱。 钱倒是圈到了,名声也臭了。 谢茵茵晚上抱着娘的画像,去了谢方樽的院子,她推开门,看到了床上躺着的苍白的中年男人。 “爹。” 她慢慢坐到谢方樽床边,本来是要哭的,却看到谢方樽一张昏迷的脸,居然有了一丝血色。 谢茵茵呆了一会,记得之前来看谢方樽的时候,他一张脸色已经很吓人,说是再这样躺下去,很快就要危险了。 她还看见老夫人躲起来哭。 可现在,谢茵茵将信将疑地把手伸进被子里,感受到谢方樽的身子,微微的散发暖意。 她一下子缩回了手,激动捂住了嘴。 谢方樽之前的身子冰凉凉的,情况始终持续恶化,现在居然有了好转? 谢茵茵忽然站起身,冲到门边,“来人!” 院外守着的丫鬟立刻过来:“小姐,怎么了?” 谢茵茵盯着她:“上次大夫来看爹是什么时候?难道……大夫改了爹的药方?” 虽然都说谢方樽病入膏肓,已经没救了,可是老夫人怎么会放弃自己的儿子,每个月固定请一次大夫,每天的药还是要按时, 丫鬟惊讶,“大夫看了一眼就走了,吃的还是那些药。和以前一样什么也没说。” 她们都知道那些大夫就是在敷衍,谢方樽的病已经这样了,每次来复诊就是走个过场,连药方都懒得变一变。 谢茵茵呆着,那,谢方樽就是自己好了吗? “这几天你们都按时给爹喂药了吗?” 丫鬟点头:“都按时喂的,对了,之前老爷都吃不进去药,很难喂,可最近倒是容易多了!” 丫鬟没发现那些细节的变化,但喂药这个,倒是印象深刻。 谢茵茵忍着眼里的潮湿:“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丫鬟走了,谢茵茵又转过身,怔怔地看着床上的谢方樽,“爹,你该不是也知道祖母藏了娘的画像,所以忍不住要醒了吧?” 都说谢方樽当年是爱妻成狂,娘子若要月亮,他立刻就去搬梯子摘月亮,娘子要金子,他绝不会给银的,总之娘子就是他眼中的天,唯一的神。谢茵茵反正是难以想象发狂爱一个人的谢方樽是什么样的,实在是她有记忆的时候,谢方樽就已经是一副阴险讨厌的样子。就算她以女儿的角度去形容,也很难说出什么好词。 丫鬟在后厨给谢方樽熬药,把药倒出来的时候,就觉得最近这药炉里的残渣,似乎变多了,连药的颜色,好像也浅了一点,丫鬟闻着药汤的味道,总觉得跟以前不一样。 但她摇摇头,一定是多心了,没准是水放多了。 丫鬟端着药走了,无恨看着丫鬟走远,走进了厨房。 谢方樽吃的药,就直接塞在炉子旁边,最底下的抽屉里,丫鬟每次就这样抽出来,拿一点出来直接放到炉子上煮。 无恨每天把颜色相近的一味药丢进抽屉混进去,果然这些丫鬟是没一个发现。 他现在,不能直接救醒谢方樽,但为他续命还是没问题的,他在这里待多久,就为谢方樽蓄多久吧。 如果有一天他真离开了,那就,到时候再把她的爹还给她。 那时候,就算没有他,得回了自己亲爹的谢茵茵,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第98章 神医的画像 这天一早,司修离就接到一封飞鸽传书,人虽不在京中,可修王殿下的耳目从没有停止向他传递消息。京中的大小变故,同样逃不过司修离的眼。 司修离展开传信,眸光骤然一紧,片刻竟然露出了冷笑。 清灰的嗓音阴阴地响在旁边:“殿下为何如此,莫非京中发生了变故?” 京中没有修王坐镇,那些牛鬼蛇神恐怕又要开始伺机蠢蠢而动了。 司修离这时不由自主将那封传书在手中揉碎,说道。 “当年神医的画像,并没有被全部烧毁。”司修离眼里阴沉如水,“本王今日才知道,原来还有一幅画,就在母后的宣德宫中。” 清灰脸上都闪过诧异,懿德太妃宫中有神医画像?这件事简直惊人! 而更惊人的,是这件事为什么司修离竟然从不知道? 司修离脸上有一丝幽寒的笑意:“若非本王在母后宫中留了眼线,竟是一直蒙在鼓里。” 三个月前他不远千里来宛平县为懿德太妃寻医,京城人人都赞修王殿下的孝心,更主要的是,这件事情懿德太妃是知道的。 明知司修离是为她找神医,却还隐瞒了这么重要的画像,任谁都会震惊和不解。 清灰阴森的脸都划过一丝异动:“殿下的意思,太妃娘娘是故意……瞒着您?” 关于神医和皇室的恩怨,一直生活在边关的清灰并不太清楚,但是从种种蛛丝马迹,都感觉出二者之间,甚至到了积怨已久的地步。 正因如此,懿德太妃的做法才更让人费解,除非她存心不想让司修离找到神医? 可是为什么? 看司修离烧掉书信的样子,脸上虽然带着笑,可心里恐怕已寒冰千里。 “母后心里怎么想的,本王从来都不知道。” 整个天下都知道,修王殿下和懿德太妃是母子情深,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什么隔阂和矛盾,修王殿下从战场归来,太妃都要亲手作羹汤,端到城门口迎接,那一幕感动了多少百姓。 可是司修离却居然在懿德太妃宫里埋了眼线,而懿德太妃,却连最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告诉司修离。 这俨然是貌合神离的一对母子。 良久之后,司修离已经恢复平常的淡淡道:“本王已经让人,暗中临摹了一副画像,命他们快马加鞭送来。”京城到这里最迟一个月,等拿到神医画像,这场捉迷藏的游戏,也就到结束的时候了。 清灰才阴**:“为了区区一个神医,不值得让殿下和太妃母子失和。” 司修离眼中的幽寒越来越深,笑意却始终不变:“京中都传闻,我的母后和神医之间,曾有过一段禁忌之情,甚至在许久以前还有人怀疑过本王的出身……” 清灰的声音幽冷寒森道:“殿下是龙凤之后,早已经过御医和陛下亲认。何况那些乱嚼舌根之人,不是早被属下杀了吗?” 司修离慢慢看向清灰,幽幽一笑:“要是没有你,本王身边不知会有多少狼鼠之辈。” 这些年清灰杀的人,恐怕甚至抵得过他在边关杀过的那些血肉。看起来只有酒池肉林,繁华靡靡的京城,死人堆起来却比战场还多。 “母后啊,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司修离心里幽幽地说道。 —— 一墙之隔的院子,没有任何沉重气息,谢茵茵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脸,一会照照左边,一会照照右边。 丫鬟无奈看着她,谢茵茵已经照了起码半个时辰了,却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也是,搁谁突然变得肤若凝脂,都欢喜的抱着镜子不愿意撒手吧? 谢茵茵问丫鬟:“我记得之前祖母,梳过一个叫什么‘垂云鬓’的发式,你会吗?” 丫鬟呆呆的:“奴婢不会啊,奴婢只会编麻花辫。” 只见丫鬟自己的头发,正是一个简单粗犷的粗麻花。 谢家的几个丫鬟,都是一模一样这么朴素的辫子。 谢茵茵不由叹口气。 丫鬟说道:“小姐想梳头的话,可以去请老夫人帮忙呐。” 老夫人也是风光过的,什么发式,怎么可能难倒她。 难得小姐想要变美,这可是十五年来头一遭。 谢茵茵道:“算了算了,太麻烦了。” 丫鬟笑嘻嘻:“小姐,变美本来就是一件麻烦事,您没见大户人家那些小姐,单单是梳妆就要两个时辰,哪儿那么简单。” 谢茵茵打了个寒颤,一把将铜镜扣到反面:“我还是不用变美了,麻烦,真麻烦。。”在镜子前坐两个时辰梳妆打扮? 有这时间干点什么不好,两个时辰可以写多少状纸,一张状纸十两银子起,果然时间就是金钱。 谢茵茵彻底把铜镜丢到一边,才想起来今天还没有见过无恨,居然也不来找她。 谢茵茵向来是对方敢退一步她就进一步,立马就冲出门打算到无恨的院子。 谢茵茵猜到他可能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了,故意在靠近院门的时候,蹑手蹑脚,开始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 刚进了院子,果然门是关着的,谢茵茵心里已经咧开嘴笑,已经开始想一会偏要吓他一跳。 一,二,三,谢茵茵正要伸手推开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瓶罐破碎的声音。 什么东西摔了,接着是无恨在咳嗽。 谢茵茵一愣,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无恨忽然抑制不住似的开始剧烈咳嗽。 那声音仿佛连门外的谢茵茵都震到了,如同无恨的肺腑都在一起揪住。 谢茵茵像被打了一巴掌,猛地推开门冲进去,无恨正弯着身子,用手支着桌面在用力咳嗽。 “无恨!” 看到突然出现的谢茵茵,无恨只来得及拂过一瞬间的惊诧,接着他的身子已经被冲过来的谢茵茵抱住,“你,你怎么了?” 无恨身子僵了一下。 谢茵茵已经用全力抱着他手臂和腰,把他扶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无恨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这突如其来的咳嗽打乱了他的计划,心脏的位置像是被撕扯一样。 谢茵茵看到角落的药炉打碎了,更紧张和害怕起来,“你受伤了吗?” 有没有被碎片划伤之类的。 无恨一直一言不发,直到他抬起目光慢慢落到谢茵茵脸上,那目光却有些陌生,他在片刻后皱紧眉:“你……怎么又来了?” 她总是这么没有计划地闯进来,让他连做遮掩的时间都没有。 谢茵茵微怔,为什么她好像隐约听出一丝嫌弃? 第99章 男人心海底针 无恨会嫌弃她?谢茵茵摇摇头甩开这种幻听,她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会咳嗽?生病了吗?” 无恨有些不自在,过了片刻才像是找了个理由:“昨天、不小心着凉了。” 谢茵茵看着他微微发沉的一张脸,不由握紧他胳膊:“你从来没有着凉过,而且昨天不冷啊。” 无恨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双小手,捏紧袖中的手,把胳膊从谢茵茵手里挣了出来…… 是之前强行催动心脉的反噬,震伤了他心脉附近的脏腑,他一直在熬药调理,可发作的却比他想的凶狠。今天居然还更糟的被谢茵茵撞见了。 “人总有生病的时候。”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只要是人,发烧着凉就总会有。 谢茵茵觉得他今天怪怪的,可也顾不得,说道:“那,那我去给你买药吧……” 病了要吃药啊。而且现在药炉都打翻了,肯定不能熬药。 打翻的药炉里面,还有一些褐色的残渣,不知道无恨是在熬什么,现在全都洒在地上了,好可惜。 无恨又顿了顿,说道:“不用买药,我没事。” 说话的时候,无恨脸色一白,明显在忍耐压下喉间的腥甜。 谢茵茵看着他,他这个样子才让她有受伤的感觉,眼圈都慢慢有点红:“你明明就是有事……” 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 她知道无恨一直都有事瞒着她,她也不问,但现在他病了,也不能告诉她吗? 看着她明显发红的眼圈,就像是受了委屈又只能倔强的丫头,无恨也心里看不见的地方也被刺了一下。 “我真的……没事。”无恨让自己不去看她,目光移开。 可谢茵茵见他连目光都转开了,这一副明显不想和她多说话的模样,谢茵茵顿时更如同受了极大委屈,当一个人一直对你好,突然间他的态度稍稍冷漠一点,你都受不了。 无恨神情却更冷淡了些:“以后不要随便就过来了,你这样,我也很不方便。” 他不希望她花太多精力在他身上,尤其是意识到,总有一天要离开的时候。 现在对他太用心,也只是徒增一种没意义的牵扯。 谢茵茵有点不敢相信看着他,不信这句话是他说出来的。 就因为她擅自闯入他屋里吗? 谢茵茵是有点难过又真的有点生气了,她,她也是有自尊和脾气的。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随便来了。” 谢茵茵咬着嘴唇用力一甩手跑到门口,又忽然回头咬牙说道,“那你,也不许你去找我!” 无恨神色淡漠看着她,片刻说道:“好,我知道了。” 谢茵茵呆呆看着他,知道了?他居然说知道了? 谢茵茵再也忍不住了,狠狠把门一摔才又冲出去。 无恨故作淡漠的表情慢慢软化,缓慢像化开的冰凌,他用力捂着心脏,才能克制那种钻心的疼痛。 一直以来谢茵茵不问他身份,不问他过往,是因为她没有好奇心吗,没有任何人没有好奇心,尤其是谢茵茵,她不是没有,她只是善良。 因为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纯粹的温暖,所以他怕自己舍不掉。 对于注定要漂泊四方的他来说,任何的羁绊,都是对双方的伤害。 谢茵茵直接冲回了院子,气还没消直接把门关上。 她明明是好心关心他,他却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要是真的讨厌她去他院子的话,以前为什么不说? 丫鬟更加惊讶,小姐以前去无恨公子的院子,都是笑嘻嘻的高兴着回来,今天是怎么了? 更惊讶的是,过了半个时辰后,谢茵茵忽然打开门,板着脸站在门口。 “无恨公子院子里的药炉打碎了,你去给他送一个新的。” 丫鬟讶异看着谢茵茵:“现在就送吗?等奴婢把这院子扫完……” 谢茵茵声音提高:“现在、就送!” 丫鬟惊的立刻松手扔掉了扫帚:“……奴婢这就去。” 谢茵茵重新回到屋里,她才不是心软关心他,看在他是生病了的份上,以前她生病的时候,情绪也不太好。她希望,他是因为病了,才会像今天这样反常。 过了一会丫鬟回来了,谢茵茵一直竖着耳朵等着,可是丫鬟居然直接拿起了扫帚继续开始扫院子,也没进来和谢茵茵说一声。 谢茵茵顿时更气了,她再次将门推开。 丫鬟听到动静抬起脸,讶异地看见小姐又是一脸怨气站在门口。 “小、小姐?”难道还有什么吩咐吗? 谢茵茵就盯着丫鬟,送了药炉过去,无恨就没什么表示吗? 丫鬟呆呆被谢茵茵盯着,难道,小姐是在等她说什么? “……小姐,药炉已经送过去了。” 谢茵茵还是盯着她,还有呢,没有别的话了吗? 丫鬟看着谢茵茵隐隐闪烁的目光,像是开窍了,她慢慢说道:“无恨公子……什么都没说。” 真的是一句话也没,药炉送过去以后,她就把药炉直接搁下,全程无恨都没跟她有一句交流。 丫鬟还奇怪,今天的无恨公子,似乎没有往日亲和。 谢茵茵咬住了嘴唇,啪,又关上了门。 从老夫人那拿到画像后,谢茵茵就把画像,放在了自己的床头。还记得第一个晚上她的安心,像是长久以来的心愿得到了满足。 今天她睡在画像旁边,心里却慌的像是丢掉了更重要的东西,一点都不安稳。她甚至抱着画像到了半夜,都还难以入眠。 转身的时候,她看见了桌上精美的盒子,防晒膏,谢茵茵顿时更呆呆的。 分明前天还刚给她送了礼物,说是怕她晒伤,还亲自帮她抹了脸。明明那个时候那么温柔,现在就冷冰冰的,为什么要转变这么快? 对于无恨态度的转变,谢茵茵是茫然又惊惶。 她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心情,这是一种陌生的,又那么伤心的感情。 很久以后谢茵茵才明白这是什么感情,因为她体会到了比今晚还要伤痛百倍,甚至更加撕心裂肺的痛苦,痛苦到就算立刻死去,都不能得到一丝丝的缓解。 …… 第100章 好狗不挡道 “下一位!”谢茵茵没好气地喊道。 一个小伙子立刻挤了上来,“状师,我,是我!” 谢茵茵盯着他:“什么冤情。” 小伙子就开始滔滔不绝诉说委屈,他是东门菜市口卖菜的,有人买菜不给钱,还说他占了原本店主的摊位,扬言要把他赶出东门。 小伙子说完,看到对面谢茵茵冷冷望着他。 谢茵茵冷冷报出价格:“五十两。” “五、五十两?!”那卖菜的小伙子吓得面如菜色,“状、状师,我这只是,只是小案子,对方总共才欠我十钱银子。” 谢茵茵面无表情:“既然你觉得是小案子,为什么要来找我?”难道她的时间真的这么多吗,几两几钱的都来找她,她何时才能挣够一万两? “谢状师今日是怎么了?好像火气有点大……” 有人窃窃私语。 以前谢茵茵写状子,收十两,二十两,很正常,可今天似乎一张嘴就没有低于五十两的,而且动不动就要价上了一百两,已经吓跑了好几个想写状子的百姓。 “脸色隐约也不太一样……” “你们都什么眼神,什么脸色不一样,谢状师这明明是变漂亮了。”后排一个大娘语出惊人,点出真相。 排队的人沉默了一下,忽然就有人道:“好像,是真的?” 有人盯着谢茵茵的脸,像是恍然大悟,难怪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同。这么提醒一看,好像真的漂亮了…… 仔细看那个低头在摊位前写状纸的小姑娘,露出的半张面颊,白皙如玉,竟有一种温婉之感。 “女大十八变,你们都忘了谢状师正是长身体的年龄。” 他们在这里恭敬地喊着状师,实际上人家谢茵茵才是个小姑娘。小姑娘长得变化不是很正常嘛? 才几天不见,就变这么漂亮了,谢状师看来以后……要成为大美人? 以前是绝对不会有人夸谢茵茵是美人的,如今只是皮肤变白了,就引来这么多称赞。 大娘目光有些灼灼:“谢状师是不是还没许配人家?” 多俊的单身大姑娘,宛平县地方小,没有外地姑娘愿意嫁进来,好看的姑娘就更不愿意了。 “上官家之前还退了谢状师的婚事。” 记得当初所有人都还拍手叫好,说上官家退的好。 时过境迁,咳咳,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上官家真是不长眼。” “退婚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谢状师年纪小小,经历这些肯定是伤心。” “要我说,也没什么可惜,我见过上官家那个儿子,啧啧,长得还不如李大庆。” 众人都是一阵了然的嘘声,李大庆啊,那还有什么可比的,在宛平县的人眼中,李大庆那种长相就是獐头鼠目,贼眉鼠眼、也不会有更好的形容了…… “那自然是配不上谢状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退过谢茵茵婚的上官家贬到了泥地里。 没注意后面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已经气得快疯了:“哪个不长眼的敢骂我们上官家?!” 竟然说她儿子长得还不如李大庆!? 李大庆!? 眼前拂过李大庆的脸,上官夫人险些背过了气去。她带着一队人兴高采烈来逛街,居然遇到一群人在这里编派她,编派她宝贝儿子。 众人都拿眼觑着上官夫人,有人不认得她,只见一个肥丑的中年女人,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们,这就是上官夫人?啧啧,母亲就这副长相,儿子当然也不可能多英俊。 上官夫人弄巧成拙,她旁边一个年轻人不耐烦地道:“娘,不是说要带我去买成亲用的酒和肉吗,怎么在这停住了?” 他马上就要迎娶首富的千金,成为宛平县最有钱的人,偏偏这时候上官夫人这么烦人。 他自己喊破了身份,众人这才道,这就是上官敬啊,原来是母子俩一起出来了。 上官夫人却一眼看到人群尽头的谢茵茵,怒火中烧:“又是你这个死丫头,叫你编派我儿子……” 上官夫人气势汹汹排开众人准备找谢茵茵算账,还没到跟前,谢茵茵冷冷抬起头:“今天收摊了。” “这,这太阳还没落山,怎么就收摊了?”好不容易排到跟前的人叹息着遗憾道。 谢茵茵远远看到了上官夫人过来,她现在没有心情跟上官夫人纠缠,所以走为上。 上官夫人心道,收什么摊?她管她收不收摊!? 这死丫头害的她们上官家被人嘲笑了好久,明明是这死丫头配不上他们才对。 谢茵茵已经麻利地收拾了纸笔,转身就要离开。 见状上官夫人气的身子一横,拦在路前,手指着谢茵茵道:“你,你竟敢无视本夫人?” 谢茵茵盯着她:“让开。” 好狗不挡道。 周围看热闹的不肯走,果然谢状师这几天不对头,好大的戾气。 上官夫人用手指着谢茵茵道:“谢茵茵,你那个奸夫、表哥呢,一起叫出来,别以为本夫人怕了你们!” 她是谢茵茵?! 上官敬赶紧瞪大了眼睛,之前就是看谢家有钱,上官夫人才好歹哄着他和谢家结亲,谁知道谢家败的那么快,直到又把婚退了,上官敬也没机会见一眼谢茵茵是圆是扁。 呆呆盯了半晌之后。 上官敬不敢置信地看着上官夫人:“娘,你不是说谢茵茵长得很丑吗,说她配不上我,你怎么能骗我?!” 上官夫人刚才提起了无恨,让谢茵茵心头的火冒了出来,她酝酿着发作。 上官敬冲了过来,盯着谢茵茵,顿时眼睛直了,好,好清秀的小女子。“你,你是谢茵茵?” 上官敬见过王首富的女儿王牡丹,长得和他娘真是一样,一样的肥和矮。 “县城街道,无正当理由不得拦阻百姓行路,你想犯法吗?”谢茵茵盯着这俩母子,上官敬痴眯眯的眼睛盯着她,谢茵茵冷笑,“我好久没有上公堂打官司了,我的过堂费是五百两,今天倒是可以为上官夫人和上官公子破一回例,分文不收如何?” 说起来李大庆那场官司后,谢茵茵替人写了不少状纸,却还真没人请她上过堂,自然是过堂费太贵了…… 第101章 才不是为了他 上官夫人肥脸的肉抖动了一下:“你以为威胁本夫人?本夫人就、就会怕你?!”说是不怕,话却开始哆嗦了。 谢茵茵看到前面街角,一队县衙的巡逻兵已经走过来了,她冷笑看着上官夫人。 “什么人在此拥挤喧哗?”带头的衙役沉着脸看着挤作一团的街道。 等一眼看清谢茵茵时,衙役威严的神色顿时打了折扣。 谢茵茵说道:“李捕头,上官夫人拦我去路,我自认并非犯法,为何要好端端的拦我?” 看到县衙的人真的来了,上官夫人不敢相信,怎么回事,县衙的官差都开始帮着这个死丫头了不成? 李捕头先咳嗽了一声,客客气气看着上官夫人问道:“为何要拦人的路?” 这年头只有土匪恶霸才拦路,何况这是县城的大街上,这么多百姓看着,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挡人道路。 上官夫人气的像一只刺猬:“分明是这死丫头谩骂诋毁本夫人,本夫人犯了什么错了!?” 这,李捕头看着那张肉脸也是不太舒服。 谢茵茵转头看向周围的百姓:“各位邻里乡亲,从刚才起,我可有一句话提到过上官家,又有没有说过一个字诋毁她母子?” 说上官家不长眼的是周围这些百姓,谢茵茵自己可从头到尾一个字没说过,这个问题抛出来,结果可想而知。 周围的百姓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上官家母子自己找谢状师麻烦,我们都看见了。” “谢状师一直在替我们写状子,根本没与她说过话。” “明明是上官家自己退了谢状师的亲,谢状师才是受害者,居然还有脸来找谢状师的麻烦。” …… 上官夫人听得眼白上翻,浑身颤抖,“你们,你们居然帮着谢茵茵说话!?”这恶棍之女什么时候得到全县百姓的支持了,竟然还帮她一起颠倒黑白。 丫鬟赶紧扶住她:“夫人!夫人!” 谢茵茵慢慢说道:“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请上官夫人不要再三番四次、的污蔑我,我跟你家还有令公子都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连提起他们都是在浪费口水。 这句“三番四次”果然很有效用,李捕头沉下脸:“你是想说这里这么多人全都冤枉了你不成?你当本衙役是傻子!?” 官差发起威来还是很吓人的,都说民不与官斗,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差别了。 “我想起来了,上次在康宁药铺,也是上官夫人抢了谢状师本来要买的血参,谢状师也好心让给了她。”人群里不知是谁,又默默做了一把好人。 不提康宁药铺还好,一提上官夫人又要晕过去了,她恶狠狠看着周围的百姓,她两千两买了一棵“萝卜”回去,吃进去以后病了半个月才起来。 “这死丫头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让你们帮她说话?”上官夫人声音尖利还在不依不饶。张口就是钱,好深的铜臭气。 一口一个死丫头,更是听得衙役连连皱眉,李捕头忍无可忍厉声喝道:“再这样胡搅蛮缠,信不信本衙役现在就把你抓回县衙!?” 上官敬直接冲了上来,护住上官夫人恶狠狠冲李捕头道:“你们敢!” 果然是一对没脑子的母子,连官差都敢吼? 李捕头气的牙痒痒:“你看我敢不敢,来人,把这俩抓了!” 上官夫人一看动真格,才真的胆虚了,“我们,我们又没做什么,凭什么抓我们?” 李捕头面无表情道:“你威胁官差,谩骂百姓,还不算犯法?” “我看这次还是算了。”谢茵茵这时开口,“若再有下次,别怪我一纸诉状,告到县令大人面前。” 李捕头看了看谢茵茵,斟酌一下道:“谢姑娘真的不追究了?” 他还真得看谢茵茵的脸色,再决定行事。 谢茵茵盯着上官夫人,“只要夫人同意以后,不会再随便找我麻烦,也别在背地里对我和谢家使诈,我也不想闹到官府,大家脸上难看。” 关键是闹到官府,上官夫人有机会赢么。 这是她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李捕头冷冷道:“谢姑娘已经做出了让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是现在跟我回县衙,还是答应谢姑娘的要求?” 这只要不是太蠢都知道怎么选,上官母子怔怔呆了片刻,上官夫人竟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没有天理了!没有天理了!官差都欺负我们母子!” 上官敬直接一把抱住上官夫人,一起哭嚎:“娘……” 李捕头一口血气上来差点要吐血了,他,他当捕头这么多年真是没见过如此一对蠢物,明摆着给了台阶都不知道下,还敢当街大哭,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 谢茵茵更是无语了,她看了一眼李捕头:“我家中还有事,不好意思,先走了。” 这烂摊子,随便李捕头怎么处置了。 谢茵茵直接绕开这对蠢货母子扬长离开,剩下的百姓继续笑抽了对上官母子指指点点,上官母子哭的越厉害,他们笑的就越厉害,一时间街上简直热闹非凡。 谢茵茵回家进了自己的院子,看到院子里果然冷冷清清,那个人也没来。 她直接进了屋,打开钱袋看着里面的银子,她漫天要价的结果,就是挣得确实多了不少,可是她却不开心。 最后她甚至没有数钱,就直接丢到了床底箱子里,坐在床边开始发呆。 过了两三天了,她硬着心肠就不去找无恨,没想到他真的也没有再来。 谢茵茵越想越气,最后干脆往床上一躺,丫鬟来喊她吃饭,谢茵茵也懒得去吃。 丫鬟在外面说道:“老夫人说,今天亲自做了炖排骨,还喊了无恨公子也去吃。” 谢茵茵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 谢茵茵立刻拿起桌上的防晒膏,她今天赌气把这个扔在家里,一天也没有抹,结果今天一天竟然也真的没出太阳。 谢茵茵拧开盖子,她才不是为了他,祖母之前才说过她现在长得像娘,她是为了哄祖母开心。 半刻之后,丫鬟看见谢茵茵打开了房门,脸色明显比刚才回家时候好多了,谢茵茵装作淡淡说道:“走吧,去吃祖母做的炖排骨。” 第102章 伤心一地 老夫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又听丫鬟禀报了谢方樽看起来正在好转的事,简直是喜从天降。 谢茵茵刚到老夫人院子门口,就遇到了正好到达的无恨,两人在院门口好不尴尬了一会,最后是谢茵茵一扭头,哼,先进了院子。 无恨慢慢跟随她身后进来。 因为是老人家的一片盛情,无恨不好推却,所以明知道会遇到谢茵茵,还是只能来了。 “祖母。”谢茵茵到了老夫人跟前叫道。 老夫人疼爱地拉了她的手到了自己旁边:“来坐祖母身边。” 丫鬟给无恨也摆好了椅子,就在老夫人和谢茵茵的对面。 看着两个年轻孩子围坐在自己旁边,老夫人心里那是欣慰,颇有一种家中有孩初长成的成就感。 老夫人制止了要盛饭的丫鬟,亲自添了两碗饭,分别递到谢茵茵和无恨的面前。 谢茵茵一直拿眼觑无恨,见他从开始到现在一个眼神都没有朝她看过来,只是接过碗说道:“谢谢老夫人。” 老夫人喜上眉梢:“快尝尝。”这排骨她可是从早晨起在锅里炖到现在,炖的烂烂的,排骨汤浇在饭上,那叫个香。 谢茵茵觉得胸口有一口气堵着,拿起筷子就低头扒了一大口饭,又不小心被米粒滑进喉咙呛住了,开始猛烈咳嗽。 “咳咳咳……” 老夫人那厢忙给她拍着后背:“怎么了怎么了,小心点!” 谢茵茵咳嗽的两边脸通红,米粒在喉咙里的感觉太难受的,难受的她都要流眼泪。 “哎呀你这孩子真是……快拿水过来!” 过了好半天,吞了几口水的谢茵茵,终于把米粒咽下去,咳嗽止住了。 老夫人嗔怪道:“就算再好吃,也不能一口吞进去呀,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学着大龙那不成器的孩子那么嘴馋?” 谢茵茵却默不作声,咳嗽的难受劲儿还没过去,刚才她都要把肺咳出来了,无恨也没有说一个字关心她的话,就一直沉默的坐在对面。 无恨吃的很慢也很少,他是完全为了不让老夫人觉得冷场才这样,这排骨炖的很鲜,可是却让人真的咽不下去。 “多吃点肉。”老夫人夹了两块排骨过去。 却是放在了无恨的碗里,无恨微微一愣。 老夫人语重心长说道:“我听说你经常自己熬药吃,身体想必也不好,都说药补不如食补,男人啊,更要注意身子。” 尤其是无恨说自己还没娶妻,没成家没有后代的男人,身子骨就更是比金子还贵重了。 无恨僵硬地握着筷子:“谢谢老夫人关心。” 接着他忽然一皱眉,低低清咳了一声。声音太轻,老夫人她们都没注意。 偏偏谢茵茵有点生气地放下了筷子,这时闷闷地说道:“祖母,你的汤太咸了。” 老夫人一愣,咸?怎么会?她都是亲自尝过的。 谢茵茵低着头:“就是咸,所以才让孙女刚才咳嗽那么厉害。” 老夫人愣了半晌,忽然叹口气:“应该是我老了,舌头不中用了,尝不出咸淡。” 丫鬟们诧异,老夫人还专门盛给她们都试喝过,根本不咸啊? 谢茵茵一脸都是郁闷的样子,丫鬟们对视一眼,都觉得情况有点诡异。 谢茵茵没滋没味咬着排骨,那边老夫人问无恨:“无恨公子现在住的院子是不是有点冷清了,那个方向晚上风最大,要不要给公子重新腾一个院子,就在茵茵隔壁有空院子,那里阳光足……” “不必了!” 异口同声两个声音,老夫人话还没说完,惊呆地看着眼前两个孩子。 谢茵茵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一阵恼火,凭什么、凭什么他也要这么急不可待的拒绝,搬到她隔壁就这么不愿意? 无恨慢慢说道:“住在这里已经是叨扰了,怎么能再麻烦老夫人,在下住现在的院子就足够了。” 老夫人的目光在无恨和谢茵茵身上流连,到了这时候她也发现两人间不对劲了,自家孙女是一脸委屈兮兮的表情,而对面男人,则是一副忍辱负重、一副话在心口难开的感觉。 老夫人开始头疼,想不通俩年轻人之间又有什么矛盾好闹的,前几天还是亲亲热热,现在就坐在对面冷脸互相不说。一个个真是不省心、不省心哪…… 这诡异气氛中,无恨先放下了筷子,抬头说道:“我吃好了,老夫人。” 老夫人诧异看了看他:“就吃这么点?吃饱了吗?”闹脾气也得吃饭呐,难道真的太咸了? 无恨顿了顿道:“已经饱了,谢谢老夫人款待。我后院还有事……就先走了。” 看他站起身,老夫人也不好强留,虽然她年纪已经比无恨和谢茵茵加起来的还大,可面对这两个孩子她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说道:“把无恨公子的碗筷收了。” 无恨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低头的谢茵茵,便转身离开了饭桌。 谢茵茵碗里还有半碗排骨,但是她觉得委屈死了,无恨前脚出远门,她后脚就扔下筷子说道:“我也吃饱了祖母。” 老夫人却变了脸,“你给我坐下,陪祖母吃完再走!” 训斥不了无恨,难道还训不了自家这个不省心的丫头。 谢茵茵更跨着脸,小声说道:“祖母,你偏心。” 小声老夫人也能听得见,她舀起排骨,又把谢茵茵的碗堆满,平时这样的三碗谢茵茵的都吃得下:“就是偏心,祖母偏心的也是你,是你这混丫头一天到晚的太胡作非为,非要把祖母气死才甘心!” 无恨回到屋子,关起门靠在门后怔然了好久。 他再次拉开衣袖看着臂上的血痕,来宛平县是看中这里的药山,还有雪灵芝可以养育他的这具残破的身体,没想到,他的行踪先是被一直监视的人泄露,再之后雪灵芝也出了意外,这连环的意外也把他逼到了绝地,出现了眼前进退维谷的局面。 现在无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反而徒留了一地伤心,不仅是自己伤心,也让别人伤心。 第103章 会赚钱 清灰轻飘飘的落到院子里,靠近司修离的时候脚步都没有声音,真的如同鬼魅一样。 司修离没有回头,看着手上的书卷,慢慢问:“县衙有什么动静吗?” 清灰垂首停在司修离的身后:“杀了朱三顺的那个药铺掌柜,今天已经被押送上路了。” 司修离搬出县衙,蔡县令没本事掌握他的行踪,可是司修离却能把县衙内监视的一清二楚。 “属下从他的嘴里,套出了一点消息。”清灰声音有些幽幽道。 能让清灰突然间提起,这个消息当然不会是一般无关紧要的事。 司修离也露出兴致:“他的嘴里,还能有什么东西。”那是一个连利用价值都没有的人。 清灰幽幽开口:“他的口供里,曾经对县衙招认过,他陷害谢茵茵,其原因不仅是因为谢茵茵是恶讼师的女儿,想利用她本来就招百姓厌恶这一点。最大的原因是谢茵茵曾经到他的药铺中,采买过大量的药。” 司修离眸中动了动,不由半眯起眼:“买过药?”而且还是‘大量’? 谢茵茵看起来可不像是需要大量药材的人。 清灰的神情有一丝阴森:“谢茵茵买的药材之中,含有起码五种以上带有不同毒性的药草,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决定选择谢茵茵背锅。” 简直是老天爷送上门的最好的替死鬼,换一个人是陈掌柜,恐怕也不会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但是现在呈交上去的口供中,没有这些话。”清灰眸子幽深,正因为没有记录,不然他早就发现了。 司修离一想就知道是蔡县令,蔡学周抹去了这些话。 “也可能蔡县令认为,这不过是陈掌柜死都想拉谢茵茵垫背,所以故意说得陷害谢茵茵的话。” 司修离有些幽幽的笑:“更有可能他就是想护下谢茵茵。” 那么公正严明的蔡县令,难道不知道去调查一下药铺的清单记录,自然就知道谢茵茵到底有没有买过那些药。 但蔡县令选择了不追究下去,那就是故意放了谢茵茵。 “小小一个状师之女,却让这么多人都心甘情愿护着她。” 陈掌柜杀人案已经递交了刑部,等刑部复核之后,这个恶徒就要为自己曾经的恶行付出代价。这大概是最让宛平县的人拍手称快的一件事,因为他和朱三顺,就是两个恶人之间的狗咬狗,最后两个恶人全死了。 良久后司修离幽深盯着清灰:“这些药草都是用来做什么的,你问了吗?” 清灰冷冷一笑:“他并不知道谢茵茵要用这些药草做什么。但是属下……让他把药材清单默写了一份。” 司修离接过那份清单,展开,看看上面长长一串达百种的药材,他眸中久久都没有停下来。 “一次买这么多药,换任何人都会觉得奇怪,里面还有毒药。” 谢茵茵被盯上一点都不冤枉,一个杀人魔正愁找替死鬼,她就送上门了。 那药材清单上,司修离看到了“乌头草”。 司修离慢慢把清单递给清灰,“送到驿站,命人快马加鞭传回京城,找太医院李院正亲自看看这份药材清单上有什么玄机。” 清灰将清单收好:“属下明白。” 司修离手指轻叩桌面:“谢茵茵自己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吃这些药的,除非……她是替别人买的。” 谢茵茵也不可能为随便一个人去买这些药,“听说谢茵茵的爹长病不起,谢家每个月都会有一部分开支是用在谢方樽身上。” 听到这话司修离又是幽幽一笑:“可是,谁会给自己的爹吃毒药?” …… 谢茵茵听完了“冤情”,看了一眼战战兢兢蹲在旁边的小厮,这是刘叔的小孙子,叫小四,读过两年书,刚好会写字。 “写吧。”她说,他写。 少年还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会被小姐带到街上,面对这么多人,没见过世面的少年握笔的手都在发抖。 第一个字写下去,弯弯曲曲像是在虫子爬。 客人不乐意了:“状师,这字也太丑了,我要状师你给我写。” 谢茵茵懒洋洋说道:“我手痛,今天不想写字。” 每天都要给他们写这么多状纸,手不痛才怪。 一封弯弯曲曲的“代笔状纸”写好了,客人自己都不忍直视。 谢茵茵说道:“县衙只会看你状纸的内容,字写得好不好根本不打紧。……下一位。” 第二个客人拿到状纸之后也是一脸隐忍:“谢状师,不能请您帮忙写一张吗?”说县衙只看内容,可是他怎么觉得这样难看的字,到了县令大人那里也会被嫌弃呢? 谢茵茵看着他,“让我写,多加十两。”内容都一样,就是写个字就要多收十两。 客人脸色变了变,最终垂头丧气离开了。 “下一位。” …… 客人们又开始议论纷纷,“谢状师是越来越会赚钱了。” “我家不成器的儿子要是有谢状师一半的头脑,也不会被人骗去那么多钱。” “谢状师还是个女娃,却这么会精打细算,啧啧,让我想起那谢恶讼,真不愧是亲父女……” 说话的人被同伴猛地打断:“怎么说话呢?” 好端端提什么谢方樽,“小心谢状师生气。” 谢茵茵要是生气,轮到了他们张嘴要个一千两,他们怎么办? 说话的人也自知失言,赶紧低头装老实。 “谢状师和她爹……那能一样吗?谢状师可是个好人。” 这可是经过县令大人都承认的。以前只有恶人混蛋,才会喊谢方樽一声谢状师,普通百姓从来都是骂“谢讼棍”“谢恶人”。 如今这声“谢状师”,是他们送给谢茵茵的。 远远又来了一队县衙的巡逻兵,最近宛平县的治安委实是好了许多,县令大人施政的举措让经历了至少三任贪婪县令的宛平县百姓着实心安不少。 “他们抬着的是什么,棺、棺材!?” 有老百姓看到官差手里抬得东西,吓得脸都白了。 远远地,居然真的是抬着一口棺材朝这边走了过来。 “县、县衙抬着棺材干什么?” 有人先反应过来,却是怔怔道:“是县令大人,要给史仙娥下葬了。” 第104章 请大人成全 人人一脸惊怔,“给史仙娥下葬?这么快?” 距离说史仙娥自尽,还不足半个月呢。 “因为案子没有疑点,尸体不能总放在验尸房,据说县衙联系锦花楼的人,也不愿意把尸体领回去安葬,县令大人就命人置办了一口薄棺,想给她好好安葬了。” 昔日荣光加身的花魁,锦花楼却连身后事都不愿意办,这锦花楼做事忒不地道。 “真不愧是县令大人……” 一个烟花女子,县令大人却没有用草席卷了,还让人买了棺材收敛。 “谢状师?谢状师?你怎么了?”客人用手在谢茵茵面前晃了晃。 怎么又开始发呆了?最近谢状师的精神状态,很是不好啊。 谢茵茵忽然就对小四说道:“你先回家吧。” 谢茵茵直接朝着县衙官差离开的方向奔过去。 留下一众懵逼的百姓和自家惊恐的小厮。“小、小姐!你去哪儿?” “谢状师最近行事怎么越来越怪异了,到底怎么了?” 谢茵茵一路小跑跟着抬棺材的官差,还是慢了一步,看到他们进了县衙,她到了门口就被守卫拦下。 谢茵茵定了定神:“我要见县令大人。” 两个守卫不屑地睨着谢茵茵。 哪来的野丫头,张口就是要见县令,县令是你爹想见就见的吗? 谢茵茵看着他们,缓缓道:“烦请大哥帮我通禀,就说谢茵茵有事求见,县令大人一定会见我的。” 谢茵茵?这三个字真是定时炸弹。 门口的两个守卫衙役这才呛了一下,谢茵茵?怎、怎么长得变了样子,害的他们第一眼没有认出来。 “你,你等着、我,我进去问一问……”门口两人对望一眼,一个先跑了进去。 谢茵茵慢慢咬住了嘴唇。 她觉得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史仙娥下葬。 蔡县令一口茶喷出来:“你说谁要见本县?” 衙役结巴:“谢、谢茵茵。她还说大人一定会见她的……”真是信了她的鬼。 县令大人这明显是受惊过度的表情。 “带,带进来吧……”蔡县令还能怎么样,总不可能下令挡住她。 以那丫头的脾气,恐怕他真下了令,她能直接闯县衙。 趁现在还好好地,咳咳,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谢茵茵得到允许,就直接匆忙地进去,为她领路的衙役走的还没她快,这是对县衙有多熟悉啊。 见到谢茵茵进来,蔡县令尽量维持威严坐在上首上。 谢茵茵先跪了下去:“民女拜见大人。” 她行这样的大礼蔡县令反而浑身难受,这说的事情得有多严重才这样? “谢茵茵,你来见本县干什么?” 谢茵茵低着头,整个人都有点落寞:“民女想请问大人……史仙娥的案件,是否真的没有疑点?” 蔡县令盯着谢茵茵,眸色慢慢沉了下来:“什么意思?你质疑本县吗?” 现在这丫头连别人的自杀案都要来参一脚了?好端端提什么史仙娥? 谢茵茵不由咬住唇,“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想要……最后确认一下。” 蔡县令望着她:“本县已经调查了相关人证物证,史仙娥确信自缢无疑。” 选择自缢这条路的,当然都是生前活得痛苦,说是被人逼死的也不为过。可是,就算是被逼得自尽,自尽还是自尽,生前逼迫的那些人并不会付出代价。 你可以说是不公平,但这世道就是如此。 谢茵茵听到了意想中的答案,声音更低,鼻音发闷:“民女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县令大人成全。” 果然,来了来了,蔡县令内心惊恐,“你,你想干什么?” 这谢茵茵,就不能安生一段时间吗? 谢茵茵声音轻轻:“请县令大人将史仙娥的尸身交给民女,民女想……带回去为她安葬。” 话音落,屋内有良久的沉寂。 蔡县令脸上是极为震惊盯着谢茵茵,“你再说一遍?” 谢茵茵低着头:“民女听闻县衙也是找不到为史仙娥收殓身后事的人,才置办了薄棺,想为她安葬。既然如此,还是交给民女吧,民女一定会好好为她安葬。” 知道史仙娥无亲无故,也无人为她送终,谢茵茵做不到袖手旁观。 蔡县令的神色沉了下来,他盯着谢茵茵:“无缘无故,又为什么要为她下葬?” 谢茵茵一时不答话,为什么?从刚才离开大街,一直到跪在这,她都是在下意识随着心走,史仙娥生前她没帮她什么,现在至少要为她安排好她的身后事。 蔡县令脸色更沉,谢茵茵的沉默无疑让他更不悦,他不想怀疑这样一个小姑娘,可是一个两个的死了之后都和她扯上关系,蔡县令又想起陈掌柜的供词,关于药铺买毒药,蔡县令心头更沉了下去。 难道他真的是信错了这丫头? 良久之后,谢茵茵开口了:“史仙娥她生前,曾来找过民女。” 什么!?蔡县令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谢茵茵缓缓将当日的事说了出来,除了无恨,她根本没有对谁坦然过,现在当着蔡县令的面,谢茵茵又划开了自己的伤口。 听了谢茵茵的话,蔡县令真的是怔了许久。这么说,史仙娥生前居然向谢茵茵求助过,却被谢茵茵无视了? 谢茵茵声音沙哑盯着地面:“民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导致了史仙娥的死,但不管是不是,民女都想为她安葬。”说她是为了求个心安也罢,她不能让史仙娥死也死不安宁。 这个答案,比蔡县令之前想的更让他心头复杂,蔡县令下意识就想,如果这是真的,这是多大的负罪感。 “请大人成全。”谢茵茵眼圈红了。 蔡县令沉默了,他能感觉到谢茵茵现在真的很伤心。他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小小年纪怎么总是让自己背负这么多东西,即便史仙娥曾找过谢茵茵,也不能将她的死就归结给谢茵茵身上。 换言之,那个长年累月逼得史仙娥最终自尽的罪人,肯定不可能是谢茵茵。 但世上就是如此,真正恶心肠的罪人永远不会觉得不安,反而是怀有歉意的好人被愧疚这座山压着不能呼吸。 “本县原打算明日傍晚将史仙娥葬于后山,若你想安葬她,就明日之前来领她走吧……”蔡县令只能做到此。 第105章 生死相随 谢茵茵一个人是没有办法领走史仙娥的,所以得到蔡县令允准后,她就立刻回了家。 “小姐说走就走了。”小四正在院子里禀报谢茵茵大街上就离开的事。 刘叔盯着自己蠢萌的孙子大怒道:“你怎么能让小姐一个人离开,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小四委屈:“小姐让我先回家……” 刘叔继续怒道:“小姐让你先回家就回家,我们做下人的,怎么能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四:“……??”做下人的,不是主子说什么,那是什么? 还是丫鬟急急地拉住小四,抓住了重点:“你说小姐是跟着县衙的官差去了?” 小四点点头:“小姐看见官差路过急急忙忙就跟去了,那些官差还抬着一口很大的棺材。” 丫鬟有点害怕起来,小姐怎么又和衙门扯上关系了,而且还自己跟着去,这可怎么办? “你说那些人抬着一口棺材?”一声有些沉郁的嗓音响在门口。 丫鬟看着来人惊讶:“无恨公子?” 无恨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盯着那小四:“你确定没看错?” 小四结结巴巴:“没,没有看错……”棺材怎么会看错呢。 无恨神色变了变。 就在这时候,丫鬟面带惊喜地看着院门口道;“小姐!你回来了?” 正是谢茵茵冲了进来,她也顾不得别的,冲刘叔吩咐道:“刘叔,你帮我叫两个精壮有力的家丁,随我去一趟县衙。” 现在,立刻,马上。 刘叔惊讶看着谢茵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姐?” 谢茵茵盯着他们:“跟我去县衙,将史仙娥的尸首带回来安葬。” 听到史仙娥,丫鬟和刘叔都是一脸懵,谁是史仙娥? 无恨在旁忽然就沉声道:“你还没有放下史仙娥的事?” 谢茵茵早就看到无恨在这里,故意不搭理,何况她现在有重要的事情做。 “刘叔,别磨蹭了,快帮我叫人。” 刘叔只能答应着,正要走,忽然一旁低沉厉喝:“谁也不许去!” 刘叔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天哪,无恨公子发起火来怎么这么可怕? 谢茵茵也恼了,瞪着无恨说道:“关你什么事、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无恨盯着她:“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谢茵茵连日的委屈都爆发出来了:“谁任性了?你凭什么说我任性!?我看你才是无情无义又不负责任!” 无恨脸色难看:“你说我无情无义不负责任?”他都要把心掏给这丫头了,这丫头居然还这么骂他? 刘叔呆若木鸡看着吵的越来越凶的两个人,怎么回事这是?他错过了什么? 只有丫鬟在一旁急红了眼:“小姐,无恨公子,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哎呀……” 吵着吵着,谢茵茵忽然就嘴唇撇着,眼圈一红,眼泪流出来了。 这显然是忍无可忍才哭了出来。 满脸愠色的无恨,忽然一僵。 谢茵茵一边抹着鼻涕,一边挤着眼泪,竟然说她任性不讲理,好,那就当她不讲理好了,“刘叔,你再不叫人,我就要让你和小四跟我去了。” 刘叔一把老骨头,小四见到棺材脸都白了,估计能直接昏倒在县衙。 刘叔忍不住看了一眼无恨,还真怕小姐又和无恨公子吵起来,“是,小姐。” 无恨忽然就道:“我跟你去。”他眼睛是看着谢茵茵。 谢茵茵怔住。 无恨慢慢走上前,盯着小丫头脸上还没有干的眼泪:“我跟你去就行了,不用再叫别人了。” 谢茵茵呆呆看着他,无恨已经伸手拉住她的手:“走吧,一会天黑了。”早该了解到她的性格不会这么容易罢休,他应该早点替她善后。 谢茵茵被他拉着走,半晌反应过来后,目光才落在他牵着自己的手上,这是干什么,都说了不理她了,为什么还要来管她的事? 谢茵茵觉得自己没有出息,反应过来就应该把手抽出来,为什么还要任由他牵着。 无恨忽然说道:“你现在把史仙娥的尸体带回来安葬,只会带来更多麻烦。” “你等等。”谢茵茵用力挣脱出他的手,就像是上次他挣脱她一样。 无恨不由转身,看着她。 谢茵茵非得问个清楚:“你什么意思?” 无恨望着她:“你当真不明白?” 谢茵茵气的、憋出一句话:“我哪有无恨公子聪明。” 无恨被她怼的心中叹口气,低低说道:“若你放任不管,让县衙安葬了她,什么事都不会有,可你偏偏多事,要带她回来自行安葬,那些盯着史仙娥的人,只会觉得被你发现了什么把柄,你才会如此,你等于是将暗处的靶子都揽到了你自己身上。” 说成这个样子谢茵茵也该明白了,县衙亲手安葬了史仙娥之后这件案子也就成为了死案,再也不会被翻出来。 谢茵茵却什么也不顾地跑到县衙,向蔡县令请求带回史仙娥的尸体,别人会以为这里面有什么猫腻,矛头就会指到谢茵茵身上。 谢茵茵盯着无恨的脸:“你说清楚,史仙娥不是自杀的吗?” 她带回安葬有什么不妥?为什么还会有人盯着她? 无恨慢慢地说道:“事到如今,她是不是自杀还重要吗。你跟史仙娥之间毫无关系,锦花楼的人都已经不管,你却突然间要带回她的尸体安葬,足够让任何人对此生疑。” 无恨心思缜密,他心里何尝不希望谢茵茵最好现在改变主意,跟他回家。 她这样不顾后果的冲动的性格,让他如何是好。 “你,是不是一定要带回她尸体?” 谢茵茵看着他,口中一字一顿道:“当然要带回。” 不出无恨所料,他唇边极轻极淡的笑:“好,既然是你决定了,我就陪你一起把人带回来。” 她生陪她生,她死陪她死。 谢茵茵站着不动,看着他:“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难道说史仙娥是自杀是骗她的? 他怎么能骗她? 到了这时候,谢茵茵第一个想的居然不是史仙娥有没有冤情,而是无恨骗没骗了她…… 第106章 她不想死 看着谢茵茵神情中再次流露出的气恼、委屈、不信任,无恨终于认清,他拿这丫头没办法。 “到了县衙看看史仙娥的遗体,再做计较。” 无恨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到现在他们都并没有见过死去的史仙娥,他即便再会推理,也是停留在猜测层面。 谢茵茵跟随无恨赶到了县衙,蔡县令自然在等着,吩咐衙役把谢茵茵二人带去了验尸房。 县衙买的薄棺和史仙娥,都在验尸房停着。 无恨看了一眼衙役:“能否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单独进去看看。” 衙役用钥匙打开了门,“进去吧,不要太久,县令大人吩咐日落前必须带走尸首。” 再放在县衙,可要发臭了。 无恨和谢茵茵推门进去了,反手微微掩上了门。 谢茵茵一眼看见了验尸台上躺着的盖着白布的尸首,再怎么做心理准备还是一阵难过。 直到无恨拉了她的手,把她带到了尸体前。 无恨松开了谢茵茵,慢慢揭开了史仙娥的尸布。 史仙娥的脸已经布满了尸斑,肚子上还有仵作解剖的痕迹,谢茵茵看着这具尸体,不由自主浑身冰凉。 史仙娥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上吊的勒痕。就是这个伤口,让仵作鉴定史仙娥是自然吊死,不是被人为勒死。 无恨却没有细看脖子的勒痕,而是目光上移,注视到史仙娥闭着的眼睑上。 他皱了皱眉:“她的眼睛,好像是死后才闭上的。” 死后肌肉发僵,和自然闭合的眼睛周围有不一样的弧度。 也就是说是死不瞑目,可能是县衙验尸的时候,仵作盖上了她的眼睛。 无恨目光轻缓看着谢茵茵:“我验完了告诉你,你别看了。” 谢茵茵执着睁着已经通红的眼睛:“我要看。”而且要仔细看,如果史仙娥真的死不瞑目,她更要看清楚。 无恨不再说话,他从衣袖里取出了一个白色手套,扒开了史仙娥的眼睛。 那一瞬间谢茵茵像是窒息了。 多么带有悔恨、怨气、阴毒的一双眼睛,也难怪仵作要把这样一双眼睛盖上了。 “自愿自尽的人,怎么可能会带着这样的眼睛死去?” 连谢茵茵此刻都像被一双无形阴森的手捏住了喉咙,这怎么可能会是她见过的那个史仙娥? 无恨松开了手,史仙娥的眼睛重新被盖住。 谢茵茵已经仿佛呆了魂,那个笑起来那么妩媚温柔的女子,怎么会如此死去? 她耳边响起轻轻的呼唤:“茵茵。” 站在旁边的无恨眸中有复杂,他就是怕看见谢茵茵这样的表情,才不愿意她深究下去,可是现在他只能满足她的心愿,把史仙娥之死查个清楚。 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从史仙娥死亡现场搜集来的证物。 无恨走了过去,目光扫过那一堆杂乱的物品,忽然目光一凝,戴着手套的手从里面拉出了一根绳子。 这绳子破旧,发出一阵阵腐味。 “有点像我在史仙娥房间里闻到的味道。”谢茵茵沙哑的声音,从一旁呆呆地响了起来。 无恨微微点点头,他也闻到了,所有证物里只有这一根绳子,应该就是史仙娥上吊时候用到的,这绳子外观就是普通的麻绳,估计仵作看完之后就随手丢在了这里。 无恨盯着手里的绳子良久,忽然用手掂了掂。 他只是觉得这绳子,重量有些不对。 谢茵茵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她怔怔道:“史仙娥就是用这个绳子自杀死的?” 无恨没言语,他忽然扯住了麻绳的一头,用手,慢慢将这绳子剥了开来。一截黑乎乎的东西露出了头。 谢茵茵眼睛瞪大。 无恨一点一点往下剥,在麻绳的掩盖下,里面一根黑乎乎、黑蛇一样的东西、从绳子里面显露出来。 一直以来散发异味的,也是这个东西。 谢茵茵目瞪口呆,绳子里怎么会藏有东西,而且这是什么? “这,这到底是什么?”她问了出来。 无恨将绳子放在地上,又把这根黑色的东西,放在绳子的旁边,立刻看见黑色这一根比麻绳要短一大截。 “果然是这样。”无恨轻喃道。 到此刻谢茵茵还是没有看明白,什么果然,这绳子有什么玄机? 无恨根本就不想看见这个结果,盯着这黑乎乎的东西,他的眼睛有片刻的闭上。“史仙娥……不是自杀死的。” 谢茵茵一直呆呆看着他许久:“你不是说她是自杀吗?” 就是因为无恨一再告诉她,史仙娥的死没有疑点。她都是相信了。 无恨心中何曾不是,直到刚才他都希望自己找不到什么证据,去证明史仙娥不是自杀的。 “这东西……是牛筋。”发现了这个,无恨才能断定,史仙娥的死,真的不单纯。 谢茵茵呆了呆:“牛筋?” 到了这时候她怎么能不问个清楚。“和史仙娥的死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一看见这个,无恨就说史仙娥不是自杀的了。 无恨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沉郁地开口:“牛筋的特性,在沾水之后,会软化膨胀,也就是会变长。但是之后水分挥发,牛筋就会开始收缩,如果此时,是套在人的脖子上……” 谢茵茵呆呆的:“你的意思是?”居然有一阵发寒。 “有人事先将牛筋,包裹在了这绳索中,史仙娥用这个绳子自缢,就必须要等牛筋的水分完全蒸干以后,才会被慢慢勒死。” 无恨说着,将黑色的牛筋,打了一个圈,正好能套进人脖子的圈。 阴森的,看起来就像是史仙娥上吊时的绳索。 谢茵茵总觉得哪里不对:“有人故意用牛筋假装绳子杀了史仙娥?不对,我不明白。” 史仙娥是自己上吊,用不用牛筋,她都会吊死。难道普通绳子就吊不死人了? 同样的,要是想杀人,难道普通绳子就勒不死人? 无恨片刻才道:“将牛筋包裹进绳子的,应该就是史仙娥自己。” “你说……什么?”谢茵茵彻底呆住了。 自从遇到这男人她才觉得自己智商居然有缺陷。“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恨说道:“浸湿的牛筋柔软,即使吊着她在半空,却根本不会让她窒息。从牛筋水分风干再到收缩,至少需要半个时辰以上时间,在这期间,史仙娥一定是知情的。”正是因为了解这些特性,无恨才会这么说。 谢茵茵已经说不出话了,到现在为止根本就不是她能理解的。 无恨缓缓说:“我猜……史仙娥本来就不是真的想死,也许……她只是想做出上吊自尽的假象。”欺瞒锦花楼的人。 第107章 为了她的心愿 所以史仙娥既是自杀,又不是自杀。她没想到自己最后真的会死。 “你曾说过,史仙娥一直都受到老鸨和管事的欺负和压迫,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想出办法?” 这个办法难道就是、自杀? 或者说……假装自杀? 越接近真相,越让你寒冷,因为真相从来都是冷酷的。 谢茵茵指尖发凉,喃喃道:“那、后来呢……后来,为什么又真的死了?”史仙娥难道没预料到牛筋收缩的后果吗? 不管史仙娥是自己想到的办法,还是受人点拨,她现在都已经命丧于此。只能说想到这个办法的人,真是…… 无恨看着她的眼睛:“所以才有凶手。” 所以归根到最后,这个死,仍是他杀。 “既然要假装自杀,那就必然要做的逼真才行,所以周围不可能有任何能让史仙娥自己有办法下来的地方。现场要和真死一样。” 这才是县衙不管怎么勘查现场,的确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史仙娥是个聪明的女子,这真的像是她自己布置出来的精心的局。 无恨和谢茵茵相视:“如果你是史仙娥,在把自己孤单的吊上房梁之前,你会怎么做?” 一切的前提是,史仙娥不想死。 谢茵茵的眸子闪着无恨的倒影:“我会事先和一个人说好,让他在最后时刻将我放下。” 只有这么做,才能确保这场假“自杀”完美落幕。 “史仙娥和你一样聪明。”无恨眸子幽深说道,“那这场自杀的最后环节,那个理应要救下史仙娥的人,却失约了?” 就是这个人,才让史仙娥,放心地把自己吊上了房梁。 所以史仙娥的眼睛,才会那么不甘,怨恨,因为在死的一刻,意识到自己被背叛了。 这真是世上最惨烈的背叛。 “这个人是谁?”谢茵茵在口中、更是在心里问出了这句话。 验尸房里,无恨与谢茵茵四目相对,两人在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这都是无恨的推测,可是谢茵茵却无理由的接受了。 她相信事情就是如此。 那个没有出现的人,才是最终让史仙娥离开这个世界的罪魁。 “牛筋开始收缩后,史仙娥难道没有试着挣脱吗?或者求救?” 无恨声音寒意:“她已经挣脱不开。” 牛筋收紧的力道不是一个女子能挣开的,更不要说她是悬在半空中,没有任何借力。 至于求救,那时候早已发不出声音了。 牛筋的水慢慢风干,开始一点点收缩,只是想象中的恐怖,谢茵茵就已经受不了了。 她相信史仙娥肯定不是自杀了,没有人会选择这样的死亡。 简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自杀也会选择别的方式,何必如此折磨。 无恨将地上的牛筋和绳子都拿起,他看着谢茵茵:“现在拿着这些证据,就可以去请县令大人,重新立案调查。” 谢茵茵直到此刻,才呆呆看着无恨。 无恨柔和的眸子看着谢茵茵:“你不是一直想替史仙娥做些什么吗。” 他是为了完成她的心愿。 “我还有一个问题。”谢茵茵喉头有一丝压抑的哽咽,“那个‘凶手’,他为什么会把这个绳子留在现场?” 虽然县衙的人确实没发现,只差一点点,史仙娥就真的以自杀下葬了。 按理说,发现史仙娥上吊,报案的人也是锦花楼,凶手应该是有足够时间,把凶器给拿走,这样的话,就彻底死无对证了。 无恨看着地上的绳子跟牛筋:“因为对凶手来说,调换凶器的风险更大。仵作验尸,不是那么简单的,首先会将脖子的勒痕和绳子做比较,万一发现任何差异,史仙娥自杀的事都会不成立。所以凶手走了一步险棋,他冒险把绳子留下,并且相信县衙的人不会发现绳子的问题。” 其实凶手想的一点都没错,只是他没想到有一个非要追究到底的谢茵茵,而谢茵茵的身边,又有无恨。 门外等着的衙役,看两人在验尸房半天没动静,等的都快睡着了。 “谢姑娘,搬不动尸体的话,小人可以帮忙。” 居然只带了一个男人来搬尸体,还是太勉强了吧,那棺材可沉了。 只见这时砰的一声,谢茵茵撞开了门,她转脸看向衙役: “带我们去见县令大人,史仙娥的案子有新情况,不能就此下葬。” …… 蔡县令在屋里已经除去了外袍,准备捏个脚,难得睡个好觉。 外面衙役就冲进来了,一脸惶恐:“大,大人。” 蔡县令捧着茶盅,慢悠悠啜了一口,“什么事啊?”尸体已经领走了吗? 衙役颤声说:“谢茵茵没带走尸体,她说,说,史仙娥不是自杀死的!” 蔡县令迟早要被茶呛死的一天,他死瞪着衙役:“你,你再说一遍?!” 已经不用说了,谢茵茵和无恨已经到了。 “县令大人!”谢茵茵中气十足地冲到了蔡县令的面前。 蔡县令手里的茶盅在吧嗒吧嗒晃荡:“你,你说史仙娥什么……” 谢茵茵定了定神,诚恳道:“大人,民女找到了史仙娥不是自杀的物证。” 她将那黑色的牛筋呈上。 只要在牛筋湿润的时候,将绳子套入脖子,松软的牛筋并不会致人于死,可是时间长,随着水分流失,牛筋就会收紧,史仙娥窒息而死。 简简单单将原理介绍一遍,蔡县令啪地放下了茶盅,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你,你发现的这个东西?” 这绳子在他们县衙都放了十多天了,也没有人发现里面还藏有牛筋这个玄机。 谢茵茵不知为什么,下意识看了看无恨。 “是我……表哥发现的。” 蔡县令眼睛瞪着:“表哥?!”又来一个表哥? 无恨就站在谢茵茵旁边,说道:“大人。” 他与蔡县令已经在之前的公堂上见过面,知道这个县令算是好官,也会帮谢茵茵,他才会让谢茵茵走到这里。 蔡县令盯了无恨两眼就想起来,这个男人,好像上次还奚落过他们县衙办案随便来着?! 蔡县令顿时吹胡子瞪眼:“仵作呢?这是第几次出现验尸纰漏了?这仵作还能不能干了!?” 就是说他县衙的仵作再次没啥用,连是不是自杀死的都验不出来,还要仰仗一个表哥。 “你表哥是干什么的?”一个普通百姓居然能发现牛筋沾水、风干会收缩这种东西,他蔡学周读了十年寒窗,都不知道这样的冷知识。 谢茵茵盯着无恨,她似乎根本没来得及给无恨编一个身份,“回大人,他是……是做菜的!” 蔡县令不敢相信耳朵;“你说什么?做、做菜的?” 谢茵茵立刻点头一本正经:“对,他以前是厨子,所以他知道牛筋!他做过很多道牛筋!” 蔡县令:“……”是了,他县衙的仵作,还不如一个做牛筋的厨子。 是这意思吗? 无恨淡淡道:“大人,现在调查史仙娥之死的背后真相才是要紧的。” 人是被有预谋杀了的,而且还如此残忍,让人目睹自己的死亡。 第108章 新证据 谁有可能背叛史仙娥? 谢茵茵跟无恨不断在想这个问题,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小景。 既然提到了“背叛”,“这个人,反而不可能是欺负史仙娥的曹管事,或者是老鸨,而反而是史仙娥极为相信和信任的人。” 谢茵茵不由说道:“我们在锦花楼的时候,小景一直有意无意,把史仙娥的死,归咎在老鸨和曹管事的身上,会不会恰恰是为了洗脱她自己?” 无恨看着她:“很有道理,但找不到动机。” 小景有什么理由背叛史仙娥呢,所有人都说正是因为史仙娥在,她才避免了被扔到底楼惨死的命运,把史仙娥害了,她不是又要倒霉了吗? 看着谢茵茵低头冥思苦想的样子。 无恨忍不住想对谢茵茵说,他们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交给县衙和蔡县令就可以了。 但估计他说了,谢茵茵也是当耳旁风。 太了解这丫头,也只能是无奈地……顺着她。 “今天天晚了,马上就要宵禁,要调查也是明天开始,先回家休息好吧。” …… 街头上议论纷纷:“听说县令大人又要重审史仙娥的案子?” “说是发现了新证据,史仙娥根本不是自杀死的!” 一片惊呼声响起。“不是自杀?真的假的,那难道是被人害死的?” 有人嬉笑:“谁会害一个妓子?” “一个青楼的妓子,死就死了,也值当让县令大人这么费周折。” 谢茵茵忍不住盯着说话的那个人,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尊重他人的生命,连妓子都不如。 史仙娥一生善良,这些人连史仙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了。 “光顾过史仙娥以前的那些恩客可要小心了,没准就要调查到他们的头上,哈哈哈……” “我靠,真是晦气!” 谢茵茵觉得自己才晦气,人心险诈,她有一种想撕烂这些人嘴的冲动,她气的很,现在知道史仙娥是被人谋害,就更加觉得这些人实在可恶。 无恨怕她控制不住,一直没敢放开她的手,硬是一步步把她拽回了家。 “案情真相大白才是亡者期望的,争一时口舌之快没有任何意义。” 锦花楼内,一个龟公匆匆忙忙奔进了老鸨的房间:“妈妈,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老鸨正闭着眼坐在椅子上享受丫鬟的按摩,被这样闯进来,不悦道:“干什么慌慌张张,进来不知道敲门吗?” 那个贱人死了,她最近正心烦,盘算着要不要扶那个春心当新花魁。 龟公惊惶地抬起头:“妈妈,大事不好了,县衙没有把史仙娥下葬,还说要、要重新调查她的死!” 老鸨立刻圆瞪着眼睛,“什么!?” 后面按摩的丫鬟都吓得停止了动作。 老鸨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紧那龟公:“你从哪听来的?” 龟公说道:“大街上都传遍了!” 老鸨面色发白:“不可能,不可能,明明连棺材都买了,凭什么又要重新调查?”说调查就调查? 龟公看着老鸨:“说是……因为发现了新的物证,证明史仙娥、不是、不是自杀死的……” 老鸨硬生生挤出一句话:“放屁!什么狗屁新证据!?” 那贱人就是自己上吊的! 花魁死了,对他们锦花楼来说已经是致命打击,许多客人都嫌晦气不来了,所以县衙让锦花楼把史仙娥尸体领回去安葬的时候,老鸨理都没理,她管那个贱人葬在哪。 好不容易想等着下葬以后,她好好整顿一下楼里,再抬出一个新花魁,肯定能度过难关。结果这个节骨眼儿,居然告诉她县衙准备重新调查史仙娥死了的案子!? 这是要彻彻底底地拖垮她们锦花楼?! “这个贱人,连死了都要跟我作对!”老鸨气的浑身颤抖。 老鸨气恼的吼声连半座楼都能听得见,此刻,路过楼梯的一个人影,将老鸨和龟公的对话一字不漏听了进去,目光变得极为阴冷。 发现了新证据? 难道是?…… 这双眼睛想到这变得怨毒起来,怎么可能,他做的这么完美,县衙怎么可能还会发现? “县令大人,我一定会找到凶手,让史仙娥泉下安息。”谢茵茵直接在蔡县令面前又夸下海口。 蔡县令也很想说,查案的事交给他们县衙就可以了,你这个小丫头就回家呆着就好。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连绳子的关键都是被她发现的,差一点点蔡县令就要判错案子,让无辜之人冤死了。 蔡县令心头发苦,有口难言,觉得自己这个官,当得憋屈呀。 谢茵茵根本就没有时间好好睡觉,她做梦梦见史仙娥满身是血,在她面前嘤嘤地哭,“谢状师……我一点也不想死,不想死。” 谢茵茵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她只觉得难受极了,她在心里说了一万遍对不起,不知道史仙娥还能不能听到。 天还蒙蒙亮,谢茵茵就已经穿好衣服了,她匆匆推开门,一眼瞥见院子里一道身影已经站在那。 无恨站在院子里发了半会的呆,听到推门动静转过身,谢茵茵立刻奔到了他面前:“看来有必要再去一趟锦花楼。” 肯定还有他们没发现的证据。 无恨顿了顿,看着她说道:“今天县令大人一定会传唤锦花楼的人问话,你在旁听着就好。” 县衙一定会挨个地传唤锦花楼的人,包括曹管事老鸨,一个都跑不掉。 能不能从这些人的嘴里发现破绽,就是至关重要。 谢茵茵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去。” 县衙审案一般都是不外传,可现在谁敢拦谢茵茵姑奶奶。 锦花楼昨天就已经接到了县衙的传召,现在县衙的官差就驻扎在锦花楼里面,所有人客人都被赶走,宣布锦花楼即日起闭门谢客,直到史仙娥的案件真相大白为止。 说是这么说,恐怕等案子真查清楚,客人也不会再来了,都是来寻欢作乐的轻浮之辈,恐怕早就嫌晦气躲远了。 老鸨一开始还想撒泼哭闹,结果衙役把刀一亮,瞬间就怂了,乖乖被带走去了县衙。 第109章 这是畜生 老鸨在公堂上嚎啕大哭:“县令大人!冤枉啊……我待仙娥,就如自己的骨肉一般,从来舍不得骂她,舍不得打她,真是没有比我更疼她的了……” 蔡县令被哭的头疼,不愧是欢场中人,眼泪说来就来,哭的情真意切。 “哦,这么疼爱史仙娥,本县让你们领回尸体安葬的时候,怎么一个个人都没来?” “那是因为,”老鸨眼珠子转了一圈,“那是因为我不忍心见到我的仙娥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呜呜呜……只能眼不见才不伤心……” 蔡县令冷下了脸:“别做戏了!你以为本县不知你们那些腌臜手段?以为没有在史仙娥的身体上留下伤痕,本县就不会知道你们虐待楼中妓子的事了?” 说到底妓子也是人,尽管沦落风尘,可不管被杀还是被打,一样是触犯了律法。 老鸨终于收起那假惺惺的哭了,有点吃惊蔡县令说的话。 难不成楼里有哪个小贱人竟敢向县令大人告状了? 她的确经常不给那几个不听话的姑娘吃饭,反正不能打,万一在皮肉上留下伤痕,客人嫌弃,就得不偿失了。 蔡县令看着老鸨那张老脸,只觉得实在可恶,“你再胡言乱语,欺瞒本县,别怪本县治你一个藐视公堂的罪。” 至少关她个十天半个月,也让她尝尝楼里那些姑娘被她虐待时的滋味。 老鸨有点老实了,她怕真把她关起来,她还要经营锦花楼呢,要是没有这个摇钱树,她这些奢侈的日子岂不是要到头? “仙娥的死,的确、的确和民妇无关……民妇没有杀她……” 她也许是没有亲手杀史仙娥,但要说和她无关,哼,若不是被她和其他人逼迫,史仙娥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本县问你,史仙娥上吊的当天,你在哪里做些什么?”蔡县令只讲求不在场证据。 老鸨忙说道:“民妇正在楼底下迎客呢,楼里人都能为民妇作证,民妇绝对没有时间接触仙娥!” 帘子后面,看到现在的谢茵茵和无恨对望一眼,无恨慢慢道:“看样子她对史仙娥之死的内情,的确不清楚。” 这老鸨确实奸猾和可恶,也的确苛待史仙娥,但她似乎真的认定史仙娥是自尽,没觉得里面有隐情。 “不是她。”谢茵茵垂下了眼眸。 蔡县令仔仔细细讯问了一遍又一遍,才松口把老鸨带下去,紧接着带上来的,就是春心。 春心吓得身上都是筛糠一般,跪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奴、奴婢拜见县令大、大人……” 蔡县令盯着她,这幅模样,已经不用向对老鸨那样先威慑,蔡县令;缓缓问道:“史仙娥死的那天,你在何处,做些什么?” 春心的声音轻颤:“奴婢在房间里……和、和一位公子饮酒……” 蔡县令拧起眉:“饮酒?饮一整天?” 春心垂下了眼睛,有一抹难堪。 显然,并不只是饮酒,只是怎么说的出口。 也就是那一天,春心一整天都在陪客。 “老鸨……你们的妈妈呢?她那天再干什么?”蔡县令不由问道,从别人嘴里才能知道老鸨有没有说谎。 春心说道:“妈妈她、她每天都是在楼下监督姑娘们接客,看有没有人惫懒,万一发现了要被妈妈种种责罚的……那天,那天妈妈也是在楼下。” 从春心嘴里也没有发现老鸨有破绽,而春心自己,除非她真的演技高超,不然蔡县令也看不出她像是杀害史仙娥的凶手。 蔡县令叫了下一个人。 是楼里另一个叫丽娘的女子,这丽娘看起来已经年纪不小了,尽管努力扮年轻,可眉眼的皱纹,还是出卖了她。 蔡县令皱着眉盯着这女子:“史仙娥出事那天你在做什么?” 丽娘低垂着眼睛:“奴婢在屋里休息,妈妈可以作证。” 蔡县令看着她,刚才讯问的所有姑娘都在忙着应付客人,为什么只有她在休息?而且老鸨那么贪财恶毒,怎么会轻易容许姑娘休息? 史仙娥是因为有花魁的身份,可以有优待,这个丽娘可不像是能有优待的样子。 丽娘低着头:“奴婢已经,许久没有客人愿意点奴婢了。” 看她的眼角,似乎出现一丝疲惫。因为没有客人愿意要,所以才被迫只能休息。 老了,色衰爱弛,在青楼这个地方就是这么残酷。 蔡县令冷着脸片刻道:“你和史仙娥关系如何?” 丽娘眼眸动了动,更沉郁地说道:“大人应该说,仙娥那样的人,和谁关系都不差。” 除了心思恶毒的老鸨和曹管事那一类人,楼里的其他姑娘,或多或少都算是受过史仙娥的恩惠。 那这个丽娘呢? “妈妈很早前就想把我踢到底楼去接客。”丽娘嘴角有一丝讥讽,“倒是仙娥求了几次情,我才算是在楼上一直赖到现在。” 哪怕没有客接,也是在屋里闲着。 帘子后谢茵茵和无恨相顾无言。史仙娥做人这么广泛施恩,在锦花楼没有仇人,可是这样才让人感到费解。 只听外面蔡县令的声音骤然冷了几个度,有点威严说道:“史仙娥出事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两个人同时往帘子外看去,见到了一张可恨丑陋的脸。 这次来的是个男人,锦花楼里男人没几个,如果是龟公,都是一副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样子,可是此人却一脸傲慢的神气,说明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谢茵茵顿时盯紧这人,这就是那个出现在所有人口中的恶人,曹管事? 曹管事在蔡县令面前,也没有露出一丝敬畏,面对讯问,仍是一副凶凶的样子:“我在楼上喝酒。那贱人是死还是活,我根本不知。” 蔡县令拉下了脸来:“本县听到,你曾几次欲强占史仙娥的身子,是也不是?” 曹管事盯着蔡县令眼睛幽冷,笑的下流和恶心:“强占?她是卖身楼里的姑娘,我作为管事,自然要调教好每一个姑娘,不然她们拿什么去接客?” 谢茵茵在帘子后,好他么无耻,调教?什么叫做调教?对姑娘为所欲为,欺负她们是青楼女子,这还是人吗,这是畜生! 第110章 惊世容颜不能掩盖 曹管事的无耻,把蔡县令都恶心到了,只见蔡县令迅速地把几个关键的问题和时间线问清楚之后,便以“冲撞公堂、不尊县令”为由,命衙役把曹管事直接拖到衙门口,狠狠丢到了大街上。 在路过的百姓面前,让他直接摔了个狗啃地。 小景终于上来了。 蔡县令之前就听谢茵茵说了小景,因此肯定留心,他先端详了小景一会儿,才问话:“你是史仙娥的丫鬟?” 谢茵茵隔着帘子看见小景脸色苍白,似乎有点畏惧的样子,说话都不流利:“是,是的……” 蔡县令看着她的脸:“史仙娥出事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在身边?” 蔡县令今天讯问的问题都很直接和犀利,没有什么心思再拐弯抹角。 小景怯怯抬起了眼:“奴、奴婢被妈妈叫、叫过去……” 身为丫鬟,若是在身边,或许会避免悲剧。 说的越不利索,越会被抓住逼问清楚。蔡县令问道:“从几时离开,到几时回来?你离开时候,史仙娥莫非没有异常,你都从实说来!” 小景一副受惊的样子:“奴婢,奴婢是申时、离开的……回来是亥时……” 蔡县令拍了惊堂木:“你确定是亥时?” 仵作验尸史仙娥死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在亥时,这是正好避开了史仙娥死的时间?若是稍微早一点回去、史仙娥也就死不了了? 小景一下没有跪稳,脸色煞白望着蔡县令:“奴、奴婢记不清了……” 蔡县令瞪着眼,这么重要的时间记不清?方才虽然盘问了那么多可恶又冷漠的锦花楼的人,可没有一个说话是这么模糊的。 小景居然低头吓哭了。 看着她抹眼泪,谢茵茵在帘子后都皱起了眉头,“她这算是心虚吗?” 公堂外面,小景却开始说话:“我没救下姑娘、是我没救下姑娘,我罪该万死……” 这个哭和刚才老鸨的哭完全不同,小景哭到开始在公堂上呕吐,虽未呕出东西,可那模样着实吓人。 刚才说她心虚的谢茵茵,都一下被震到无言以对。 这似乎是真的在悔恨,而且悔恨到了一种极致。 “我对不起姑娘、对不起姑娘,我也该去死,呕……”一边说着,一边呕到伏在地上起不来。 蔡县令眉心紧紧皱着:“把她带下去,去请个大夫过来!” 等小景被拖下去,谢茵茵许久没言语,缓缓目光看向了无恨。 小景是在惺惺作态吗? 应该也没有这样好的演技吧? 刚才之所以回答的前言不搭后语,难道只是单纯上公堂胆子小而已? 谢茵茵觉得自己看不懂了。 审了半天,蔡县令也累了,宣布暂时休堂。 小景被临时带到了后院一间厢房,因为她一直不停痛哭呕吐,甚至有些失控的征兆。 无恨拦住了要去请大夫的衙役:“不用请了,我来给她把脉。” 哪里需要再去请什么大夫。 蔡县令却狐疑,盯着谢茵茵道:“你表哥不是厨子做菜的吗,把脉也会?” 谢茵茵挤出一个笑:“我表哥他……他后来才学的厨子,之前一直学医来着。” 蔡县令渐渐面无表情,自打他当了这个县令,人人都好像拿他当做个傻子,连个稍微像样子的借口都懒得对他编,他看起来就是连脑子也没有的人吗?? 谢茵茵在县令大人的目光之下低了头,想跟着无恨进去盘问小景,无恨却也拦下了她:“我一个人进去,她才会少点戒心。” 说着,无恨推门进了厢房,并且独自关上了门。 小景被安顿在床铺上,却还是在蜷缩着身子,一声接一声地抽噎。 无恨慢慢走向她。 屋内的光线昏暗,因为门窗都没开,这样密闭的空间有时会给人压力,但有时,也会让人突然松懈心防。 小景听到脚步声,自然知道是大夫来了,她慢慢地,也从床铺转过了身。 无恨袖手站在旁边看着她,这个角度自然居高临下。 小景猛然看见光晕中的男子身影,自然而然又缩了一下。 “你……”刚想问你不是大夫?小景就一下子认清了无恨的那张脸。 把他和记忆中重合,小景眼睛再次瞪大,身子发抖:“你,你不是那天偷偷闯进了姑娘的房里那个……” 无恨的模样是很难真正掩盖的,之前已经无数次验证。 看着小景恐慌惊怕的样子,无恨却觉得有意思,他勾起唇边:“看到是我,你为什么要害怕?” 之前在锦花楼的时候,小景可不是这么表现的。 小景抱紧自己的身体,在床的角落瑟瑟地缩了起来。 “你,你果然是县衙的官差?” 面对小景的问,无恨直接朝床上她走了过去,“官差?我不是。” 小景像是要尖叫出来了,差点要喊,你,你别过来……“你是谁!?” 无恨趁小景躲无可躲的时候,迅速电一样伸手,扣紧她的手腕、把她拖向了自己:“我?我是给你看病的大夫。” 小景的尖叫死死地压在了喉咙里,因为无恨另一只手已经堵住了她的嘴。 “这里是县衙,你还是不要尖叫。” 无恨的眸子幽幽沉沉,既幽邃而魅惑,“在这里你越是害怕的尖叫,越会让人增加对你的怀疑。” 像小景这种本来就自己说不清楚,又是死者身边亲厚的人,已经可以列入县衙最重点的怀疑名单。 “还叫吗?”无恨温柔地说道。 小景两只眼眶全部是惊恐的泪水,她用力摇了摇头。 无恨也如约松开了手,他也并不喜欢和女人这样接触,所以只要小景不乱来,他不会再对她怎么样。 “把手伸出来。”无恨淡淡地说。 小景的手颤抖的尤其厉害,她看着无恨,这个男人的绝美脸孔,她却不由自主怕他比怕曹管事还要厉害的多。 无恨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小景的脉象,只是瞬息就把她看了个清透。 “看来你是真的很害怕。”无恨再次轻柔一笑,目光看着小景,“脉象紊乱,不仅有心悸等症状,似乎还有伤心、后悔?” 第111章 怕什么 无恨眼中幽幽的笑:“我很好奇,你在怕什么呢?” 小景连眼泪都已经不会流,处于极度的精神错乱中。 她重新缩到了床角,用后脑勺一下下撞击着床沿,“我该死,我对不起姑娘,我该死,我对不起姑娘……” 无恨幽幽地看着小景,没有人能骗过他的眼睛,除非是真的。 “既然你觉得这么对不起,为什么不做点什么弥补?” 小景看见无恨再次向她一点一点靠近,“与其在这里说没用的对不起,不如把实话……说出来。” …… 半个时辰之后,无恨才打开房门从屋里出来,对一旁守着的县衙衙役淡淡说道:“人已经没事了。” 谢茵茵等的脚都酸了,见到他立刻迎上去:“有没有,问出什么?” 无恨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她什么也不肯说。” 眼看小景吐得太厉害,无恨只能喂她吃了一颗药,暂且放过了她。 到最后小景把嘴都咬出了血淋淋……还是坚持一个字也不吐。 谢茵茵来不及失望,都这样了还不肯说,她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这一种解释:“小景就是凶手,所以她才不敢说出实情,也才会那么害怕。” 不然没有什么原因能让小景都被逼成这样了,还是不肯说一个字。 无恨却没有接话。 如果凶手都像小景这样胆小,心理素质也这么弱,被吓几句就在公堂上忍受不住崩溃大哭。 史仙娥之死的设计是很精妙的,几乎差一点就让凶手脱罪,不是小景这种脑子和心理承受力可以做到的。 “不管她是不是凶手,”无恨缓缓说道,“她都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没说。” 小景没有动手杀人,也与史仙娥之死脱不了干系。 “难道,”谢茵茵忍不住猜测,“她看见了凶手?” 无恨想了一下:“不像。” “还是她被凶手威胁了?”谢茵茵继续猜。 无恨顿了顿,要是小景被威胁,那凶手还不如直接杀了小景,因为小景这副软弱的样子,没准就扛不住把什么都招了,凶手杀史仙娥的办法那么聪明,不可能到小景这儿就犯傻。 谢茵茵忍不住问:“你不这么认为?” 无恨慢慢柔和看着她说道:“不要着急,这才审第一天而已。” 凶手第一天怎么可能就暴露,他们必须多点耐心。 师爷和蔡县令也去了后堂休息,师爷把一卷手稿递上去:“大人,这些就是刚才的堂审记录,请您过目。” 蔡县令接过来,看着上面一长串的供词,就觉得头都疼。 “这里面本县看着都像凶手。”一个个的都不无辜,都是曾经推波助澜导致悲剧的元凶。 尤其那个小景。 蔡县令问道:“她现在人呢?”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公堂上那么失控,要是人在公堂上出了事,不管是不是凶手县衙都要遭殃。 师爷说道:“人没事了,刚才已经派人送她回锦花楼了。” 蔡县令心道,这就好。已经够乱的了,再添乱他可吃不消。 师爷这时眼珠子转了一下“大人,恕属下直言,谢茵茵已经是够麻烦的了,现在她还带了个‘表哥’来,而且这表哥也不是本县人,言谈举止属下看着很有问题。” 蔡县令说道:“你以为本县不知道吗?” 厨子?哼,天底下要是有这么全能的厨子,他第一个请到县衙来办案。 师爷蠢蠢欲动:“既然这么可疑,大人要不把他抓起来?” 蔡县令紧皱着眉:“他一没犯法,二没做危害县衙的事,本县怎么抓他?” 要是凭着可疑这个理由都能抓人的话,普天之下所有的命案都不用费劲了。 “锦花楼那边派人守着了吗?”蔡县令问道。 师爷说道:“大人放心,都派去了,既然凶手就在锦花楼里,自然是不能让他得到消息跑了。” 有无恨在,谢茵茵就觉得凶手一定跑不掉。 在破案这方面,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已经形成了依赖。 走出县衙大门的时候,谢茵茵忽然觉得后脑勺一凉,猛地回头,狐疑地朝着门前的一棵大树,盯了许久。 无恨问道:“怎么了?” 谢茵茵看着那个方向:“我刚才……觉得好像有人盯着我们。” 无恨也朝那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便拉着谢茵茵继续走:“你看错了。” 谢茵茵也怔怔心想,可能这一天太累了。 等他们走远,清灰无声无息地从树上现身,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你说谢茵茵又卷入了命案?”司修离眼睛盯着他。 清灰阴细道:“今天县衙升了一天的堂,专门审那个叫史仙娥的妓子的案子。关键是,谢茵茵还带着那个男人。” 无恨良久一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连命案都不忘记带上表哥一起,看来真是兄妹情深。” “普通人碰到这种事躲都躲不及,谢茵茵却是每次都凑上去,这丫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可在司修离眼里,谢茵茵却一点都不蠢。她不会随随便便为一个人豁出性命,这个妓子史仙娥,应该是和谢茵茵有什么渊源。 “不过,”司修离淡淡说道,“看现在的境况,蔡学周对谢茵茵不仅不再有偏见,反而还信任至极。” 蔡县令是个什么样的人,司修离以及京城百官都很清楚。 刚直到眼里只有黑白对错,他居然会主动让谢茵茵介入案子,就说明在他眼里谢茵茵是非常值得信任的。 一个小丫头,出身还那么不好,数月之前,还是宛平县人人喊骂,被人厌恶的存在。如今,却是让堂堂县令都愿意信任、保护她。 司修离眸中的情绪绝对算不上舒服。 清灰看出了司修离的不悦,道:“是否要属下介入到这个案子……动些手脚?” 只要能让蔡县令和谢茵茵手忙脚乱或者感到难受,司修离自然就会舒服了。 司修离似笑非笑,看着清灰;“本王心胸就这么狭隘?” 清灰垂下眼眸:“属下只是想为殿下做点事。” 来宛平县以后,司修离目前是一无所获,而且居然被一个谢茵茵撩动心绪,这完全不像司修离。 第112章 千山万水为你寻药 无恨走进院子,不由转身,发现谢茵茵就站在他的院子门口,却不进来,也不离开。 “怎么了?”他目光动了动。 谢茵茵看着鞋尖,“你说不让我再来。” 哪怕是再不记仇的人,都会对自己耿耿于怀的事念念不忘。 何况谢茵茵觉得她本来就挺小气。 无恨眼眸变深。他良久喉间动了动,“你似乎忘了……这是你家。” 要走也是她让他走,他有什么权利,去要求她去哪,自己家里,想去哪儿去哪儿。 谢茵茵拿眼瞧着他,看在这人帮她查了案子的份上,就原谅他这一回。 她慢慢抬起脚,踏进了院中。 “你的咳嗽,好些了吗?”谢茵茵又垂下眼,斜盯着地面。 无恨看着她:“……好多了。” 谢茵茵继续斜盯着地面:“那就好。” 就好像是老天爷故意作对,无恨突然喉间一阵克制不住的腥甜,涌到口中猛地咳了出来。 谢茵茵蓦地抬起头,白着脸色看他狠狠咳了一下。 院子里片刻寂静无声。 无恨脸上似乎有点尴尬。 谢茵茵望着他:“……果然,你又骗人了。” 今天无恨陪着她奔波一整天,想是又累到了。 无恨脸上的表情动了动,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实在无言可说。 谢茵茵眼里望着他,怔怔地:“你真的不要请大夫吗?” 无恨语气有些无奈:“我就是大夫。” 谢茵茵不由哼道:“连小小咳嗽都治不好,我看你医术也不怎么样。”就会调一些防晒膏之类的哄她,距离他住在她家里养伤,已经这么久了,他却还是没有把自己养好。 无恨再次无话,实在是他这“小小咳嗽”,伤及到内府经脉,心肺五脏,可真不是小小咳嗽那么容易…… 谢茵茵眼睛却诚实地泛红了起来:“我问你,那雪灵芝,你是不是,是不是本来要给你自己吃的?结果却被我误拿了……” 谢茵茵的目光定在无恨脸上。 雪灵芝的功效真的很强,用在老夫人身上至今都余力非凡。 无恨的伤似乎一直都没有被养好,谢茵茵买给他的那么多药,除了被用来练过两次药膏之外,其余的定然都是被他吃了。 谢茵茵不需要多么聪明,也知道只有病人才吃药,吃的越多当然就是病的越重。 无恨一动不动看着她,她比他想的还敏感,还细心。 他不说话,谢茵茵依然张了张嘴,“你不回答,那我猜的就是真的。我抢走了你原本用来治病的雪灵芝。”此时她都想明白了。 可是明白的这么晚。 “茵茵,已经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无恨内心复杂,只能轻声地对她说道。 谢茵茵闻言咬了唇,在她这里,却没那么容易过去。 “你曾说过,平常人只要咬上一口雪灵芝,病症就会痊愈,而整整一朵灵芝都吃进去的话,功效自然会更强。” 这一点已经在老夫人身上得到映证。 谢茵茵一开始还以为无恨是个骗子,到后来才慢慢察觉她真的浪费了他好珍贵的一样东西。 然后便觉得,自己做什么,似乎都已经还不上这个情。 谢茵茵看着无恨的双眼:“你一定,病的很严重吧?” 他的医术那么好,炼出来的药膏瞬间就能让伤口愈合,可是这么久了,却还是治不好自己的病,都是因为,她拿走了雪灵芝吧? 想到这一点谢茵茵就会一下子无比低落。 “谁说雪灵芝是你抢走的?”无恨忽地淡淡道。 谢茵茵一怔,不由撞进了无恨的眼内。 无恨注视她,想一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相信所谓相遇是命中注定,他缓慢说道:“你没有抢走雪灵芝,最多……它是我送给你的。” 别人心甘情愿送的东西,不用心怀愧疚,也不用去想那么多。 谢茵茵没有想到无恨会这么说,更加地呆呆不动。她怎么可能因为这样就心安理得。 无恨目光幽幽:“天下没有人能有本事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 就算是皇帝来,副帝就在隔壁,只要他不想给,司修离就到现在也一无所获。 谢茵茵第一次从无恨脸上,看到了一种她不懂的意味。 就算老夫人吃了雪灵芝,无恨若是想,完全能把雪灵芝从老夫人的身体里炼化出来,雪灵芝功效可以绵延年久,这就表明它的药效会持久存在于老夫人的身体中。 所以,当无恨放弃没有这么做的时候,就表明,他已经决定把雪灵芝,送给谢茵茵。 “就算没有雪灵芝,”看着依然说不出话的谢茵茵,无恨缓缓道,“我能治的病,也一样治得好。” 谢茵茵这才动了动,慢慢地抬着眼眸看向了他,无恨说的是不是实话她不知道,还是又在骗人,但她心里有想说的话:“以后,如果有你需要的药,我踏遍千山万水也为你寻来。” 无恨双眸幽深,此后往生,他再也没有听过比这更温柔的话了。 “好,那一言为定。” 听到他的答复,谢茵茵才微微平复心情,她觉得那药山上,总该能长出第二棵雪灵芝,要是长不出,这天下也总有和雪灵芝药效相当的药,总之,不管是多少钱,还是需要走多少路,她都必当为眼前的男人办到就是。 谢茵茵平生第二次这样立誓,第一次,是在一年前,跪在谢方樽病床前,她也是这般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传说中那个神医救醒她爹。 锦花楼。 白天被叫到县衙问话的几个姑娘,此刻却都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老鸨和曹管事仿佛恶鬼无常那样盯着她们。 “妈妈,我们什么都没说,没有说妈妈和管事半个不字!”春心伏在地上哭道。 曹管事面上凶狠盯着她们,今天他被那么狠地从县衙丢在街上,丢脸至极,恨极了这些女人。 老鸨也是一脸阴沉,现在都说她虐待楼里的姑娘,这样下去还有哪个客人愿意到锦花楼来? “明日县衙问话,你们都知道该怎么说吗!?”只要卖身契一日还在她手里,这些贱婢敢不听话,她就叫她们生不如死。 所有跪着的姑娘都哭着求饶,老鸨眼里毫无怜悯,只有尽快结束此案,锦花楼才有可能重新翻身。 第113章 动机和疑点 杀鸡儆猴,第二天被带到县衙的姑娘,个个都像惊弓之鸟,开始一问三不知,咬定说不知道史仙娥之死的内情。 “是谁最先发现史仙娥上吊的?”蔡县令可不容易被糊弄,严厉看着堂下厉声质问。 被审的那姑娘面无人色,瘫在地上说:“是春心和丽娘一起回房时候、丽娘发现的。” 透过门上的影子,看到了史仙娥吊着的影像,那可是当场几乎把人吓晕。 然后动静闹大,才去喊了老鸨,又找了曹管事,几个龟公合力一起才把史仙娥从绳子上解下来。 等人从梁上放下来,史仙娥脸色青紫,舌头外伸,已死去多时。 再然后,县衙的人就去了,已经不用再说。 “如果锦花楼倒闭关了门,卖身契自然就作废了。” 谢茵茵隔着帘子,忽然就这么笑嘻嘻地说了一句。 公堂地上吓得烂泥一样的姑娘,忽地肩膀一震。 据谢茵茵所知,这些姑娘的卖身契签给的都是青楼,而不是老鸨个人,因为青楼的老鸨,说句不好听的,隔十几年换一个,可是青楼却不会换,所以青楼买下来的姑娘,卖身契怎么可能便宜老鸨一个人拿着。 地上的女子眼睛一亮:“大人,奴婢还、还知道一些事……” 蔡县令皱着眉:“说。” 这些人真是让人恼火,昨天不应该将老鸨和曹管事直接放回去,应该关押了这两个搅屎棍的老货。 地上的姑娘眼睛闪了闪:“奴婢知道,仙娥的丫鬟小景,她曾经、曾经……偷过仙娥的东西,拿到外面的集市上去变卖。” 什么?!蔡县令再次震惊。“你说的当真?” 明明之前每个人都说,小景和史仙娥的关系,史仙娥对小景有恩,这是恩将仇报吗? 那姑娘低头说道:“仙娥拿小景一直当妹妹,但小景……奴婢是没有见过,但有姐妹说亲眼看到小景,经常偷拿了仙娥的首饰,到外面当了换钱,至少小景对仙娥并没那么忠心。” 本就是锦花楼充数的丑小鸭,被施舍一个丫鬟身份,却还是不满足。 单单是偷拿首饰当了这一点,就不可能是忠心丫鬟能干出来的。 蔡县令不由问:“史仙娥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丫鬟不值得信任吗?” 难道还将小景当做最相信的人,然后把“假上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了小景? 之前找不到小景的确切把柄,今天供出的这些却加深了蔡县令的质疑。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帘子后,谢茵茵在无恨面前也沉默了。 史仙娥对小景的感情,她大概能明白。在青楼中本就难有真情,史仙娥在那样的地方孤独待了十年,遇到小景之后,她下意识对这个自己救下来的小姑娘有一种类似的亲情,这其实无可厚非。 只是可惜,史仙娥这种情谊,再次错付了。 蔡县令气呼呼的回到后堂,随后跟来的师爷,再次呈上了随堂记录的供词。 蔡县令简单翻了翻,就丢到桌上,“真是让本县大开眼界。” 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人无辜。 师爷很能理解县令大人的情绪,他说道:“大人,属下刚才在堂上想起了一件事,也许对大人有帮助。” 蔡县令神色一凝,看向了他。 “是关于史仙娥死亡当日,我们搜查现场之后,记录的详细笔记。” 当时只当自杀案处理,例行登记了案发现场的所有细节之后,过后也没有人再去看这份记录。 “是关于史仙娥房中,存放金银珠宝的盒子。” 每个姑娘的房中,都会有一个放珠宝和金银的盒子,那是她们每个人的私房钱。不少姑娘甚至就是靠着这些微薄的希望,攒够钱可以赎身。 “可是史仙娥的房间中,盒子里却已经是空的。” 她是花魁,她的私房钱应该是最多的才对,可是居然没有。 “还用说吗,一定是那贪财的老鸨拿走了。”蔡县令下意识皱皱眉。 说完,他不知为何一顿。 果然师爷也是神情幽幽:“属下也和大人一样想的,而且昨天审问的时候,老鸨也承认经常扣押史仙娥的钱。可是史仙娥刚死,盒中的钱就没了,属下今天才觉得这个时间点不对,简直像是有人杀人夺财……” 蔡县令终于变了脸色,盯着师爷:“你是说小景为财杀人?” 史仙娥刚死一片混乱,人人慌乱失措,那种情况下,谁还顾得上拿钱。 除非就是为此而来的凶手。 这样的话,老鸨反而是最不希望史仙娥死的,史仙娥活着还可以赚更多的钱,怎么可能冒着杀人风险就为了贪图那一点点。 那就是,小景? 小景连楼里的姑娘都不如,那些姑娘,还能靠着接客、攒下一点钱,可是小景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史仙娥救了她,让她做丫鬟,可老鸨不会真的给她发月钱,小景跟在史仙娥身边这些年,应该是一贫如洗。 案件最重要的三要素,人证,物证,动机。 之前一直没有动机的小景,现在却突然暴露了这么明显的动机。 谋财害命,这可是杀人里面最强烈的动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不是小景。”院内,无恨看着谢茵茵说道。 之前他一直没有十分明确地这么说过,可现在他觉得有人在刻意干扰查案的方向。 “小景最多就是贪财,但杀人,她没有。”无恨说着缓缓摇了摇头。 谢茵茵坐在石凳上,捧着一杯县衙给的茶,县令大人果然是很清廉,这茶叶都是苦的,还有一股发霉的尘渣味。 “我也觉得小景不像,可她的疑点好像越来越多。”谢茵茵叹口气。 怪不得无恨说有人在干扰查案的方向。说起来在今天之前,她都暗戳戳觉得小景不干净,可不干净不代表就是杀了人,也可能是其他地方。而今天突然间矛头指向小景,这么明显反而让人感觉不那么对了。 无恨眸光幽幽看着她:“你还记得史仙娥的屋子?那屋中的房梁很高,史仙娥用牛筋绳子上吊之前,必然是算准了时间。她让‘那个人’到时间把她救下来。……你还记得今天供词说,发现史仙娥上吊后,她们通知了老鸨,等曹管事一起来,最后是联合几个龟公,才将史仙娥从房梁上解了下来。” 这段话中已经说出了几个很重要的点。 谢茵茵的目光幽幽闪烁:“房梁很高,一般人很难上去,史仙娥不可能随便找一个人帮忙、因为万一到时候那个人力气不够大,不能顺利救下她怎么办……力气、力气!对,小景根本没有那样的身高和力量!” 这就说明跟史仙娥说好救下她的那个人,根本不可能是小景! 第114章 谢茵茵的精致生活 “那岂不是就可以锁定、凶手一定是身在锦花楼里的、男人了?”谢茵茵忍不住说道。 女人们没有这样的力气,只有男人才可能。 所以史仙娥找的帮手其实是一个男人?这段时间一直询问的都是那些姑娘,看来是白费了功夫,走错了方向。 谢茵茵皱着眉头,可是锦花楼中,男人寥寥无几,曹管事算一个,可是史仙娥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命交给这样一个企图侵犯过自己的人。 “史仙娥难道有相好的?”有点惊疑地说出这句话。 作为花魁,有意中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也许是史仙娥事先和她的意中人说好,如果是真的…… 无恨说道:“凶手只可能是锦花楼内部的人,不会是客人。也不会是什么相好。” 谢茵茵刚觉得自己想出了一点眉目,就被推翻了。偏偏她又很相信无恨。 “戏本子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无恨淡淡说道,“如果你曾在锦花楼那样的地方待过十年,你再也不可能将真心交给任何一个男人。” 何况还是史仙娥这样洞悉世情的聪明姑娘。 谢茵茵沉默了一下:“那,只要让县令大人把锦花楼的男人一个个拉出来审问,不愁凶手不招。” 无恨若有所思:“应该……还少点什么。”还少一个重要环节。 说着,无恨下意识端起了手里的茶杯,送向嘴边。 正在思考的谢茵茵脸色忽然一变,一掌伸过来,劈手夺走了他手上的杯子。 无恨的手空空举着,慢慢看向谢茵茵。 谢茵茵支支吾吾道:“这茶、这么凉了,对身子不好,你还咳嗽,不能喝。” 无恨目光幽幽……可是他现在很口渴,怎么办? 谢茵茵忽然就将自己手上的杯子递了过去,不好意思垂下眼:“我一直用手捂着,你,你喝这杯吧。” 谁知道这县衙的茶水这么差,早知道从家里带一壶。 谢茵茵看无恨不接,想起自己刚才喝了一口,脸一红:“我刚才,是为了试试这茶水的水温……不是故意要喝的,你别、别嫌弃。” 无恨眸子幽深,都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还有什么嫌弃的。他把杯子从谢茵茵手里接过来的时候,碰到了谢茵茵的手背,细腻柔软,到底是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无恨不由凝视着她。 谢茵茵立刻缩回了手,眼睛看向别处:“哎呀这个案子真是让人头疼……” 无恨喝了茶,顿时口中和心里都一样温暖,“这个案子其实应该算明朗了。” 从县衙介入开始,凶手肯定就急了,现在应该是又急着把小景推出来挡箭。 “等全部的人都审完了,我们把供词全部拿过来看一遍,一定会发现之前不曾注意的问题。” 估计蔡县令现在也是一头的反感,这个案子从开始就让人不悦,审到现在更是各种牛鬼蛇神跳出来,死去的史仙娥反而是锦花楼中最纯善与干净的人。 谢茵茵又低下头:“你明天,还是不要陪我跑县衙了,我,我晚上可以回去给你讲讲公堂审的内容。” 反正她不会漏掉关键的人物和供词,就算复述一遍也是倒背如流。 一直陪着她往返县衙,费力还费脑,生病的人尤其不能劳累。 无恨捧着手里暖暖的茶杯,目光盯在,谢茵茵头低下来,就露出她纤细的后颈,这丫头的骨相……和皮相真的都不错,这般看去像莹润的白玉。 “待在家中也是无事,你只要,继续给我暖着茶水就好。” 这话幽幽柔柔递过去,谢茵茵耳后升温的速度绝对比茶水快。 谢家里面,小姐又在协助县衙办案的事,下人们居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十分自然地接受了。 老夫人也是沉默,不知不觉,她谢家从之前人人走到门口都要唾一口,到现在、谢茵茵两度协助办案,如果说上一个案子,谢茵茵尚且是身不由己卷入其中,不得不想办法找出真凶,那现在锦花楼的案子,就是谢茵茵真的、在认真帮助找出凶手。 而她的小孙女,是真正的得到了官府中人的信任。 老夫人心里,偷着在高兴,高兴的还不由自主抹过一次眼泪。 “我现在放心了,你的闺女,比你这讼棍有出息的太多了。”老夫人盯着床上,不知何时才能醒转的儿子,哽咽着说道。 而这几天,每天从县衙回来,谢茵茵都是高高兴兴的,看来是案子进展顺利,“要破案了吗?” 有丫鬟好奇地问。 旁边拿扫帚的丫鬟,一脸了然说道:“只要和无恨公子在一起,小姐总是高兴的。” 和破不破案一点关系都没有。 ……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县衙审案辰时之后才开始,谢茵茵却忽然问道:“我的水灌好了吗?” 对面一个丫鬟匆匆跑过来,手里捧着个小壶:“刚、厨房刚刚灌好!” 谢茵茵立刻把壶拿过来。 这壶圆圆滚滚的,和其他水壶都不一样,是她昨天向祖母借来的。 暖水壶是只有老夫人才有,是以前谢方樽,花大价钱从一个海外波斯商那里淘来的,热汤汤的水灌进去,可以保温一整天都不凉。 而且瓶身小,方便好携带,正是出门和暖手,必备的佳品。 谢茵茵把水壶揣进兜里,用手满意拍了拍。 丫鬟们对此不解:“难道最近天气凉了,小姐想喝热水?” 还嘱咐厨房,一定要烧热热的,再灌进去。 看着谢茵茵拉着无恨飞奔出门,刘叔也吃惊道:“以前,倒是没见小姐这么娇气过……” 还喝热水?大冬天的谢茵茵跑到雪地里,捧起雪水就喝,那个豪放。这十几年何曾见谢茵茵这么仔细包着一壶热水带着。 “不过小姐最近是精致了许多,也许是年纪到了。”丫鬟笑嘻嘻的,而且每天出门都还必要把自己抹的白白的。 刘叔感慨,他自己没有孙女,看着小姐倒是有家中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女孩子到大了,自然就知道保养和爱美了…… 第115章 丽娘 锦花楼里,小景缩在昏暗的耳房里,她已经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老鸨怎么可能会好心让她吃东西? “平时仗着是史仙娥的丫鬟就耀武扬威,现在史仙娥死了,你就等着被妈妈赶出去吧!” 外面的女人都在讥笑她。 小景除了哭,就是哭,因为她知道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甚至锦花楼里都没有她住的地方了,她只能窝在这个窄小废弃的耳房里躲着,可是只要想到史仙娥就在这间耳房的隔壁死去,小景闭上眼睛就想做噩梦。 哪怕心里说一万个对不起,都没有用了。 小景还听到外面传来老鸨和一个姑娘的声音:“妈妈,听说今天是县令大人最后一天传唤人审问了,咱们一定很快就能重新开张。” “等案子结了,立刻就把小景和丽娘这两个贱婢一起,都丢到底楼去!”老鸨早就忍得不耐烦了,她锦花楼又不是开慈善的,经过这样的事情,自然要把没用的货色赶紧清理掉。才能更快地振兴她锦花楼。 —— 今天来县衙受审的,只剩下锦花楼的杂役和龟公,一些最边缘的人。 因为有重大嫌疑的人,都早在第一天就审完了。 尽管如此,蔡县令还是没有轻视,关键的问题反复盘问,希望从这些边缘的人身上能发现什么线索,结果却一无所获。 一个龟公发抖:“我们虽然同曹管事一起,将仙娥姑娘从梁上放下来,但此后,再也未曾靠近过那间屋子,也未曾再瞧见一眼……遗体。” 蔡县令又是头疼,谢茵茵昨天还神神秘秘地说,“县令大人,也许凶手就会在今天露面。” 弄得从蔡县令今天上堂,都有点草木皆兵,他竟被一个小丫头给影响了。 再次中场休息,蔡县令有点沉着脸宣布暂时退堂。也没剩几个人了,他可不觉得剩下的人里就会有奇迹出现。 帘子后,早在蔡县令宣布退堂之前,谢茵茵就拉着无恨,偷偷躲到了县衙后堂。 “这些男人一个也不像是史仙娥会信任的。”谢茵茵重点盯着今天上堂的男人,长得歪瓜裂枣就算了,个个一点胆色也没有,在公堂上表现的比女人还不如。 无恨拧开了水壶,却看见水面上飘着几颗东西:“这什么?” 谢茵茵忙道:“是枸杞……我特意让厨房泡的,你再喝几口,还有红枣呢!” 无恨端着水壶,枸杞和红枣?这是把他当老年人不成?他堂堂…… 但看到对面女孩子的笑脸,无恨还是身体很诚实,慢慢喝了一口。 杯中泡枸杞,真养生。 谢茵茵这才在他面前叹息:“怎么办,刚才县令大人看我的时候,我都不好意思了。”所以才拉着他提前躲了。 无恨叹道:“谁让你在县令大人面前又随便说话了?” 谢茵茵皱着脸:“我,我不是高兴要抓到凶手了吗? 无恨看着她说道:“失败一般都是在最后一步倒霉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今天这些人里面,真的都没有问题?”谢茵茵怕自己看漏了。还是再问一遍无恨。 无恨慢慢捋了一遍脑中的线索,“其实在之前的分析里,我只是说了那个人力气很大,却没说过一定就是男人。” 女人力气大的也有,只不过男子更占优势而已。 谢茵茵有些停顿,她当然也想过,“可是锦花楼那种地方的女子,都是千娇百媚、一个赛一个的温软无骨……” 如果说是街头卖了十年猪肉的陈大娘,谢茵茵相信她的力气绝对能扛起三百斤的男人。 谢茵茵忽然低落起来:“县令大人会不会生气,不给我们送口供了?” 正这么说着,忽然一个衙役推开院门走过来,“谢姑娘,无恨公子,县令大人吩咐我来给二位送堂审的记录。” 无恨看了一眼谢茵茵,接过衙役手中的文书:“多谢。” 等衙役走了,无恨才对谢茵茵一笑:“县令大人哪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又怎么可能会跟谢茵茵置气。 谢茵茵这才撇了一下嘴,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了县令大人。 无恨翻开口供,谢茵茵看到上面乱糟糟的字体:“这些,好像是后抄写的?” 无恨一边看,说道:“堂审记录是很贵重的物证,怎么可能把原本拿给你?万一有了什么闪失怎么办?” 只要内容一样,原本跟手抄本又有什么关系。 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公堂上他们已经看过和听过的,只不过原模原样又记了下来。甚至记的也许还不够详细。 看这些真有用吗?谢茵茵都不免狐疑。 口供中有一项,是问及这些姑娘的过往,大多姑娘都不愿意谈及,卖了身,就是跟过去斩断联系,提起来不仅自己觉得无脸,就连过往的家庭都跟着抹黑。 无恨却认真翻着这些口供,一个人的过去往往能代表许多东西,甚至所谓的斩断,也只是自欺欺人,没人能斩断自己的过去,因为没人做得到。 “有点不太对。” “哪里,哪里不对?”谢茵茵立刻直起身,居然还真的看出来不对? “丽娘。”无恨口中说出了一个名字。 丽娘?谢茵茵下意识想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个姑娘。不是受史仙娥求情才避免被老鸨扔到底楼命运的女子吗? “这里有两份口供。”无恨将供词摆在桌子上,让谢茵茵方便看清楚,“这个叫丽娘的女子,她的出身。” 一份是老鸨的供词,她说的是,丽娘是从她从外县买来,家中,原来是个走镖的江湖镖局。 丽娘自己却说,她只是一个普通猎户的女儿,因为年成不好,被父兄卖到了锦花楼。 一个是猎户,一个是镖师。 谢茵茵说道:“老鸨也可能是随口一说,或者记错了?” 对于老鸨说的话,实在不值得信。 无恨眸内幽深:“如果是随口说,不太可能会说出镖师这样特殊的职业。” 老鸨对楼里大部分的姑娘,来历都说的语焉不详,要么就是忘了,但在问这个丽娘的时候,老鸨却清楚地说了她家里原来是走镖的镖师。 谢茵茵微疑惑:“可是,不管是猎户还是镖师,有区别吗?” “有区别,”无恨眸子望着她,“如果是走镖的镖师,那就说明,习过武。” 第116章 人心不可信 小景一觉睡醒起来,耳边听见,有人在开耳房的门锁,她吓得缩起来,看见门扇上,一道身影静静站在那里。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是谁?”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推了开来。那个身影逐渐清晰地走进来。 “小景。” 小景呆呆望着这个人,“丽、丽娘?” 进来的女子莲步轻移,梳着云鬓,穿着纤长的罗裙,她看着蓬头垢面的小景,简直比街上的乞丐还不如。任谁被这样折磨几天,都至少会比这还惨。 丽娘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馒头,递给小景:“吃吧。” 看到馒头,小景眼睛发出了绿光,失去任何思考,一把抢过馒头,拼命往嘴里塞!饿的急了哪里还管什么脸面。 馒头又干又硬,小景只吃两口就被噎住,她不停地咳嗽,眼泪也一齐下来。 丽娘看着她,不由柔柔说道:“真可怜。” 小景举着还剩下一半的馒头,脸上又脏又臭,整个人被噎的狼狈不堪。 想起以前史仙娥在的时候,甚至常常会将自己碗里的肉,省下来拨给小景,说小景在长身体,往常史仙娥吃什么,小景必然有份。 小景忽然觉得喉间的馒头是那么的恶心难受,她哇地一下吐了出来,还在不停干呕,就像在县衙的时候那样,这次哭的眼泪比之前都多。 丽娘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安慰她,小景现在被悔恨撕扯的面部变形,可有什么用呢,世上又没有药吃。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可怜。”丽娘再次出声喃喃道。 “过几天,就要被丢到了底楼去接客,过的与牲畜无异,恐怕更是活不过多久。”底楼姑娘能活过半年都是奇迹。 小景的干呕都堵在了嘴里,被吓住了。 丽娘才从身上解下了手帕,温柔递给她,“擦擦吧。” 接下来又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就算要走,也是干干净净漂亮的走。” 小景这么多天,过的人不人鬼不鬼,除了饱受内心的折磨,还有谁也不敢说的恐惧。此刻,她的恐惧像是被彻底拉扯了出来。 丽娘还在幽幽地说:“你我以后在这楼中,也不过是生不如死,真的……还不如死了痛快。” 如果被丢到底楼,到时候死的更没尊严。 小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场景,开始抓心挠肝地哭,“姑娘!姑娘我错了!我错了!”她现在想求姑娘保护她、像以前那样保护她! “在这里忏悔没有用,仙娥已经听不到了。”丽娘叹息着,目光却盯着小景的脸上,“她生前,你没有好好伺候她,这份情,是怎么都还不了了。” 小景趴在地上,干呕出许多馒头渣,她的神智已经有些不太清楚。 丽娘目光幽柔:“唯一的,你可以到地下,继续伺候仙娥。” “留在世上受苦,被折磨而死,还不如自己动手,起码,死的自由。” “小景,你说呢?” …… 习武之人的力气,比普通人大,哪怕是女人,也可以轻易制伏一个男子。 谢茵茵听到丽娘习过武,也是一惊。只是一个口供不同,无恨就能想这么多? “我认为老鸨说的是真口供。”无恨轻轻敲着桌子,“那丽娘,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出身说谎?” 不是对案情,而是对出身这么边角料的无关紧要的地方扯谎。除非丽娘自己觉得这些并不无关紧要。 越看起来表面无关的东西,越有问题可挖。 无恨沉吟片刻说道:“丽娘跟小景,都是受到史仙娥恩惠,才得以在锦花楼那种地方苟延残喘活着。” 锦花楼其他的姑娘,虽然或多或少都被史仙娥帮过一些小忙,可只有这两个人,不是区区帮忙的关系。 “她们的共同点是,都算是依附于史仙娥而活。” 这种依附关系,有时候会让人之间更紧密,但有时候却会产生裂缝,像是小景和史仙娥那样的裂缝。 最主要的,比起其他人,史仙娥当然会更倾向于相信,依附于自己的人。 谢茵茵怔怔不太相信:“所以你是说,背叛了史仙娥的人,是丽娘?”那个看似其貌不扬、甚至话都不多的女人、这得是多深的心机? 无恨手指点在口供上,沉沉道:“还记得公堂上,丽娘是怎么回答与史仙娥之间的关系的?” 谢茵茵下意识开始回想:“我们问她……是不是与史仙娥有交情?” 无恨看着她,慢慢接口:“她说,锦花楼内,没有人与史仙娥关系不好。” 这是明显的避重就轻,而这个女人比小景聪明多了。 “连我们都认为,丽娘没有史仙娥一定不能在锦花楼生存,那史仙娥自己,又怎么会不这么认为。” 史仙娥不会轻易把性命交给不信任的人,可是丽娘,一个常年与她姐妹相称,又习过武,史仙娥没有理由不相信她。 谢茵茵实在忍不住,“不管是小景,还是丽娘,她们为什么一定要史仙娥死?” 害自己的恩人,她到现在都没有办法相信世上会有这般冷血负义的人,“即便不是恩人,史仙娥死了对她们也应该没有好处!” 谁说没有好处?“谋财害命。”无恨缓缓地说。 这世上的人,本就如此,在利益面前,人性从来经不起考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永远都是利益让人变成魔鬼。 谢茵茵有点难受:“有钱又怎么样、在那种地方……”温情,难道不比钱重要吗。 史仙娥给了小景和丽娘温情,这不好吗。 无恨望着她,慢慢才说:“有了钱,就可以赎身。自然也不再需要史仙娥的所谓帮忙。”只要钱到手,史仙娥的生死就可以不在考虑中了。 在丽娘的处境,她就算留在楼上,也终日没有客人愿意光顾她,她没有任何钱财来源,而她以后的人生也一眼可见,好一点是在锦花楼老死,可是在她老死之前,史仙娥恐怕就会跌下花魁宝座,因为年老色衰,而被锦花楼舍弃。 那时候呢,史仙娥尚且有多到数不清的金银傍身,丽娘,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但如果,她拿到了史仙娥的钱,成功赎身之后,就可以彻底离开锦花楼,这自然是更大的利益诱惑。 比起来,史仙娥的那些“好心”,“求情”,恐怕才更像是笑话。 一个是将丽娘当做最信任的人,把命都交给她,一个却心底里,根本看不上史仙娥,不过是在利用。 “还有一点我没说,”无恨目光望着谢茵茵,“牛筋鞭,是习武之人常用来制作武器,丽娘应该也知道。” 这世上让你刷新认知的,永远都是人心的恶意。 这个丽娘比小景段位不知道高多少。 第117章 养了条毒蛇 一开始发现有人利用牛筋杀人,无恨就已经很怀疑,史仙娥一个烟花女子,就算再聪明,怎么会懂得这么多,但那时候没有证据也没线索,现场又都指向史仙娥是自己吊死了自己,无恨也不能未卜先知。 无恨慢慢道:“老鸨和曹管事,应该都蒙在鼓里,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养了条毒蛇。” 而老鸨和曹管事,正拼了命想压下这件命案,这正中了某人的下怀。最有意思的便是以为自己是最毒恶的那个,可实际上却被真正隐藏在其后的恶鬼、骗的团团转。还替人家清扫现场,掩埋真相。 真正的恶人无异于披着良善羊皮的狼了。 “而且这样一来这案子性质就不一样了,这是‘诱骗杀人’,和直接动手杀人的罪名几乎没有区别,如果罪名成立,丽娘一定逃不脱制裁。” 而谢茵茵最希望的,就是替史仙娥把真正的凶手抓进去受报应,谢茵茵不知不觉间,捏紧了拳头,“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不杀丽娘,不足平我心。”也不足以平史仙娥九泉之心。 没有什么比被最信任的人杀死,更痛苦的事。 史仙娥太惨了。 无恨幽沉说道:“恐怕小景有危险了。” 谢茵茵一愣:“小景?” 无恨顿了顿说道:“案子查到现在,如果丽娘是真凶,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她正好把一切都推到小景身上。” “你是说她会对小景不利?” “毕竟这时候,只要杀了小景,一切就死无对证了。”无恨眸子动了动,如果他是丽娘,这时候杀了小景就是最好的选择。 谢茵茵立刻起身:“我,我这就去找县令大人!”让他调兵去锦花楼。 她就说嘛,凶手果然就在今天被揪出来了,她也不算欺瞒蔡县令。 “恐怕来不及了。”无恨皱了皱眉说道,“虽然我们看起来已经推理出了结果,可却不见得我们就是领先了凶手,而且如果先告诉县令大人,万一消息走漏,我们就彻底失去先机了。” 谢茵茵呆了呆,“难道你要我们现在就去锦花楼吗?” 无恨没有正面回答,却眸子幽沉:“如果小景死了,就什么都迟了。” 谢茵茵半晌咬住了唇:“可你说丽娘会武功,凭我们两个,是对手吗?” 到时候别丽娘没抓到,他们却送了人头。谢茵茵自己敢和丽娘拼命,可无恨的身子还弱着呢…… 无恨眸色深邃:“如果丽娘还没有怀疑的话,我们就还有机会。” 现在最重要的是抢占时间,谁赢了时间,谁才是赢家。 谢茵茵再也没有迟疑:“那我们快走!”真有危险,她保护无恨就行了。 谢茵茵跟无恨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县衙,下半场升堂还有好几个人没审,他们也不听了。 蔡县令听到消息吃惊无比:“你说谢茵茵跑了?跑了是什么意思?” 衙役也解释不上来,反正就是跑了。 蔡县令气的差点砸了桌子,他那么相信这混丫头,放她在公堂上听审,现在呢,临近审案结束末了,她居然说都不说一声就跑掉了? 换了谁都会生气。 “她没说去哪儿?”蔡县令问。 衙役摇摇头,他们还特意问了一声,可谢茵茵不说。 “送给他们的堂审记录,被看了一半扔在桌子上?”还好蔡县令没有气昏了头,立刻察觉到问题,敏锐地道。 衙役忙道:“对,属下特意捡起来收拾好了拿回来。”就算只是手抄本,这也是重要的物证,这么扔在院子里,那谢茵茵也太不尊重县衙和县令了。 蔡县令眸子转动:“他们看到了哪一页?翻出来我瞧瞧。” 去锦花楼的路上,谢茵茵和无恨招了一辆马车,直奔锦花楼。谢茵茵看着靠在马车厢壁的无恨,忍不住问道:“小景有什么把柄,在丽娘手上?” 现在想想,小景那脑子,哪里是丽娘的对手。 无恨喃喃道:“小景一直在说,‘是我没有救下姑娘……’,我很后悔,‘没有救下姑娘’,‘我对不起姑娘’,你仔细想想,这些话里面,有什么联系?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才会不断地说这样的话?” 谢茵茵把自己代入小景,让自己重演一遍小景的心路历程,小景的害怕和后悔,都不是装出来的。但她若没有害史仙娥,为什么要不断说着对不起。 无恨这时,幽幽说道:“想想她为什么强调说,是‘我没有救下姑娘?’” 谢茵茵脑子就像电光火石,脱口就道:“难道小景曾经有机会,救下史仙娥不成!?” 小景的心里素质太差了,要是她计划了这一切,恐怕第一天就老老实实招了。 所以小景只是扮演了从犯,她没有动手杀史仙娥,但是,她目睹了。 谢茵茵惊呆了。 无恨慢慢闭上了眼睛,半晌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小景为什么会乖乖被丽娘操控,自然是因为她有心理弱点。 谢茵茵心惊肉跳的厉害:“小景难道看见了丽娘杀史仙娥的过程?!” 这样的话就太戏剧了。 无恨道:“她要是看见了,丽娘也不会留她到现在。” 小景没看见具体的案发过程,但她却目睹了史仙娥的死。 “用牛筋杀史仙娥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史仙娥是一点点被耗死的。那天,锦花楼所有人都被老鸨叫去训话,可小景是史仙娥的丫鬟,她不是楼里的姑娘,她不用乖乖听讯。或许,小景曾经中途回去过,目睹了史仙娥上吊,那时候……史仙娥应该还没有死透。” 没有死透的史仙娥会怎么做呢?自然是求救。 很大概率,是史仙娥曾对着回来的小景求救,让小景救她下来。 如果那时候小景出手救人,史仙娥也许还不见得会死。 每次听到无恨用幽冷无起伏的那种声音,讲述着真正发生过的案情,谢茵茵就仿佛亲眼看到似的浑身发紧又发冷,她忍不住对马车外面大声说道:“师傅麻烦再快一点!” 这年头,银子给的够,马车自然能当飞车用。 只是谢茵茵被颠的七晕八素,快吐了的时候被无恨一把扶住,额头撞到了他的胸膛上。 “我们到了。”无恨在她耳畔道。 谢茵茵再次来到锦花楼,这一次跟上一次可不同了。 第118章 买命钱 无恨拉住了想往里冲的谢茵茵:“别露出太慌张的样子。” 谢茵茵敛了敛神情,现在的锦花楼还有衙役守着,谢茵茵灵机一动:“县令大人让我们来传鸨母去问话。鸨母人呢,在哪里?” 都知道谢茵茵在协助县衙办这个案子,守卫的衙役也没有怀疑,直接放了谢茵茵和无恨进去。 到了里面谢茵茵先拦住了一个姑娘问:“丽娘住在哪个房间?” 不能让这个恶女逃了。 无恨却拦住谢茵茵,目光幽幽:“先找小景。” 事分轻重缓急,那姑娘眼神害怕:“小景被妈妈关在耳房里。” 耳房的位置谢茵茵和无恨都去过,两人二话没说,先奔上楼。 到了那里发现,耳房的门有一把锁,被锁的死死的,谢茵茵在外面喊了两声小景,却没有人答应。 顿时让人心生不妙。 “你们要干什么?”旁边传来阴测测的一声。 谢茵茵和无恨转身,看到了面目阴森的曹管事。 谢茵茵拉下了脸:“把门打开。” 曹管事盯着二人,有些冷笑:“你们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这儿是锦花楼,不是县衙。”还以为可以随便吩咐? 谢茵茵正要开口,无恨已经说道:“如果小景死在了里面,锦花楼可不会像史仙娥死了那样,那么容易就逃脱罪名。” 连死两个人,恐怕锦花楼再无翻身之日。 还是无恨会踩人心的不堪,曹管事脸色发僵:“你说谁死了?” 无恨瞥了一眼锁死的门:“里面到现在没有动静,像有活人吗?” 一句话彻底让曹管事面无血色。 只见曹管事闷头冲了过来,衣袖里找出钥匙,只听嘎啦一声,锁落门开。 曹管事带头冲了进去,小小的耳房中,一目了然,小景并不在这里。 人呢? 谢茵茵开始新提了起来,目光,慢慢地落到那小窗上。 小窗一直没被封死,因为没有人敢主动走进史仙娥死掉的房间。 但小景是例外。 屋内,小景正踢掉了凳子,闭上眼睛:“姑娘,我来陪你了。” 听到凳子落地声音的耳房里三人,几乎同一时间冲到小窗那里,谢茵茵一马当先爬了过去,抬头就看到小景的双脚,在眼前悬空、荡荡。 “小景!!” 无恨进来了,小景就悬在史仙娥之前吊死的那个房梁上,一脸死灰,要追随史仙娥而去。 “快把她放下来!”谢茵茵脸都白了,居然说死就死,命这么不值钱吗? 无恨冷冷看向曹管事:“帮忙。” 等小景被放下来的时候,一脸都是死气,躺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无恨从衣袖中拿出一粒药丸,塞入了小景口中。 片刻后,小景终于幽幽醒转。 第一句话竟然是哭:“为什么不让我跟随姑娘去……”反正留下也是受苦,被折磨被践踏。 无恨冷冷看着她,没有同情:“那为什么姑娘死的第一时间,你不跟着去?” 对于轻贱自己性命的人,任何医者都不会有好脸色,还浪费他一颗丹药。 史仙娥都死这么多天了,现在才想着跟去,是不是太晚了,显然是被人用言语故意刺激了。 小景呆呆坐在地上,一点魂都没有的样子。这姑娘果然脑子不好使。 曹管事阴测测盯着小景:“谁让你死的?” 差点就让他们锦花楼死无翻身之地。 谢茵茵觉得可笑,他们可以折磨小景,不给她饭吃,但却想不到小景会受不了自杀? 谢茵茵这时急着问小景:“丽娘在哪个房间?你知道吗?” 可是听到丽娘的名字,小景却一副痴呆的样子:“你们为什么要找丽娘?” 看她这副被人卖了还不知道的样子,“你死之前最后见过谁?”无恨皱皱眉,幽然一问。 “丽娘……”小景忽然打了个冷颤,抱住自己缩成一团、失控般又哭又痉挛发抖。 真是丽娘?谢茵茵和无恨的目光又是碰到一起。 曹管事是肯定知道丽娘住在哪个房间的,可他却戒备起来:“丽娘和这个案件有什么关系?” 谢茵茵盯着他:“有什么关系你带我们去见她就自然知道了。” 亲眼目睹小景自杀,曹管事也没那么嚣张了,而丽娘在锦花楼也没什么存在感,长得普通相貌,他连欺负的兴趣都没有。 曹管事直接把谢茵茵二人带到了丽娘的屋子前,可是推开门,丽娘却并不在里面。 现在锦花楼歇业,所有姑娘都无事可做,他们刚才一路走来更是冷清。 “她在哪?”谢茵茵质问曹管事。 曹管事面露不悦:“我怎么会知道?” 无恨立刻问:“老鸨在哪?” …… 两人二话不说,直奔楼上找老鸨,小景突然寻死,丽娘不见踪影,怎么看都不像个好兆头。 找到老鸨的房间,同样是连敲门都省了,直接踢开了老鸨的门。 一眼望去,桌子上,堆满了珠宝和金子。 老鸨两眼放光,正在数的起劲,“十两、二十两、五十两……” 谢茵茵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这老鸨竟然是躲在屋子里,数钱? 看这么多钱,哪来的? 看到门被踢,老鸨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躲,而是立刻饿虎扑食扑了上去、把桌上剩余的财宝直接搂进自己怀里! 看老鸨护命一样护住金银财宝,满脸震惊地盯着谢茵茵二人:“你,你们要干什么!?” 看那样子像是谢茵茵来抢钱的。 谢茵茵先走了进去,望着桌上,那小山的金银,老鸨的神色怎么看都像有大问题。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已经传来一声幽幽的嗓音:“这,这是我家姑娘的珠宝……” 谢茵茵顿时转身,看见小景脸色苍白地,就站在门口怔怔盯着屋内。 “你说这些钱是史仙娥的!?” 谢茵茵猝然发问。 小景只是呆呆地盯着桌子上,她看到了熟悉的东西,簪子,手镯,还有曾经史仙娥戴在过头上的一些饰品…… 老鸨死死按住那些金银珠宝,瞪着小景:“小贱婢,你们所有人都是签了死契,什么是死契?就是生是锦花楼的人,死是锦花楼的鬼,你家姑娘死了,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归锦花楼所有!” 第119章 图穷匕见 这话不打自招,不就是等于承认了这些珠宝都是史仙娥生前留下的。 人死了,老鸨数钱却数的这么开心,一条逝去的生命的份量在她眼里不如这堆钱。 谢茵茵上前一步,盯着老鸨:“你怎么会拿到史仙娥的东西?你从哪里拿到的这些?” 不要告诉她老鸨是早就拿到了这些钱,真要是早已拿到,老鸨不会激动成这个样子。 老鸨可不怕谢茵茵,她都不认识这个丫头是老几,她尖酸地看着赶过来的曹管事:“谁允许你们把无关紧要的人放进来的?”来破坏她的好事? 锦花楼现在都对外歇业关门了,这一男一女两个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谢茵茵不管老鸨怎么想,再度上前逼问道:“回答我的问题,你从何处何人的手里拿的这些钱财?” 老鸨一看谢茵茵靠近,立刻奋力向前一趴,几乎把整个身体都覆盖在了那堆小金山上,维持着滑稽的姿势、一边还狠狠瞪着谢茵茵。 曹管事看了一眼身旁的无恨,对这个男人他有点忌惮,慢慢对老鸨说道:“他们是县衙来的。” 老鸨顿时脸上的皮肉一颤,什么,县衙来的? 谢茵茵这时看着老鸨:“总不会是死去的史仙娥,托梦给你的吧?”就算是托梦,应该也是掐死这恶女人,还会给她钱? 老鸨还是护着那堆钱,瞪着谢茵茵,她老早就知道史仙娥藏着私房钱,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多,她平时暗中抠下来的那些,居然还不足九牛一毛。现在抱着这堆钱,老鸨简直睡梦都要笑醒了,甚至够她把锦花楼染上命案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 “县衙来的又怎么样?老娘没杀人没犯法,史仙娥那贱婢也不是死在老娘手上、这些钱,这些钱也只不过是楼里其他姑娘,用来买回她的自由身,压根和那已经死了的贱人没有半点关系!” 谢茵茵电光火石间惊愕一下,她盯着老鸨:“现在锦花楼被县衙派人封锁了,哪个姑娘还会,这时候买身要自由?” 换句话说,就算要赎身,也不是这个时候。 “丽娘呢?!”谢茵茵几乎是惊叫着问了出来。 老鸨厚颜无耻的老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慌乱,这下更让人肯定了她和丽娘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老鸨却强撑着一脸不进油盐,那张恶毒的嘴巴这下子抿的紧紧的。 谢茵茵看着这可恨的老鸨,终于说道:“就算人不是你杀的,可你包庇凶犯,还收受脏钱银、就凭着这一点,我也要让县令大人把你送进大牢!” 她可不是在威胁,这老鸨可恶可恨,让她吃一辈子牢饭,正是对她这罪恶人生的一个交代。 老鸨脸上的肉抖得更厉害了,“你,你说什么包庇凶犯,我,我听不懂!?” 她是听不懂,谢茵茵直接解释让她明白:“你以为这些钱财哪里来的、不是凶犯会白白给你这么多钱、买她自己的一条生路?”不是凶犯,会连史仙娥藏匿的金银珠宝都能偷走、连小景都不知道的这些财宝? 老鸨被震的五脏咳血,面如金纸:“不,不可能……” 谢茵茵厉声喝道:“丽娘在哪里!?”真是让人失去耐性。 老鸨望着谢茵茵,仿佛终于找回了一丝魂儿:“她,她已经走了。” 说完,老鸨自己都打了个颤儿。 “怎么可能?!”谢茵茵目瞪口呆,现在前后门都有县衙的衙役把守,就是为了不让人在审案期间,离开锦花楼。丽娘又没有长了翅膀…… 等等! 谢茵茵脑子被撞了一下。 可丽娘确实不是普通人,她习过武…… 谢茵茵霍亮的目光再次盯向老鸨,不如说,盯向老鸨身后的,大敞开的窗户。 现在阴风阵阵的,天气转凉,开什么窗户? 谢茵茵几乎条件反射奔到了窗户底下,伸出头向外一看,果然是人群熙攘的大街上,这窗子底下,就是连通市集,衙役并不会守在这里。 锦花楼里,只有老鸨自己的房间才会这么自由,丽娘什么都算到了,用钱买通老鸨,开窗户放走了她! 谢茵茵一时间气愤涌上来,自己,自己居然被个恶妇玩弄在鼓掌,真是丢了状师的脸! 无恨这时沉声稳住了谢茵茵道:“别慌,她应该没走多久。” 老鸨的钱,才数了一小半不到。 谢茵茵心念电转,“我去追!” 谢茵茵想都不想就冲了出去,无恨的手才伸了一半,根本没有拉住她。 无恨看着呆在半空的手,是了,凶手已经就在眼前,却还占了先机逃走了,他居然指望谢茵茵这时候还会冷静? 史仙娥这案子,本来谢茵茵就是从不冷静开始的。 谢茵茵飞奔出锦花楼,站在街道上只是左右一看,就立刻朝着一个方向追过去。 与此同时,县衙内,看着手上的供词手稿,蔡县令眉头皱了、松开、皱起,几次之后,忽然他重重将手稿放在了桌上。 “马上带人,随本县去锦花楼!” 师爷没整明白,“大人,您这是……” 蔡县令匆匆推开了他:“来不及说了,你留在县衙,等本县回来再说。” 和谢茵茵他们离开时一样,那堆手稿也被散丢在桌子上,没空去管,师爷狐疑到桌前地看了两眼,这不都和公堂上审理的内容一样吗,有什么可不对的? 这时的无恨,在最初的一呆之后,已经紧紧跟着谢茵茵身后去。他怕这丫头冲动之下会受伤,如果和习过武的丽娘对峙,谢茵茵根本没有胜算。 而丽娘现在已经知道她是个杀人无眼的恶妇,多一条人命在她眼里比蚂蚁没两样,要是发现谢茵茵追着她,也许直接就是下手杀人灭口。 一想到这里,无恨就更加快脚步了。 谢茵茵追到一个岔路口,紧急地刹住了脚步,接下来往哪条路追? 她焦急地一转头,顿时僵住,丽娘就在其中一个路口,冷淡地看着她。 谢茵茵和她的目光相碰的一刹那,丽娘迅速一转身,消失在了巷子里。 不知为何,谢茵茵这时满腔沸腾的血,忽然就一顿、 ……那小巷子尽头,并没有出路,谢茵茵熟悉每一条路。自然知道。 她听见自己喘息了几声,然后,谢茵茵慢慢弯下腰,从地上摸起了一块尖锐的小石子,慢慢地朝巷子靠过去。 第120章 你惹不起我 谢茵茵并不是蠢货,她也知道对上丽娘,和对方根本不在一个实力上。 而她最稳妥的方法,其实应该是在这里先等着援兵到来。 但有时候理智是一方面,面前的现实往往不容你做选择。 万一丽娘在这中间逃了,谢茵茵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错过史仙娥的求救纸条,导致了没救下史仙娥,她难道还能再错过一次吗? 这时,不管心里怎么斗争,谢茵茵人已经拎着石子进入了小巷内。 丽娘竟然连躲都没躲,就站在巷子里一脸高冷的看着谢茵茵。 “你能查到我身上,委实让我很惊讶。看来你还真是个状师。”丽娘到现在,没有任何人怀疑她,偏偏只有这个谢茵茵追着不放。 还真让她查到了。 谢茵茵不由捏紧了石子,先沉住气说道:“天网恢恢,你别妄想能逃掉。” 她现在就是不能慌,两相对峙,要显得她和丽娘是对等的才能有谈话的资本。 丽娘这时寡淡的容貌上,却露出微微一笑,她长得没有姿色,可却有一种温柔气,似乎正是这种气质让她能骗过史仙娥和其他人。 丽娘意有所指对谢茵茵道:“看来你这丫头的确有点本事,我之前大意了,也难怪她会找上了你。” 难怪会找上她?谢茵茵呆了呆,片刻不信道:“……你难道是因为史仙娥找上了我,才急着把她杀了?” 丽娘一点也不掩饰、淡淡道:“是又怎么样?” 史仙娥那时候已经想借助外人的帮忙,脱离锦花楼的桎梏,如果真的让她得逞了,此刻也就带着她藏匿的那些巨额金银,远走高飞离开了宛平县。 丽娘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谢茵茵惊呆在一旁,什么、史仙娥到最后,还是因她而死?她就像是洞悉了丽娘的动机一般,悚然道:“你,你真是魔鬼!” 丽娘依然淡淡地不为所动:“在那个地方待着,谁不会变成魔鬼?” 那样把女人不当人看的地方。 谢茵茵从小,见惯了那么多坏人上门,被人骂了那么多年恶人女儿,她内心也气愤过,也暴躁地想惩治那些人,可最终没有,谢茵茵总相信,一个内心有善意底线的人,是不会轻易迈过那道禁区的。 除非本性就是恶。 她微微颤抖了起来,盯着丽娘:“你这样的人,在任何地方都会变成恶魔,史仙娥对你那么好,照顾你的恩情,你却为了私欲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了她,让她目睹自己一点一点的死亡……” 恶鬼到哪都是恶鬼,怪什么环境。 谢茵茵的神色都因为愤怒变了,可丽娘却还是冷漠无感的样子,像是这个女人真的早就从无感情:“小丫头就是天真,就因为她史仙娥帮忙说过几句好话,就叫恩情了么?既然她那么善良,却天天策划着逃走,你可知道若是她真逃了,我们这些所谓和她‘关系好’的人,在锦花楼会被当做什么处理?这世上人都是考虑自己,没有人不自私,她史仙娥也一样。” 谢茵茵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歪理,世上人是自私的,可自私到谋财害命的,那就不是人了。 “多行不义,你会有报应的。” 望着谢茵茵的目光,丽娘柔柔道:“看来我不杀了你,你也会无论如何一直盯着我跟着我。” 谢茵茵似乎意识到了丽娘要做什么,忽地后退一步、厉声道:“你设计杀人的事,现在都已经败露了,县衙的人也已经在路上,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吗?” 谢茵茵干脆破釜沉舟,开始虚张声势。 对面丽娘却微微一笑,讥道:“你还太嫩了点,要是县衙已经知道了,现在的官差早就已经将街道包围,我还出的去吗。” 只有谢茵茵一个人追来,足够说明她也是刚刚才洞悉了一切真相,也根本还没来得及、告诉县衙。 这种谎话骗得过她?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特意留在这里、等着你呢?”丽娘声音幽幽。 因为谢茵茵必须死。当她发现谢茵茵居然追来,那自然就必须斩草除根。 谢茵茵背靠在巷子潮湿冰冷的墙壁上,再次看着丽娘惊呆了。“你太可怕了。” 丽娘轻轻道:“你死了县衙才会永远不知道案子的真相,我也才能安全的永远离开这里。” 这才是丽娘真正计划的,这个女人果然阴毒又缜密,太可怕。 难怪史仙娥玩不过她。 谢茵茵第一次手心浸满了冷汗,这是遇到真魔鬼了,怎么办?她脑子里一瞬间转过了数不清的念头。 没什么办法,跑、吧…… 谢茵茵猛地把手里的石子,朝丽娘掷了出去,撒腿就跑! 石子也没有打到丽娘,就松松地落在墙角,在丽娘眼里,这简直像小孩子玩耍一样幼稚发笑。 丽娘叹着摇了摇头,“既然刚才都主动送死进来了,现在还跑什么跑呢。”在她看来谢茵茵不过是个垂死挣扎,小丫头原来还是什么底牌都没有,真是没意思。 此一时彼一时,谢茵茵现在是希望能拖一时是一时,拖着还有点希望,无恨,无恨在哪里呢? 现在锦花楼的人应该也已经发现异样,只要他们通知了县衙,县衙再派出人来,就有希望再抓住丽娘。 谢茵茵脚下忽然飞来一把坚韧的小刀,直接插在她的鞋尖,只差一点点,她就要削下一只脚,成个残疾了。 “你可以再试试往前走一步。” 身后丽娘的声音,已经不像是威胁了,轻轻柔柔却寒冷刺骨。 谢茵茵还真不敢走了,因为她的鞋子被钉在了地上,想走的话要脱鞋。脱了鞋也是死,丽娘已经靠近了。 被丽娘再度逼到死地,谢茵茵反而冷静下来了,她主动转过了半边身子,和丽娘相对。 谢茵茵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瞪着丽娘:“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警告、你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 丽娘对谢茵茵这些话,却已经不耐烦了、皱皱眉:“有本领,就拿出来,别在这废话。” 袖中再次是一把银刀,冷冷的光晃过谢茵茵的脸上。 谢茵茵大睁的双眸里,倒映着匕首锋芒的冷光。 谢茵茵不由开口:“你真的要……” 背后传来一声温和的声音;“既然如此,茵茵姑娘就不必客气了,动手吧清灰、把这杀人夺财的恶妇拿下……” 第121章 又欠人情 刚才丽娘抬起刀,那一瞬间刀光倒影的时候,谢茵茵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司修离。 而丽娘,觉得自己占尽上风,是不可能预想到这小巷中还有除了谢茵茵以外的人的。 丽娘面前,出现一张阴森森的脸。 她条件反射刺出手里的刀,刀没刺中对方身体,自己却虎口发麻,整个人瞬间震飞到了墙角。 丽娘居然挣扎着站起来,她眼中划过阴狠,不要命地冲上去和清灰打起来。在她看来自己本来就是亡命之徒,输了也是死,有什么怕的。 可硬来怎么可能是清灰的对手? 终究是个女人,就算习过武功,也不可能真成为绝顶高手。 清灰连陈掌柜都能击败,何况是她。 没有悬念的丽娘败了,清灰直接卸了她的四肢关节,让她像狗一样趴在了地上不能动弹。 司修离这时才温和地说:“茵茵姑娘,你没事吧?” 谢茵茵望着他道:“多谢沈公子……” 司修离微微一笑,“方才我在街上见姑娘匆匆走来这个方向,好奇喊了一声姑娘,姑娘却未曾听见、又见到姑娘独自拐入这无人的巷子中……” 总之一切都是“巧合”,偶然遇见了谢茵茵,却又看见她深入险境。 谢茵茵慢慢抬眼看着他:“看来,我又欠了沈公子一次人情。” 这人情还不是一般的,都是命。 司修离双眸幽幽,不由一笑说道:“姑娘何必总这么生分。况且对在下来说,这就是举手之劳。”劳的是清灰,他就是说了句话。 谢茵茵半晌,轻轻地看着他:“对公子是举手之劳,对茵茵来说,却是性命攸关。” 谢茵茵说着,对司修离欠了欠身。 司修离眸子动了动,隐约的惊讶意外。 谢茵茵再次看向丽娘,片刻又说道:“此女是县衙正在追踪的命案凶犯,沈公子帮忙抓住了她,也避免了她继续为祸。” 司修离皱皱眉,又轻声说道:“姑娘下次不要再独自涉险追踪犯人了,那些犯人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可不值当姑娘用自己珍贵的命去换。” 这话让谢茵茵顿了顿,看了司修离的眼睛,“公子说的是,下次茵茵的确不能这么冲动了。” 司修离也微微地一笑。 “那在下就和茵茵姑娘一起,把此凶犯送到县衙去,免得她再中途逃脱。” 谢茵茵道:“那就有劳沈公子。” 刚刚这么说完,巷子口就传来一声大喝:“大人,就是这里!说凶犯丽娘就是逃进了这个巷子!” 谢茵茵和司修离均抬头,看向了巷子口,只见一队官差冲了进来,蔡县令就在这群官差之后,竟也是迈着大步子赶了过来。 “县令大人!” 蔡县令一抬头,看见目光殷殷的谢茵茵,顿时一松,还好还好,这丫头还没事。他正要说话,却又一眼瞥见谢茵茵身边站立的修长男子。 蔡县令的神情猛地一抖。 司修离摇着扇子,一言不发,面色平淡。 谢茵茵已经走上来疾声道:“大人,丽娘才是操纵一切的凶手,方才她已经亲口承认……” 蔡县令沉声道:“本县已经知道了,你们一声不吭离开县衙,究竟胆子有多大?!” 比起凶手被抓住,蔡县令已经下意识更在意这个不管不顾又胆大包天的丫头的安危。 谢茵茵声音小了下来:“民女是怕凶手跑了……” 丽娘的确跑了,她差一点儿就要追不上。 蔡县令还要说什么,又觉得这个场合不对。尤其是,他又不由瞥了几眼司修离。 为什么,修王殿下又在这里……到底是…… “草民,见过县令大人。”司修离勾起唇。 蔡县令面色一僵,底盘都有点稳不住:“不,不必多礼了。” 官差一拥而上,把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丽娘制伏,总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 似乎在前不久药铺里也上演了一次,等他们上来的时候,凶手已经半死不活,束手就擒。 清灰一身黑衣气质血腥贴墙站立,比司修离还要生人勿进阴森可怕。 官差也没人多嘴敢问这位大爷是谁。 蔡县令说道:“把这女人多加几个镣铐,地上的凶器捡起来,全部带回县衙!” 貌若无害,心如恶鬼。 蔡县令也是气死了,和陈掌柜那个案子,恶人互相咬,恶有恶报不同,这个案子都是眼前这个女子,蛊惑人心,玩弄手段。 看着丽娘被押上,路过谢茵茵的时候,她冷冷看了一眼谢茵茵。 这眼神没什么悔意,唯一悔的就是她应该早点摸清楚谢茵茵的底牌。 谢茵茵忽然就问:“县令大人怎么知道我们往这边来了?” 县衙来的挺快的,而且这里岔道又多,可是却一下子知道她们在这里。 蔡县令却好像更诧异,望了谢茵茵一眼:“方才在巷外,本县遇到了你表哥,他告知你和凶犯都进了这里。” 但不知为何无恨没有跟着他们进来。 谢茵茵呆了一下。 蔡县令看着她,还以为这“表兄妹”特意分开行动,留下一个人为县衙指路,看起来不是这么回事? 看着县衙押着丽娘全部人离开巷子,谢茵茵反应过来,也立马奔出了巷外,“无、表哥!” …… 站在街道上,谢茵茵四处焦急地看,却哪里有无恨的影子。 喊了几声没有人应,怎么了?难道他先回家了?心里诧异地想。 “茵茵姑娘。” 司修离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幽然,“听起来,莫不是丢下茵茵姑娘,走了?” 谢茵茵骤然顿了顿,才慢慢转身道:“是我与表哥分开了行事,与他无关。” 听着谢茵茵言语间的维护,司修离淡淡一笑,不以为意:“既然姑娘没找到表哥,还是和在下一起回去吧?” 大家都是“邻居”,“方便”又“顺路”。 谢茵茵不由又在街上看了几眼、勉强地点头道:“好,好的。” 街旁一个铺子后面,待人走远,所有糟乱都平息后,无恨身影走了出来。 无恨看着谢茵茵和司修离远去的方向,他不由握紧了手。 刚才司修离说的话他都听见了,怎会不知司修离是故意,好在茵茵并不信他…… 第122章 此香为你而生 谢茵茵急着进了家门,直冲无恨的院子,“无恨,你在吗?” 树下,无恨支着药炉,正在搅和里面的药粥。 谢茵茵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忍不住走过去道:“咦……这是什么?好香啊……” 只见那药锅里面不知是什么,一阵阵扑鼻的异香,把人熏得都要醉了。 无恨坐在药炉前,看着谢茵茵来到了跟前,却一言不语。 谢茵茵看着他,不由问道:“无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无恨道:“刚刚回来。” 谢茵茵在药炉旁边蹲下来,捧着脸对他一笑。 无恨不由看着她,锅中的水已经快漫了出来他也没反应。 她的笑,真好。 还是谢茵茵一下呼了出来,“锅子锅子!” 她一下就揭开了锅盖,又因为太烫丢到了地上。 无恨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烫到了没有!?” 谢茵茵手指红红的,无恨捉紧了她的手指,口中不断为她吹着冷气。 谢茵茵本来是烫,看到无恨紧握着她的手的样子,吹了一会无恨转头问她:“还烫吗,疼不疼了?” 谢茵茵摇摇头,不由咧嘴一笑:“不疼了。” 就算疼也不疼了。 无恨望着她,是什么时候他在她面前不由自主就会行为失态,他明明有上百种的药可以拿出来为她止痛,刚刚一瞬间却幼稚到只会拿起她的手为她吹? “茵茵,你不生气吗?” 谢茵茵愣了愣,看着他:“生气?生什么气?” 无恨望着她,声音轻轻:“气我弃你于不顾。” 谢茵茵很明显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弃我于不顾了?”她怎么不知道? 看着无恨的表情,谢茵茵忍不住又道:“不是我主动与你分开的吗?我还担心你怪我呢。” 之前的局势还未明朗,她直接就冲出去,那时候光想着不能让丽娘逃了,却忽略了在县衙时候无恨就说过可能遇到危险。 好在有惊无险,一切顺利,想到这,谢茵茵就觉得连日辛苦都是值得的。 无恨忽然一伸手,将面前还在乱晃的小脑袋扣入了怀里。 谢茵茵顿时浑身僵硬,刷地脸和耳根都红了。 干什么呀……哪有这样子的…… 无恨却是情之所至,没有考虑那么多,抱住谢茵茵之后,慢慢闭上了双眼。 谢茵茵挣也不是,不挣也不是,好像一动不动这么顺从,又显得她不够矜持……这可怎么是好,真为难。 无恨说道:“我是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谢茵茵这才动了一下,心里道,我知道啊。 他不是还给县衙的人指路了么。 谢茵茵想起什么,终于红着脸推开了无恨,说道:“对、对了。” 她伸手在脖子里扒拉了几下,露出了里面的金丝软甲。 “你让我睡觉也不要脱,我一直好好穿着呢,那丽娘其实也没有多么厉害。”武力值和陈掌柜差远了,但是,丽娘的恐怖是在头脑,不在武力。 刀扬起来的时候,谢茵茵看见司修离,才是吓了一跳。不然她和丽娘周旋片刻,等到县衙的人马来,也不成问题。 无恨看着她努力抬着脖颈子的样子,忍不住被逗笑了。 “金丝软甲,只能护住你的身体,刀剑无眼,遇到危险,你还是要跑。” 三十六计跑为上,古人是绝不会欺你滴。 谢茵茵答应的快:“真有危险的话,我当然要跑。” 无恨一点都不信她的保证,忍不住叹口气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瓶什么药,先打开,抹在了谢茵茵刚才烫着的手指上。 抹完了,就直接把那瓶药塞进了谢茵茵手里,“这是芦荟膏,清凉止痛,你拿着吧,以后能用到的时候就用。” 又得了一样宝贝,谢茵茵自然欢喜,爱不释手地把药瓶塞进了自己的腰包里。 没想到,芦荟膏只是一个小嘘头。 无恨看药炉的火差不多了,就填了一些土进去,覆灭了火。 同时揭开了药炉,里面那股香气更加怡人。 “这到底是什么,好像花儿的香。”像是成百上千种的花,交叠起来的浓烈馥郁,让人沉醉其中。 无恨眸子幽深、映着谢茵茵的影,“这是我为你炼的香,独属于你。” 什么意思?谢茵茵又呆呆了。她的香? 无恨伸出一根手指,在那香中迅速沾了一下,然后那手指轻轻划过谢茵茵的鼻端。 像佻逗她,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谢茵茵觉得心都绽开了,醉倒在无恨的气息里。 “好闻吗?”无恨声线低沉。 谢茵茵点头,“好,好闻……”真好闻…… 看她迷恋其中的样子,无恨微微一笑。 以后,只有别人沉浸在她的香中,为她前赴后继。 而但凡想伤害她的人,只会有一个结果…… “我平时也不熏香,给我是不是浪费了?”刚刚才收了一瓶芦荟膏,谢茵茵这会子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无恨的东西,给多少她都拿不够…… 看穿她的小心思,无恨不由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只要洗澡的时候记得滴上一点,不费事。” 不像防晒膏还要每天抹那么麻烦,怕她犯懒,这香可简单的很。 简单,却厉害。 “只要你用了此香,这世上任何人,都再也不能像今天这样,伤害你了。”金丝软甲到底还是不保险,无恨决定祭出此香。 谢茵茵此时还不知无恨的心里,只觉得今日的无恨,眼眸中让人瞧不透,在提到这个香的时候,他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度悲伤的东西,眼神虽然看着她,却像是蒙起了一层雾。谢茵茵呆怔着问他:“为什么我用了香,就没有人能伤害我?” 香味难道还能防身不成? 但是她一下意识到,这是无恨调制的香。 “香,难道有、有毒吗?”她小心翼翼问,眼中有一丝惊疑。 如果是真的,那岂不是靠近她的人全部会倒霉?而且,还有家里人怎么办? “你别怕。”无恨轻轻的说,此香当然是有毒,所以才能用来防身,但并不是像谢茵茵想的那样简单。 “我曾答应过一个人,要将制香的配方遗忘,原本我这辈子都不该碰。” 但是看到谢茵茵一个人追进了巷子,那一刻,无恨什么原则都不要了。 第123章 我也不能例外 谢茵茵第一次知道,无恨心里有一个难忘的人,这个人当然是很重要,才能让无恨记住他的话。 谢茵茵曾经决定过不会探究无恨的过去,但现在却下意识有点介意了。 因为,香只能和女人有关,难不成,这个忘不掉的故人是个女人嘛? 虽然知道这是无恨隐私,她不该问,可是…… “无恨,你,你难道成过亲吗?” 虽然早已,老夫人就各种盘问过无恨,可那时候的无恨完全可以说谎。 无恨碰到谢茵茵的眼睛,小丫头眼里还藏着试探。本来沉浸在伤感回忆里,见状顿时莞尔,“成亲?我没有成过亲。” 谢茵茵再次小声的问:“那,那有心上人?” 无恨也挑了挑眉,讶异了:“心上人?” 即便没有成亲,也可以有心上人,而且每次走到街上,总有那些姑娘一直盯着无恨看,这不就是说明无恨其实很招女孩子喜欢吗? 谢茵茵更垂下了头,看她这样子,让无恨忍不住逗她一下,轻声道:“你说的是以前,还是现在?” 以前确实没有心上人,不过现在嘛…… 谢茵茵脸红了红,说道:“算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她就不该多嘴。 无恨的声音柔下来,响在谢茵茵头顶:“没有成亲,更没有心上人。” 谢茵茵还是忍不住心动了一下,又抬起眼望着他:“真的?” 无恨敲了一下她的头,用的力气却还是那样轻轻的,傻瓜。 “我若是有心上人,还在这里陪你浪费时间吗?” 说她聪明时候聪明,笨的时候,又真笨。 谢茵茵心里喜,索性都问出来:“那这香,你以前也没有给过别人?” 无恨有些无奈看着她,“没有,从来没有。” 自从那个人临死前告诉了他这个香的配方,却又立刻后悔,逼着他忘记。无恨他再也没有碰过,也没有练过这个香。 谢茵茵放心了,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小心思、细究起来是多么霸道。 被这丫头带跑偏,无恨无奈把话题拉回来,“这香在平时不会怎么样,可一旦你遇到了危险。” 谢茵茵好奇心被勾起来,问道:“遇到了危险?会怎么样?” 无恨声音也跟着阴沉下来:“遇到了危险,它就会变成剧毒,让靠近你想伤害你的人,立即命丧。” 谢茵茵被惊了,这有点超出她的心里预想了,半晌盯着无恨:“怎么可能?” 无恨盯着她的眼睛道:“当然可能,因为,催生出毒性的,就是你的恐惧。” 面对危险时、下意识显露的恐惧。 谢茵茵怔怔地,从没听说人的恐惧可以催发毒药,从无恨身上,谢茵茵总觉得这个男人像是无所不能似的强大。 “你越是害怕,它的毒性就越强。也就是说,你遇到的危险情况越严重,它也就会变成世间无比剧毒,为你清理掉所有的敌人。” 并且,什么武功高手,兵器再快,也不会有谢茵茵的香快。 人身体下意识对外界危险所做的反应,只有万分之瞬息。就这个瞬息间,平时怡人醉的花香,就会变成夺你命的至毒。 谢茵茵好久都说不出话来,她的恐惧也可以变成利剑,抢先杀掉想杀她的人。“会误伤无辜的人吗?” 无恨没有直接回答,轻声道:“人的身体反应是最不会骗人的。” 你扔一把飞刀可能还会误伤旁边的人,可这香,就不会了。 因为唯有恐惧,才能开启它。 她若害怕,香就越毒,她若不怕,香,也就只是香。醉人芬芳。 无恨轻轻替她把头发上的一片落叶拂去道,又低低道:“我想过了,就算给你最厉害的兵器,遇到高手,你也根本没有机会拿出来。只有这香,能无形地保护你。” 谢茵茵随着他的动作一直看着他,也因他说的话而动微微容,除了祖母以外,无恨是对她最好的人。 担心她遇到危险,担心她的安全,还为她违背和故人的约定炼出这么厉害的香。 无恨忽地低低一笑:“同样的,若你心情好,那这香,就会变成世上最迷人的甜香。” 此刻周围,正是弥漫着无比的甜香,谢茵茵反应过来他的话,顿时脖子脸又红了……可是越红,她身上的香反而越浓。 谢茵茵大感上当,不依不饶扯住无恨的衣袖:“你,你给我擦了。” 无恨无辜:“擦不掉的,要是随便就可以擦掉,岂不是没有效果了?” 谢茵茵想到,以后她的心情好坏,都会被他远远就知道,就觉得实在害臊。 “那这香有名字吗?叫什么?”谢茵茵好容易从震惊里回过神。 无恨给她的东西,一次比一次厉害,她需要时间消化。 无恨张了张嘴,却忽然又闭上,良久道:“它以前的名字,我不想再叫了。干脆,你给它取一个吧。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她给香起名字?谢茵茵脑子里转了转,她哪里会起名字,而且既然是无恨精心调制的香,那,就见谢茵茵清了清嗓子,假模假样说道:“我听说‘万萼融朱蠟,平芜识绀茵。’我看芜茵就很好,现在起,它就叫芜茵香!” 谢茵茵心底窃笑,好在读过两本书,知道把这两个字串起来。 无恨呆了呆。芜茵香? 谢茵茵的小把戏怎么瞒得过无恨,因为她叫谢茵茵,他是无恨?芜茵? 谢茵茵看无恨面色怔怔,刚才的激动不由又落下去:“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无恨幽幽的眼睛看着她:“我很喜欢。谢谢你……茵茵。” 说他对她好,可实际上她带给他的,何尝不是他这一生最缺少的东西? 无恨再次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没有人能在你害怕的时候伤害你,哪怕是我也不行。所以以后,你也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谢茵茵忍不住又呆了呆:“你是说这香,对你也?”不会吧? 无恨却道:“是,我也不能违背你的心意,香的毒,对世上任何人都是无解的。” 在给她炼香的时候,无恨就已经知道了这点。 第124章 芜茵香 谢茵茵看着无恨良久,忽然就说道:“我永远不会那么对你的。” 像是一下子似有所感无恨心里藏的那一丝痛和什么有关,这次不需要无恨动手,谢茵茵忽然就咧嘴一笑朝他靠过去,张开手把无恨抱了个结结实实。 这说明芜茵香,就是无恨的弱点,用这香反过来对付无恨自己,这得是多么白眼狼才能做得事? 无恨口中的那个人,和他不愿意再碰这香,难道都与此有关? 抱着无恨,谢茵茵心思转的却很快。 无恨被一股甜香包围,让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深软地击中了。 他心底的防线彻底的溃不成军,这丫头,却比谁都会说情话。 丫鬟来给无恨送饭,在院门口看见小姐和无恨公子紧紧抱在一块,她手里的碗碟差一点就摔到了地上,这这这这,丫鬟七窍丢了三魂,这时无恨幽幽抬起眼,朝院门口看了一眼。 丫鬟顿时拔腿就跑、像是她才是闯入者…… 正好遇上了刘叔,看丫鬟捧着个饭菜丢了魂一样乱转,忍不住喝问道:“不是让你去给无恨公子送饭吗,怎么又回来了?” 丫鬟支支吾吾,想到刚才看见的画面,实在脸红。 不回答刘叔的话,刘叔更板起了脸:“莫不是故意偷懒?”家里的下人人手本就一直不够用,送完了无恨的饭还要再去送其他地方,小丫鬟怎能偷懒。 小丫鬟只能急的红着脸:“小姐在院子里,和无恨公子在一起。” 刘叔却更加狐疑:“小姐在院子里,你就不能送饭了吗?” 丫鬟有口说不出,真是太难了。 好在刘叔反应的也快,见丫鬟脸红耳赤,倒像是害臊一般,登时让刘叔也一咯噔。 “行,行了,那你先把饭菜端回厨房吧,过一会儿再说……” 丫鬟这才福了福身,如蒙大赦:“是。” 眼看丫鬟匆匆走了,刘叔这厢却陡然复杂起来,他是知道小姐和无恨公子并不是什么亲表兄妹,若真是亲的倒还好说,无恨公子的相貌人品都是一流,换做哪家姑娘怕也会倾心于他。可问题就在于现在的一切没那么简单…… 刘叔也像丫鬟那样幽幽地转了两圈,然后去找老夫人了。 老夫人精神和心情都很好,正在用午茶,应该说人逢喜事,最近家里就没有不顺心的。 刘叔一脸沉重地跪下去:“老夫人。” 其实刘叔也能看出来,对于无恨和谢茵茵的关系,老夫人其实也是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也不会让谢茵茵,平时那么自由出入院子。 但刘叔之所以来告诉老夫人,是因为有更深一层的担忧。 简单地一说之后,果然老夫人把茶放下,手一挥,让丫鬟离开了。 “老奴是不该多嘴的,但是老奴也看着小姐长大,小姐是个单纯的性子,更重要的,是从没有人好好教导过小姐……男女那些事,导致小姐懵懂不知,老奴是,只怕小姐把这一切,当成顺理成章,到时候酿成了、酿成了……” 老夫人一瞬间,就懂了刘叔的意思。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无恨公子委实才情出众,小姐喜欢些也没什么,平时两人亲近一些,也,也还将就,老奴怕就怕、这万一越了某些界限,那就是大事了……” 平时亲密一点没什么,这要是过了界,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刘叔的担心不无道理,谢茵茵和无恨,都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龄,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在一起有时候情不自禁,自己都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 老夫人刚才就有心理准备,这时缓缓看着刘叔苦笑:“你的意思我懂了。”难为刘叔说的这么委婉和艰难。 刘叔立刻哽咽道:“还请老夫人和小姐,宽恕老奴越俎代庖的罪。” 他妄自指摘主人,已经是违背了当奴才的本分和道德。 老夫人望着他皱眉道:“你的忠心我还不知道吗,我知道你是担心茵茵,更是为了茵茵好。” 而且,能让刘叔来到她跟前说一嘴,恐怕已经是茵茵这孩子有了一些苗头…… 刘叔的年纪和老夫人差不多,早已说过心里将谢茵茵当做孙女无异。 刘叔见状,倒是有些沉默,良久说道:“既然老夫人理解,那老奴索性就多嘴一句,其实老奴觉得,要是小姐与无恨公子,真的已经情投意合,那倒不如就顺理成章,把喜事办了。” 正好小姐也到了该嫁的年龄,这样的话,反而能让所有人都放了心。 无恨的条件连刘叔一个外人都觉得没什么话说,自然配得起自家小姐。 老夫人心里苦涩:“此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事情的根结,根本就不是由谢茵茵掌控的。 关键是在无恨身上。 刘叔总觉得老夫人话里有话,平常老夫人对他们这些老奴才都是从无隐瞒,有什么说什么,可似乎一听到了无恨公子,老夫人就讳莫如深,三缄其口。 到底无恨公子,有什么秘密,连老夫人都对之敬畏远之的样子? 老夫人顿了顿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咽了下去,又说道:“此事我心里另有计较,你不用太担心。” 刘叔自然想为老夫人分忧,毕竟已经把想说的话说完了,剩下的就不是他一个奴才该干涉的,便心情复杂地告辞离开。 老夫人其实一点都不比刘叔轻松,无恨的事,全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老夫人更怕的是,一个不慎,她要连两个人一起失去。 老夫人第一次希望故去的老爷子能给她一点启示,她应该怎么做,才是对两个年轻人最好的? …… 最后启示没得到,老夫人决定,一起吃一顿饭。 院子里,无恨正帮谢茵茵将“芜茵香”研磨成粉末,平时,谢茵茵只需要用指甲盖扣一些,顺势就藏匿在指甲中,就足矣制敌了。 “又吃饭?”无恨挑起眉望着谢茵茵。 …… 谢茵茵见他问的奇怪,不由道:“有什么问题吗?” 无恨淡淡一笑:“没什么。” 只有无恨清楚,老夫人每次喊所有人一同吃饭,都不会是随随便便。要么想试探什么,要么是观察谁,总之,真是风云变幻都在一顿饭间。 第125章 僭越之事 到了院子内,无恨照样很礼数,抬起手躬身给老夫人行了礼:“晚辈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望着他,却知道这声“晚辈”她着实受之有愧。 有的时候辈分不是看年纪的,是看资历。 “都坐下吧,以后来我这,都没什么好拘礼的。” 谢茵茵照旧高兴地看着满桌子菜,她倒是巴不得天天来老夫人这里吃饭,可惜要是顿顿这么丰盛,现在的谢家早就承受不起了。 老夫人使个眼色,刘叔就带头,开始布置碗碟了。 无恨对吃一道一向很克制,不止是因为习惯,更是因为这天下美食,他早已领略。 老夫人的手艺再好,也只是平常。 谢茵茵看见了自己最喜欢的盐酥鸡,可惜摆的有点远,她伸长着手臂,实在累的慌。 以往这道菜,记得总是摆在她脸前,今日不知怎么这么遥远。 她好几次,筷子都伸到了无恨的嘴下,却还浑然不知。 无恨原本是想,按捺住不理的,但看她几次伸筷子实在辛苦,到底没忍住,主动伸手,替她把菜一换,盐酥鸡换到了她面前。 谢茵茵自然欢喜,当即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老夫人却吃不下去了…… 老夫人只想观察一下,两个年轻人的感情到哪种程度了。 这一观察,却只剩下更加的闹心。 无恨在对面看的一清二楚,他其实知道这一举动包含着什么不妥,他是外人,在饭桌上注重礼仪还来不及,怎么能出手调换主人的菜。 而谢茵茵,表现的就更不对劲了,一个外人男子替她换菜,她不仅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而还那么坦然和自然,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吃起来,就是这么自然才有问题。 老夫人那边吃不下,无恨吃的就更少了,谢茵茵一个人再能吃也有限度,等她从饭碗里抬起头,看到旁边细嚼慢咽的无恨,祖母更是干脆放下筷子,在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茶。 “祖母,你们怎么都不吃啊?” 谢茵茵不解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只能敷衍:“吃饱了,你自吃你的吧。” 谢茵茵更奇怪,老夫人碗里的还剩下大半没动,而老夫人一向是最节俭的,怎么会主动剩饭,而且她记得祖母自从吃过灵芝以后,一直饭量很大,跟年轻人似的。 老夫人注意到了无恨,“无恨公子……怎么不多吃些,莫非是饭菜不合口味?” 无恨慢慢也放下筷子,微微一笑道:“在下早上有些吃的多了,所以现在也饱了。” 一个两个都说饱了,谢茵茵盯着满桌子的菜,这多浪费呀,可是她也吃不下了,面前的盐酥鸡,已经被她一个人全消灭了。 老夫人望了一眼刘叔:“将没动的菜,且拿下去,你们分了吧。” 刘叔立刻应了声:“是,多谢老夫人赏赐。” 他指使两个丫鬟上来端菜。 谢茵茵这时解放了双手,这顿饭就她一个人吃的是心满意足,又想起这都是无恨的功劳,顿时冲无恨扬起了笑脸。 这样的笑脸谁能拒绝,无恨也对她笑了一下。 老夫人顿时觉得才吃的那几口饭,也是噎的胸间不爽利,她望着谢茵茵白皙的脸,忽然说道:“既然要打扮,那就不能不伦不类,行为举止都要合规矩。” 谢茵茵望着老夫人,无辜,她也没打扮啊,不过就是擦了擦药膏,以前冬天的时候,老夫人还逼着她抹防冻疮药呢…… 老夫人望着一旁的两个丫鬟说道:“茵茵的身量也长了,明天就带她到附近的裁缝铺,给茵茵做几身衣裳。式样要新一些,比着现在的闺阁千金们喜欢的做。” 谢茵茵忙道:“祖母,还是别,别浪费钱了!”衣服料子,特别是时兴的,那叫个贵。 老夫人故意冷着脸:“用我的银子,不会动你的宝贝私房钱。”小小年纪,每天挣了钱就往床底藏,守财奴一样,她越看越没出息。 谢茵茵顿时觉得冤枉,忽然要给她做什么衣裳,还让她有嘴也说不清。 “虽然没给你办过及笄礼,但岁数到了,就是到了,既然你有了打扮的心思,那就好好地,头发也不能这样胡乱梳了,不出门还行,要是哪天出门,就自己过来我这里,让我给你梳好了再出去。” 看着祖母沉下来的脸,谢茵茵老老实实地:“哦。”祖母一旦不高兴,不管什么顺着答应她就是最好的。 眼看饭菜也都撤走了,过了片刻,老夫人也没什么话再说。 谢茵茵看着对面,无恨居然也还在沉默,像是一副聆听的样子,没饭吃了还相顾坐着沉默,就很尴尬了…… “无恨,那我们走吧。”谢茵茵鼓起勇气说道。 老夫人脸上又僵了僵:“到哪儿去?” 谢茵茵只能转过脸:“祖母,我跟无恨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还惦记着芜茵香呢。无恨说还有许多东西,她还不知道。这香这么厉害,她也怕一个听漏了,自己着了道怎么办。 老夫人望着孙女的脸,憋了半晌挥挥手:“走吧走吧!” 心不在这,留也无用。 谢茵茵立刻高兴站起来,主动走到对面,“快,我们走。”她一把拉住无恨的胳膊。 无恨却没动,被她拉着的手,有些僵硬。 他看了看对面的老夫人。 老夫人还未离桌,连他都觉得,自己这么做,对主家有些太放肆了。 无恨并不是个无礼的人,即便心中欢喜谢茵茵,也不会因着这份欢喜,就让自己做出僭越之事。 老夫人却望着他,半晌缓缓道:“无恨公子,老身……茵茵这孩子一向不懂规矩,谢谢你这么包容她。” 谢茵茵能对无恨这么造次,显然是无恨愿意迁就她,联想到无恨的身份,老夫人口中除了这声感谢,却没有资格说任何别的。 谢茵茵又瞪着眼睛,祖母居然在外人面前编派她,这个人还是无恨,她又做什么惹祖母不快了。 无恨站起了身,却没有走,而是再次对老夫人揖礼:“是无恨,要感谢老夫人。” 能将谢茵茵教导的如此无邪,老夫人功不可没,换了任何一个人是谢茵茵这种出身,有这样的爹,恐怕即便不愤世嫉俗,也要怨天尤人,不做出些伤害报复的事情就是好的了。 第126章 不差钱 上官夫人瘫坐在椅子上,一时想起什么,脸上又发狠,一时又是自个在那冷笑,看的一旁伺候的丫鬟心惊胆战的。 夫人自从上次街上回来就不正常了,如今看起来症状愈发严重。 “夫人,那谢茵茵,她又替县衙破了案子!”在外面打探消息的小厮直接冲了进来。 其实根本不需要打探,现在街上谁都在说这件事,宛平县最红的红人当属谢茵茵。 上官夫人的肥脸上肉堆着,气的摔了茶碗。“住口!住口!” 丫鬟心惊结巴地劝道:“夫人,还是算了,那丫头现在背靠县衙当靠山,我们,我们不是对手啊!”看这样子,夫人不能再受刺激了。 其实说真的,没有县衙介入之前,他们也挺不是对手的,上官夫人被谢茵茵奚落的更是不知道几回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如实说,多少还要给上官夫人留点面子。真说出来上官夫人又得疯。 上官夫人指尖点着丫鬟的脸:“你是说本夫人就得被她谢茵茵踩在脚底下?” 曾几何时是她把谢家踩在脚底下。 “现在外面的百姓,也都向着那个丫头。就算夫人想找那丫头的麻烦,恐怕也会被人拿住把柄来说。”尽管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谢茵茵人人喊打的时候,她做的对的也是错的,怎么欺负她都可以。 可现在,情势变了,再欺负她,那就是欺负的人有罪了。 上次上官夫人跟上官敬,在街上跟谢茵茵起冲突,惊动了县衙,后来因为上官夫人的不依不饶,当街吵闹不休,被县衙官差一气之下,以“寻衅滋事”直接把母子俩带走,关押了一晚上,才放了出来。 如此丢人现眼的事,自然让上官夫人一回来就气病了。 普通人遇到这事也该学乖了,可那是有脑子的,脑子这种东西,上官夫人有吗。 “来人!” 她拍着椅子扶手。 “去,送一份厚礼给李夫人。”看着上官夫人脸上狰狞的笑。 李夫人?丫鬟诧异:“哪个李夫人?” 上官夫人恼怒道:“有几个李夫人!?”这群蠢物,真是气死她了。 丫鬟哆嗦之下又反应了过来。 上官夫人心里得意地笑,她怎么忘了?讨厌谢茵茵的又不是她一个,李家母子难道不比她更恨吗?李大庆可是被谢茵茵害成太监了!现在整个李家的名声,可不比她上官家好多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上官夫人顿时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忍不住又放肆笑起来。 “现在就送去,不许磨蹭!” 等小厮离开后,上官夫人心满意足地在家里等消息,她还听说过小道消息,就是李夫人恨谢茵茵已经到了巴不得她死的地步,还曾买过杀手,想杀了那丫头…… 想到这,上官夫人更是抑制不住了,狂笑开始。 旁边的丫鬟更是惊惶哆嗦,夫人疯了,夫人疯了…… 上官夫人在这里如意算盘还没打多久,之前取送礼的小厮已经苍白着脸冲了进来:“夫人,不,不好了,李夫人将礼物全部退回来了!” 上官夫人刚做上美梦,还没醒呢就听到这闷雷。 怎么可能?! 小厮怕被责备办事不利,又加了一句话:“李夫人还说,还说,还让夫人以后再也不要去找她了!” 要知道李家的仆人可是狠狠将礼物丢在了地上,威胁小厮,一看就知道有多恨。 上官夫人猛地站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 连李夫人都怂了?李夫人怎么可能会原谅谢茵茵!?全天下所有人都可能,唯独她李夫人不可能! 上官夫人又怎么会知道,现在的李夫人,比她还把谢茵茵看做洪水猛兽,她亲手签字画押的罪状就捏在谢茵茵手里,她怎么敢再对付谢茵茵? 尽管李夫人心里的恨已经把她内脏都快烧灼了,可她还是什么都不敢做。 上官夫人手扶着椅子,觉得眼前一阵阵晃悠。 “夫人夫人!”这时,又一个小丫鬟从门外急匆匆进来,却是上官敬房中服侍的丫头。 对上官夫人欲言又止道:“夫人,您去看看公子吧,公子他……” 上官夫人已经晕头转向了:“公子又怎么了?我的敬儿、他怎么了?” 丫鬟吃惊看着上官夫人的脸色,才慢慢说道:“公子在房中闹,说不想娶王牡丹了。因为夫人骗他说谢茵茵是丑八怪,退了谢家的亲事,所以他不打算原谅夫人了。” 上官夫人只觉得五雷轰顶。 旁边的贴身丫鬟连劝都不敢劝了,这情景一开口怕不要被夫人恨死。 原先上官夫人花言巧语安慰儿子,说王牡丹只是胖了点,长得其实不难看,等婚后,让王牡丹减减肥,自然就漂亮了。 这才哄得上官敬高高兴兴。 谁知道,在街上一眼见到了谢茵茵,这可是实打实摆在面前的美人,比起王牡丹减肥这种画大饼的事,自然不能同样比较。 是个男人都好色,上官敬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自己原本能娶个娇妻,硬生生让他愚蠢的老娘给搅黄了。 “公子让您赔他一个漂亮媳妇,不然就一直闹……” 上官夫人捂着胸口,浑身哆嗦,不娶王牡丹?没有王家的财力支持,就靠她们上官家这点家财,哪里够那个逆子挥霍? 而且上官夫人还被谢茵茵坑的,花了几千两买了一个萝卜回来、这账面上的亏空…… 这一切,都是因为谢茵茵,都是因为这个死丫头! 上官夫人发出了一声尖叫。 —— 谢茵茵猛烈地打了个阿嚏,不由无辜地抬起了眼睛,谁在想她?难道是排队写状纸的人在念叨? 她这几天都窝在家里歇着,破案子可是又费脑力又费体力,把她累的够呛。 家里的人自然都看出来了,小姐挣钱的热情,似乎现在减退了许多,还记得以往,一定是起早出门,写到太阳落山才回来,有时候天气不好都还坚持出门,可是现在,小姐是能歇着就歇着,对出门写状纸这事也根本都不上心。 是小姐不缺钱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第127章 挣钱的动力 小姐挣钱的动力,是为了攒钱给老爷谢方樽治病,可最近人人都见到躺了快一年的谢方樽,居然恢复了气色! 原本一潭死水的谢家,却在冥冥间一下子就变好了方向,仔细想想,这一切似乎……都是从无恨的到来开始…… 丫鬟把洗澡水抬进来,谢茵茵已经自己把外袍脱了,丫鬟上来想替谢茵茵宽衣,谢茵茵却一下子捂住了衣服。 对丫鬟道:“我自己洗,你下去休息吧。” 丫鬟惊讶看着谢茵茵,小姐难道还害羞嘛,“小姐,您一个人洗怎么搓背?还是奴婢服侍您吧。” 谢茵茵眼珠转了一下,“那我一会儿叫你进来,现在你先出去。” 丫鬟狐疑不解,可是看谢茵茵坚持,只能先离开了。 谢茵茵这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里面的衣服,露出了薄薄的金丝软甲。 无恨说,这软甲最好连家里人也不让看见,总之知道它存在的人越少越安全。 反正这么久了,谢茵茵也几乎不让别人伺候,除了她和无恨,谁也不知这软甲的存在。 谢茵茵脱下来之后,先把软甲小心藏在被窝下面,这才放心地进去桶里洗澡。 洗了个澡舒舒服服,谢茵茵光着出来让丫鬟擦拭身体,这会子又不害羞了……丫鬟一边擦拭,一边看着小姐的身体,玲珑有致,一双腿踩在地上拔长纤细,丫鬟居然看着看着脸红了。 小姐原来都已经变化这么大了,她们却还以为小姐是从前那个小孩子,也就难怪小姐会对无恨公子如此特别的种种举动…… 这可不就是情窦初开么? 想到这,丫鬟红着脸:“小姐,您的衣裳送来了,我去给您拿。” 衣裳拿来后,这是一件浅碧的长款襦裙,用的是清新淡雅的配色,还是老夫人了解自己的孩子,谢茵茵年纪还轻,不适合大红大紫深色的衣裳,有些人家为了炫富,给小小年纪的孩子就穿金戴银,鲜艳无比,却不知道看起来就像是土地里的萝卜一样又丑又俗。 这衣服料子谢茵茵一穿,就觉得柔软舒服,忍不住道:“祖母一定花了不少钱。” 不管款式还是用料,都比谢茵茵以前穿的那些衣服强八百倍。 这可真是由俭入奢易,以后恐怕由奢入俭难呐…… 丫鬟却笑:“为了小姐,老夫人是什么都舍得的。” 亲人不就是这样吗。而且只要老夫人做得到,她再也不会让小姐以后过苦日子了。 谢茵茵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衣裳,转了一圈。 裙子下摆轻飘飘一层纱,转起来十分仙气好看,丫鬟捧场地“哇”了一声。 “我看谁还敢说我们家小姐是老鼠的女儿会打洞,小姐只要走出去转一圈,保管让那些人闭嘴!” 丫鬟笑嘻嘻自以为是在夸赞,谢茵茵却脸色一抖:“什么的女儿?” 丫鬟嗫嚅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女儿会打洞。依奴婢看,小姐您就是凤嘛,是那些人胡说。” 这么漂亮,当然是凤,凤凰。 从前的谢茵茵身量没长,矮小又干瘦,加上晒得黑,任谁也不会觉得好看。 谢茵茵自己也知道,而就在不久前,她甚至还不在意别人议论她的外表。 原来人,真的可以不知不觉就变的。 “我明天就出门摆摊。”谢茵茵说道,这几天也差不多歇够了,该开张了。而且,嘿嘿,她已经摸到了生意的门道,越是隔几天不去,那些人越是会出高价钱请她。她管这个叫饥饿营销。 丫鬟又高兴起来:“小姐明天就穿这身去吗?” 这襦裙老夫人特意交待了裁缝,减少了许多本该有的繁琐装饰,尽量做得简洁简单。她知道自家孙女可不是真正的闺阁小姐,一天不蹦蹦跳跳几个来回,那肯定不安分,所以这几身衣裙,都很方便走路。 可谢茵茵还是舍不得。 丫鬟又一笑,狡诈地说:“不过小姐不穿也不行了,您之前的那些衣服、老夫人已经吩咐都扔了。” 若再让孙女穿上以前那些破旧衣服,老夫人只觉得连自己都丢人。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谢茵茵目瞪口呆,道:“祖母明明是最节省的。” 从前连一块布都舍不得丢,居然把她的衣服全都扔了? 丫鬟一本正经说道:“说明老夫人对小姐您爱的深沉。” 谢茵茵打开柜子,发现衣服真的都没有了,除此之外,地上还有两双很美的锦鞋。 丫鬟这才想起来,立刻上去把鞋双手捧起来,才小心地递到谢茵茵面前:“小姐请穿鞋。” “这鞋子也是买的?”谢茵茵看着她。 丫鬟摇头,抬头笑道:“鞋子是老夫人自己做的。” 拆掉了老夫人自己的云锦衣裳,一针一线绣好了这双鞋,云锦这种布料,即便是老夫人也只有一身,是锦缎里的极品。仍然是谢方樽有钱的时候给老夫人买的,只有达官贵人那种阶层才能穿得上。 老夫人却毫不犹豫拆了给谢茵茵做鞋。 谢茵茵看着鞋子,却不像看见衣服那么开心。 丫鬟顿了顿,说道:“老夫人说,这云锦衣裳她都有十年没穿了,因为年纪大了,没法再穿,既然如此,为了不浪费,就改一改给小姐继续穿,因为小姐还未出阁,只有贵妇才能穿云锦衣,所以就给小姐做两双鞋子。” 一看丫鬟说的这么流利,就知道是老夫人提前交代好的话,现在背诵给谢茵茵听。 其实还有一说,就是儿女及笄的时候,有一双长辈做的鞋,说明他是被人疼爱,便能这辈子平平安安,从前老夫人给谢方樽做了许多鞋子,谢方樽那么一个人,再怎么挥霍奢侈,独独没有给自己买过鞋子,因为他只穿老夫人做的。 这世上哪怕再恶的人,内心里原来都还有着一片柔情。 谢茵茵呆呆望着那鞋良久,慢慢伸出了脚,丫鬟替她轻轻穿上了鞋子,不用说正正好好,鞋底还缝了一层棉花,踩上去轻若无物,如在云朵上行走,温软又暖和。 第128章 恶犬围攻 第二天丫鬟把谢茵茵的一身行头交给她,谢茵茵却还不走,在院子里转了两圈。 “小姐还缺什么吗?”丫鬟问。 当然缺,谢茵茵说道,“我找小四,他人呢?”刘叔的小孙子。 以前一直都在院子里玩,谢茵茵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丫鬟忙反应过来:“小姐是要带着小四,让他给您写状子吧?” 对了,现在小姐都不自己动手写了,上次就带着小四上街代写。 谢茵茵看着丫鬟:“对啊,他人呢?” 丫鬟立刻道:“他应该还被刘叔给关着,奴婢这就去叫他。” 谢茵茵吃惊:“关着?他犯什么错了吗?” 丫鬟忙说:“不是犯错,是刘叔上次看见小姐带着小四出去,回来盘问了小四,听说他是帮忙小姐代写状纸,刘叔立刻就把小四关在了屋子里,命他下死力练字,从那天也不让小四出门,说不能给小姐丢人。” 自家孙子的字什么样儿,刘叔当然清楚,只觉得惨不忍睹,带出去岂不就是给谢家丢人现眼。 谢茵茵目瞪口呆:“谁让他练字了?刘叔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这么干?!” 这,这要是把字练好看了,那些嫌弃小四字写得不好,加钱要让谢茵茵写的客人,岂不是就泡汤了! 上一次单单是加钱写字的客人,谢茵茵可就赚了几十两! “以后谁也不许让小四练字,听到了没?”谢茵茵眼睛一瞪。“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字写得好有好的用处,写的不好更有不好的用处!况且、况且……小四天性活泼,怎么忍心将他关住,何其残忍?” 丫鬟呆若木鸡地看着谢茵茵发脾气,字写的不好能有什么用处?!“是,奴婢知道了。待会就告诉刘叔他老人家。”现在小姐这性情是越发琢磨不透了…… 好在这练字,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好的,谢茵茵赶紧把小四“解救了”出来,而小四听说小姐命令以后都不许他练字,高兴的欢欣鼓舞,到最后刘叔反倒白做了好人。 有了小四的“衬托”,谢茵茵又是斩获不菲,她摸着荷包里的银子嘿嘿一笑。 她给了小四一个银锭子,她是个大方的主子。 小四却惊慌地连连摆手:“能、能为小姐做事,是小四的荣幸。” 谢茵茵听得皱了皱眉头,这小四,被刘叔教导的如此迂腐。说的话都老气横秋。 “你就不会偷偷藏着,自己买糖吃?” 如果告诉刘叔,免不了又是一顿说教,可小四替她写状纸,也很辛苦,拿点酬劳不是天经地义? 小四呆了呆,头摇的更厉害了,小脸受惊吓:“不,这不能……” 谢茵茵准备继续诱惑,耳边突然听到什么声音,她呆了一下,忽然之间,转身向四周看了看。 眼看谢茵茵有些戒备,问道:“小四,你可听到有狗叫?” 狗叫? 小四面露茫然。 刚这般想,两旁忽然就响起一阵犬吠,并且声音由远及近。 寻常的狗叫,声音规律,不会这般声嘶力竭,而且一只狗的叫声,再厉害也不会传多远,这声音,分明是一群狗在狂吠! 谢茵茵惊悚地看了一眼小四:“快,我们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小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狗叫声吓到了,谢茵茵拉起还在发呆的小四转身就跑! 她只听出狗叫是朝他们这边来的,朝反方向,她和小四在一条巷子里,只要跑出巷子,到了大街上,就没有危险了。 几次危险都在巷子。 倒不是谢茵茵愿意在巷子里穿梭,而是宛平县本就街巷众多,而居民的住宅,也都修建于巷道,若要来往回家,不可能不走巷道。 谢茵茵拉着小四刚要松口气,巷口突然便窜出来一抹黑影,并且发出一阵狂吠。 又是一条黑犬?! 小四吓得发出一阵尖叫,到底是个孩子,谢茵茵攥紧他的手,只能再次转身,返身回了巷子。 不怕,巷子还有另外两条岔道,一样可以到大街上。 谢茵茵拉着小四:“别怕。” 谢茵茵来到其中一个路口,一眼都能看到远处大街上的人。 却看到墙头一个黑影窜了下来,冲着她和小四又是一声嚎叫。 “小姐,怎么,怎么这么多狗……”小四带了哭腔。 谢茵茵再抬头,果然,最后一条路口,也有一条黑犬在那里阴森守候。 三个出口都被一只恶犬封住了,有这么巧合? 仔细看这些狗,眼睛都是通红的。 “小姐,它们朝我们过来了!” 这些狗像是通人性一样,把谢茵茵围在中间,可如果能通人性,怎么会这般疯狗一样? 墙头上又跳下两只黑犬,一共五条来历不明的恶狗,同一时间扑向谢茵茵! 谢茵茵立刻将小四护在怀里,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做,离她最近的一只恶犬张开獠牙,牙上滴着鲜红的血肉…… 谢茵茵不知为什么居然没闭眼,她就这么盯着这些渗人的恶犬,在它们身上闻到了腐尸的气味,她对这种气味居然十分熟稔,那一刻她居然想出,所以这些恶犬,有人专门用死尸喂养它们? 恶狗的狂吠,变成了一种撕裂的狰狞鸣叫。 印象中有人说过,当她不怕的时候,那些东西,就会怕她了。 谢茵茵眼眸一眯,居然真的感觉到眼前这一只恶犬的眼里,仿佛有畏惧。 说着,这只狗居然真的倒了下去…… 狗的四肢僵硬,四面朝天,在地上不断痉挛抽搐,最后喉咙里阴沉的一声嘶吼、舌头长长伸出来,死了。 谢茵茵呆呆盯着这死狗,就在这时,她耳后的狗叫声已经近在咫尺、谢茵茵猛地一回头,她都来不及看清窜上来的黑影。 那只狗在半空中,就已经四肢一僵,狠狠摔在了地面上、死状,和刚才那只一样。 接下来的瞬息中,几只狗陆续暴毙,距离最近的,也没有碰到谢茵茵的衣角。 谢茵茵犹自护着小四,五条狗就死在她的周围,她要走就要迈过这些狗的尸体,任何一个受尽惊吓的人,此刻应该是不管不顾先跑回家,那里才是安心的。 但谢茵茵的眼中有一抹红丝,她一直看着这些狗尸体,没跑也没叫、刚才那场面她都撑下来了,现在这些狗都死了,她就更不会怕了。 第129章 一阵香 “小四,”谢茵茵将怀中吓坏的少年松开,尽力平静地道。“你现在去大街上,看到有县衙巡逻的人,就带他们过来。” 这个时候应该正是县衙派官差巡逻的时间。 小四眼角还有泪,“县、县衙?” 谢茵茵望着他:“现在就去,不要害怕。” 堂堂县城街道,何来恶犬伤人!? 小四还是惊魂未定,直到发现这些攻击他们的恶犬,不知何时真的倒地死了。 谢茵茵说道:“要是街上遇不到巡逻的人,你就直接到县衙报官。” 小四呆呆看着谢茵茵:“小姐,为什么要报官?” 虽然刚才很惊恐,可这些只是失控的恶犬,被狗追虽然不光彩,可报官是什么意思? 谢茵茵看着地上那些体型巨大的黑犬,沾有腐尸气味的獠牙,“别问那么多,赶紧去。” 小四缩着肩膀,闭着眼睛跨过地上恶犬的尸体,哭着跑出了巷子。 谢茵茵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她不由抬起头,看着两旁高高的墙头。 她总觉得,那里,是不是还有人? “是谁?”谢茵茵忽然问了一声。 当然没有人回答。 她暗自捏紧袖中的手,有若隐若现的幽幽花香,覆盖了巷子里的血腥味。 看起来小四,应该是奔出巷子就直接遇到了巡逻的官差,一队人回来的极快,李捕头当头走着,一眼看见站在岔口的谢茵茵。 “小姐!”小四嘶喊着冲上去。 谢茵茵听到声音一回头,看见浩浩荡荡的县衙衙役,顿时有些松口气。 “怎么回事?”打眼先看见死在地上的狗尸,李捕头也是骤然吃惊。 刚才小四连话都说不利索,看到他们就一个劲只会哭,然后就指着这巷子。 即便听了谢茵茵的讲述,李捕头还是难以置信,光天化日突然出现恶狗咬人,而且还一次出现五条狗? 就算是恶犬失控,也没有一次失控这么多的。 “我怀疑这些狗被喂了什么东西,请李捕头将这些尸体带回县衙做尸检。” 给狗做尸检? 李捕头瞠目结舌,闻所未闻,“那这些狗是怎么死的?” 李捕头看出来是这些恶狗是在攻击谢茵茵,可怎么会突然间暴毙而亡? 个个伸长着舌头,死状极惨。 谢茵茵顿时一顿。 怎么死的…… 望着李捕头的眼神,“我不知道。”谢茵茵说道。 李捕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眼前的场景他一扫,同样觉得十分蹊跷,可更蹊跷的是谢茵茵的说辞。 他仔细看了谢茵茵和小四的外表,两人都没有真的受伤,反而是这几条恶狗无一例外下场惨烈。 可要让他相信凭着谢茵茵和小四两个人,能在瞬间把这么多恶狗弄死,他更觉得不太能相信。 谢茵茵这时再次开口:“所以我才希望县衙能将这些狗的尸体带回去,验尸之后就能知道这些狗……例如怎么死的。” 李捕头皱着眉,道:“这件案子就算让县衙,要如何定性?” 恶犬伤人?可是人好好的啊,狗却死了。 李捕头以什么名目把狗拖回县衙去?这么冒冒然然拖回去,他怕被人笑死。 谢茵茵沉默半晌:“这么说县衙不能立案了?” 李捕头可不敢做这样的主,他一时没言语。 谢茵茵当即道:“小四,你过来帮忙,我们一起把狗拖回家。” 县衙如果不能尸检,她就自己动手,就是这些恶狗太沉太重,她不好搬动。 “等一下等一下!”李捕头连忙就拦着,连叹几声,对身后吩咐道:“把这些狗尸拖回县衙。” 谢茵茵这时看着李捕头:“并非茵茵较真,是这些狗一看就不是家养之犬,而且在县城街巷,今天茵茵和家仆是好运气,如果被其他人再遇上,或许就有生命之危。” 谢茵茵说的是真心话,刚才那一幕的凶残,只有她和小四亲身感受到了。 李捕头不由看了看谢茵茵,“姑娘之言,我会转告县令大人。” 谢茵茵点了点头:“有劳了。” 很快衙役就把尸体都收拾走,地上终于不那么吓人了,小四低着头站在谢茵茵身后。 李捕头这时道:“我还是派两个人,护送姑娘回去吧。” 万一再遇到什么恶狗。 这次谢茵茵没拒绝,捏了捏手心,“那就太好了,谢谢李捕头。” 李捕头叫了两个身形高大的,嘱咐他们一定把谢茵茵护送到家门口。 墙头上,一个人形的黑影跟着谢茵茵回了家,直到谢茵茵和小四进了家门,这黑影才一跃而起,落到了隔壁的院子内。 清灰朝司修离走过去,司修离松开手里的书,望了他一眼。 忽地一笑:“别告诉我,你失败了?” 之前说谢茵茵两次案子中都死里逃生,不是她运气好,一定是身上有什么玄机。 是什么东西保得谢茵茵两次不死? 早已试过谢茵茵一点武功都不会,若说藏着什么邪门暗器,也没见她使过,最诡异的当然还是她能在天蚕丝下死里逃生。 司修离幽幽说道:“你不是怀疑,她身上也许穿了什么防御的东西吗?” 清灰看着司修离,忽然跪下来,这才沉声道:“所有的恶狗,在还没碰到谢茵茵时候,就全部暴死。” 司修离眸子幽寒,半晌也都没吱声,“什么?” 清灰捏紧手里的刀柄,他也不想相信,要不是亲眼所见,可是怎么可能谢茵茵在没有动手的情况下,五条精心培养的尸犬就全部死了? 连他都做不到。 “她用毒了?”司修离眸中闪烁。 就算用毒,谢茵茵是什么深藏不漏的举世罕见的用毒高手,能瞬间毒死五头尸犬。 清灰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景象,一字一顿地说道:“她一直护着身边的一个少年,没有机会腾出手。” 就算是用毒也得把毒拿出来吧?谢茵茵一直紧抱着害怕的小四,非要说她做什么,那就是她哪怕到了最后关头,也没有因为害怕闭上眼。 印象中冲的最近的一条狗,是在她的注视下突然死亡。 就算是清灰都说不出口这样的话,用目光杀人?怎么不干脆说咳嗽一声就能杀人呢?太特么扯了。 若世间有这样的杀人手法,宫内每年也不需要花费那么多钱,去豢养死士和高手了。 司修离盯着他:“难道就没有任何疑点?” 清灰眸子闪动了一下,非要说的话,“恶狗死的时候,属下隐约闻见……巷子中曾有一阵香……” 第130章 尸犬 一直到见到无恨,谢茵茵的心才放下来。 无恨看到谢茵茵,总是会眉宇温和,但等谢茵茵走近,他闻见她身上异样的气味。 “茵茵?”无恨表情随即变了变。 谢茵茵走到他身边,今天不仅是受到了惊吓,还弄脏了祖母的鞋。 她现在心情也是很不好,不向无恨倾诉是不行的。 “那五条恶犬,分明是通人性,将我和小四堵在巷子中,让我们无路可逃。” 难道畜生还懂得封住每一个出口,就算天上下凡的神犬,也做不到这种地步。谢茵茵从惊恐中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才宁愿守着尸体等,让小四去找官差。 无恨听谢茵茵的讲述,脸色已经变了几回:“你相信有人指使这些犬?” 才刚刚给了她芜茵香护身,就出了这种事情。到底巧合还是就有眼睛一直盯着她? 谢茵茵停顿了一下,接着咬牙:“我在此地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到街巷有恶犬,况且还是……” 但是她很意外,芜茵香,居然对畜生都有作用?也幸亏对畜生有作用,不然她不知道能不能护着小四今天活下来。 无恨的心中也是转了千般念头,只能维持面上不动:“以后,我护送你上街和回家。” 不知何时,围绕在她身边的危险越来越多,甚至她每日一旦离开家之后,他就要开始提起心。 谢茵茵这才怔了怔,“我已经报官了,县令大人一定会查出来的。” 无恨看着她:“既然指使恶犬伤你,就是不想留下痕迹,对方知道万一派人,被你抓到就糟了。” 人能说话,狗不会,这些凶残的恶犬就更一劳永逸了。 谢茵茵良久不说话,低着头,“以前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人想害我。” 无恨眼内微微闪动,谢茵茵的意思他明白,比起以前,现在谢家的名声可是好太多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仇人,可以前纵然那么多人讨厌她,她尚且还能好好活到现在,如今却一波又一波的危险围绕在她身旁? 县衙内,仵作听说让他解剖几具狗的尸体,老大不乐意,最后是蔡县令亲自开口,仵作才不情愿地给县令大人面子,上去解剖。 哪知一剖开肚子,就有一块黑糊糊的东西,直接滚落在了李捕头和仵作的脚边。散发着恶臭。 懒洋洋的仵作,顿时脸就白了。 李捕头目光盯着:“什么东西?” 仵作弯下身子,用戴着手套的手战战兢兢从地上捡起,放到眼睛下观察了一会。 才结巴道:“好像是腐、腐肉。” 李捕头闻着气味频频皱起眉。“打开肚子,仔细看看。”他也想看看这狗被喂了什么东西。 这肉看起来都深度腐烂了,根本辨别不清楚,是什么种类,又是哪个部位。 就看仵作迅速用刀子挑开了狗的肚皮,露出满满一堆都是这种黑糊糊的肉块。 说明这些狗死前不久前才饱餐一顿,这些肉还没被完全消化。 李捕头忍不住问仵作道:“这到底是什么肉。你见过吗。” 仵作此刻也白着一张脸:“应该,应该就是猪肉、羊肉之类的吧?” 不然还能是什么肉? 李捕头定了定神,“继,继续,验看一下死因。” 仵作这才慢慢继续解剖,狗的身体构造和人不一样,仵作以前也没有做过专门的训练,现在只能是盲人摸象,闭着眼睛就上。 仵作下刀挑开狗嘴,看见异常锋利的獠牙,平常家犬吃的肉也是煮烂的,少有这样的尖牙,就好像,像是专门有人训练它们撕咬的能力。 它们肚子里的肉,又硬又大块,明显是撕咬下大口直接吞咽。 “是什么东西让狗发狂咬人?”李捕头只想知道这个。 只是仵作也没招了。 “狗咬人,不一定是发狂,”仵作倒是真敢说,“有可能是、就是想咬人……” 李捕头脸色变了变:“狗是家畜,怎么可能会有咬人的习性?” 只有疯狗才可能主动伤人,不对吗? “我看关键还是在这些肉上,”仵作退一步道,“不如我把其他几只的肚子也打开瞧一瞧,看是不是巧合。” 李捕头顿了顿,“好。”这个提议倒是让人接受。 仵作点点头,立即走向另一只犬,一回生二回熟,手起刀落,几下就将这狗开膛破肚了。 然后仵作暂时放下刀,去清理狗的肚子。 果然并没有什么巧合,这只狗肚子中还是一堆肉块,仵作把肉块摆在验尸台上,又臭又难闻,没见过哪个动物的肉是这样。 “等一下,”李捕头盯着其中一块,“这个是什么?” 有一块肉的形状很奇怪,但因为血和污渍覆盖在上面,看不出本来样子。 仵作便提起这肉,丢进了水盆中,过了一会儿捞起来。 弧度就显露出来了。 仵作一时以为眼花了,还揉了下眼睛,瞪大眼睛看着手里的“肉”。 就在这时,他耳边李捕头猛地大喝一声。 仵作立刻把手里的东西远远地丢了出去! 仵作见惯死人死尸,可刚才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耳、耳朵!?” 刚才被捏在手里的,分明是人一只肉乎乎的耳朵。“人的耳朵……?” 为什么狗的肚子里,会有人的耳朵?耳朵是裹在这堆肉块里的,到底是不小心混进去的,还是、还是说。 仵作显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仵作惊恐之下和李捕头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这次不等李捕头说,仵作就主动扑到另外三具的尸体前,抬起刀子就下刀。 终于三只狗都解剖出来,掏出了肉块,从里面,还战战兢兢找出了一根“脚趾”…… 两人都含住了一口寒气。 又有耳朵,还有脚趾,这下可不能有巧合了。 难道,难道吃过人? “有人喂这些狗吃人肉!?”李捕头刚说了出来,就一阵恶心几乎受不住了。 仵作牙关轻颤:“根据这肉的质地,应该是死去的人身上的,并、并非活生生人……” 然而,不是活人肉就不吓人了吗?! 吃死人的肉难道就正常了!? 仵作一下子想到,所以这些狗真的不是发狂,纯粹就是想吃人肉……才围堵的谢茵茵。 这得是什么惊天大案、 人、人?! 李捕头声音抽着凉气,转身就朝验尸房外拔腿冲:“我,我去禀报县令大人!” 第131章 本王命你听话 蔡县令现在已经连茶都喝不下去了,他刚刚吃下去的饭,在胃里翻涌。 “五只狗的胃中都有肉块?那,那这些加起来的肉,是,是一个人身上的、的吗?” 是不是这五只狗分食了一具死人尸体?最主要的是尸体是哪里来的!? 李捕头有些艰难咽了一下:“大人,这些狗的外形都异于寻常家犬,仵作说,应当是被人长期以腐肉喂食,导致性情大变,变得嗜血残忍,才会在街头,扑咬谢茵茵……” 蔡县令盯着他:“你说什么?长期喂食?” 狗吃死人的尸体已经够让人惊呆了,居然还长期喂食?世上会有人这么丧心病狂给狗喂尸体的吗? 李捕头庆幸自己中午没吃饭,这会才能忍得住:“大人应当去看看那些狗,眼睛血红,一身的腐味,绝不是一顿两顿能造成的。” 难怪谢茵茵守在巷子里不肯走,还一定要报案,要求把狗尸拖回来尸检。这谢茵茵到底是什么生的,怎么连路上咬她的狗都是吃人肉的! 蔡县令已经忍得内伤了:“那你告诉本县,哪里来的这许多死人喂这些狗,莫不是这些天天蹲在坟地掘尸吗??” 李捕头低着头,他也是县衙老牌捕头了,也服侍过前面两任县令,今天终于是体会到了蔡县令心里的苦。 “查一下县里有多少户人家养犬,将这些人家一一登记,然后来报本县……”蔡县令扶着额头坐在了椅子上。 李捕头立刻答应:“属下这就去查个水落石出。请大人放心!” 说着李捕头就大步向外走。 却撞上了一个外面匆匆进来的小衙役,而且慌张道:“县令大人,修王殿下来了。” 蔡县令立即坐直了身子,李捕头的脚也僵住了。 “殿下?” 话音刚落,门外面已经出现了一个身影,司修离淡含轻笑,走了进来。 “蔡卿,近来可好。” 蔡县令冲着他,直直就跪了下去……“下官拜见殿下。” 李捕头还能怎么样,也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没敢说话。 司修离看着地上跪的一片,却勾唇轻笑:“本王早就说过了,蔡卿用不着多礼。” 蔡县令看到面前伸了一把扇子,是司修离想扶他。 蔡县令哪儿敢,抖了一下立刻就撑着一双老腿、坚强站起了身。 司修离见状,微微一笑收回了手。 蔡县令这才慢慢抬头:“殿下突然造访,是,是有什么吩咐吗?” 司修离慢悠悠轻摇着扇子,等屋内的气氛慢慢变僵,才笑了笑:“本王是有一件小事。” 蔡县令现在已经能抵抗司修离的精神威压了,而且司修离本就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说有事反而才是正常的。 “请殿下尽管吩咐。”蔡县令回答了作为臣子最标准的话术。 司修离眯眼看着蔡县令,在他面前大部分人都只能低着头,也就代表在他面前总是吃亏的,首先气势上就输了先机,而低头的人永远没有机会去看司修离的表情,甚至揣度他的想法。 “我希望蔡卿,将现在验尸房里的那几具畜生尸体,都立刻烧了吧。” 这当然是一件“小事”。 依然趴在地上的李捕头,闻言神色就是一变,可惜他连蔡县令的地位都比不上,此刻除了在地上装哑巴什么也不能做。 蔡县令终于不是低着头,他颇为震惊地看着司修离,“殿下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司修离几乎早料到会有此一问,幽幽微笑:“若我说,是谢茵茵对本王请求的呢?” 蔡县令呆呆看着司修离,说真的一瞬间蔡县令竟然没什么话说,何况他早就对谢茵茵和司修离之间到底是什么关联感到说不清,此时司修离突然又说是谢茵茵请求他。 但蔡县令,从来都不傻,他对眼前的修王确实是不了解,可他了解那个小丫头。 “殿下,坚持让县衙带回狗尸,进行尸检的,就是谢茵茵。下官认为……她应该是想查清楚这背后是何人。” 一心想查到真相的就是谢茵茵,她又怎么可能会拜托司修离来县衙烧尸。 司修离真的笑了起来,他一笑别人更不敢吱声,只见他看着蔡县令:“蔡卿,若无君臣之别,本王定会与你交朋友。” 蔡县令抹着汗:“下官惭愧,惭愧。” “不过,”话音一转,司修离摇着扇子,目光恢复了冷淡:“本王让你烧了,有本王的用意。” 蔡县令下意识问道:“下官恳请殿下赐教。” 司修离摇着扇子的手停了停,他慢慢看向了蔡县令。他目光平和,并无不悦。 蔡县令却陡然背脊一凉,半晌才磕磕绊绊说道:“下官正在验尸取证,万一日后再有恶犬伤人,岂非对百姓的安危有威胁?” 这时烧了狗尸就是停止调查?要是有无辜的百姓受伤怎么办…… “本王倒不这么想,现在县内并无任何百姓知道恶犬之事,蔡卿现在去调查,把消息散播了出去,反而……只会引起县民恐慌。”本来没有恐慌,非要调查,才叫塑造恐慌。 蔡县令忍不住道:“那至少也应等查清了根源……”查案审案,线索未明的时候怎么能说不查就不查了。 司修离的声音很温和,想在耐心地对一个朋友:“蔡卿,并不是所有事情,本王都需要向你解释的。” 这句话让蔡县令猛地脸色白了白。 司修离唇边幽幽的弧度。 司修离没有向蔡县令解释的义务,蔡县令,却有无条件听从的义务。 司修离就像一个修养极好的人,哪怕面对臣子的再三忤逆,也不会与之计较的……君皇。 “怎么了蔡卿,还有什么疑问吗?” 蔡县令的面色微僵:“没,没有了。”蔡县令彻底的认清了现实。 司修离再次一笑:“那就听命吧。” 蔡县令转过头看向地上李捕头,慢慢地开口:“去验尸房,通知仵作,就说是本县让他……烧了狗尸。” 李捕头在地上早就听的衣服湿透了,闻言倒是解脱:“属下这就去。” 看着李捕头爬起来,疾奔而去。 “对了,此事的一应后果,由本王承担。所以蔡卿不必担忧。”司修离轻轻一笑。 蔡县令内心苦涩:“多,多谢殿下的隆恩。” 第132章 她在教他 等司修离挥一挥衣袖,从县衙离开后,李捕头也回来了。 他第一次领教这位修王殿下的龙威,只觉惊魂冷汗,承受不住。顿时便更同情蔡县令了。 “大人,修王殿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条狗而已,怎么值得殿下亲自上门,难不成狗还是修王殿下养的不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李捕头顿时一个寒栗! 李捕头反应过来自己都缩起了脖子,堂堂王爷会养恶犬害人吗…… 蔡县令盯着门口:“去把师爷找来。” 李捕头闻言如蒙大赦,对对,动脑子这种事还是交给师爷吧。 师爷很快就闻讯赶来了,“听说修王殿下又来了?” 每回来,都要动一番干戈。 蔡县令来回的踱步,皱眉:“你认为修王殿下对谢茵茵……是怎么看?” 师爷呛了一下:“谢、谢茵茵?” 没记错的话……师爷以前还大胆说过,说修王殿下是不是看上了谢茵茵?才会屡次都那么巧插手谢茵茵的事情。 当时蔡县令斥为无稽之谈,曰,修王殿下要是能看上谢茵茵,除非是修王殿下眼珠子被屎糊了…… 现在、蔡县令绝望地有一种自己眼珠子才是被屎糊了的感觉…… 师爷陪笑道:“大、大人,怎么又问起谢茵茵了?” 蔡县令望着他:“本县如今倒是真的看不懂,修王殿下对谢茵茵,究竟是怎么个态度了。” 师爷则是一愣。 抓捕丽娘的时候,更是直接撞到司修离在场。看当时那境况,司修离分明是帮着谢茵茵,还出手保护,蔡县令本来就大为震惊了。 可如果是这样,司修离今天为什么一定要县衙烧掉尸体? 师爷也正了正神色,半刻才说:“是不是谢茵茵身上,有修王想得到的东西?” 蔡县令蓦地一凝。 师爷尴尬笑了两声,以前说什么修王看上谢茵茵,那都是开玩笑的,这才是师爷正正经经的思考。 对于当朝副帝来讲,理所当然是对方身上有价值,才会引起他的注意。 蔡县令的眉头又皱紧了,可谢茵茵一小女孩儿,她有什么值得让修王主意的,况且谢茵茵就是宛平县土生土长本地人,家底一清二楚,没什么特别的? 司修离慢慢地走出县衙大门,如闲庭信步般,因为他没有让清灰跟着去见蔡县令,自然别有原因。 离开县衙有一定距离后,在一处僻静的树下,清灰闪现在了司修离的身后。 “殿下。” 司修离慢慢目光瞥过去,在清灰身后,一个人影上前,扑通跪了下去。 “奴、奴才参见修王殿下……” 这畏畏缩缩的人,居然是仵作。 司修离望着他:“告诉本王,那些狗的死因是什么?” 特意给了县衙时间,等验了尸他才上门,就是为了弄清死亡原因。 司修离也想弄清楚,这些狗,究竟怎么死的。 怎么在还没碰到谢茵茵的时候,就被莫名的力量杀死…… 仵作显然很惊恐,一直头埋在地上不敢动:“奴才在它们身上没有找到外伤,检查了它们的嘴和胃里,也没有发现吃的东西有问题。然后,然后……” 他这时抬头,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司修离。 司修离放轻了声音:“不管有没有发现,本王都不会怪你,更不会告诉蔡学周。” 仵作这才大着胆子说下去:“直到奴才剖开了它们的鼻腔,在它们的鼻腔内,检测出了一种微量毒素。” 司修离眸子动了动:“是什么毒?” 仵作胆战心惊摇了摇头:“奴才不知道,但是并不是熟知的任何一种毒,奴才是仔细比对了五条狗的鼻腔,发现都有这种毒素,奴才才敢断定。” 恐怕仵作职业生涯里,最超常发挥的就是这次了。简直是巅峰水平。 司修离幽幽的说道:“这么说它们就是中毒而死?” “应、应该是……”仵作张了张嘴,却又立刻颤抖道:“奴才也不敢确定,只是奴才没有找到其他死因了。” 他不敢在司修离面前下任何断言,免得以后出了差错要找上他。 司修离扇子叩击着手心,若有所思。 清灰冷冷看着仵作:“滚吧。” 仵作狼狈从地上爬起来,“谢、谢殿下饶过奴才。” 他拔腿就想溜,谁知刚迈出了一步,一柄冰凉的刀就架在了他脖子里。 清灰面无表情,死人才是能永远不说话的,何况县衙少一个仵作也无关紧要,仵作只是个不足九品的微末官职罢了。 “如果你敢说一个字……”阴嗖嗖的话响在仵作耳边。 仵作几乎痛哭流涕:“奴才绝不对任何人说一个字!” 直到半晌之后,刀才离开了仵作脖子。 仵作像是从阎王殿捡回了命,连滚带爬地冲向县衙的方向。 清灰看向司修离。他会收刀不杀,是因为司修离的示意。 “本王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司修离幽幽一笑。 谢家里,谢茵茵又在家呆了一天,她想到小四经过这番惊吓,她也不能再带他出门了,免得在小少年心中会留下阴影。 “不知道县令大人验尸验的怎么样了?”谢茵茵看了眼无恨,她虽没出门,却心挂着这件事。 县衙究竟能不能从那些狗的身上,发现什么线索。 无恨对她这种执念,从来都不好打击,只是问道:“如果什么也没发现,你要怎么办?” 能想到的结果,也是最现实的结果,就是只能放弃追查下去。 谢茵茵拧着眉,说道:“不会的。” 五条狗呢,总能发现一点的吧?她甚至想到,当时她应该藏起一条,带回来自己验。 望着她认真的脸,无恨喜爱她这个样子,却又怕她会为这执念所伤。斟酌了一会对她说道:“这世上本来就不是所有事,最终都能得偿所愿的,也许,偶尔你也需要放弃。” 就算是三皇五帝,最后都有得不到、达不成的事。 谢茵茵眉间,似乎更拧巴了,她半天说道:“可若我真的这样想,史仙娥现在……应该是白死了吧?” 那个案子真是,现在想来,若没有谢茵茵一直不放的愧疚,而是选择所谓的释然、放下的话,史仙娥就真的成了九泉之下、永远不能瞑目的亡魂。 无恨呆呆的,有时候他已经分不清楚,是他在教她,还是她在教他。 第133章 状师请上堂 谢茵茵站在县衙门口,笑脸望着门前的那两个衙役:“请帮我通报一声,我想见一面县令大人,问一问我报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那两个衙役对望了一眼,半晌其中一个才对谢茵茵道:“县令大人让我们告诉你,尸体上未发现线索,或许只是哪个主人家对这些畜生管教不严,才致使上街冲撞了姑娘,县令大人已经决定对街道颁布‘禁犬令’,禁止县城街道散养家犬,请茵茵姑娘尽管放心。” 听完这么一长篇话,谢茵茵却有点不相信耳朵,尸体没验出线索?家犬没管教严?倒不如说,她无法相信这样的“托词”是蔡县令说出来的。 “让我见县令大人。”谢茵茵定定看着两个衙役,她要亲自听蔡县令对她说。 两个衙役又看了一眼,早就接到交代,谢茵茵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两人说道:“县令大人公务繁忙,已经宣布闭门谢客。” 谢茵茵真的呆了,这是什么意思,故意不想让她见吗? 如果真的尸检没有问题,为什么要这么藏着掖着?明显就很反常,谢茵茵更坚持起来:“我只问县令大人一句话就走,不会耽误大人公务的。” 谢茵茵觉得必须当面见到蔡县令把话问清楚。经过了之前的两宗案子,她相信蔡县令不是不负责任的那种官,他和之前那几个县令不一样。 两个衙役已经开始板起脸,谢茵茵一直纠缠,也让他们很不悦。 都是听令办事,何苦为难他们。 “县令大人已经说了不见客,你快回吧……” 谢茵茵反倒沉静了一下,看着他们,问道:“县令大人究竟是不见客,还是不见……我?” 两个衙役顿时变了变色。 果然城府还是不够啊。 这下谢茵茵更咬紧了唇,半晌她忽然向衙门口走了一步。 这个举动登时让两个衙役如临大敌。 “谢茵茵!”其中一个衙役厉声,“你不要忘了这是官府县衙!你屡次三番不懂规矩,县令大人都谅解了你,可你别以为自己就真的可以无法无天了!” 普通百姓连在衙门门前走过都要放轻脚步,哪有谢茵茵这样横冲直闯,她敢如此任性,还不是看县令大人过往对她的纵容。 实际上谢茵茵倒不是真的会闯,只是两个衙役如此过激的反应让她不由自主顿下了脚步,硬生生憋出一句话说:“请替我转告县令大人,茵茵信任县衙,更信任大人,茵茵是宛平县的百姓,所以相信县衙作为此地父母官,一定会护佑自己的子民,所以茵茵即便在街上受到恶犬攻击,第一想到的,仍是毫无保留,报案、寻求县令大人的庇佑。” 两个衙役呆呆看着谢茵茵,论口齿激辩,他们还真比不上谢茵茵。 谢茵茵咬牙切齿说道:“茵茵告辞了,不为难两位大哥。” 她难掩怒意地转身就走了,头也没回眨眼就消失在拐弯处了。 两个衙役再次颤抖对看了一眼,怎么办,“真要转告县令大人吗?” 他们可以不理睬谢茵茵,反正谁也不知道。 只听一声幽沉地声音响起:“本县已经听到了。” 这声音响的那么恰如其分,吓得两个衙役浑身一哆嗦,转身就看见门后出现的身影,“县、县令大人!” 蔡县令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门后听着了,谢茵茵刚才那番话毫无掩饰充满对他的不满和怒气。 小小一个谢茵茵,好大一番气性,这是在说县衙辜负了她的期待,他蔡学周……也辜负了她的信任。 蔡县令心头泛起苦涩,为臣子,何其艰难,为人父母官,更是艰难无比…… 谢茵茵心头堵着盛怒,一直走到了大街上,那股怒气才渐渐的消解。 而怒气消了后,理智就回来了。 她依然不觉得,蔡县令会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蔡县令要这么做? 谢茵茵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县令大人被人威胁了?谢茵茵心头惊了一下,又觉得不可能,县令大人岂是会因为威胁就妥协的人? 她自然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真正原因的。 “谢状师!”一声激动的都有点变形的叫喊响起在谢茵茵的耳边。 谢茵茵正在想事情,闻言茫然一扭头,还没看清来人,衣袖被人猛地一把扯住。 “真的是谢状师?!”随着这声过度激动的声音,谢茵茵看到了面前的一个年轻人。看起二十出头,头上包着农夫干活的头巾。 谢茵茵有点悚然道:“你,你干什么?” 一个大男人扯着她干什么,被恶犬围住的后遗症还没解除,现在她胆子不比从前。 “草民已经等候谢状师多日,请谢状师帮忙打一场官司!” 说着,一个堂堂男子,居然跪了下去! 谢茵茵条件反射就想向后退,可她怎么扯得过男人,眼看衣袖都要被扯下来了。 “你,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她现在都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了,动不动就喜欢在她面前跪,好像只要一跪就解决问题了,知不知道给她带来很大压力? 那年轻人扬起一张脸,面含悲戚,周围已经有人看热闹了,谢茵茵就怕这个,现在在闹市区,她从来不在人群聚集的地方给人写状纸,就是不想被人当猴子一样围观。 “我今天不出摊,明天,你有什么冤屈,明天到我的摊位前,我一定仔细听你说!”谢茵茵赶紧用缓兵之计。 那年轻人望着谢茵茵,眼中却有悲戚:“明天,也许家姐就性命不保了……”年轻人显然有难言之隐,而且家姐? 谢茵茵呆了一下。 “状师。”年轻人忽然端端正正磕了个头,“只要你能帮草民家姐救出苦海,草民愿将家中的田地卖了,筹钱答谢状师。” 这话说的,显然他是以为谢茵茵是因为没钱才不愿意听他说话。 “这么可怜,谢状师就帮帮他吧!”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开口了。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潜质被充分激发。 谢茵茵总算意识到她走不掉了,有了觉悟之后,脑袋反而灵活了一点,她顿时看着这年轻人:“你刚刚说,你是想打官司?也就是……上公堂?” 不是找她写个状纸就算了? 年轻人立刻郑重其事说道:“正是,草民是要上公堂,打官司。” 第134章 折寿啊 上公堂,打官司,谢茵茵好久都没有上公堂了。 她盯着年轻人,眼眸闪动了一下。 “你站起来,我听你说。” 年轻人大喜,人还没起来,张嘴就说道:“听说谢状师连青楼妓子都愿意施以援手,果然是一片仁心!” 谢茵茵却听的有点尴尬,她看着年轻人,想到的却是,如果让她打官司,那就需要走进县衙,站到大堂上不可…… 她前脚刚被县衙拒之门外,只觉得老天爷到底是不是在故意看着,就送来一个人,找她打官司。 谢茵茵心里想着话,这时,不知是谁在旁说了一句:“不过找谢状师打官司,价格可不便宜,听说至少五百两起价,看这位大兄弟的打扮,不像出得起钱吧?” 卖田地?那才多少钱?恐怕倾家荡产也凑不齐吧。 年轻人刚刚喜悦的脸色,顿时大吃一惊。五、五百两!? “看来这大兄弟不知道啊。” 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谢茵茵还想着利用年轻人的案子去县衙,谁知这群净帮倒忙的围观者,她连忙说道:“这个……也不是一定的,只要案件值,值得、多少钱可以商量。” 收多少钱,还不是她说了算? 年轻人呆呆看着谢茵茵,他之前当然想过会很贵,做好了豁出身家的准备,但是居然是五百两这样的天价吗? 他勤耕农作,五百两不吃不喝攒十年够了? 这时周围的人更是火上浇油起来:“谢状师在钱上什么时候让过步?现在居然说可以商量?不会吧?” 说的这年轻人更加迟疑,谢茵茵心中不断腹诽,口中却循循善诱道:“你随我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仔细对我说说案情怎么样?” 听这些人七嘴八舌只会越来越举棋不定。 年轻人见状,猛地一咬牙,“好……” 谢茵茵赶紧将他带离人群,她知道哪里清静少人,直接带着年轻人走到了一座茶寮下面。 谢茵茵才暗中松口气,转过身望向年轻人,眸内沉静了下来。 到底要不要接这个官司,她还需要听这个年轻人讲述才知道,就算她想借此去县衙,也不会乱接官司,这是原则。 “你可以说了。” 见到神态沉静的谢茵茵,年轻人也惊讶了一下,才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一切,都要从家姐出嫁说起……” “当年爹重病,家姐为了筹钱治病,自己做主嫁给了邻街的马财主,当续弦。可是后来爹还是死了,家姐又为了供我读书,希望我能考取功名,一直委屈在马财主家,而我也才知道,周围的姑娘们都不愿意嫁给马财主、是有原因的,马财主已经六十多,前面死了两任夫人,家姐已经是第三任,他寻常就爱酗酒豪赌,而每次赌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家姐……有时候他输了,就是将家姐关进狗笼子里,和对家一起看着家姐在笼中和恶狗争斗,他们则开怀大笑。有时则是对家姐一顿抽打、咒骂她侮辱她……又有时候……” 年轻人一脸惨白之相,说到这种内容,怎么可能不惨白。 谢茵茵都听傻了,财主,续弦,各种折磨? 宛平县的“财主”没有几个,这位六十多岁的马财主,谢茵茵即便不认识本人,也肯定耳闻过。寻常的财主想娶妻,大把年轻小姑娘愿意嫁过去,毕竟有了钱日子才好过,哪怕对方又老又丑,也无伤大雅。 可只有这个马财主,他死了两个妻子之后,有好几年都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因为坊间就传说,他两个妻子都是被他弄死的。 能抵御钱的诱惑的,唯有命了。 所以当然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钱也得有命花。 可是这位马财主,五年前的确又成功娶了妻,而且都说这第三个妻子很是命长,到现在也安然无恙。还有人八卦地说,也许是遇到真爱了。 真爱的屁…… “所以,你来找我,是让我替你家姐打官司?” 年轻人却哽咽:“实不相瞒,我多次劝说家姐,让她到官府状告马财主,可家姐死也不肯,她说,我还没有考取功名,上京赶考也需要钱,这时候得罪马财主,我的前程就毁了。” 谢茵茵简直没有话可说了,好“伟大”的女人,为了爹,为了弟弟,这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啊? 年轻人忽然再次恳求道:“我,我是想自己去告那马财主,这才来恳请谢状师帮忙,求状师,一定要帮帮我!” 谢茵茵看着他,这个弟弟倒是有良心,没有因为其姐的牺牲,就心安理得的享受福利。 年轻人说道:“我们姐弟自幼丧母,家姐一直如娘一样,从小若无家姐悉心照料,我安能活得这么大?家姐总说要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可是,读了这么多书,身为大丈夫,却连唯一的亲人都保护不了,即便考取功名,又有什么用?!” 望着年轻人愤慨的脸,谢茵茵居然惊讶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她见过不少满口之乎者也,实际上畜生也不如的东西,难得遇到这样有情有义的年轻男子,她要是不帮他,连她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吧。 “好,”谢茵茵微微一笑,“你这案子我接了。” 难得遇到一个她愿意接的,这样有良心的人,也值得她费心帮。 能看见年轻人脸上狂喜,但之后,他忽然有点闪烁地低头:“谢状师,真的要,五百两吗?” 谢茵茵看着他,不由狡黠一问:“如果要,你打算怎么给?” 年轻人呆了呆,然而片刻后就咬了咬牙,“请,请状师宽限些时日,在下一定会用尽所有办法凑齐银两、送给状师!” 谢茵茵心内满意,没有因为钱打退堂鼓,确实是个善良的人。 “放心吧,你这案子,我只收五十两。”不管五百两还是一千两,从来都不是一个死规定,她素来坐地起价,李大庆那种人,一千两都便宜了,而这位姐弟,就意思意思可以了。 年轻人仿佛不敢相信,再次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谢状师真乃仁善!” 怎么又跪了,谢茵茵尴尬不已,她说到底今年也才十五及笄,被一个大男子这样跪,她怕折寿啊…… 第135章 状师是谢茵茵 “但是,你说想替你姐姐状告马财主,”谢茵茵说到这里不由摇摇头,“你姐姐才是受马财主迫害的人,她若亲自状告,尚且有法可依,情有可原,可你若是状告,即便到了县衙,也是出师无名。县衙是不会接你的案子的。” 自古刑事案件,都是由受害人、和加害人组成,县衙也是遵循着一套办事规则,不可能让人想怎么告,就怎么告。 年轻人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了,刚要有点起色,就要再次被浇凉水,“请状师帮帮我!” 谢茵茵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她怎么帮。 年轻人忙说道:“我叫吴生,家姐原叫吴桐,后来嫁给了马财主之后,就叫马吴氏了……” 谢茵茵嘴角抽了抽,罢了,名字什么的不重要,“若能让你姐亲自上堂,我自有办法替她赢的官司。”不必担心马财主事后报复。 年轻人脸上呆呆的:“可是,可是家姐死也不肯……” 对于一心要“自我牺牲”换取弟弟前程的马吴氏,那真是没人劝得住。 “实不相瞒,状师,我之前也曾恳劝家姐,甚至不惜以命相逼,家姐原本是答应的,可是第二天我再去找家姐,家姐只是哭,说马财主威胁她,大梁有律法规定,妻子若状告相公,即便赢了官司,也要有牢狱之灾,家姐说若她真的坐了牢,被人知道我有一个坐牢的亲人,岂非彻底断了我的功名前程?” 谢茵茵微震了一下,她都要忘了,律法有这条规定。 女子一直被三从四德框住,出嫁从夫,不管丈夫和爹娘犯了多大过错,身为女子,都绝不能有半分怨言,听闻许多年前有一位很烈性的才女,因为不堪忍受丈夫家暴,勇敢状告了自己的丈夫,虽是赢得了官司,摆脱了那丈夫,最后却还是坐了三年牢。 何其不公,但真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苛责。 史仙娥因为是风尘女子,所以等于无亲无故,她可以不怕后果。 可寻常良家女子,就没这么洒脱了。 “状师,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吴生殷殷看着谢茵茵。“自从家姐这样说以后,我死也不能看着家姐坐牢。” 谢茵茵低头思考,既然她现在想起了这条律法,就自然也不能让吴生的姐姐出堂,让一个原本无辜的女人深陷牢狱。可吴生状告马财主,又没有一个合理的由头。 怎么办呢。 她这般皱着眉半晌,“那个马财主,你说他好酒,和好赌。” 吴生立刻道:“正,正是。” 谢茵茵勾唇,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有由头,造一个由头不就好了? 对付一个好酒又好赌的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照我说的……” 都说十赌九输,因为只要涉及赌,基本都有见不得人的伎俩。 所以耍手段又怎么了,没必要在赌上讲道义,端看谁更高明。 县衙里,李捕头一向是个稳重的人,之所以能当捕头,当然是上能镇得住场子,下能唬得住匪贼。 可惜自从李捕头参与了尸检之后,他就不淡定了。 中午刚过,他就急不可待地冲进蔡县令的书房,向他报告发现的事。 “大人,城外义庄里,许多尸体都不见了。” 义庄是专门停放荒尸的地方,毕竟有亲人的死者,早就被亲人好生安葬,会直接扔在义庄的,都是没人管的。 “是巡城的衙役发现的,据说已经有段日子了,看守义庄的老头发现原先几乎摆满的尸首,一天比一天少,可他不相信有人会偷尸体,以为是闹鬼了,这样的事,当然也不可能会来报官,直到我们派出去巡城的人,偶然经过了义庄,这才发现……” 然后衙役回来后,就随口告诉了李捕头,真的是随口,因为衙役都没有当回事,活人丢了可以立案,这死人丢了,丢了也就丢了,无非就是当个稀奇的事情,讲给李捕头听。 可李捕头一听,这心里的冷汗呐…… 那些被烧毁的狗尸,吃的死人肉,现在义庄又正好少了那么多的尸体,难道说这会是巧合? 蔡县令捂着肚子,脸色蜡黄:“李捕头,你以后能不能在本县吃饭之前,把这些该说的话都说了?” 李捕头尴尬:“属下是怕搅扰大人用饭。” 蔡县令忍住胃里翻滚,他宁愿不吃饭,也不想吃了饭听这个。“你是怀疑有人偷了义庄的尸体,给那些狗吃?” 李捕头有点激动:“属下认为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而且普通人偷走尸体,本来就一点用没有啊! 蔡县令还说过那几只狗是不是蹲在坟地里专门挖尸,现在知道了,不一定要挖坟,义庄现成的都是无名荒尸,假如挖了好人家的坟,还有可能被人家找后账,可这些无名尸就不可能有风险了! “而且,属下还有发现!”李捕头猛地上前说道,“这几天,属下命人去调查了城中饲养犬物的家庭,竟然让属下发现……正好有五家,在两个月前分别丢了狗!大人,死掉的那几只疯狗,正好是五只啊!” 这不就等于,是明摆着了,有人偷走了家犬,又特地那腐尸喂养,两个月时间内,将这些狗一步步驯养成了凶畜,这背后之人何其恐怖啊? 蔡县令盯着一脸激动难抑的李捕头,“这件事情……到此算了吧,不要再查下去了。” 李捕头瞪大眼:“大人?” 蔡县令摆了摆手,良久说道:“你调查的事要是传到修王殿下那里,本县也保不了你。” 李捕头这几天显然是在暗中探查,因为着实忘不了这件事。 “你以为修王殿下让烧尸体,就只是烧尸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应该再提。”蔡县令内心叹口气。 为了这件事,他都硬心肠,把谢茵茵拒之门外了。因为如果让这丫头牵进来,一定是打破砂锅非要问到底。 李捕头张了张嘴,又垂下眼,半晌才说道:“属下并非想忤逆,只是认为应该将这些事……告诉大人一声。” 作为捕头,查到了东西却不上报,有违李捕头做人的道德。 蔡县令何尝不知,他神情复杂:“日后你若为官,就会明白,纵然再想刚正,也有太多身不由己了。” 李捕头听了却苦笑起来,他这辈子,恐怕也就止步于一个捕头了。 这悲伤的氛围,直到一声鼓声打破了。鸣冤鼓的声音一响起真是振聋发聩。 蔡县令骤然抬头望向门口:“何人击鼓?” 片刻后,果然一个衙役直接扑了进来,“大人!不,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几个人,说是文庆街锦绣赌坊的人,要见大人进行状告!” 赌坊?蔡县令脸色一沉,只是管他是赌坊妓坊,敢到县衙闹事吗? “除了被告原告,其余人一律拦住不得进县衙,这个规矩你们还不知道吗?”还需要跑来他面前喊不好了? 被斥责,衙役的眸内却有点躲躲闪闪,“属下明白,只是,……原告他还带了一位状师,也让进吗?” 状师?蔡县令下意识道:“状师自然能进……” “可那状师,她是、谢茵茵。” 第136章 一亩 蔡县令直到走上公堂,坐上那张椅子,心口都是吊着的。 一眼扫过去,公堂上三个人。 果然谢茵茵昂首挺胸站在公堂上面,看到蔡县令,还咧嘴露出一笑。 蔡县令板着脸,直接视而不见,惊堂木拍下,“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吴生挺直着身子,大声道:“草民吴生,状告马大强!” 这一声,端的是中气深厚,底气十足。 旁边衙役却立刻喝道:“见了县令大人,竟敢不跪?!” 吴生立刻拱手抱拳:“启禀大人,草民今年三月,刚通过了县试,如今已是秀才身。” 考取功名者,见官不必跪拜,这是大梁重视人才的体现。 蔡县令见状,立刻挥退了衙役。没有人敢在公堂上冒充秀才,何况吴生的举止气度,的确是个才子。 这一下,吴生的腰杆不由站的更笔直了。 但是蔡县令目光,看向了旁边那位矮胖油腻的马财主……吴生好歹还谦谦有礼,马财主个头还不到吴生的肩头,负手站立,下巴抬的比眼睛还高。 李捕头冷嗖嗖的道:“怎么,你也是秀才?”这么嚣张也不下跪? 马财主是个屁的秀才,他连自己的马大强三个字都是别人教会的,纯粹是还没有认清现实:“这小子都不跪,老子凭什么要跪?” 谢茵茵在旁忍不住笑了一下。 却正好被蔡县令看了个正着,这丫头是永远都不懂得消停是何物,就非得找点事不行吗? 谢茵茵察觉到蔡县令的目光,立马端正了神色,她不想让蔡县令有什么误会。 不等蔡县令发话,李捕头已经暴喝:“身为被告,竟敢如此张狂!?” 方才吴生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吴生,状告马大强。 忘了衙役手中的棍棒是干什么的,就看最近的一个衙役抡起长棍,狠狠一下,就不偏不倚打在了马财主的腿弯,马财主立刻一声惨叫,趴在了地上。 吴生见状,目光闪了闪,下意识他看了一眼谢茵茵。 谢茵茵冲他微微点点头。示意这才刚开始,不要害怕。 堂下这一番小动作,让蔡县令脸拉的更长,冷着脸继续拍了一下惊堂木:“原告立刻陈述案情,休再拖延!”按照流程,是原告先陈述案情经过。 吴生回过神,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两张纸,配合地交给了一旁的衙役。“请大人过目!” 衙役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夹带,就递给蔡县令。 蔡县令打开来,赫然是一份赌约。 “大人,”吴生吸了口气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今日我与马大强在锦绣赌坊,定好契约,赌了一局,是草民赢了!可是马大强,他却拒不履行赌约,还指使赌坊中人殴打草民,这都是草民被打的伤……” 吴生迅速卷起衣袖,又把领子当众扒了开来,果然皮肤上都是淤青。 蔡县令皱起了眉。 赌钱这回事他是不提倡的,可打人就明显犯法了。 吴生昂着脖子,明显愤愤然。 地上的马财主却眼睛一瞪,怒不可遏骂道:“我去你的!你竟敢算计老子,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在赌坊马财主就觉得上当了,他两手扒着想去掐吴生。 这个距离,马财主根本碰不到吴生,可吴生却下意识后退一步,像是害怕躲避一样。 下一刻,就看两个衙役冲上去,死死按住了马财主。 李捕头怒喝道:“竟敢在公堂之上、县令大人的面前如此张狂,好大胆子!” 马财主平时横行霸道惯了,之前的那些县令,他随便塞点银子就什么都搞定了,公堂上又怎么了,“老子想打谁就打谁,你管得着吗?” 一旁站着的谢茵茵听的叹气,要不怎么说是法盲呢,嘿嘿嘿。 衙役眉显怒意,直接手中棍子扬起,又是一棍打了马财主的后背。 顿时马财主一个狗吃屎,跪趴在了地上。只剩下哆嗦了。 两个闷棍,足够把马财主打傻了。 头顶上传来惊堂木的声音,“再敢喧哗,本县不问缘由,直接下狱!”蔡县令怒。 马财主这下是知道老实了,他肥胖的屁股撅着发抖。 蔡县令迅速又把手里的两份赌约看了一下,终于发现问题,吴生若输,赔全部家资,也就是仅有的一亩良田。对吴生这样的穷人来说,真的就是倾家荡产了。 而另一边,马财主若输了,则……赔千、千亩良田?! 蔡县令又多盯了几眼,顿时将两份赌约放下。 他目光幽沉,盯着的却是吴生。 “两份赌约内容,为何差距这么大?”他半晌幽幽问吴生。 怎么可能会有人用千亩良田,去赌一亩。 吴生却没有心虚的样子,他依然站的挺直,“大人,这都是彼此自愿,约定好的。” 不管赌的有多大,只要是约定好,那不管多少都应该照价赔偿。 只见一旁,马财主的眼珠子都快被他瞪出来了。却是敢怒不敢言。他怕再被打一棍子。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彼此自愿,约定好的吧? 同时,谢茵茵在旁边津津有味观看,这吴生表现的真不错,真不愧是读过书的,她就喜欢这样聪明、一点就透的人。 蔡县令再次看向吴生:“你的话,本县会找赌坊的人进行验证。” 他们是在锦绣赌坊,一定很多人旁观,是否真话一调查就知道。 吴生挺了挺腰杆:“大人尽可以将赌坊中的人找来作证,小人绝无虚言。” 这么硬气? 蔡县令倒愣了一下,他不由看向快要憋死了的马财主,原告说完了,自然该被告说。 惊堂木一拍,盯着马大强:“被告,方才原告所述之事,是否属实?” 马财主立刻憋出话来:“是这穷鬼讹我……大人!完全没有的事!” 开口就矢口否认。 “我只同意输了给他一亩、根本不是一千亩!”这中间可是一千倍,怎可能会一样? 蔡县令都呆了,“一亩?” 另一边,吴生却咬死坚持:“大人明鉴,绝对是一千亩,并非一亩。” 马财主气的脸庞颤抖,“一亩、是一亩!!!” 第137章 文字游戏 眼看堂下的吴生和马财主为了一亩还是一千亩都能吵起来,蔡县令不得不拍惊堂木:“住口!本县问谁,谁再答话。” 本来就该如此,堂堂公堂,闹得和菜市口一样。 蔡县令皱眉的目光在吴生和马财主身上扫过,说白了凭着直觉,他觉得这两人都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 尤其这个吴生。 他和谢茵茵,两人到底有什么计算。 “这赌约上的名字,是不是你二人自己签的。” 如果是事前签好了字,又如何赖账。 吴生直言不讳:“当然是草民自己签的。马大强那个也是他自己签的。” 蔡县令盯着吴生,片刻才对他说道:“吴生,你是秀才之身,应该会知道,如果你在公堂上说谎,你的秀才之名,还有以后的仕途之路,都不要想要了。” 情理上,蔡县令很想帮助吴生,也因此,才要警告他。 吴生的脸上,明显有轻微的波动,但随后,他还是道:“大人,草民说的句句属实。” 蔡县令就看向马财主,“你为什么坚持说是一亩,不是一千亩?” 马财主用手指着吴生,恨恨道:“是他说,我只要与他赌的一样,就够了!” 吴生赌了一亩田地,还要求马财主和他赌一样的,此事,整个锦绣赌坊的人,都可以作证。 蔡县令盯着吴生:“你说了?” 只见吴生抬起眼,慢慢和蔡县令对视:“大人,因为一亩地是草民的全部家财,马大强也亲口说,很愿意看见草民失去所有。” 没有这个噱头,马财主怎么会心甘情愿和吴生打赌,呵呵。 结果是吴生“赢”了。 蔡县令目光幽幽:“这么说,你的确说了一亩地?” “大人。”吴生极为的镇定,“大人,草民在赌约中,写的清清楚楚,愿与马大强,‘赌全部身家一亩良田’,草民找上马大强,是豁出了全部所有,才让马大强同意与草民打赌的。所以,重点不是一亩地,而是草民的,全、部、身、家。” 蔡县令脸色变了。 而堂下谢茵茵这时也低头一笑。 这就是文字游戏。从头至尾也没骗过你,是马财主自己没文化看不穿。 “大人明察,草民在赌坊中,当着众人面就是这么说的,也是一字不差写在了赌约之中,大人尽可能传赌坊中任何人来问话,草民到底是不是这么说的。”说到这里,吴生已经是无所顾忌了。 今天这个官司,本就是不成功,就成仁。 蔡县令不用传了,他可以百分百确定吴生一定是“一字不错”这么说的,就是为了让赌坊中所有人都能听到。 如果那些人中但凡有一个人识破了,这场赌约也不可能继续下去。 厉害啊厉害,要不怎么说知识就是力量。 所以吴生是不会承认自己说谎的,因为他的确不算说谎。 “马大强,他也是当着众人面,同意了与我下一样的赌注,正因此,才公平,草民才愿意在这种公平的条件下,和马大强赌一把。” 逻辑严密,毫无毛病,牛逼,牛逼。 牛逼的不是吴生,是此刻怡然自得站在一旁的那个丫头。 马大强显然是傻眼了,“老子杀了你、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居然被他看不起的穷鬼摆了一道,马大强恼羞成怒到失去理智。 衙役再次把马财主按住,他连吴生的衣角都摸不到。 马财主双眼赤红:“等老子回去,就杀了你姐姐!” 吴生脸色白了一下,他嘴唇抖了抖,似乎忍不住想说什么。 “当着县令大人的面扬言要杀人,你以为你是谁?”李捕头厉喝,虽然不知其中什么关节,但这个马财主种种表现都是厌憎。 吴生忽然就跪了下去,他一直保有读书人的气节,可此刻,他宁愿一跪。 “怎么回事!?”蔡县令盯着唇边发白的吴生,好好的赌约,怎么又牵扯到姐姐。 眼看吴生说不出话,蔡县令把目光盯到了谢茵茵身上。 这小丫头,对这一切,到底今日这通官司是为何? 谢茵茵早就等着了,清了清嗓子说道:“大人,马大强五年前娶了吴生的姐姐吴桐,这两人,应该算是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 姐夫和小舅子?! 蔡县令眼睛瞪圆了,简直是荒唐无比,小舅子找姐夫赌钱,还把姐夫告上了堂? 堂下马财主骂了起来,“没有老子,这穷鬼能有钱考上秀才?他和他姐姐都是老子养的寄生虫……” 吴生脸色更苍白了一下。他的前程都是用姐姐的命换来的,如今却被这马财主颠倒黑白说成是寄生虫。 直至此刻,蔡县令算是都明白了,才更拉长了脸。 谢茵茵知道最后时刻到了,作为状师她到现在也没辩护一句,现在该是时候说上一声:“大人,自古以来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马大强和吴生之间,还根本没有血缘。所谓赌约,定了就要遵守。除非吴生和马大强‘自愿达成和解’,否则,马大强就必须输给吴生千亩良田。” 说完,谢茵茵眼睛觑着马财主。 看到马财主现在是真的六神无主,放狠话也没用了,从他同意赌约那一刻,就已经上了套。他要是真敢私下找吴生后账,立刻就会被以更严重的罪名抓回县衙。 蔡县令这边,是一下子就听出了谢茵茵的“醉翁之意”,这是逼马财主,必须和吴生达成和解,如果不想赔掉全部身家,就只有反过来请求吴生谅解。 这一场官司,就是为了最后“这个”? 这吴生冒着丢掉功名的风险,也要告马财主一状,自然也不是为了什么千亩良田,而是另有所求? 明白以后,蔡县令真是一身疲惫,这些人,都将公堂当成了什么地方,尤其是那丫头,已经发展到玩弄公堂和朝廷律法了? “本县现在给你二人半个时辰时间,此案属于财物纠纷,因此不涉刑法,若你们二人,能在休堂的半个时辰内,另外做好了商量,本县就会进行结案,并不会强行宣判。”这已经是给够了余地。 本就是一场闹剧。 第138章 鼻子灵敏 “茵茵姑娘,大人让你到后院见他。”休堂之后,李捕头来到谢茵茵面前,意味深长对她说道。 谢茵茵宛然一笑,没有半点犹豫抬脚就跟着去了。 李捕头领着谢茵茵到了蔡县令歇息的厢房,蔡县令正负手背过身子站在屋内。 李捕头道:“大人,谢茵茵带来了。” 蔡县令没转身,直接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李捕头便退了出去。 谢茵茵看着蔡县令,叫道:“茵茵参见大人。” 蔡县令才冷着脸转过身来。 谢茵茵见状,赶紧脸上挂着微笑,有句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要主动释放一下善意。 “哼!”蔡县令猛地一甩衣袖,横眉一哼,“你是从哪找来的吴生和那姓马的,与你唱这一出双簧?” 时间卡的这么巧,蔡县令已经认定是谢茵茵故意找人做戏。 谢茵茵露出讶然:“大人,我是在街上偶然遇见的吴生,大人真的错怪我了。” 蔡县令怒道:“本县信你才有鬼!” 谢茵茵呆呆看着蔡县令,看来她在蔡县令这里的印象是扭转不过来了,说的真话都没人信。 “你是故意利用那马大强不识字,在赌约上动手脚,你敢说不是?” 把一亩改成千亩,也就是加一笔的事,吴生这秀才信手拈来。 谢茵茵发现蔡县令的洞察力已经超过她的预期,如此明察秋毫的大人,她也只能实话实说:“大人,就算是如此……那也是马大强想要占吴生的便宜,若他没有这个歪心,自然也不会上当。” 马大强认为自己只需要付出一亩的代价,赢了却能让吴生倾家荡产,从他言语间喊吴生穷鬼就可以看出对吴生的鄙视,吴生要是真的把唯一的一亩地输了,马大强一定会更凌虐和侮辱他。 “你认为,本县会配合你的小游戏?”蔡县令怒气难消,“你和吴生,就是在欺诈!”一个不怕前程尽毁,一个历来胆大包天,以为公堂是什么地方? 谢茵茵知道此举踩了蔡县令的底线,说到底,这都是她起的头,而吴生,是甘愿为了姐姐赌上前程,想到这,她立即就道:“茵茵自然知道大人公正,最后判决……吴生也未必真的能赢。不过,马大强不会等到判决的。” 在那之前,他就会急吼吼找吴生“和解”。 蔡县令嘴上一直斥责谢茵茵,可他“休堂”半个时辰,就足以说明,他站在哪一边了。 蔡县令终究不会忍心,让吴生前途尽毁。 “你这丫头,当真就以为自己天下最聪明?”蔡县令牙痒痒,万一半个时辰后,马大强和吴生,真的没有达成和解,那要怎么办? 谢茵茵半晌不吱声,她不是没想过,因为任何周全的计划,都有可能有纰漏:“茵茵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聪明。” 甚至家里呆着的那一位爷,就远比她聪明、行事缜密的多了。 她今天帮吴生,和她之前帮找她写状纸的那些人,理由没什么两样。 “吴生的姐姐常年受马大强凌虐,已经危及性命。吴生也并不稀罕马大强的钱财和良田,他只想救姐姐脱离苦海。” 比起千亩良田,马大强一定愿意毫不犹豫放弃吴生的姐姐。只要二人达成协议,以后就不会再有困扰了。 蔡县令却没有消气,他寒着脸:“这世上身在苦海的人那么多,不是都要你谢茵茵来救的。”小小年纪,却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哪天把自己搭进去,哭都迟了。 “民女并没那么自大。”谢茵茵一笑,“只是恰巧让民女遇上的,那民女就顺手一救,也未尝不可?” 蔡县令再次语塞,每次他想好生教训教训这丫头,最后却都说不出口了。这丫头把大道理讲的这么流利,叫他还能说什么? 谢茵茵忽然扬起笑脸,对蔡县令一笑,道:“大人对茵茵的关心,茵茵都明白。” 蔡县令瞪眼:“谁关心你了?” 这丫头、这丫头的脸皮如何就能这么厚? 谢茵茵心知肚明,“说起来,要不是大人您不愿意见我,茵茵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了。” 转头就怪起了他,蔡县令反而气笑了:“你倒说说,本县为什么非得要见你?” 笑话,除了有冤情要告状的人,那也是需要现在门口击鼓,才能得见县令。 她谢茵茵就特殊吗?想见就见? 谢茵茵也会卖乖:“茵茵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蔡县令哼一声:“你是什么意思?” 谢茵茵咬紧唇,她的面色有些发紧,“茵茵只是不相信,自己认识的县令大人,一定不该是那样的。” 蔡县令一口气闷在胸口:“你说什么?” 谢茵茵望着蔡县令:“就是茵茵话里的意思,茵茵对县令大人,对县衙,都是十分信任的,所以当茵茵把那几条狗尸送来县衙的时候,茵茵就在期盼着,县衙或者大人一定给茵茵一个交代。可是茵茵等来的,却是大人的拒而不见。” 全宛平县敢这么与县令大人说话的,也就谢茵茵独一份。而她说的,还偏偏义正言辞,眼眸里,竟然还带上几分委屈之色。 就像是,真的被辜负了一般。 蔡县令只觉胸间那口气,闷得更厉害了。明知这丫头诡计多端,可是看着她那红了的眼圈,蔡县令居然还是感到心头似被划了一刀。 为人父母官,辜负了自己的百姓,这原本就违背蔡县令为官初衷。 他强自硬起心肠,至少不能让这丫头看出,“本县已经让人告诉了你,狗尸体仵作验过,未曾发现异常。” 谢茵茵看着蔡县令,“那茵茵曾经从狗尸的身上,闻见过血腥、腐烂的气味,这又作何解释呢?” 难道仵作也没验出来? 这下蔡县令的面部神情控制不住了,“你,你说什么?” 谢茵茵盯着他,一字一顿说道:“茵茵闻到了,狗的身上,都有异常的味道。要么就是它们接触过腐肉,比如尸体。” 谢茵茵看着蔡县令呆的一动不动的样子,她其实有点失望,说明县令大人,真的骗了她。 “茵茵的鼻子……从来就比平常人灵敏一些。” 她靠着鼻子,也算是间接帮助了上两起案子,唯有这次是在这种不情愿的情况下。 蔡县令盯着此刻已经低下头的谢茵茵,从震惊中问出来:“你是因为闻见了这种不寻常的味道,才让李捕头一定要带回狗尸?” 谢茵茵慢慢道:“是的。” 蔡县令不言语了,他想瞒住的这个小丫头,却早就比他还清楚,这让他还有什么可说? 谢茵茵见状,说出了此行她想说的话:“茵茵不知大人有何难言之隐才这样,但茵茵确实只想求个真相,若大人有何不便,茵茵绝不为难大人。可否将狗尸还给茵茵,茵茵可以自己动手验尸。” 谢茵茵胸有成竹,相信只要拿回狗尸,她可以比县衙验的更好。 第139章 我要娶茵茵姑娘 谢茵茵看到,蔡县令的神色骤然变了变。 狗尸,被司修离下令烧了,而蔡县令或许直到此时才隐隐明白,为什么司修离说的是,烧了。 这位修王殿下一向心思深,他莫不是想到谢茵茵也许会咬着不放? 蔡县令看着谢茵茵:“那些尸体,都烧了。”他无法还给她。 谢茵茵满心希望被浇灭了,她呆呆盯着蔡县令,简直都要怀疑自己耳朵:“烧了?” “烧了。”蔡县令目光沉沉,“不过本县可以告诉你,那些狗的肚子里,……都有死尸的肉块,它们吃下了大量腐尸,有传染瘟疫的风险,所以本县,下令烧了。” 这个黑锅蔡县令背也得背,他绝对不可能对谢茵茵透露一个字关于司修离。 谢茵茵的脸有点发白,不知道是因为听到狗吃死尸这种事,还是震惊于蔡县令说烧了这件事本身。 “这才第二天,”她喃喃说道,“即便要烧尸,为什么会在什么都没调查清楚的时候就要烧掉尸体这么重要的物证?” 传染瘟疫?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且不说尸体隔离在县衙,就算是那城外的乱葬岗,也没有听说能传染瘟疫。 蔡县令这辈子都没骗过人,更不要说还是骗一个小丫头,他有些烦躁地道:“本县能告诉你的,便是这些,另外本县还可以保证一点,就是恶犬伤人事件,在宛平县再也不会发生。” 其实蔡县令能说出狗肚子里吃了死尸,已经是在暗中透露给谢茵茵了。他现在百分百确定,这些狗就是司修离派人养的,司修离为什么要对付谢茵茵一个小姑娘,蔡县令不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谢茵茵不要再主动招惹这个案子,惹到司修离。 谢茵茵苍白嘴唇颤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 李捕头在门外道:“大人,时辰到了。” 半个时辰的休堂,说到就到了。 蔡县令沉着声音道:“立刻升堂!” 谢茵茵咬着唇不做声。 蔡县令看着她,最后告诫道:“有些人,不止是你惹不起的,也是本县惹不起的。” 蔡县令的种种思量,谢茵茵自然是不能体会的,她虽聪明,却不可能洞悉这深潭水下的一切。 匆匆赶到了公堂,马财主跪着,吴生紧抿着唇站在旁边。 蔡县令看着堂下两个人,冷着脸拍下惊堂木:“商量的如何了?” 马财主迫不及待向前跪着爬了几步:“和、和解!大人,草民已经同意和吴生和解了!” 谢茵茵见状,不出所料唇角翘了翘。 蔡县令再看向吴生。 吴生抱起手道:“草民愿意撤诉,不再状告马大强,给大人带来的麻烦……草民知错!” 谢茵茵之前告诉过吴生,一定要拿到切实的东西,再放过马大强。比如马大强签字的和离书,还要“顺便”让他补偿一百两银子。 毕竟吴生姐姐受那么多罪,折合起来的医药费也该这么多,况且有了钱,吴生姐姐恐怕才肯愿意跟吴生一起走。 钱虽然是个万恶的东西,可善良的人还是要靠着它才能活下去。 蔡县令拍了惊堂木:“吴生,本县最后问你一次,确定撤诉吗?” 这可是落子无悔,不可能更改了。 吴生一字一顿:“草民确定。” 蔡县令冷冷盯着他半晌,要是他坚持上告,蔡县令也不会再保着他。 “既然如此,此案判定堂下和解,本县不再审理。……退堂!” 随着惊堂木拍下,这才算是盖棺定论。 那马财主顿时瘫在了地上。瞧那模样吓得不轻。 蔡县令看了一眼手上的两张赌约,交给衙役,还给吴生。 吴生拿到了赌约,下意识就要撕掉,毕竟案子已了,留着也没用了。 这时,谢茵茵忽然道:“吴生。” 吴生手一顿诧异抬起头。 谢茵茵走到他面前,笑眯眯从他手里拿走赌约:“这契约我替你收着,要是哪一天……你发现有谁没遵守今天和解的约定,可以尽管来找我要回。” 只要有白纸黑字的签名,赌约什么时候都有效力。 只见地上马财主瞬间瞪直了眼睛,恶狠狠看向了谢茵茵。 吴生呆呆看着谢茵茵,忽然双眼湿润:“多谢姑娘的仗义相助!” 这不止是救了他姐姐,是救了他们姐弟两条性命。 谢茵茵含笑,她只是接触的恶人太多了,知道他们的套路,这马财主很可能事后再报复吴生姐弟,只有留着赌约,他才能老实。 案子结了,想要的东西也拿到了手,按理说吴生应该立刻去马财主家,接回自己姐姐。 可他却犹犹豫豫,站在大堂上面。 “茵茵姑娘。”他像鼓起勇气,看向谢茵茵。 谢茵茵现在心情也很好,微笑看着吴生问:“怎么了?” 吴生突然就又抱拳:“在下过了秋便会正式进京,参加会试,若能中选,入殿试……” 谢茵茵还是知道这些流程的,要是吴生真的入了殿试,那可就是妥妥的贵人了! 话说他们这个小地方,好像还没出过几个贵人呢,毕竟一旦考上了,谁还会回来,都留在京城享福了。 “你这么年轻就已经是秀才,足见才学很高,我认为你定能高中!”谢茵茵鼓励他。 吴生像是非常高兴,看着谢茵茵的眼神也更热切。 “茵茵姑娘……” 谢茵茵还是含着笑:“还有什么需要吗?”如果能帮她一定帮。 吴生的目光,居然有些闪烁了一下,随后居然有点不敢跟谢茵茵对视似的,“在下……在下知道现在的自己就是个人人看不起的穷秀才,配不上茵茵姑娘如此高洁的仙子,所以,所以这一次的会试在下一定会竭尽所能、倘若,倘若老天真的愿意眷顾在下这一介穷书生,让在下登顶殿试,一举高中,在下向天发誓,到时一定会八抬大轿,第一时间回来此地,正式迎娶茵茵姑娘!” 蔡县令猛地咳嗽了几声,他退了堂人还没走,此时迅速从台上站起,匆匆就走进了后堂消失了。 李捕头也遣散了堂上衙役,跟着县令大人屁股后面就离开了公堂。 谢茵茵:“……”啊???啥?!! 吴生一长篇的话,说的几次停顿,又激动又羞涩,简直是情意饱满,又是不知所措。 谢茵茵却根本是脑子没转过来。 这呆呆的样子却被吴生误解为“默认”,“在下说到做到,请茵茵姑娘……等我!” 就看吴生最后深深地看了谢茵茵一眼,便双颊通红,夺路冲出了县衙。 第140章 鬼医现世 谢茵茵有点沮丧的回到了家,知道狗尸被烧了,蔡县令还反过来警告她不要再继续招惹、她根本惹不起。谢茵茵怎么能不郁闷? 无恨破天荒在前院等她,“怎么了?” 中午回来一趟的时候还开开心心,还神秘地说她有了办法,一定能把那些狗带回来,这才多久就垂头丧气? “县令大人把那些尸体都烧了,我拿不回来了。” 她到希望蔡县令是为了骗她,可恐怕这是真的。 无恨眸内动了动,走上前,虽然他之前就让谢茵茵做好心理准备,可是再做准备也挡不住现实打击。 “听说你赢了官司。”无恨对谢茵茵微微一笑。 谢茵茵却故意委屈巴巴看着他。 “并不是全无收获,你帮助了别人讨回公道。也算间接救了人。” 谢茵茵歪着头,讲真,这世上还是无恨最会安慰她。 每个字都能不偏不倚说在靶心上,她的确感觉一下好多了。 “我还是白白放跑了那个操纵恶狗的坏人。” 那一幕只要回想就心有余悸,恐怕会让小四那孩子有心理阴影,她觉得不如跟她来明的,何必使这些鬼鬼祟祟的手段。 无恨这次幽沉了一下,淡淡说:“有时候真相不是摆在当下,现在看似是毫无头绪,也许哪一天就浮现出来了。” 那些积年悬案,最后不都是在某一刻真相大白。关键是在于,有没有人愿意长年累月不放弃,坚持追查下去。 谢茵茵正是不缺这个韧性的。 谢茵茵情不自禁说道:“县令大人说,有些人,不止是我惹不起的,还是他也惹不起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宛平县里,还藏着什么人吗,让县令大人也要这么说?” 无恨避重就轻,说道:“县令大人既然这么说,那想必是为你好。” 不让谢茵茵继续纠结下去,也就不会踏入危险之中。 谢茵茵发呆,半晌咬了咬牙根说道:“不管是谁,我才不会怕呢。” 看她那发狠的样子,无恨在心中无奈的笑笑。恐怕蔡县令也是把谢茵茵看的透透的,她要是真知道怕,那还好,就是她这种什么也不肯怕的性子,才让蔡县令根本不敢告诉她实话,以免酿成大祸。 无恨半开玩笑,目光凝视谢茵茵:“我怎么听说,茵茵姑娘魅力无边,有人放言,非你莫娶?” 谢茵茵刚才还发狠的脸,陡然颤了几下:“你,你听谁说的?” 哪有传的这么快的!? 无恨看着她微笑不语。 谢茵茵立刻板起脸:“你,你别瞎说。” 那个吴生,是脑子秀逗了吗?谢茵茵没被狗吓死,要被他吓死了。 无恨看着面前这张心虚的小脸,眸内复杂。只有谢茵茵自己还懵懂无知,如今的她,有人爱慕于她,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 司修离站在院子里,身后院门被推开了,清灰出现在门口。 这次清灰居然没有飞檐走壁,因为他身后,还跟来了一个人。 “殿下,人已经来了。”清灰声音阴幽。 他身后,出现一个浑身裹在披风里的人,连脸都被帽子遮住了。 这人就这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直到司修离转过了身,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只见,一只手从披风里伸了出来,对司修离做了个行礼的动作,“小人见过修王殿下……” 这声音像是像是破落的琴弦弹出来的,而那只伸出的手,竟然布满了皱纹,苍老枯瘦的就像是只有一层皮包着里面的骨头。 司修离盯着这个人,却微微笑了:“按计划行事。” 那只手立刻缩了回去,过了半晌,破落嗓音再次响起: “是……小人明白了。” 这人从始至终没有踏进过门槛,像是忌惮司修离一样,答应了一声后,直接就后退消失在了外面巷子,就像真的是鬼一样来去无踪。 清灰关上了门,回到了司修离身边。 张口慢慢说道:“蔡学周还算识相,看谢茵茵回到家的反应,就知道蔡学周没胆子把殿下您供出来。” 不畏强权的蔡县令,到底还是屈服了。让人冷笑。 司修离幽幽一笑:“蔡学周不告诉谢茵茵真相,可不是为了本王好。” 他看的清楚,蔡县令真正想保护的是谁。不过司修离无所谓,因为不管蔡县令是因为什么理由不说出真相,都正好合他的意思就够了。 …… 李家的大门忽然被一阵猛烈地敲响,打瞌睡的门童根本懒得理,可是隔一阵,门就敲响一次,隔一阵,就是一阵地动山摇。 门童大怒:“谁呀,不要命了?!” 敢来他们李家这样大肆的敲门,是哪个路过的乞丐不长眼睛? 门外静默了很久,像是人已经走了。 门童得意地勾起嘴角,正准备继续大睡。 就这时候,门再次一阵剧烈震动,外面敲门的人像是不要了命了,拿身体在撞门的错觉。 门童胆战心惊,“你,你找死吗……” 门童赶紧拽开了门栓,狠狠向两边把门打开了。 门童破口正想骂,就被一股阴寒攫住了喉咙。 门口,一个浑身裹在黑色披风中的人,就像是地府的黑无常,敲没声息来索命一样。 “你,你是谁啊?”门童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幽灵一样的声音,终于响起:“听说,你们在找大夫?” 李家的门板上,以及两边的墙面上,都贴满了找神医的悬赏告示,李大庆一日不重现雄风,就是李夫人的心病。 门童呆呆盯着这个人:“你是大夫?” 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胆大的上门来说要治病,可是结局都是一样的,就是被暴怒的李夫人打出了家门,最近的一个,差点被打的命丧黄泉,李夫人的脾气已经越来越难控制,这时候上门等于找死。 除了那位传说中的神医扁无殷之外,恐怕没人能治好李大庆。 “我能治好你家的公子。”帽子底下、藏在阴影里的那一张脸,隐约露出一骨阴森森的笑。 门童毛骨悚然,下意识后退一步:“你,你等着,我去禀报我家夫人……” 第141章 是皇帝 现在丫鬟给无恨送饭,都主动送两份了,因为知道自家小姐一定也在院子里。 今天午饭是醋烧鸡,是老夫人的拿手好菜,一整只鸡老夫人却一口没舍得吃,从中间切一半,一人一半分给了谢茵茵和无恨。 可是过了会儿,谢茵茵将自己碗里的鸡啃得只剩下鸡架子了,无恨碗里的鸡却还一口没动,见状,他把碗里的半只也夹给了谢茵茵。 “你不吃吗?”谢茵茵砸了咂嘴,眼馋地看着碗里半只鸡。“我发现我最近长胖了。” 无恨看着她,细胳膊细小腿,哪里有长胖,直到他目光盯在了她胸前可疑的两团。 无恨收回目光,沉默吃饭,谢茵茵这年纪想长胖也是不容易的,除非再过三四年以后,身高定了型,那时候身体才有可能横向发展、长胖。 谢茵茵嘴上说着,剩下的半只鸡也是啃得香喷喷的,末了,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无恨也正好放下碗筷。 “无恨,你觉不觉得,这个吃尸体的狗,和上次枯井里的毒尸有点像呢?” 刚吃了一肚子饭,谢茵茵居然就开始说什么尸体、狗的。 幸好无恨早就习惯她这样了,说道:“你从何处觉得像?” 上次谢茵茵落井被传染尸毒,要不是有无恨在,现在已经香消玉殒了。这次尸犬,又是袭击谢茵茵,重点是,上次的毒尸已经被无恨一把火烧了,为了防止尸毒传播出去。 谢茵茵觉得自己发现了最关键的地方,这几条狗,也是被蔡县令烧了! 为什么都是烧了? “像,哪里都像,我总觉得这两起事情,背后都是一个人!” 谢茵茵目光炯炯地看着无恨,无恨被她看的,咳嗽了一声。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只手帕,谢茵茵吃的满嘴油,“擦擦嘴吧。” 谢茵茵拿过手帕,胡乱擦了几下,就丢给无恨:“你有没有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无恨半晌,“有道理。” 谢茵茵这种总能歪打正着的本事,连蔡县令都怕的慌。 谢茵茵站起来,又开始绕着树走,她真的吃撑了,一整只鸡就这么堵在心口下不去。 “依我看,对方也是在怕我。”谢茵茵猛地停在无恨的身后,阴森森冒出了这么一句。 “若不是心存忌惮,为什么要在背后搞小动作?”从前谢家仇人虽多,却都是明刀明枪,或者说,没人有那个智商玩阴的。 无恨慢慢看着她,“那个人”怕她?普天下,恐怕只有茵茵姑娘能有这般信心了。 “这就说明,我只要找到其中一件事的真相,另一个也就会解开,对不对?”谢茵茵再次望向无恨。 她很想知道无恨的想法,但无恨今天有点话少。 无恨说道:“你想没想过能让蔡县令惹不起的人,会是谁?”根本就不是小老百姓可以对抗的。 蔡县令居然对谢茵茵这么说,应该也算是一种暗示了。 谢茵茵沉默了一下,半晌又闷闷开口:“我想过。” 蔡县令虽然只是个七品县令,可是在宛平县,他的权力基本等同于皇帝。 无恨神色松了松:“那你是怎么想的?” 谢茵茵又在无恨旁边坐下来,脸上有一丝迟疑:“我想过是比县令大人更大的官,如果是这样,他大可以直接下令杀了我。还有很多种很多种办法能对付我。” 她只是个小县城状师之女,对付她还需要费力气吗? 可是到现在都只是在背后搞一些阴损的招数,还私下里威逼蔡县令。 这些都是没有摆到台面的。 “我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对方,必然也在担心某些东西,所以行事才如此躲闪不光彩。”否则大可摆到明面上大家较量一番。 无恨目光幽深,看着谢茵茵抬起征询他意见的脸:“你说的很对。” 只要能得到无恨的承认谢茵茵就会很高兴,她过了一会儿没说话。 无恨便再次轻轻地道:“可是,这世上最难防的就是敌在暗,你在明。弄到最后,还是会你吃亏。” 也就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谢茵茵是聪明机灵,无恨也承认,可对手,同样太难缠。 “从前,你的靠山是县令大人,他虽严苛,对你却一定会相护。可现在,蔡县令已经开始暗示你,你惹上的人,他也惹不得。” 也就是说蔡县令站在谢茵茵的身后,而现在,有人站在了蔡县令的身后,是为那只黄雀。 谢茵茵低头想了想,沉默了半刻说道:“关于这一点,我也想过了。” 无恨顿了顿:“你想过了?” 这也能想过? 谢茵茵抬起了脸,忽然就似乎神秘地对无恨一笑。 “假设有人,压过了县令大人的一头,那么,”谢茵茵忽然就清了清嗓子,指了指头顶的大树,“就好像这棵树一样,很高大,让周围的小树都只能在阴影里,可是,就算在这片院子里它是最高的,那出了这片院子,也有很多很多树,比它长得还要高,那它就被压下了。如果县令大人,能被压过一头,那这世上,自然就有更高的人,能压那个人一头,不是吗?” 不是吗??……?? 谢茵茵就这般眨着眼睛,笑着。 无恨被她这一番话,说的是呆若木鸡。他越呆,谢茵茵反倒用手指着他,笑的更前俯后合。 无恨也不是第一次被谢茵茵说的呆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说及什么事情,什么话题,谢茵茵总能吐出惊天动地一番言论。 “不管那个人是谁,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我都不用害怕他!”因为她总能找到,在这世上,可以牵制那个人的大树。 无恨的背脊猛然就僵了。面前谢茵茵的笑脸,都变得不再真切。 他从来没有见过比她还勇敢的女孩子,不,不对……不要说女孩子,便是他所见过的这世上男儿也未曾有如此不畏惧者。 这世上膝盖最软的,恰恰反而是那些喜欢自称顶天立地的男人。 谢茵茵发了一番豪言壮语,自觉胸口的郁气出的差不多了,最主要的是,吃的鸡终于消化了。 “若那个人,已经到了高不可及的地步呢?”无恨望着她。 谢茵茵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高不可及?皇帝?” 只有皇帝是天下最大的,高不可及……指的莫不是皇帝? 无恨注视谢茵茵的眼睛:“如果是呢?” 第142章 树被砍了 谢茵茵吃惊的看着无恨,无恨的样子看起来很认真。 “你难道是说,皇帝不仅来了我们这个小县城,还、还一心对我……有仇?”谢茵茵说着说着,她怕别人听见觉得她是疯了,在说疯话。 无恨唇边动了动,眸内更深了一些。 不是皇帝,是皇帝的……弟弟。 看着谢茵茵发呆的样子,无恨骤然唇边勾了勾:“逗你的。” 谢茵茵立刻指着他佯怒道:“你,你无聊!” 无恨以前才没这么幼稚! 先不说,她有没有本领认识皇帝,也更不可能结仇,皇帝要杀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甚至都不是杀了,直接就可以灭谢家满门。 想到这里,谢茵茵居然打了个寒颤。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寒颤,明明是不可能的事。 无恨忽然就抬起手,捂住了谢茵茵的嘴巴,一双眼睛幽幽如潭水:“我们,不说这些了。” 与她在一起的时间,为何不开心的度过,某些人,哪里值得他们多费唇舌。 谢茵茵心跳漏了一拍。 在他们上面的树顶上,清灰笔直地站在一根枝垭上,冷冷的注视树下的二人,谢茵茵刚才说的所有的话全部听到了他耳朵里。 树下,此时无恨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跟谢茵茵说什么话,正好完美的遮挡住了谢茵茵的身体。 清灰的脸呈现一个冷薄的弧度,手中的刀从刚才起就紧紧地握在手里。 而无恨,直接拉着谢茵茵离开了。消失在了清灰的视线。 不记得有多少次,清灰想杀了谢茵茵,甚至控制不了他这双手。 想起谢茵茵刚才的“比喻”,更高的“树”?谢茵茵自己不知道她说的话暗含了什么,有多严重,甚至足以为她引来杀身之祸。 ……这一夜过去后。 谢茵茵早晨起来,甚至已经不把昨日和无恨的对话放在心上。 只是丫鬟进来给谢茵茵洗脸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无恨说,今天要护送她上街去。让她别一个人跑。 谢茵茵立刻就丢了毛巾,对丫鬟道:“一会儿帮我把早饭,一起送到无恨公子院子去。” 就兴冲冲出了屋子。 丫鬟目瞪口呆,现在谢茵茵仿佛除了晚上睡觉,一天十二时辰,恨不得是长在无恨公子的院子…… 谢茵茵笑嘻嘻进了院门,就看到无恨还是坐在老地方,树底下像等着她,可是一抬眼,她的笑容僵住了树……树呢!? 只见原本大树的地方,此刻光秃秃的,那棵枝繁叶茂的金橘树,……不见了!? “我,我家的树呢!?”话音未落,谢茵茵已经冲到了无恨面前。 无恨此时杵在空空的院子里,以前的树影横斜,公子如玉,多般配的画面,现在却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无恨只能一叹。权装做他昨夜是睡着了,对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地上只余一个空空的树桩,而树桩表面很平滑,明显是被刀刃齐刷刷斩断的。 无恨心里清楚,一言惹成灾祸。 他也无法告诉谢茵茵,拿树做比喻,惹怒了他们隔壁的邻居,连夜把树给砍了。 “这棵树、这棵树从我出生就在了!”谢茵茵显然无法相信自己看见的,“谁、是谁敢把它砍了!?” 眼看谢茵茵围着树桩开始暴走,无恨伸手拉住了她:“别生气了。这棵树倒了,也有好处。” 谢茵茵瞪着他:“好处?什么好处!?” 无恨话到嘴边,顿时又咽下去,什么好处?呃,某个人,再也不能躲在树里,不光彩的监视别人生活了。当然算好处。 可谢茵茵不会知道这些,她现在气炸了,这棵树陪伴她长大,有的是感情,这些,都是儿时的回忆! 半晌,谢茵茵强自冷静下来,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只是,有什么冲着她来,为什么要对付她的树! 丫鬟正好送了两份早饭,进了院子刚喊了一声“小姐”,就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 “树、树呢?小姐,咱家树怎么不见了!?” 这树不仅见证了谢茵茵的成长,应该说谢家所有人都跟着树一块过了许多年。 谢茵茵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就仰天,开始了谩骂:“你这个不知哪里的王八蛋!臭不要脸的缩头乌龟……有本事你出来,你就是个阴沟里的臭老鼠,见不得阳光,我,我迟早要把你给揪出来、丢到大街上,让你给我家大树陪葬!你这个天打雷劈的王八蛋!王八蛋!” 骂的那叫个振聋发聩,无恨站在旁边,根本忘了阻止,被谢茵茵怒目的模样惊了半晌。 即便是小猫,张牙舞爪时候样子也够吓唬人。 谢茵茵站在院子里,将这一番话翻来覆去,骂了大半天,因此一墙之隔的隔壁,听得是清清楚楚。 司修离一向带着笑容温和的一张脸,此时面无表情,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清灰。 “你干的?” 清灰面色冷冷,没回答司修离,这个样子就代表默认。 司修离冷笑一声:“你还嫌她不够怀疑我们的?” 原本狗尸两次事件的失败,就让谢茵茵有蛛丝马迹可以抓了,现在清灰居然主动跑到别人的院子里,就为了砍一棵树。 这在司修离眼里,简直不是蠢了。 “属下愿意领受责罚。”嘴上说着,清灰的脸却冷漠无比,显然并不觉得自己砍了棵树有多大毛病,他不能杀谢茵茵,可是一棵树,哼,砍了就砍了。 司修离盯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本王责罚你就可以了?” 这幅样子,明显是不认错。 只要想到谢茵茵昨天说的话,清灰只会觉得自己下手太轻。 “昔日战场上纵横无敌的清灰将军,居然半夜三更,偷偷到别人的院子里砍树,若是让当时你的那些劲敌看见,他们又敬又怕的对手,变成如今让人只能笑掉大牙的模样。”司修离很清楚清灰的痛处。 清灰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回到战场了,可是昔日的那些岁月,却会牢牢刻在他脑子里,甚至因为他身体的“残疾”,变得更加不能触碰。 清灰脸色毫无血色:“属下知错。” “你要是知错,还会被一个小姑娘,轻易几句话激怒?”司修离眸子幽寒,从什么时候,他和清灰都变了,在战场上号令万千军马,心性稳如铁,被言语激怒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存在。 清灰猛地头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再有下次,属下自己了断。” 活着就是耻辱和浪费。 今天司修离又把这个耻辱揭开了。 第143章 状元夫人 谢茵茵一生气,后果就很“严重”。 在街上顾客的眼里,谢状师的心,就如海底的针。今天最普通一张状纸都要价二十两起步,很多人敢怒不敢言,他们哪敢在谢茵茵气头上惹她。 但是,不敢当面说,窃窃私语还是挡不住的。 “你知道吴生,吴秀才吗?他姐姐嫁给那个又老又丑的马财主五年了,结果前几天你猜怎么着,两人居然和离了!” 前排有人直接凑过来:“你说什么、马财主真的休妻了?” “不是休妻,是和离,”那人强调,“这休妻跟和离可不一样。而且据说马财主还赔了吴生姐弟一百两银子!” “真、真的假的?铁公鸡马大强?”这种人怎么会舍得赔钱,而且这么劲爆的事情,为什么他们这些人都没听说? “马财主嫌丢人啊,根本不敢往外说,所以你们都不知道。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我听说了!马大强不是已经死了两个妻子吗,还听说吴生的姐姐,最近也快挺不住了,吐了好几回血,马大强也不请大夫。吴生还上门找过马大强想理论,结果差点也被打了。事情也不了了之。” 这么蛮横的马财主,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同意和离,还拱手赔钱。 那人便得意把独家消息说了出来:“因为吴生去县衙告了马大强,看不出吴生平时文文弱弱一个书生,居然这么有骨气!的确是个好男儿!” 不知为什么,这人说着还朝谢茵茵瞥了一眼。 有人却不解睁大眼睛:“吴生告马大强?他、他告了什么?” 马大强哪是那么容易告的,如果吴生告他虐妻,听说马大强对付女人极有一套,根本不会让你皮肉沾血,前面那两个妻子还不是死了。 “咱们在这,顶着烈日排队,你们也不想想……都是为了什么。” 每个人都微微一愣,接着,他们目光怔怔地向前一点点移动。 在最前面,冷着一张小脸的谢茵茵的,脚底堆满了银子,可是却换不来红颜一笑。多少钱,也买不回她家的树了。 刚才私语的几人,像是被福至心灵。 “吴生请了谢状师……?” “谢状师出马,哪有赢不了的官司,别说赔区区一百两了,就是要一万两马大强敢不给?” 听八卦的人激动了:“居然还有这种事?” “不信你们自己去问谢状师?”那人挑了挑眉毛。 谢茵茵就在眼前,想求证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到底是怂,没人敢问。要是惹恼了谢状师,轮到自己的时候,加钱怎么办? 所有人装聋作哑。 “不是听说,谢状师出堂的费用,最低也要五百两吗?” 有人终于发现了关键,“吴生倾家荡产,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吧?” 之前的人果然开始面露得色,故意卖关子道:“你们知道这次谢状师收了多少钱吗?十两!十两银子!” 所有人真是目瞪口呆,“十两?!”这声音吼得已经不叫窃窃私语了,说话的人愤怒到,就差指着对方说骗子了。 十两?他一张状纸都不止十两! “就是,谢状师多贪钱啊,她怎么可能会十两帮别人上堂打官司……” 这人一副压低声音的架势,却偏偏巧让谢茵茵听见,简直不能再故意了。 是啊,谢茵茵贪钱,贪的光明正大。都不屑于掩饰的。 前排的人虽然在等着排到自己,此刻却都已经竖起了耳朵开始听后面的议论。 “一看你们就不了解个中乾坤……” 什么乾坤?每个人都急坏了。 “谢状师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吃亏,人家要的东西,可比银子贵重多了!”绘声绘色说的眉飞色舞。 “谢状师要了什么?还有什么比银子更重要的?”急死大家了。 “你们莫不是都忘了,”那人嘿嘿地笑,“吴生,可是咱们这小县城最年轻的秀才。当初县试的考官还夸他、有‘状元之才’!” 虽然不过就是一句随口夸,可至少说明了吴生的确有才名。 有人压根听不懂:“那,那又怎么样?” 就算吴生是秀才,他还是穷啊! “你们这就说错了,”那人不悦,“咱们这小地方不注重功名,可吴生那是真正的青年才俊,你们想一想,要是吴生真的考中了状元,那可就完完全全今非昔比了!”那就是阶层的跃升,哪里是简单的麻雀变凤凰。 “而且吴生已经答应了,只要高中状元,立马回来,迎娶谢状师!” 所有铺垫都是为了这句话,所有人连最后的矜持也没了,七嘴八舌上来问:“吴生迎娶谢状师?!” “你在开玩笑吗?” “我的天哪……” 看着大家的反应,八卦提出者终于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谢状师自从被上官家退婚后,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不舒坦。毕竟是小姑娘,要面子,这次算是把宝压在了吴生身上,只要能成了,那就是咸鱼翻身哪!” “你,你竟敢说谢状师是咸鱼?” “这个不重要,假如吴生高中,谢状师,那就是妥妥状元夫人啊!” 状元夫人?他们想都不敢想,宛平县到现在为止,连个县夫人都没出过,不要说状元夫人了。 “吴生打完官司,第二天就匆匆上京赶考了。你们就没想想原因?” 越说越真了,唬的人已经不得不信了。 终于有人说道:“要不怎么说,还是我们谢状师有头脑。这就叫输了没损失,赢了就是状元的夫人啊!”一本万利! 约定只是说吴生中了状元就迎娶,若是没考中,那就当没这回事。谢茵茵等于轻松用一场官司,给自己赢了个未来状元夫人的可能性。 厉害厉害,果然不愧是谢状师。 这商业头脑,他们真是拍马也赶不上。 只是,等他们意犹未尽地说完,转过身的时候。 看见谢茵茵站在最前面盯着他们,“我看你们根本不需要我,这么会说,完全可以去公堂和县令大人辩论。” 口口声声喊她谢状师,她这个“状师”只有的一张嘴,哪里说得过他们这么多人。 谢茵茵把最后一张写好的状纸递出去,直接收拾了东西,走人。 议论的人这才意识到闯祸了,“谢状师别走啊!别走……” 第144章 成全你们 后面的人想追上谢茵茵,谢茵茵却已经迅速拐进了一个巷子,看着那群人喊着她的名字错过了。 真是阴魂不散。 “无恨,”谢茵茵立刻转身,在巷子里找,“你在哪!” 谢茵茵这么早就走,其实也是借题发挥故意的,因为她不想让无恨等太久。可是在巷子里找了一圈,却没看到无恨人影。 奇怪,明明约好了在这里碰头,人呢。 无恨是绝对不会丢下她的,谢茵茵迅速朝着巷子跑过去:“无恨!” 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茵茵。” 谢茵茵欢喜地转过了身,却迅速僵住了脸。 一把刀架在无恨脖子上,他身后,一个持刀的人喝止谢茵茵:“别过来,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什么鬼这是!? 谢茵茵脸色猛地变了变,喝道:“你是谁!?” 却听到这人身后又传来一声:“本小姐等你很久了,谢茵茵!” 这声音怒气十足,紧跟着有脚步声从巷子口走了进来。 谢茵茵不由,脑中飞转,谁?李夫人?上官夫人?都不像啊。 就看迎面走过来一个“肉球”,要不是远远看到了此人的眼睛和鼻子,谢茵茵真不敢相信有人能“胖”成这样。 等到走近了,“肉球”其实是个和谢茵茵年纪相仿的少女,眉眼反倒长得不错,可惜一胖毁所有,而胖少女更是怒目瞪着谢茵茵。 谢茵茵盯着这少女,她不认识她。 可胖少女,却打量着谢茵茵,脸色从一开始的居高临下,变成了嫉妒。 “果然长得和狐狸精一样……”话语里却含的是不甘。 谢茵茵现在只关心无恨,她盯着胖少女:“把我表哥放了。” 她才不在乎这女孩是谁,大白天居然敢动刀,看来县令大人还是不够严格。 无恨被刀挟持看似一动不动,可是脸色却没有受惊的表情,他从这群人悄悄出现,就已经发现了,对方挟持他时,他也有机会反抗,之所以没有出手,一是因为想到这里还算是街上,动了手难免又起波折,二是因为,他也发现了对方主谋、是个和谢茵茵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他于是静观其变,倒也想看看对方想干什么。是不是又和“某些人”有关。 胖少女把谢茵茵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看了好几遍,终于掩饰不住浓烈的嫉妒道:“你,你就是个贱人!” 胖少女越骂越忍不住,她本来是要来给谢茵茵下马威的,结果一见谢茵茵的脸模样就崩溃了。 旁边一个像嬷嬷的拦住了她:“小姐,听说这谢茵茵诡计极多,没准真是个狐狸精,咱们别上她的当,小姐乃大家闺秀,何必跟一个小贱蹄子比较。” 这话总算让胖少女听舒坦了,也停下了脚步,似乎陡然想到自己这边占优势,得意的看着谢茵茵道:“现在你表哥在我们手里,你敢不听话,本小姐就杀了他!” 谢茵茵捏紧了手,难得浮现一丝真怒,她只要走近这些人,就能让他们全部倒下。 正在考虑要不要用芜茵香,谢茵茵看见,无恨轻微地对她摇了摇头。 还不到危机的时候,而且芜茵香能不用,最好不用。 谢茵茵暗自冷静,她也不想杀人,更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你要我做什么?”谢茵茵问。 胖少女高兴了,抬起一根手指,指着谢茵茵的脸:“先给本小姐自扇两耳光,本小姐看不得你这张狐狸精的脸。” 这下不等谢茵茵反应,无恨的眸子已经动了动。 谢茵茵果然也没动,她盯着胖少女:“你确定吗?” 就这么会功夫,她觉得这几个人不像是真的来要命,这个要求近乎于泄愤。 可是,谢茵茵还是没想起来,她得罪的人里面,没有这个胖女吧? 胖女也像是愣了一下,顿时,那嬷嬷又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胖女再次恢复怒气,指着谢茵茵道:“立刻给我扇,别拖延时间,别想让本小姐上当!” 只有大户人家小姐身边,才会有一个教养嬷嬷的存在,看起来眼前的两人正是这种关系,在宛平县,有几个这种大户人家? 而且生的是女儿,李家和上官家都是儿子,剩下的几个家里面…… 谢茵茵脑子里还没分析完,持刀的人立刻把刀子一紧:“再不动手,就杀了你表哥!” 无恨看着谢茵茵,他不能让谢茵茵扇自己,他扣紧了手指,准备动手。 谢茵茵忽然道:“你,你有仇的是我,放了我表哥,要杀要剐我听你的!”这不比扇耳光更直接吗,她相信这个胖女只是想让她吃苦头而已。 胖少女再次顿了一下,脸上似乎浮现犹豫。 嬷嬷又说道:“小姐,我们现在有人质在手,她才这么乖乖的。一旦我们放开人质,谁知道她会使什么手段?放心,现在她不敢违抗小姐,小姐大可以让她干什么都行。” 终于知道最狠的是谁了,身边有这么个人,胖少女就算是个傻瓜,也会被教导成毒妇。 “干什么都行?”胖少女的眼睛似乎亮了亮。像是这句话给了她什么启发。 嬷嬷循循善诱道:“……小姐趁这个机会,好好出出气。” 胖少女激动的也咬起了牙,指着谢茵茵:“本小姐只是要你扇耳光,你就推三阻四,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以为本小姐在开玩笑。如此正好,本小姐想到一个更好玩的。” 不知道是她想到的,还是嬷嬷提醒的。 胖女向前走去,却不是走向谢茵茵,而是到了无恨跟前,她眼睛在无恨脸上也扫了两下,不出意外又是嫉妒。她围绕无恨走了几圈,这男人身上有股好闻的气味,而且长得又这么俊,要不是有婚约,她真想…… 胖女连忙摇摇头摆脱这个幻想,又恶狠狠盯着谢茵茵:“你,现在给本小姐脱、衣、服。” 谢茵茵以为自己听错了。 盯着谢茵茵的脸,胖女忍着怒火,一想到待会的场面,这怒火才好受了一点。 “早听说你这狐狸精勾引了好几个男人,你居然还逼迫一个穷秀才立誓言娶你,呸,真不害臊。既然如此,本小姐这么善良,索性成全你!” 胖少女猛地转身,指着无恨,“你,你也脱!” 谢茵茵和无恨现在的表情都是无言以对。不管为什么,无恨现在,已经不想再忍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时,谢茵茵皱眉问道。 胖少女还真是有问必答,也许是因为太幸灾乐祸了,就说道,“等你们脱完了,本小姐就去喊来巡逻的官兵,还有四周的百姓,让大家来看看你这个不要脸和表哥当街苟且的女人!” 第145章 惊世骇俗 说出这么石破天惊的一番话,胖女脸上的表情还很得意。 谢茵茵盯着她,也不知怎的,那一瞬间心里居然一下子像是明白了。 整这么一出,这么说,是要坏她名节? “你是王牡丹?王首富的那个女儿?”谢茵茵开口,终于确定了,刚才还只是猜测,现在算明白这个女人找她干什么。 见谢茵茵一下叫破了身份,王牡丹身子一抖,做贼心虚往后退了一步。 那嬷嬷立刻跨前一步,倒是趾高气昂:“别白费力气了,你再不肯动手,我们就要动手了。” 气势上不能输了,谢茵茵也休想反客为主。 谢茵茵目光落在王牡丹的身上,“你这么做,是为了上官敬?” 上官敬不是已经和王牡丹定亲了么,因为王家有钱,很有钱。 王牡丹恼羞成怒:“是本小姐又怎么样?!” 旁边嬷嬷气的脸色又白又青,真没想到就这样不打自招了,不是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死不承认吗? 反正谢茵茵没有见过王家的人,只要自始至终不承认,谢茵茵就是再能说也没有办法。 恐惧都是来源于未知,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谢茵茵就一下子松懈了。 还好,不是恶狗和毒尸的那一拨人,王家只是本地一个土大款。 王牡丹指着谢茵茵骂道:“都是因为你,敬哥哥说要跟我退婚!” 谢茵茵宛如被呛了一下,敬、敬哥哥? 怎么什么事都能算到她头上呢:“他跟你退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牡丹的模样恨不得要啖谢茵茵的肉,狠狠道:“敬哥哥说了,他跟我退婚,是为了继续娶你!” 谢茵茵受到了惊吓,纯粹是因为这句上官敬要继续娶她?苍天大地,上官敬是疯了吗。 那边王牡丹已经确定了,“你还敢说不是你勾引敬哥哥?” 谢茵茵只好一字一顿,“我不认识他。” 婚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两个人直到洞房之夜,都根本不会见面。 对谢茵茵来说,除了上次和上官母子在街上冲突?那一次,只是上官敬单方面盯着谢茵茵看,谢茵茵却连他的脸都没记住。 在谢茵茵这里,就是不认识上官敬这个人。 旁边的嬷嬷跺脚:“小姐,我们好不容易支开了巡逻的人,你再跟她废话下去,又要被这小贱人逃了!” 早就说谢茵茵一张嘴,是绝对不能听她说话的,傻乎乎的小姐被套的一愣一愣的。 王牡丹立刻回过了神,“对!你休要和本小姐废话!你,你到底脱不脱?” 嬷嬷直接阴森森对那持刀男人说道:“赵术,先削下她表哥一根手指,让她知道小姐不是在说笑!” 赵术自然就是那持刀男人,他阴森一笑,“是,小姐。” 谢茵茵见拖延时间不行,真急了,毕竟刀可不长眼。 忽然看到无恨,对她口唇示意。别冲动。谢茵茵下意识一顿。 就看无恨忽然抬手,手起衣落,最外面的一件袍子迅速从他肩头落下来了。 王牡丹一下看呆了。 无恨慢慢再抬手,这一下,扯开了自己的腰带。 顿时胸前大开,一件衣裳再次落到他脚下。 谢茵茵已经石化了,盯着无恨一脸呆滞。 无恨却有条不紊,指骨修长,解着衣服,王牡丹看的眼睛越来越直。 脱下外袍之后,里衣是紧紧地束在无恨身上,丰腰有肉,线条紧实,腿上的靴子微微绷着,似乎显得他身体僵硬。 王牡丹咽下了口水。早就没空看谢茵茵了。 无恨接着脱,再脱掉一层之后,已经能隐约看见他的紧实胸肌。 无恨的手,再次放到了衣襟上。 王牡丹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脱啊,快,快脱啊…… 无恨却瞥了瞥架在他肩上的刀,手迟迟脱不下去。 王牡丹想也不想:“蠢货,把刀拿开一点!”这句话已经急不可待了。 嬷嬷惊慌道:“小姐!” 持刀的男人不得已,慢慢把刀锋移动,离开了无恨脖子半尺远。 王牡丹眼睛继续发亮地盯着无恨:“快,继续脱。” 无恨的手便重新放在衣襟上,做出继续脱衣的样子。目光却幽幽看向谢茵茵。 这美男计显然太过成功,无疑所有人注意力,都被无恨吸引过去了,谢茵茵一碰到他的目光,转身就开始跑路,边跑还边大喊:“来人啊!快来人!” 王牡丹还盯着无恨脱衣呢,一见谢茵茵居然跑了,顿时慌了,“快,把她拦住!” 可是这时候,跟在她身边的嬷嬷不敢动,持刀的那人更是懵逼,不知道该怎么做。 王牡丹急了,竟然自己迈着笨重的身体,前去追谢茵茵。 就看无恨终于动了,他衣袖一挥,直接挥到持刀男人的脸上,一道异香之后,持刀男人顿时眼前一黑,刀从手里落在地上。 王牡丹这时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突然倒在地上的男人吓得尖叫起来。 嬷嬷赶紧上来想安抚王牡丹:“小姐不怕不怕!” 无恨这时转过身,看着她们。 王首富和王牡丹这些名字,他听都没有听说过,搞这些事,还真是让他很不悦。 早知如此,就不让谢茵茵受惊吓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 可是刚才还看他脱衣服看的很愉快的两个人,居然尖叫着向后又退了一步。 嬷嬷奋勇地把王牡丹护在身后,可是只护住了半个牡丹,她太瘦,王牡丹太胖。“你不要过来!” 无恨盯着这两人,够有意思,他当然不会对付女人,这一老一小加起来的脑子,也就这些了。 王牡丹哭唧唧:“嬷嬷,我要回家……” 嬷嬷一边搂着她,一边忌惮地看着无恨。 这男人刚才到底做了什么,她都没看清楚,为什么她们家武功高强的护卫一声不吭就倒了? 无恨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不再搭理两个人,转过身看向巷口。 乌央乌央一大波人冲了进来,谢茵茵的身影就在其中,只见谢茵茵一脸悲愤,手指着这边,对身后那群人说道:“就是她们,竟然用刀、逼迫我表哥脱衣服!” 惊世骇俗,十分哗然。 第146章 美男被劫色了 这些都是被谢茵茵喊来的看热闹的百姓,如此不明真相的闯进了巷子,一眼就看到了如此虎狼的场面。 无恨捡起了地上的衣服,抱在了胸前,除此外一言不发。 “王牡丹?王首富的那个闺女吗?居然长得这副尊容……” 平时王首富宝贝一样捂着闺女,扬言和京中的那些闺阁千金一样教养,所以才配备一个嬷嬷,塑造神秘又娇贵的形象。 这下神秘娇贵的形象没有了。 王牡丹跟嬷嬷抱在一块,顿时被人围观,她像鸵鸟一样惊恐地往嬷嬷怀中挤,挤了半天也没有用。 “真、真是活久见,谢状师的表哥,难道是被王牡丹给……那啥了吗?” 地上有刀,而无恨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不一定是要说话才行的。 谢茵茵已经走了过去,“王牡丹,原来你觊觎我表哥的美色,你,你臭不要脸!” 刚才王牡丹骂谢茵茵,现在谢茵茵还给她了。 可听在围观人耳中,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真想不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这种事……” “谢状师表哥长得、真的比许多女子都俊美多了……” 连女人被劫色都会羞愤欲死,何况男人呢?恐怕是没有脸面吱声了吧? 说着谢茵茵扑向了无恨,哽咽道:“表哥。” 无恨一手搂住谢茵茵,另一边才开始慢条斯理的穿衣服。 王牡丹缩在嬷嬷怀里,眼珠像要瞪出来的看着谢茵茵,“你休要胡说,本小姐什么时候觊、觊觎……” 看王牡丹心虚的样子,她不吱声还好,这一开口,把什么都漏了。 谢茵茵看着她:“你不就因为上官敬来报复我,我早就跟上官敬断绝关系,况且你有什么事冲我来,为什么要伤害我表哥这样无辜的人?” 王牡丹满脸通红,骂道:“你给我闭嘴!” 嬷嬷一把捂住了她嘴。现在的情况就是百口莫辩,她们斗不过谢茵茵,傻子才认不清现实继续纠缠不清。 围观中有人道:“谢状师,干脆告她们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只听周围七嘴八舌道:“对,谢状师上堂告她们。我们都替你作证人。” 嬷嬷僵硬脸色煞白,这要真的上了公堂,她们可就完了。 谢茵茵哽咽摇着头:“我不想再让我表哥受到伤害了。这件事,还是不要再闹大。” 顿时又是一片同情目光。 谢茵茵拉住无恨的手:“表哥,咱们回家吧。”不待在这是非之地。 眼看谢茵茵朝着人群走,王牡丹忽然挣脱嬷嬷,急了:“你,你不许走!” 谢茵茵顿时惊悚回头:“你,我都已经不追究了,你还要如何?” 嬷嬷拼命拖住王牡丹:“你走吧,你快走!” 她真怕谢茵茵再说什么,她算看明白了,谢茵茵一句话顶的上她们一百句。 谢茵茵勾起唇,趁乱拉着无恨钻进那些人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围观的人还煞有介事围起来堵住了路,把王牡丹给困了起来,怕她们真去追谢茵茵。 这种势力悬殊下,谢茵茵拉着无恨直直地跑了老远,才扶着墙大口松一口气。 她转过身,对无恨一笑。 无恨衣服还没穿好就被谢茵茵拉着跑,此时才停下来,慢慢系上腰带。 “你这美人计使的,太是时候了。”谢茵茵咧开了嘴。 真是兵不血刃。 无恨却没有刚才的淡定,他无奈看着谢茵茵:“你可算是把宛平县,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得罪了。” 前有李大庆母子,后有上官夫人,马大强丢了夫人又折钱,不恨死谢茵茵才怪。现在又来一个王首富。 真是一个都没少。 谢茵茵有点不服气:“是她们要找我的麻烦。” 她不过是正当还击。 无恨望着她,半晌道:“你想离开这儿吗?”其实不是谢茵茵的错,好像你把一朵花放在泥沼里,自然让它成为了异类。 谢茵茵有些怔怔,“离开?” 无恨看着她的眼睛,眼眸深深的,“只要你想走,我随时可以带你走。” 到一个完全全新的地方,不会有讨厌她的人,也不会有想害她的人。 不必再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生活。 谢茵茵望着无恨的目光,似乎愣了,“以前爹也说过,等挣够了钱,就带我和祖母走。” 谢茵茵也不知道多少钱算是挣够,反正她到现在也还没离开。 今天,突然有另一个男人说要带她离开。 无恨目光闪动了一下。 谢方樽作为宛平县知名的讼棍,看来也想过带着女儿和母亲,找个地方重新开始,摆脱那些恶名。 都说人有多面性,无恨从许多个蛛丝马迹,都感觉到谢方樽不像个十足的坏人。 这个男人对女儿谢茵茵,好像也并不是冷漠薄情。 谢茵茵目光垂下去:“可是我能去哪?家在这里,家人也都在这里……而且我走了,祖母怎么办?” 老夫人那么大年纪,腿脚肯定不利索了,走不了远路,何况谢方樽还重病不醒,她的钱也还没有攒够,还有很多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看她这为难的表情,小小年纪,心里压的事却不少。 无恨在心中苦笑了一下。 无恨第一次想带一个人,浪迹天涯。 他一个人漂泊太久,第一次,希望有个陪伴。 谢茵茵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眼睛微亮:“你,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她想起来无恨不是这里的人,他迟早要走了的。 无恨看着她,不用回答,这是彼此心里都明白的事。 谢茵茵能留的他一时,总留不了一辈子。 而他,心里舍不得,才一天又一天留下来,可是这舍不得终究不能一辈子。 “那,你等等我行吗?”谢茵茵眼圈红了。 无恨轻轻问:“等等你?” 谢茵茵捏着他的手心:“我,我还差一点点就凑齐钱了,等我攒够了钱,我,我就可以找到神医救醒我爹!等到那时候,那时候,我就不用担心离开家了,而且爹也可以照顾祖母,有他在,也就不会有人再敢欺负谢家。所以,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无恨呆呆看着她,她说了这么多,却都是一个意思:“你愿意跟我走?” 丢下家人,丢下这个,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谢茵茵眼底泛着红,她害怕放开无恨的手:“我舍不得这里,祖母和爹,但我更,更舍不得你。” 第147章 多找几个来 王牡丹和嬷嬷因为被围观人堵在巷子里,走都不能走,一直到李捕头带人巡逻经过,发现异常拥挤之后,上前盘问,才算是了解了此事。 但是,从围观的人嘴里说出来的“事实”,那可就和真正的事实差距很大了…… “大人,本县的那个王首富,他的女儿今天在街巷里,持刀逼迫谢茵茵的表哥让他当街脱衣服,许多人亲眼看见,听他们说,王牡丹是垂涎了谢茵茵表哥的美色,想要意图侵犯于他。”李捕头把听来的告诉蔡县令。 蔡县令一口米饭喷了出来。 …… 最热闹的要数王家和上官家,得知事情以后,两家都疯了。 上官夫人虽然贪王家的钱,但王牡丹逼男人脱衣服的事已经传为笑柄,她当然不能跟着丢脸,马上就要去找王家退婚。 王家一听要退婚,立刻也炸了,直接骂道,如果不是上官敬自己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心猿意马,王牡丹怎么会因妒忌去找谢茵茵。 两家互相指责是对方教子(女)无方,才会招致这样的结果,本来是姻亲,现在却差点就要当街打起来。 两家闹成这样,却有人坐收渔翁之利。 “夫人夫人!”李夫人的贴身丫鬟,直接冲到了李夫人跟前,“外面闹起来了!真的闹起来了,哈哈……” 所谓鹬蚌相争,正是她们家夫人喜闻乐见。 李夫人坐在主位上,一见丫鬟回来眯起了眼睛,登时唇边露出冷笑。 丫鬟立刻把事情说了一遍,“王家和上官家、现在都乱套了!可惜的是,还是让那谢茵茵逃了一劫。” 本想一石三鸟,想不到谢茵茵是这么难啃的骨头。 这些李夫人都不关心,她咬着牙,“有没有从谢茵茵身上,找到本夫人要的东西?” 丫鬟张了张嘴,“没有……”那谢茵茵压根就没脱下衣服,自然也无从知道东西有没有藏在她身上。 李夫人顿时变色,恼恨地摔了桌子:“可恶!” 那封她亲笔写的认罪书,就像定时炸弹一样日夜搅得李夫人不得安宁。谢茵茵握着这份李家母子的罪证,随时能让李夫人死无葬身之地。 丫鬟忙道:“夫人别生气,那么重要的东西……谢茵茵她一定不敢藏在身上,一定藏在了家里。” 李夫人冷冷:“难道你要本夫人找人潜进她家里偷吗?” 要是能的话,李夫人早这么做了,可如果被谢茵茵发觉了,恐怕东西没拿到,谢茵茵直接就会带着认罪书,去县衙找县令大人。 “我们买通王牡丹身边嬷嬷的事,没有被人发觉吧?”李夫人忽然皱皱眉,幽幽问道。 丫鬟连忙一笑:“夫人放心吧,那嬷嬷要是敢说出去,首先王家人就不会饶了她,她不敢!”王首富可不是什么善人,要是知道自己女儿身边的嬷嬷叛变了,恐怕会让那嬷嬷死的比什么都难看。 早就听说王首富的女儿蠢,买通嬷嬷,让嬷嬷在王牡丹的耳边挑拨离间,说上官敬为了谢茵茵想和她退婚。果然就促成了今日这一出好戏。 脱衣服这个主意,自然也是李夫人授意那嬷嬷做的,目的就是想看李夫人的认罪书有没有藏在谢茵茵身上。 “恐怕她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夫人在背后筹谋。就算是谢茵茵,这一次恐怕也只会恨上王家和上官家。”丫鬟轻笑。 上官夫人之前还想找李夫人联手对付谢茵茵,可李夫人心底压根就看不上愚蠢的上官夫人。 那个认罪书,一日不拿回来,李夫人就一日心里不安。 她怎么能被谢茵茵那贱丫头要挟一辈子? 从李大庆的房间里面,推出来一个衣不蔽体的丫鬟。 那丫鬟摔在地上后就抱着身体,瑟瑟发抖,一边无助和绝望地哭。 李夫人正好带着丫鬟赶到,见状,立刻将一袋子钱丢到那丫鬟的脚底下,喝道:“拿着钱滚出府,一句话也不许对外说,否则,你知道什么后果。” “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丫鬟捡起地上的钱袋子,惊慌失措地逃出了院子。 而李大庆的房门打开,从里面,浑身藏在披风里的阴森老者走了出来。 见到他,李夫人刻薄的表情,立刻变得极为谄媚和恭敬:“神、神医……” 那人咧嘴露出白骨一样的牙齿,“我说了,不要叫我‘神医’,免得……听见的人误会。” 李夫人谄媚:“只要能治好我儿,您就是神医。” 披风下,一个阴寒的眼神给了李夫人。 李夫人立刻颤巍巍低头:“是,张先生……多谢您治好了我儿的病……” 张先生幽幽说道:“至少还需再找十几个姑娘,谁让你用青楼里的女人,鱼目混珠?” 李夫人变了脸色,“那是因为……” 李夫人暗中咬了牙,这几天,府里已经走了许多丫鬟了,甚至她身边的都已经开始不够用。 她不是没有想过,从外面采买新的丫鬟进来,可是外面进来的人没有经过调教,她怕到时候闹出事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张先生幽冷说道:“如果阳气续不上,前面的就会前功尽弃。” 闻言,李夫人脸色苍白,她的目光,缓缓看向了身旁的贴身大丫鬟。 丫鬟一惊,忽然一哆嗦就跪了下去:“夫人!求夫人开恩!” 她可不想被送进李大庆的房里…… 李夫人眼中神情变幻,最终从丫鬟身上挪开,随后发狠道:“您放心,我一定会找来的。” 地上的丫鬟魂都要吓出来了,每天都要好几个女子进去,还必须是黄花大闺女才行,弄得府中现在,除了老弱妇孺,年轻丫鬟基本一个也没有了。 “张先生,我能不能进去看看我的儿子……”李夫人目光含着祈求。 张先生幽幽看了一眼李夫人,慢慢让开了门。 李夫人欣喜若狂,冲进了屋内,只见李大庆躺在床榻上,一脸满足,“娘。” 李夫人激动的道:“儿,你感觉怎么样?” 李大庆忽然一个打滚,撞进了李夫人的怀里:“娘,你再去给我多找几个女子,求求你再多找几个……”这几天,李大庆觉得做梦一样美妙。 李夫人两眼放光,搂着李大庆:“你放心,你放心!” 第148章 张先生 谢茵茵拖着无恨进了房间,主要还是想检查伤势,“刚才刀在你脖子上那么长时间,真的没伤到你吗?” 刀剑这种东西没个眼睛,她就怕无恨受伤了不说。 无恨看谢茵茵直勾勾盯着他的领口,忽然勾唇笑:“要脱了给你看吗?” 谢茵茵脸一红,干脆摆手:“没受伤就好。” 别动不动就脱,怪吓人的。 无恨看着她,目光柔和:“你方才在街上说的话,当真吗?” 他怕她是一时兴起,不想她日后后悔。离开亲人和生活的地方,对任何人都很难做到。 谢茵茵安静下来,她看着无恨,“自然当真。” 哪怕她再冲动,有些事情,她也不会随口去说的。 尤其是……承诺。 “只要爹醒来,我就可以放心的走了。”没有后顾之忧。 无恨想说什么,动了动嘴,最终又继续沉默。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就响起刘叔惊喜大喊的声音:“老夫人!老夫人!老爷他有救了!” 屋里,无恨和谢茵茵相顾望着,忽然齐齐站起了身。 就看兴奋的刘叔冲进了老夫人院子,连平常的行礼都忘了,能让一向知礼的刘叔这么失态,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盯着刘叔:“你方才说什么?” 刘叔直通通跪下去:“老夫人,老爷他、有救了!” 老爷自然就是谢方樽,谢方樽都躺了一年了,任何宛平县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甚至老夫人最近都不请大夫来看了。 “有救了?”老夫人眼睛紧紧看着刘叔,问道:“说清楚,怎么回事?” 刘叔跪着发抖,声音却是喜极的颤:“最近县城里,来了一位绝顶名医,听说医术奇高无比,凡是他出手的病症,全部都痊愈了!” 老夫人看着喜极而泣的刘叔,嘴巴猛地颤了颤,想说什么,猛地又闭上了口。 “老夫人?”刘叔期待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终于闭上了眼睛,似乎疲惫道:“算了,这些江湖术士……不必太相信……” 从前老夫人也病急乱投医过,请一些号称半仙、神仙之类的郎中进门,结果有一次差点让谢方樽彻底咽气,自那以后老夫人也怕了,再也没有乱请过那些招摇撞骗的骗子。 见老夫人不信,刘叔却急了:“是真的!老夫人,对了!您知道住在东街的那个王瘸子吗,他都瘸了三十年了,可是,可是真的被治好了!” 看刘叔这神情,他应该是亲眼见到了王瘸子下地行走,才这般激动不已。 连瘸了几十年的都能治好,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老夫人的神色再次变了变,她眼中开始有动摇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让她依然充满犹豫和不确定。 刘叔也急,老夫人这是怎么了,从前但凡听说有机会能救老爷,老夫人一定是不顾一切的,现在明明一直苦苦等待的机会就在眼前,老夫人为什么还要这般犹豫呢? “还有周家,周家那个患病多年的小公子,早就被诊断是先天痴呆,这辈子都不可能治得好。可是,可是请了这名医去过一次之后,周小公子就恢复了正常!周家现在正高兴的大摆宴席、街上许多人都去捧场了,而且都亲眼见到了痊愈的周小公子……” 刘叔以为老夫人是不信,所以不断地说着已经被治好的这些病例,说明这次的名医并不是招摇撞骗,而是真的能治病。 每一个被治好的人,都堪称奇迹。 就看老夫人忽然神色一动,看着院门口,呆呆叫道:“无恨公子……” 刘叔不由一愣,这才慢慢转过身。 只见门外,白衣如尘的无恨,和谢茵茵并肩一起站在那,恐怕刚才刘叔和老夫人的对话,两人也都听了个清楚。 “祖母,”谢茵茵先站了出来,走了过去,“刘叔说的什么名医,叫什么名字?” 她刚才听的,也很惊讶。 刘叔看着谢茵茵,张了张嘴,“听别人叫他,张先生……” 无恨看起来平淡,却在听到“张先生”的时候,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汹涌情绪。 谢茵茵也咬住了唇,“这个张先生是哪里的人,怎么以前未曾听说过?” 不知来历的人当然应该谨慎,毕竟谢方樽只有一条命,以前这样的亏也不是没有吃过。 刘叔犹豫了一下:“听闻他四处云游,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出手救治当地的病患,已经有许多地方的人受过这位张先生的恩惠了……甚至有人说,他就是传说中的神医。” 老夫人面皮抖了一下,那叫个心惊肉跳,下意识就朝无恨瞥了一眼。 谢茵茵有些吃惊。 就听老夫人说道:“不必再说了,这些不知真假的传闻,本就无从求证,自然没有可信度,此事不要再提。” 刘叔都呆了,他没想到老夫人竟然真的会放弃救醒老爷的机会。 “老夫人,这可是唯一的机会……”即便其他地方的传闻没有可信度,可是刚才刘叔说的那几个人,可是实打实的被治好了的。这绝非作假。 没想到老夫人发怒:“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谁再敢提一个字!?” 刘叔呆跪在原地,谢茵茵也呆了,她看了看老夫人。 虽然她也觉得刘叔口中描述的这个什么张先生,有点太夸张了,可是刘叔不是胡说八道的人,看他这么急切的来找老夫人,显然此事至少应该是有谱的。 “祖母,万一……真能治好爹爹呢?”谢茵茵也不知自己心中为何有些复杂。 老夫人毫不留情瞪了谢茵茵一眼:“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谁也不许提,包括谢茵茵。 谢茵茵哑火了,她也觉得,今天祖母怎么了。 有一位可以治好一切病症的神医,岂非是好事,为什么祖母的态度,却这般不寻常。 无恨一直站在院中不说话,神情莫测。 “那位张先生,是不是穿着一件从头到脚的披风,并不露脸?”他开口问刘叔。 刘叔吃惊地看着无恨:“……无恨公子怎么知道?” 难道也见过了张先生吗? 听到刘叔肯定,无恨神情更幽沉了下来。 第149章 有人爱管闲事 回去的路上,谢茵茵讶异问无恨:“你怎么了?” 无恨很少有这样的面色,大部分时候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下,即便刀斧挟身也能面不改色。 “难道,你认识刘叔说的那个‘张先生’?” 无恨看向谢茵茵,良久道:“不认识……你们最好都不要认识。” 听着无恨这奇怪的言语,谢茵茵的疑惑不仅没接触,反而更疑窦重重。 “那他真的有很高的医术?”听刘叔说的那些被治好的,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无恨猛然停下脚步,脸上出现一丝类似冷笑的神情,幽然说道:“那可不叫‘医术’。” 谢茵茵怔了。 见她愣了,无恨也不再多说,不想让她为了没发生的事受影响。 晚上谢茵茵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怎么了,她们这个弹丸大的小县城,也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一些怪事,来了一些怪人? 县衙里,李捕头最近加强了巡逻,就发现了不少端倪,“最近街上,忽然少了许多流民和乞丐,尤其是路过的那几条老街上,往常都有许多乞丐驻扎。”可最近经过,都没有了。 蔡县令皱起了眉:“没有了乞讨的……不应该是好事吗?” 也许终于脱贫致富了,不用再沿街乞讨。 蔡县令看了看李捕头的神情,“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李捕头顿了顿,才说道:“我问了那些还在的乞丐,其他人都去哪里了,他们都说不上来。说这些人,是突然不见的。” 这句话就很有问题了,人怎么会突然不见?又不是东西或者物件,能随便一扔。 蔡县令又沉默,他总觉得这宛平县,让他有寒津津刺骨的感觉,尽管他兢兢业业的审案子破案子,可他的速度却赶不上暗中刮来的那股邪风。 “属下会再继续留意的。”李捕头说道。 除了留意之外,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虽然只是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乞丐,以及没身份的流民,可无缘无故不见,总是不正常。 李捕头也留了个心眼,他在乞丐最多的那几条街上,分别留下了一个衙役蹲守着,观察那些乞丐,如果发现有人突然又不见了,立刻就要告诉李捕头。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派人守着以后,这几条街就太太平平,没有一个人突然消失或不见。 李捕头真是纳了闷了,纳闷之后他就有点寒冷,难不成他县衙的人都被人认出来了?这一切究竟是真的有问题,还是,单纯只是他想多了? 李捕头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差了,他可不信真的有什么“巧合”。 他让那些衙役先回来,没想到诡异的事发生了……衙役回来的第二天,又有两名乞丐无故失踪! 这下李捕头是真的冒冷汗了。 他赶紧告诉蔡县令,是不是有个杀人魔,专门挑流民乞丐下手。 蔡县令面色铁青,他比李捕头还讨厌这种事,“不管是乞丐还是流民,在本县都是没有亲人,也就意味着没有亲人会为了他们报案。” 挑他们下手,不管死活都不会有人管。 “谁这么丧心病狂?”李捕头微微变色,而且杀人要么图财要么图色,反正必须有所图,可乞丐什么都没有,那人到底图什么。 难道是为了开心? 这是变态吗。 “大人,那这事怎么办?还管吗?”没有人报案,就意味着县衙也不能立案调查,所以这些人就白白不见了? 蔡县令起身踱步,自从调到宛平县以来,他的眉头中间都快形成“川”字了,他头疼,哪怕这些失踪的人,只是流浪在宛平县的人,可既然身在此地,他身为县令,就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危。 众生平等,一个人无亲无故在这世上已经够可怜,又如何能再被欺负。 “要不属下还是派衙役,去那几条街上守着,至少这样,可以保证现在的人安全。” 蔡县令缓缓说道:“县衙的人手也有限,况且可以守一天两天,不可能一直派人守着,这件事,除非彻底查到是谁在弄鬼,才能做个了结。” 李捕头何尝不知:“可是县衙实在出师无名。” 县衙是官府衙门,不是“管闲事”的地方。县衙要是什么都插手,那其他正经报上来的冤案,就没有人手去查了。 蔡县令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拿眼睛觑着李捕头:“本县不好管闲事,但有人……不是正好爱管吗?” 李捕头还没明白,愣了一下:“谁啊?” 谁爱管闲事? 蔡县令直接道:“你现在就把谢茵茵,给本县叫来。” 李捕头都惊呆了,掉着下巴:“谢、谢茵茵?” 蔡县令立刻反应过来:“不不,趁现在县衙没事,你还是带本县去一趟。” 谢茵茵在家里正打个喷嚏,寻思无缘无故的,昨晚莫非着凉了。 前院丫鬟开了门,看见两个陌生的男人,“你们找谁?” 李捕头立刻道:“这位是县……” 蔡县令直接拦下了他,温和的对丫鬟笑道:“敢问谢茵茵在家吗,鄙人找她有些事情。” 丫鬟吃惊瞪着蔡县令,“你找我家小姐干什么呀,你是谁呀?” 还直呼她家小姐名讳,老古板的感觉。 身后传来谢茵茵惊讶无比的声音:“县令大人?李捕头?” 太惊讶了,刚才谢茵茵第一眼看见才没敢认。蔡县令和李捕头都换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变了个模样,还真没有谁能一眼认得出。 丫鬟瞠目结舌:“你,你是县令大人?” 谢茵茵走了上去:“县令大人怎么会来我家?” 蔡县令看到谢茵茵本人走出来,小丫头一身高腰挑裙,刚才在后院老夫人给谢茵茵编了最新的发式,走出来赫然一个闺门娇女。 这让蔡县令都说不出话了,这还是那个回回把他气半死,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这要是不开口说话,活脱脱就是个温柔美人。 当然指望谢茵茵不开口是不现实的:“大人和捕头快里面坐,你们想喝什么茶?” 蔡县令苦笑一下,还以为这丫头会把他赶出门呢,“茶就不喝了,找你有事。” “找我有事?”谢茵茵更是吓一跳,“什、什么事?” 第150章 不负所托 蔡县令盯着谢茵茵,哼了一声:“从前都是本县害怕见到你,倒也有你害怕见到本县的一天。” 谢茵茵尴尬了一下,她居然觉得,没毛病。 “大人有何事找我?”总不会是为了上次王牡丹的事吧,她可是受害者! 蔡县令望着她;“放心,本县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谢茵茵眨眨眼,下意识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她忽然看向了周围震惊的下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叫你们再回来。” 蔡县令心道,小丫头还挺识趣。“你的那个表哥呢?” 谢茵茵讶异:“大人……是来找我,还是找我‘表哥’?” 蔡县令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看到谢茵茵陡然戒备的模样,不由眯起了眼:“本县找你们两个,不行吗?” 谢茵茵嗫嚅说道:“我表哥前日受了惊,现在在后院休息呢,大人还是不要惊动他了。” 蔡县令盯着谢茵茵,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对她的表哥倒是有特殊的维护,蔡县令也不为难她了。 “本县找你就行了。”蔡县令看着谢茵茵,“本县听闻,最近几日你都未曾去街上摆摊。” 谢茵茵尴尬了一下:“大人怎么还关心起茵茵摆摊的事了。” 她最近倒是调节了不少“民事纷争”,应该都没有闹上衙门,也就是说,她已经没给蔡县令“找麻烦”了。 蔡县令冷哼了一下,看来真是积怨颇深,“你那条街上的乞丐,你可曾注意?” 这话题转换有点快,谢茵茵愕然了一下,才说道:“乞丐?” 李捕头望着谢茵茵:“回答大人的话。” 谢茵茵有点结巴:“没,没太注意。”谁平时注意乞丐啊。不过谢茵茵偶尔挣的特别多的时候,倒是会发善心施舍他们一些。 蔡县令和李捕头看了一眼:“你可曾注意到,最近街上那些乞丐,有些少了?” 少了?谢茵茵沉默了一下,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似、似乎是,我记得之前,在我摊位的斜对角,一直有一个白头发的乞丐蹲着,但是我这几天,好像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这个乞丐谢茵茵给过他好几次钱,所以蔡县令一提醒,谢茵茵就记起来了。 蔡县令皱起了眉,“还有没有注意到其他的不寻常?” 谢茵茵这时肯定也听出问题了,“县令大人问这些乞丐,难道有什么案子吗?” 蔡县令慢慢看着她,还没言语,旁边李捕头说道:“最近县城里的乞丐和流民,突然之间失踪了许多,暂时还不知是因为什么。” 就因为未知才意味着黑暗,如果是不负责任的县令,也许就闭眼过去了。可是,蔡县令眼里把任何人的人命都看作同等重要。 谢茵茵看了看蔡县令和李捕头,惊讶中慢慢回神:“大人来找茵茵,是?” 蔡县令没言语,李捕头知道蔡县令的立场,“这件事,没有报案人,受害人又都失踪不见,无法定性。即便县衙有心想管,也管不上。” 谢茵茵脸上的神色凝滞了,她懂了:“所以大人觉得……茵茵可以管?” 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县衙自然没法去管,每个地方都有灾荒时候逃难的流民和乞丐,这些人,说到底算不上真正的居民,自然也就不受官府的保护。可是流民各地都有,也不可能遏止,所以每个地方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底失踪了多少人?”谢茵茵忍不住问道。 她相信如果事情不严重,蔡县令是不会亲自上门的。 李捕头缓缓道:“就目前的观察,几条街加起来,至少超过十人。” 这么多人!?谢茵茵惊了,倘若把这个数字,换成是本地居民的话,这个的严重性,恐怕就一目了然了。 谢茵茵忍不住想起自己对面的那个乞丐,她一直没留意,还以为他换了地方乞讨,她在心中默算,似乎,这个乞丐也已经不在街上很久了! 如果是遭遇了不测,这段时间,岂非是早就…… 谢茵茵顿时就体会到了蔡县令的感受和心境。 “有人故意看准这些乞丐和流民,对他们下手?”反正死了伤了,也没人会管,背后那人是不是就是这样险恶用心。 谢茵茵顿时牙痒痒了。 蔡县令这才缓缓道:“然而这些都只是猜测,本县和你的猜测。” 其实谢茵茵蔡县令和李捕头,三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才会有李捕头将此事告诉蔡县令,蔡县令又来找谢茵茵的这一连锁反应。 谢茵茵顿了顿,半晌才道:“大人的意思茵茵明白了,大人希望茵茵,能查清这背后的缘故?” 其实谢茵茵是最关键的,她不是官府中人,但是她有查案的天赋和能力,这在宛平县,绝无仅有。 “你愿意吗?”直到现在,蔡县令才问出这句话来。 任何未知的案子,都可能带着危险,他不能强迫眼前这个年龄只有他孙女大的小丫头。 谢茵茵说道:“自然愿意,要是这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牵扯的就是十几条人命,怎么能说算就算了。” 都是生活所迫才会流落为乞丐,在那之前,谁都是体面生活过的百姓。即便现在沦为了乞丐,他们也依然是大梁的百姓。 “不过这样的事,大人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还亲自来。”这隆重的,搞得谢茵茵刚才开门时还那么紧张。以为又怎么了。 其实完全可以李捕头跑一趟,传达一下就行了。 蔡县令看着谢茵茵,片刻道:“本县既有事相求,自然要礼数周到。” 请人帮忙至少要登门相请,一句话把人招到县衙,或者以身份施压命令,蔡县令不爱做。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女孩,该尊重还是尊重。 谢茵茵呆呆看着蔡县令,忍不住竖起了拇指叹道:“大人、实乃是我大梁不可多得的父母官。” 真正算是半个父母,爱民如子,做到了至极。 蔡县令不自在,“本县也不好强迫你破案期限,只是案件中有需要县衙协助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诉李捕头,要是发现这里面有危险,就立刻全身而退。” 查案不能把自己搭进去。想到谢茵茵的性格,蔡县令才加这么一句,“一旦发现有恶势力,县衙自然会介入,到时自然不再需要你涉险。” 谢茵茵笑嘻嘻:“大人放心吧,茵茵又不是傻瓜。” 蔡县令默默望着她,有些地方,已经可以算相当“傻”了。 “大人放心,茵茵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负所托。” 第151章 又老又病 蔡县令交代了之后,便带着李捕头离开。 走出谢茵茵的家门,蔡县令的目光,却下意识瞥向了隔壁的一家门。 刚才他来的时候,就没有听到这门内有动静,现在依然没有,像是里面的人此时都不在家。 李捕头低着声音:“大人,修王殿下不就住在隔壁……我们要不要?” 蔡县令立刻道:“收声,我们回县衙。” 不管司修离在不在里面,蔡县令现在都不想过去打草惊蛇。 恐怕司修离也不想被人叫破自己身份。 老夫人听到消息赶来前院的时候,蔡县令已经走了多时了,她瞪着谢茵茵:“为什么县令大人,竟会亲自登门来找你?” 老夫人在宛平县生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县令大人亲临这种场面,听到丫鬟回报的时候,也是顿时慌了阵脚。 谢茵茵却轻松一笑:“大人有一件棘手的案子,希望我能帮忙。” 老夫人听了,更是一脸震惊:“让你帮忙?值得县令大人亲自跑一趟?” 谢茵茵挺直了胸膛:“因为我很重要。” 老夫人:“……” 就算自家孙女帮忙破过几个案子,老夫人还是不敢相信,会让县令大人也愿意纡尊降贵。 谢茵茵说道:“我得去找无恨商量一下。祖母,我先过去了。” 老夫人眼睁睁看着谢茵茵奔去后院,看起来心情居然还不错。 让她破案子,就这么高兴吗。 无恨正在院中清咳了两声,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炭火。这烟灰着实的呛人。 谢茵茵直接来到他跟前:“要帮忙吗?” 一个人又要烧火,又要煎药,那些药的工序又那么复杂,谢茵茵忽然觉得,以后她可以给无恨当助手。 “县令大人刚才来找我了了。”谢茵茵立刻挺腰杆说出来了。 无恨果然一顿,看着谢茵茵:“县令大人、来了你家?” 谢茵茵点头:“说最近城中,有乞丐失踪。希望我能帮忙查清。” 无恨片刻说道:“看你的样子,想必是直接应了。”谢茵茵眉梢还带着笑,简直藏都藏不住。 “这说明县令大人信任我。” 能被人信任是很高兴的,尤其还是县令大人。 无恨却不说话,坦白讲,他不希望谢茵茵涉入案子,但是他不能干涉谢茵茵自己的选择。 这桩案子虽然他什么都还不知道,可是单单从县令大人亲自上门这一点,恐怕就不简单。 谢茵茵说道:“我是来找你商量的。” 无恨看着她,轻轻一笑:“你来说,我听着。” 县衙掌握的线索也不是太多,所以谢茵茵两三句话就交代完了,末了还强调一句:“肯定是有人搞鬼。” 乞丐的生活得不到保障,的确比普通百姓更容易病死饿死,但,如果是普通的病重死亡等等的消失,不会一下子少这么多人。 消失十几个人? 无恨目光幽深,“乞丐无权无财,谋害他们能得到什么?” 谢茵茵惊讶起来:“我也是这样想地!” 犯人图什么呀,这些乞丐根本没有什么可图的,到底那人想要什么? “应该只是我们没有想到。”无恨慢慢说道。 犯人肯定有所图,只是图的是钱财之外的东西。 谢茵茵眼睛望着他:“那明天,你陪我上街不?” 无恨将炭火熄灭了,含笑看了她一眼:“不陪你陪谁?”还有谁能值得让他陪? 谢茵茵低头笑了。 只有明天亲自上街,亲眼观察一下,才能眼见为实。 无恨戴上了帽子,谢茵茵要求的,他这张脸走出街上实在太招摇,他们是去查案的,最后怎么能让自己变成观赏的猎物。 即便戴上帽子,和谢茵茵走在一块,还是会很招眼,况且无恨身材高大,举手投足,男人的魅力并不只是靠一张肤浅的脸。 谢茵茵推着无恨,拐进了乞丐最多的一条街。 谢茵茵四下张望着,忍不住对无恨说道:“你别说,真的少了很多乞讨的人。” 这条街是宛平县最有钱的街,所以当然乞丐云集,可是她四处望了望,却只看到了最多三四个,上了年纪的老乞丐,其中一个还带着不足几岁的男孩,估计是孙子。 “我们去问问情况。”谢茵茵拉着无恨走到了一个乞讨的摊位前。 老乞丐抬头,看了一眼谢茵茵。 “赏几个钱吧……” 谢茵茵丢了几个铜板,就在他面前蹲下来:“伯伯,问你几个问题。” 老乞丐看到钱,先拿起来揣进袖子里,才道:“问什么?” 谢茵茵道:“我记得之前,你的左右都有人,他们去哪了?” 乞丐也是抱团的,要是都分散的老远,路人给了前面一个,未必就愿意出钱给另一个,可是他们都在一起,路人就不好意思只给一个人。 别看人家是乞丐,也是深谙客户心理。 老乞丐却摇摇头:“不知道。” 谢茵茵皱眉:“那,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就不来了?” 老乞丐想了一下,竖出了五根手指。谢茵茵惊讶:“五天?” 乞丐摇摇头。 无恨直接给了一个银锭子,落在了乞丐手心。 老乞丐顿时笑了,指了指左边说道:“他半个月前就没来了。” 又指向右边:“他是昨天。” 谢茵茵慢慢起身,看向无恨。忍不住又看向乞丐说道: “伯伯,你最近还是不要出来乞讨了。” 左右的人都不见了,说不定已经遭遇不测,按正常逻辑这个老伯伯显然也危险。 老乞丐眼睛看向别处,也不知听没听到。 谢茵茵无奈,只能先跟着无恨离开这里。她站在街头,又间隙问了几个乞丐,可是没有人知道离开的那些人去了哪里。 “我做的这些,想必李捕头都做过了。”谢茵茵有点沮丧,就是因为徒劳,李捕头恐怕才放弃的。 “你没有发现,这条街上剩余还在的乞丐,有什么共同之处吗?”无恨的目光锐利,就像是发觉了什么。 共同之处?谢茵茵眸光闪了闪,下意识将他们又挨个看了一遍。 一样的贫困交加,穿着邋遢?还有什么? 无恨慢慢俯身,在谢茵茵耳边道:“他们都又老又病,要么就是年纪还太幼小,做不了什么事。也就是说,都是老弱病残。” 第152章 怕吓到你 谢茵茵愣了愣,无恨气息浮荡,她来不及心猿意马,眼睛大睁起来,再次猛地一扫街上。 的确,所有还在的乞丐,都像无恨说的,要么已经特别衰老,要么就是可怜依偎在老乞丐身边的小乞丐。 无恨拉了谢茵茵,先离开了这一片。这条街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引起更多人注意并不是好事。 “为什么会这样?”谢茵茵忍不住喃喃说出来。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 “等等,”谢茵茵一下拉紧无恨的手,抬头看着他,“我摆摊的那条街上,不见了的那个乞丐,他,他的年纪也是最多三十岁。” 并不老迈,也算正值壮年。正合上了这条街的情况。 无恨望着她:“所以,是不是可以解释为,所有消失的乞丐,都是年轻力壮的人。” 老弱病残都安然无恙。 谢茵茵望着无恨,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不出来。是心中隐隐有不好的苗头,但是她抓不住。 “所以呢,为什么会这样?抓走年轻的乞丐,有什么用处?” 无恨顿了顿,“我有一个猜测,但怕吓着你。” 谢茵茵目光圆瞪,还有什么能吓到她的,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这些乞丐什么都没有,可是人只要活在世上,总还有一样最值钱的,就是……命。” 这就是不管家财万贯,还是一贫如洗,都共同拥有的一样东西。 你的命。 谢茵茵眸子闪了一下:“命、命?难道你说有人抢走他们的命?怎么可能……命又抢不走!” 就算你杀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命就能蓄到你的身上吗,滑天下之大稽。谢茵茵眼睛越睁越大。 无恨看着她:“我说的更直白一点,是身体,如果要说这些乞丐拥有的,那就是健康强壮的身体、四肢。” 谢茵茵呆呆看着无恨,也许是他提到了四肢,让她一下子就感到四肢有点点凉。 无恨幽幽道:“而且,命是可以续的,只不过续命的方法,不是你以为的玄异。比如江湖传闻,一个人如果肺痨将死,可以将健康之人的心肺换到他的身上,他就可以活下去。但,摘除了肺的那个人,将会死掉。” 这就是续命,或者说,是以命换命。 谢茵茵听的背脊发麻,“真,真有这种事吗?” 无恨没有说出,像这样的手术,他就可以做得到,只是,他不会去做。 谢茵茵与其说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倒不如说是窥见了地狱的一角。这世上还存在多少恐怖未知的东西。 无恨拉起了谢茵茵的手:“当然也未必是我说的这样,这些乞丐的失踪,还会有其他解释。” 谢茵茵却满脑子都是续命换命了,因为她觉得无恨的推理是那么严丝合缝,如果让她找出另一种合理的推测,她居然想不出来。 的确,失踪的都是年轻的乞丐,他们之中除了这一点外,并没有其他共同的联系,蔡县令说,如果一旦发现这里面有危险,就让谢茵茵停止调查,交给县衙。 可是仅凭现在的推论,恐怕谢茵茵就算告诉李捕头和蔡县令,他们也只会和她一样背脊发凉,却没法真的去调查下去。 除非,谢茵茵找到了一些证据。 谢茵茵看着无恨:“如果这些乞丐真的已经死了,就一定有尸体。” 这么多的人,想要化成灰也是有难度的。 当然,就怕凶手把尸体也毁了,这个凶手这么恐怖,毁尸灭迹也不算事吧? 无恨缓缓道:“如果凶手是个傲慢的人,从他选择乞丐下手就知道,他明白这些人不会被追查,也就不会费精力刻意毁掉他们的尸体,所以刚才,我将你从街上拉走。” 不能被凶手发现有人居然在追查,注意到了这些乞丐。 “而且看这形势,凶手不会停止,他还会找其他的人。” 短时间内就消失这么多人,足以说明凶手需求之大,不管他在做什么,他当然还会持续。 谢茵茵眼睛亮了亮:“只有他有一具尸体留下,就是证据。” 只要抓住这个人,谢茵茵就能把他送进监狱。 无恨慢慢抚上她的脸,目光幽幽:“了结这件事,就跟我走吗?” 谢茵茵目光和他对上,这么刁钻的案子,凭她自己,恐怕想破脑袋都不可能察觉到这里的端倪。 “你说我要是扮成乞丐,那人会不会对我下手?”谢茵茵灵机一动。 她的年龄正好合适,她可以尽量让自己显得“强壮”。 无恨满腔柔情被冻住,慢慢松开了手,“任何时候,我都不希望你以身涉险。” 把自己搭进去是下下策,连蔡县令都三令五申告诫谢茵茵。 并不是谢茵茵不顾后果,而是为了查案,有些危险实在顾不得了。 比如眼前,他们对于凶手没有任何概念,也不可能有任何办法抓住他,唯一的,就是引蛇出洞。 谢茵茵说道:“可我我觉得这个办法真的可行,顺利的话,甚至能在几天内,就锁定这个恶魔。” 无恨定定看着她:“如果不顺利呢。” 还是那句话,再完美的计划,都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谢茵茵亮着眼睛:“我有芜茵香,还有你给我的金丝软甲。” 再不济,还有无恨一定时时会看护她。想到这,谢茵茵就会觉得安心。 无恨还是皱着眉,他就是不能说服这丫头听他的,别人的性命再重要,有她自己重要吗? “你若再这样不切实际,我就告诉蔡县令和老夫人,我想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任你这么做。” 无恨第一次在谢茵茵面前板起了脸。她还不知道她这次,面对的敌人是什么。 不是敌“人”,是真正的恶“鬼”。 别看谢茵茵敢在无恨面前为所欲为,可现在无恨冷起脸,谢茵茵顿时心虚起来,她偷偷看了一眼无恨,见他脸色没有改善,又低头,片刻看无恨也不拉她也不碰她,又主动黏了过去……“其实……其实我就是随便说说,要我扮乞丐,脏兮兮的,我才受不了。而且还吃不饱饭,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会去的。” 说着,谢茵茵的头已经碰到了无恨的胸膛里。 第153章 小乞丐和老乞丐 看她这做小伏低的样子,无恨的脸也一下就绷不住了,他还是冷道:“不再一时冲动,不考虑后果了?” 谢茵茵摇着头:“不了不了。” 无恨便重新拉起她的手:“先回家吧。” 谢茵茵乖顺地跟着他,若说这世上有谁能把谢茵茵吃的死死的,不是老夫人也不是亲爹谢方樽,只有这个在今年闯进谢茵茵心里的男子。 可是走在路上,忽然旁边响起了弱弱的一声:“谢状师。” 声音又小,谢茵茵见无恨没反应,也装作没听见,加快往前走。 可是那声音又响起来,就像是殷殷的贴着他们身后:“谢、谢状师……” 谢茵茵忍不住回了头,无恨也停下了脚步。 就看到一个小男孩,嘴里咬着小手指,站在角落里眼巴巴看着谢茵茵。 谢茵茵看着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是个小乞丐? “是你叫我?”谢茵茵不由盯着。 小乞丐怯懦地点了点头。 谢茵茵稀奇了:“你叫我有事吗?” 小乞丐看着她:“你能帮我找我爹吗?” “找你爹?”谢茵茵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爹不见了?” 小乞丐咬着脏兮兮的手指,点了点头。 谢茵茵心里被锤了一下,她赶紧看了无恨一眼,见他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谢茵茵赶紧走向小乞丐,双眼凝望着他:“你告诉姐姐,你爹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小乞丐似乎有点惊讶地看着谢茵茵,连手指都望了咬了,“我,我不记得了……爹,爹走了很久了……” 小孩子可能还记不清具体的多少天,只能凭感觉说出爹走了“很久了”。 谢茵茵咬住了唇边,问道:“你现在跟着谁?” 这么小的孩子,肯定不可能一个人出来乞讨吧? 小乞丐的小手指,朝着身后指了指:“我爷爷在那呢!” 谢茵茵一愣,抬起头,果然看见一个老乞丐蹲在不远处,手伸着碗向路人乞讨。 谢茵茵回过神,有些难以置信:“这么说,你们一家三代都在乞讨?” 小乞丐扎眨着眼看着谢茵茵,似乎有些疑惑她会这么问。 谢茵茵很不是滋味,她自己被人骂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所以贫穷也是会传染的,一个人成了乞丐,一家子也只能都出来乞讨。 谢茵茵看着小乞丐:“你还记得爹爹长的样子吗?” 无恨自然知道她这么问的意思,也来到了谢茵茵旁边,看着小乞丐说道:“这么小的孩子,恐怕很难凭着记忆复原。” 也不可能提供给他们画像。 除非他爹亲眼站在他面前,这孩子才有可能认得出。 谢茵茵却忽然嘿嘿一笑:“我们可以去问他爷爷啊。” 老乞丐不就在对面么,小孩子没记忆,可老乞丐肯定知道。谢茵茵十分聪明说道。 无恨没言语,小乞丐却咬着手指头,眨巴眼睛:“我爷爷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 谢茵茵:“……”什么? 无恨不吱声,这个小乞丐跑到他们身边,可是老乞丐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寻常的爷爷看见孙子跑掉,怎么会不阻止? 所以他刚刚就猜这老乞丐是不是不健全。果然是这样。 谢茵茵来不及尴尬,只能又看着小乞丐,放轻声音问道:“那爹爹离开的时候,你在他的旁边吗?” 想不到,小乞丐立刻点点头。 谢茵茵和无恨对视一眼:“那爹爹是主动走的,还是有人……强迫爹爹走?” 她怕这么小的孩子不明白“抓走”的含义。 小乞丐眨巴眼睛看着谢茵茵,半天道:“爹爹拿了银子,很高兴的走了。” 谢茵茵跟无恨的目光都变了变,谢茵茵耐住性子:“有人给了爹爹银子?” 小乞丐又点点头。 谢茵茵再次柔声道:“还记得那个给爹爹银子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小乞丐直接就摇了摇头,看来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谢茵茵有点失望,不过毕竟是这么小的孩子,可以理解。 谁知道,小乞丐忽然说道:“他全身都裹在衣服里,我看不见他。” 原来不是不记得样子,是根本就未曾看见样子。 而他这句话,更是让无恨谢茵茵齐齐变了脸色。 无恨忽然问小乞丐道:“你听见他的声音了吗?” 样貌难以描述出来,但是对声音,许多人都有一个大致的印象。 小乞丐有思索了一下,回头指了指他的“爷爷”老乞丐,“跟我爷爷的声音有些像,都是沙沙的。” 是苍老的声音。巧了,老乞丐又聋又瞎,却并不是哑巴。 谢茵茵想到了什么,对小乞丐道:“爹走的时候,有没有对你说什么话?” 小乞丐咬着手指:“让我听话,说很快就回来。”可是却没有回来。 谢茵茵她看着小乞丐,还想问什么,这时候,对面那个老乞丐站起身,四处伸着手:“乖孙、乖孙、你在哪儿啊……” 小乞丐立刻就道:“我爷爷叫我了。” 说完就不顾谢茵茵直接跑走了。 “等一下!”谢茵茵急切站起来道,“那人有没有说,要你爹爹跟着去什么地方?” 小乞丐已经跑出老远了,回头看了一眼谢茵茵,口型张着:“庙……” 谢茵茵望着他,目视他到了老乞丐身边,那老乞丐似乎行动已经不便利,走两步路非常蹒跚,直到小乞丐一把握住他的手,老乞丐才仿佛露出微笑。 “乖孙,不要再跑丢了……” 看的谢茵茵眼睛发热,无恨将手按在了谢茵茵的肩头:“这孩子的爹,也是年轻力壮的乞丐中的一员。” 是被害的群体。 小的小,老的老,这个小乞丐的爹,之前很显然就是家庭的支柱。现在这个支柱却被人抽走了。 谢茵茵起了无名火,“有人用钱诱骗这些乞丐,实际上却是想要他们的命。” 无恨说道:“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才能动手。” 谢茵茵皱着眉:“小乞丐刚刚说的是,庙?” 只能是他们理解的那个庙吧,还能是什么?宛平县就这么大点地方,那人把乞丐骗到一个地方,才再实施谋害。 所以,“不会是有人供奉、有香火的正常寺庙,而应是没人去的废弃的庙。” “破庙。”谢茵茵说道。 第154章 居然主动撩她 谢茵茵一把就拉住无恨,带着他前往自己印象中的废庙。 宛平县是弹丸之地,正经的庙宇也就两个,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北,因为居住人口分布,城西那个破庙早就没人去了,不是它还能是谁。 见劝不住她,“还是雇一辆马车吧。”无恨说道。 谢茵茵想了想:“也对,坐马车更利于隐藏行踪。” 无恨看着她说道:“我只是不想你累着。”他没想那么多。 谢茵茵却一下子有点脸红,她算是知道,正经人说不正经的话,才叫讨厌。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内部空间不大,两人坐进去就满了。 距离面对面一伸手便能够到。 无恨看着谢茵茵,小乞丐的遭遇又触到了谢茵茵那一腔正义心,也不顾快要天黑,等也不肯等就要去破庙。 无恨轻轻开口:“有句话还是先说出来,应该是凶多吉少。” 如果是当天发现,还有挽回余地,小乞丐说他爹已经消失很久了。 谢茵茵咬住嘴唇,她不想接受,可也必须承认。就算他们能找到失踪的乞丐,他们大部分应该已经遇害了。 “真不知为什么,宛平县突然之间,变得好不太平。”谢茵茵呆呆。 无恨眸子一黯,垂了下去。 以前的恶霸土匪,比现在不算什么,她生长的这个地方,居然让谢茵茵骨子里渗出寒气。 朱三顺居然都能死了。 曾经她以为祸害一千年。 无恨幽幽道:“别想太多了,趁现在歇息一会儿吧,到了我叫醒你。” 谢茵茵也想歇,可她环视马车,连个枕头都没有:“怎么歇啊。” 无恨张开了手,将胸前的地方露出来,“到我身上。” 谢茵茵大窘,“……你疯了么。干什么。” 雇马车的第二个好处就在这里,空间狭小,呼吸的时候,气息都能缠绕在一块儿。 谢茵茵身上那股甜香,让无恨唇边勾起。 “方才在街上,你不就主动靠过来了吗?”那做小伏低的样子,他还真想再看一次。 谢茵茵说道:“你走开。” 无恨放下双手,不禁一笑。这在马车中,他能去哪。 还能近距离看着谢茵茵窘迫的样子。 “你让那个吴秀才高中娶你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无恨却还不满意,直接追问。 谢茵茵更尴尬了:“怎么在这时候,提起这事?” 无恨反问道:“那应该在什么时候提起?” 空间狭小的时候,人紧张迫切,来不及做多余反应,这时候问出来的,才是真话。 就看谢茵茵红着脸:“当然是假的了!” 无恨故意轻佻的哦了声,接着幽幽看着她:“他说要娶你也是假的?” 谢茵茵顿时说不出了,无恨目光不由变幽深,谢茵茵差点跳起来:“我,我怎么知道他、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脑子秀逗了! 无恨直接伸手,抬起了谢茵茵的脸,让她躲闪的目光,无处可躲。 “自然是……喜欢你。”讲到这句话,无恨的气息故意变得暧昧,长久盯着谢茵茵不说话,看着她面色越来越窘,无恨他这才悠悠接了下一句,“他才会这么说。” 谢茵茵恨不得钻地洞,面红耳赤,“胡、胡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为甚么非要问我?” 不应该去问吴生吗? 无恨眼眸深邃:“那万一吴秀才,真的高中了状元呢?” 谢茵茵斩钉截铁:“那也和我没关系!”…… 看她想也没想的样子,终于,无恨对这个回答和态度,都满意。表现在于,他终于松了手。 谢茵茵真想大口呼气,可惜马车内,都是她身上的甜腻的香。 这让谢茵茵顿时更加想钻进地缝里,她不想要这个香了,一点也不想要了! 什么破香,让她一点隐私都没有! 尤其是,看见对面的无恨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谢茵茵就更加想杀人了。“你……” 无恨果然变了,好像自从说同意跟他走之后,这货就越来越过分了,抬手间处处透着不知羞耻。 马车夫在外面这时道:“客官,庙到了。” 无恨看向谢茵茵,谢茵茵有意还板着脸,他勾唇一笑,一把拉住谢茵茵想躲的手,打开车门就跳下了马车。 谢茵茵只能把满肚子的不高兴憋进了肚子里。 无恨给了银子,马车夫看着手里的钱冒金光:“客官,需要小的在外面等吗,这里荒僻,没什么马车会过来,怕是客官不好回去。” 无恨想了想:“你将车停的远一点,等我们出来,你再过来。” 马车夫自然满口答应,立刻就去驱使马车。 无恨和谢茵茵,走入了眼前的破庙中。 的确是够破够烂,也够小的,两人一眼望去,已经把这个庙看的差不多了,一目了然,甚至没看见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难道来错了?”谢茵茵都忍不住质疑。 要不是无恨在旁边,她真想转身就走。 一只灰绒绒的小老鼠爬过谢茵茵的脚面,谢茵茵尖叫起来,直接撞向了无恨。 再胆大的女子,都会怕老鼠和蟑螂。 无恨将她扶住,皱皱眉:“你怕的话,到外面等我,我来找一找。” 谢茵茵忍住恶心:“不能分开行动,这是底线。” 无恨握住她手:“那你跟着我。” 两人走进破庙里面,谢茵茵战战兢兢,只要脚下踩到了软的东西,她就下意识觉得是踩到了鼠大爷,手汗越冒越多。 她抬起头:“为什么我的芜茵香,对这些老鼠不管用呢?” 无恨顿了一下,半晌:“这……” 这大约是堂堂神医,第一次被问住的时候。老鼠是何其坚强,连那些恶狗都丧命香下,它们却可以肆意横行。 无恨捏紧谢茵茵的手,加快脚步。 这破庙实在没什么好搜索的,他们已经走到了头,无恨看了一眼地上的草堆,墙面已经破皮了。 “看来这里什么都没有。”谢茵茵忍不住说道。 如果真的有人来过这里,可能也已经不留下什么了。他们来晚了。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无恨再次一点一点扫视了一圈,最后他一紧目光。 慢慢把视线,落到了庙内唯一的一尊佛像上面。 第155章 有你在,我不怕 “越靠近墙角,这里的鼠蚁,似乎就少了许多。”无恨说道。 谢茵茵愣了一下,似乎真的是这样,她不由看了看脚下,刚才爬她脚上的老鼠,并没有追着她过来。 他们两人站着的墙角这一片,也都很干净。 谢茵茵一下子明白过来,“刚才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吸引了那些老鼠?” 无恨慢慢颔首。 而刚才那里最显眼的,便是正中那一尊佛像。 谢茵茵咽了一下口水:“我们过去看看?” 一边却拉紧无恨的手。 无恨移动脚步,带着她一起靠近佛像,“吱吱”~有几只老鼠,从地上的草堆里冒出头。 “有血腥味。” 嗅了嗅空气中,谢茵茵一阵头皮发麻,干脆把头埋下去。 无恨拉着谢茵茵,两人走到了佛像的面前,佛像周围的地上,堆满了稻草,无恨伸出脚将稻草拨开了一块,赫然看见地面上有血迹。 谢茵茵吸口气,说道:“看来那人真的没用心思清理这里。” 随便用稻草一堆,就完事了。 紧接着就想到,那尸体自然也…… 两人都看着佛像,四周已经没有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无恨走过去,手放到了这座佛像上。 佛像的底座已经不稳当了,没有人修缮,当然寿命不长。 无恨稍一用力,佛像就被推动了,随着佛像被移位,从后面掉下什么东西,落到了无恨的脚边。 谢茵茵看到了一双瞪大的死不瞑目的眼睛。 她直接后退了几步,却又觉得后脚跟毛茸茸的,有老鼠直接窜了出来,冲向了尸体。 谢茵茵当场就僵了。 无恨盯着尸体,紧皱起了眉。 他将这人身上的草,拿了下来,接下去的场景,更是惨不忍睹。 这个人没有双腿,在本应是腿的地方,只有两个极大的血窟窿,现在已经泛出黑色。 谢茵茵此时的鼻子就很不好受了,只有无恨身上的药香之气,还能舒缓一些。 无恨开始蹲下检查尸体,只是轻轻扫过死者的狰狞容色,“他是被活活疼死的。” 无恨就移过了眼睛,尸体身上也没有其他的外伤了,只有这两条被截断的腿。 生前,失血过多,又忍受剧痛。 谢茵茵咬住牙:“你是说他是活着的时候,被人切下腿的吗?” 无恨看了她一眼,眸子微微幽幽:“我没猜错的话,因为只有活着的人的腿,才能用于接肢。” 人一旦死透了,肢体也会失去活性,血不再流,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谢茵茵瞠目说道:“接、接肢?” 无恨薄薄的唇线抿起来,让他看起来有一些冰冷,“医术也有邪门歪道,流传在江湖上的,有人断手,花钱可以买贫穷人的一条手臂,接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这人被切割了双腿,就是去接了腿? 不然无恨也想不出什么原因,一定要让人活着的时候,切下腿。因为活着的人会惨叫和反抗,明显不如死人更容易动手。除非有不得不让人活着的理由。 无恨每次说话都能刷新谢茵茵的世界观,她被恶心透了,“他,他是不是就是小乞丐失踪的爹?” 无恨重新起身,慢慢说道:“不管是不是,这里至少都曾是凶手的行凶现场。” 找到了一个凶案现场,还有受害者尸身。 谢茵茵觉得恼火:“可以让县令大人来立案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却非要让人这么痛苦。 谢茵茵在反胃之中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忽然拉住无恨的手臂,眼睛望着他:“你,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刘叔说过那个张先生,说他连东街的王瘸子都治好了,那王瘸子的不就是一双腿……” 当初听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那样的程度。 无恨许久没说话,半晌才回应了谢茵茵:“我记得。”他怎么会忘。 谢茵茵更加肯定,所以那个什么张先生,压根就是在杀人换命! 想到这个,谢茵茵看着眼前惨死的人,脊背开始发凉。 “无恨……”她有点怕了,因为之前,差一点点刘叔就要把张先生也请到她家,给她爹诊治。 无恨望着她:“没事的。” 有他在,怎么可能让那样的人走进谢家的门。 谢茵茵忍不住道:“我们还是,现在就回去吧……” 但有一个问题,尸体怎么办。 或许可以把尸体藏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他们则回城,直奔县衙找县令大人。 或许也可以,无恨想带尸体回城,这样以防万一他们离开之后,再生变故。 可他看了看谢茵茵苍白的脸,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谢茵茵却立刻看出来:“你是不是想带尸体一起走?” 也对,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等他们回城叫人,然后再回来,也许已经天黑透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无恨说道:“不用带,就算我们带上了,马车夫,也不会同意的。” 而且现在他们就只有这一辆马车,如果马车夫吓得不肯载他们,那谢茵茵跟无恨难不成今天要歇在这破庙中。 谢茵茵看着尸体,却冒出一个想法,她立刻说道:“我们可以把尸体裹起来,假装是庙内的佛像。” 这样马车夫,就没有理由拒绝了。 无恨眸子动了动,他是无所谓,可和尸体共坐马车,谢茵茵承受得了吗。 而且这是惨死的尸体,和平常的寿终正寝不一样。 谢茵茵看着无恨:“有你在我怕什么?” 无恨目光柔和了下来。 “那我来吧,你去捡一些不要沾血的稻草。” 说干就干,谢茵茵立刻就在庙内捡了一些稻草,还要多亏这些草,再用绳子一捆,什么也看不出。 片刻,无恨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笼罩在了尸体上面。他的袍子上有香气,可以遮盖尸臭。 谢茵茵的鼻子还能闻见,但估计马车夫就没这个本事了。 接着,无恨单手就把尸体提了起来。 这尸体没了双腿,也就没了大半重量,这样如果是毫不知情的人看着,绝对看不出恐怖之处。 两人走出破庙外面,马车夫远远看见,立刻赶着马车过来了。 “两位客官,手上这是拿的什么?” 谢茵茵说道:“是我们在庙中遗落的东西。别问了。” 第156章 挑衅她 给足了银子,马车夫并无话说。 两人吩咐马车夫直奔官府县衙,因为谢茵茵他们怕再晚,县衙就关门了。 此时天色已暗,无恨将尸体尽量放到他的一边,但再怎么样还是避免不了和谢茵茵面对面。 谢茵茵干脆闭上眼睛,自欺欺人眼不见为净。 无恨的声音响在旁边说道:“歇着吧。” 谢茵茵还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这马车飞驰颠的恰到好处,竟然还有点舒服。 只是,后来马车猛地一个急刹车,将胃里晃动的东西一下子涌上来,谢茵茵哇的一下就吐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无恨坐在座位上,面色死白。 无恨目光紧紧盯着手上的“尸体”。 他用衣服裹住的尸体,现在正在不断往外渗着血,他的衣服已经染透了。 而就在谢茵茵看过去的短短一瞬间,那“尸体”包裹骤然在无恨手上炸开,无恨手一松,染血的衣服和无数的稻草,就落在了马车地上。 只是地上除了这些,被裹着的尸体,却没了。 尸体就在谢茵茵和无恨的眼前,化成了一滩血水。 谢茵茵也分不清自己刚才吐了一下,是被马车颠的,还是冥冥中被腐尸熏的。 她明白为什么无恨的脸色变成那样了。“发生了什么?” 无恨楠楠地说道:“化尸水。” 化尸水?谢茵茵变色道:“那是什么东西?” 其实眼前的一切,已经可以回答她的问题,尸体现在是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剩下来,车厢内除了腐臭,就是他们曾亲眼看见的过程。 无恨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配出了化尸水,这种丧心病狂违背医道和天道的东西。 他明白失踪的这么多乞丐,怎么会无影无踪了,鬼医,医中恶鬼! 外面,马车夫还一无所知,笑嘻嘻道:“客官,再拐一条街,就是县衙了,您准备着下车吧!” 谢茵茵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冲着车外道:“不要去县衙!” 现在没有尸体了,他们没有办法再让县衙立案,更关键的是,现在这车内一片的狼藉,他们根本无法对县衙解释。 马车夫愣了愣:“又不去县衙了?那客官你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 谢茵茵苍白脸色和无恨相视,无恨慢慢说道:“先回万盛街。” 就是谢茵茵家后面的那条街。 谢茵茵白着脸,点了点头。 马车夫嘀咕着调转了车头,策马奔腾,刚才就已经经过了万盛街了,怎么不早跟他说。 无恨伸手,从地上捞起了他的血衣,无恨眼里闪过一抹戾气。 在他面前弄这些邪门歪道,真的胆子很大,无恨从未被如此冒犯。 而这个人,如同是故意的一般。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马车夫也不打招呼,直接从外面打开了马车门:“行了客官,你们的地方到……” 马车夫骤然睁大眼睛看着车厢内,笑容僵在脸上,不敢置信的闻到这满是恶臭和一地可怕血水,“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车怎么会这样?!” 杀人现场吗!? 谢茵茵一时不知怎么应对,她想让马车夫闭嘴,别把周围的人都喊来。 幸好这时已经天晚了,四周没什么人。 无恨示意谢茵茵先下车。 两人从满是恶臭的车厢里钻出来,脚刚沾地,马车夫就生怕他们跑了,张开手就拦住他们。 “客官,这可不行,你们,你得赔我的马车!”马车夫眉毛一横,开始恶声恶气的索赔。 无恨看了他一眼,直接就给了大把银子,终于让那马车夫闭了嘴。 只不过,无恨另外从袖中,拿出了一瓶东西,幽冷盯着马车夫:“回去后,你就浇上这个东西,把这辆车烧了。” 反正这辆车马车夫也不可能清洗干净,再去带客人,不如烧了一了百了。 无恨给的钱,已经足够他买三五辆马车了。 马车夫一把拿下药瓶,鼻子中哼了一声,就驾驶马车走远了。 谢茵茵看着无恨,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无恨说道:“恐怕我们去庙里的事,也已经被人事先知道了。” 化尸水当场就可以把尸体化掉,完全不必等他们去庙里找到。 谢茵茵也感觉到了什么,“让我们去庙里,带走尸体,就是为了戏弄我们?” 这是挑衅。 太不要脸了。 谢茵茵的裙子边上都沾上了血,一阵阵的恶臭飘上来。 “但是怎么可能呢?”谢茵茵百思不得其解。“我们遇到小乞丐之后,立刻就去了庙里,怎么可能有人快过我们?” 刚才她和无恨还想过把尸体留在庙里,自己回来通知县衙再去,可以想见,如果他们是这么做的,等县衙的人去了之后,尸体一样被化了干净。在庙里什么都找不到。 简直惊悚。 无恨缓缓地说:“那就除非是在我们开始调查之前,对方就得知了消息。” 蔡县令来找谢茵茵帮忙,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一早,无恨就跟谢茵茵跑了一天,到现在回来。 除非,对方就是在蔡县令来找谢茵茵的同时,和谢茵茵一起也知道了这些事情,才能来得及布置这些。 可是,还是那句话,怎么可能呢?对方是什么千里眼顺风耳,能和谢茵茵同时知道了。 无恨眼睛变得阴沉。 “有人在监视我们?”谢茵茵忍不住道。觉得毛骨微寒。 无恨看着她,经这一提醒,眸子动了动,忽然想起了什么。 走到家门口,谢茵茵还疑神疑鬼地到处看了看,可是她家门前道路平顺,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难不成那个人趴在墙壁上监视着她们? 谢茵茵又立刻向墙头瞅了瞅,可是墙头建筑的十分高大,想趴在那里,也很不容易吧? 谢茵茵陡然觉得自己已经看什么都像贼了。 无恨扣住她的手腕,“别说话。”直接推开了家门,把谢茵茵拽了进去。 有人就在你的隔壁,监视着你。一举一动,都不费力。 进了家门后,无恨也是拉着谢茵茵,直接就近去了她的屋子,然后两人把门关了起来。 换了平时谢茵茵可能会不好意思一下,但今天刚刚尸体化血,呕吐震惊,早就没那害羞心思了。 而且无恨关起门来,也是为了安全,他把血衣丢到了地上。他自己的衣服不敢交给那马车夫去烧,所以只能带了回来。 谢茵茵也想脱下裙子,可她没有衣服换,只好先忍了。 第157章 为你打扮好看 “我们怎么办?”谢茵茵很头疼。 无恨看着谢茵茵,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现在就带她走,离开这个地方。 “无论如何,”谢茵茵咬牙根说道,“不能再让那个张先生继续祸害人了。” 无恨说道:“这一次,你听我的,不要单独对上那个张先生。” 谢茵茵看到无恨郁郁幽幽的目光,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无恨望着她,像有许多情绪都纳于那一双清眸,“也许他就是蔡县令告诉过你的,那个惹不起的人。” 谢茵茵不由定住了目光,那个张先生惹不起?此人丧心病狂,就算惹不起,她也要收拾他不可。 “如果你非要去。”无恨像是看穿她,“也要让我跟着你。” 谢茵茵认真看着他,认真问:“你真的认识这个人,对不对?” 如果不认识,也不会提这么奇怪的要求。 “我不认识,但我听过他。”无恨眼中冷。 作为他来说,被他听过不是什么好事。 谢茵茵不由想起刘叔激动的说,张先生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神医,她开始感觉到膈应:“如果神医是像他这样,那我宁愿这世界上没有神医。” 宁愿……她爹永远睡着。 无恨盯着她的脸色,像是一瞬间失去光彩,神医,顶着一个神的名号,被多少人寄托了最后的希望,如果人们发现这个最后的希望反而变成了绝望,这是多么残酷。 “他不是神医,他连医这个字,其实都不配。”无恨缓缓说道。 谢茵茵真的好奇了,她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无恨目光看进她眼里:“他做的事,和鬼是一样的。你就叫他鬼医。” 世上有神,既有鬼。如同有白昼,便有黑夜。 听了无恨的话,谢茵茵不知道有没有一丝放松,是的,她理想中的那位神医,远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个张先生,的确是不配这个称呼。 谢茵茵张大眼睛看着无恨:“虽然没有了尸体证据,但我还是想见一下县令大人。” 最起码,让蔡县令了解眼前的处境。她发现,她已经宛如长辈一样依赖和信任蔡县令。 今天来不及了,只能明天白天再去。 无恨清理掉了血衣,谢茵茵看着他,没有了外面的袍子无恨显然颇不方便,在家还没什么,若是出去会被看作衣衫不整。 灵机一动,“我拿我爹的衣服给你穿吧?” 无恨顿了顿,下意识就否决:“不必了。” 谢茵茵安慰道:“别怕,我会给你挑一件好看的。” 无恨根本阻止不了她,谢茵茵已经把他关在房间里,自己乐呵呵去挑衣服去了。 她知道无恨重礼数,有老夫人在家,不会这个样子就随便出屋子。 可是谢方樽平时,钟爱黑色和灰色的衣服,一柜子都是灰扑扑的颜色,老气横秋,谢茵茵看到就头疼了。 这些衣服,无恨那么挑剔,肯定不可能穿。 她一眼瞥见,在衣柜的底下,有一只箱子。 这是什么? 谢茵茵立刻弯下腰,伸手想打开箱子,没打开,这才看见有一把锁锁在上面。 可是谢茵茵很快就发现了,这锁已经锈迹斑斑,她用力扯了一下,居然真的扯下来了。 顾不得高兴,她立刻打开箱子,就看到里面,叠放着一件整齐的衣服。 和满衣柜的灰黑色衣服不一样,这件衣服居然正好是白色,谢茵茵手指碰到,发现衣服居然被一层透明的膜仔细包了起来,所以这衣服看起来才这么干净,整洁。 将衣服从透明袋子中拿出来,谢茵茵打开一看,大小完全和柜子里的衣服一样,的确是她爹的衣服无疑。 谢茵茵也管不得许多了,拿起这件衣服就回去找无恨。 无恨果然坐在屋里没出去,谢茵茵笑嘻嘻,把袍子展示给无恨看:“怎么样,好看不?” 无恨盯着那衣服看了片刻,居然,真的不难看。 谢茵茵看他反应,就知道他满意了,连忙高兴地把衣服递给了他:“快穿上吧!晚上天凉别冻着了。” 这外袍子试在手上,很有分量,上面的花纹刺绣都是上等。 无恨翻过来看了一遍后,才穿到了身上。 简直如同……量身定做。 “这是你爹的衣服?”无恨眸子幽深。 这谢方樽的品味,不错啊…… 谢茵茵盯着看,说真的,她印象中好像从没看见谢方樽穿过这衣服,可是家里除了她爹,不会有男子能穿这件衣服的。 不过算了,她爹都昏迷不醒了,哪还管衣服怎么样,衣服本来就是用来穿的。 第二天早上,无恨就来找谢茵茵,约好和她今日去县衙处理这件事。 刚到院子,老夫人盯着无恨就不吱声了。 无恨看出什么:“是否在下身上穿的这件衣裳有不妥?” 老夫人愣了一下,才勉强似的笑了笑,对无恨摇了摇头。 无恨眸子却闪了闪。 老夫人对谢茵茵招手:“过来吧,我替你梳头。”之前说谢茵茵只要出门,必须让老夫人帮她梳头发。 谢茵茵便搬了个小凳子,端端正正坐在老夫人的前面。 丫鬟递给老夫人梳子,老夫人将谢茵茵的头发握起,浓密顺滑,年轻女孩子的青春年华都体现在这一把青丝上面。 正梳着,老夫人不动声色问道:“无恨公子身上那件衣裳,是你给的?” 谢茵茵懒洋洋闭着眼睛很舒服,她现在就爱老夫人帮她梳头,痒痒的太舒服了。 “他的衣服被扯坏了,”谢茵茵随口编一个理由,“我就去爹的屋里找了一件给他。” 找了一件,就这么巧,找的非得是这件? “你从屋里什么地方找到的这件衣服?”老夫人继续不动声色。 “箱子底下,”谢茵茵下意识说道,还不由问一句,“这么好的衣服,爹为什么要压在箱底?” 幸好锁老化坏了,不然她还找不到。就不怕发霉了吗。 又想起她爹是仔仔细细把衣服包在透明袋子里的,似乎也是极为爱惜。 老夫人梳头的手停顿了一下,良久才道:“那件衣服是你爹,二十年前穿的。” 二十年前,谢方樽还年轻,自然还穿得起这般“清秀”的衣服。 谢茵茵惊呆,为什么那么多年前的衣服还保存着?她怎么不知道她爹还这么长情。 老夫人心中叹,手上梳子重新给谢茵茵梳起,却心不在焉了许多。 最后只给谢茵茵梳了个最简单的千金鬓,就收手了。 谢茵茵对着铜镜照了照,立刻起身,“那我先走了,祖母。” 老夫人望着她,从那张脸上,看到了她最熟悉的两个人。 谢方樽和谢茵茵的娘,两人曾伴老夫人左右,那段天伦之乐的日子。 无恨在院中等谢茵茵,看她一摇一步向自己走来,脸上含着笑的样子,简单的千金鬓在她身上却透出一种与世无争的娇憨。 第158章 李大庆被治好了 去县衙的路上,无恨有意地问道:“我这件衣服,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谢茵茵看了看他:“特别?没有啊?” 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这衣裳穿在无恨身上,委实是……俊俏风流。如此说来,的确挺特别。 见谢茵茵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无恨眯起的眼眸中划过了玩味。 “我们最好是到街上,先找到李捕头。”无恨将衣裳的话题揭过,先找李捕头,这样做,其实好过他们直接去县衙。 由李捕头转告蔡县令。 谢茵茵总是出入于县衙,对她自己,以及对县衙的声誉,其实都不太好。 谢茵茵倒也觉得有理,她也不想蔡县令每次见到她,都一副受惊的样子。 她立刻说道:“我知道李捕头在哪条街巡逻,我们过去。” 两人穿过街道,县衙每天巡逻路线和时间,都是差不多的,只要稍微关注几次,就会发现规律。 在一条街头,果然见到了李捕头。 谢茵茵立刻就挥起手:“捕头!” 听到喊声的李捕头转过脸,看到谢茵茵的时候眸子动了动,立刻就吩咐身后衙役道:“你们继续巡逻,到了时间就回县衙吧。” 谢茵茵看着李捕头走了过来,立刻微笑。 李捕头表情有些严肃,他还记得蔡县令吩咐过让谢茵茵有需要再来找他。 难道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李捕头。”谢茵茵开口看着他。不等李捕头询问,“我们昨天去了城郊破庙。” 李捕头下意识看着谢茵茵,“破庙?” 谢茵茵几句话就把昨日的经历讲了一遍,听到尸体化成了血水,李捕头脸色变了变。 “有这种事?”他闻所未闻。 谢茵茵说道:“我和表哥都亲眼所见,捕头难道不信?” 李捕头条件反射摆了摆手,不信谢茵茵?连蔡县令都不敢,“我只是觉得,此事委实离奇。” 很难让人接受。不过世上惊悚之事本就很多。 谢茵茵顿了顿,说道:“所以我才觉得这里头有很深的阴谋。”一定要告诉县令大人,让他有所防备才行。 李捕头皱眉,一副苦思冥想,在他看来也要尽快告诉县令大人,只不过,这件事说了,县衙又能做什么? 县衙缺的,原本就是能立案的实质性的证据。 谢茵茵说道:“我看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张先生,县衙如果能找个由头,将他拘禁起来,别让他出来害人,就好了。” 李捕头忍不住看了谢茵茵一眼,“县衙抓人,岂有那么随意。” 还找个由头,真要如此滥用私刑,他和蔡县令就不用找到谢茵茵,用她的身份才方便行事了。 无恨这时淡淡说道:“我们动不了张先生,但是可以动他想下手的对象,也就是那些乞丐。” 李捕头顿时心中动了动,他看着无恨,心中略显畏意:“无恨公子的提议,倒或许可行。” 谢茵茵不禁道:“难道能限制乞丐的行动、借此保护他们?” 李捕头这时说道:“我回去后,会与大人商议着办的。” 那就最好不过了,不能再有无辜的乞丐受伤害,那张先生打着救人的旗号害人,真叫人防不胜防。 谢茵茵迫不及待道:“那张先生现在身在县城的什么地方,捕头可清楚?” 李捕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没有立刻回答。 最近这张先生可是县城的知名人物,但凡是家里有病患的,都削尖了脑袋想要请他。 一举一动,应该是万人瞩目。 半晌在谢茵茵疑惑的目光下,李捕头才淡淡说:“他被李家请去做客了,引为上宾。” 谢茵茵一时眼睛一眨不眨不吱声,看着他,不知是愣还是什么。 李家?宛平县姓李的有几家,而且还是当做上宾接待。 谢茵茵这才难以置信:“李大庆?” 李捕头说道:“就是李大庆。” 谢茵茵:“……” 自从李大庆那方面不行了之后,李夫人就疯了找名医,找了一个又一个,这次终于让她找到张先生。 谢茵茵看着李捕头,觉得心头某一部分克制不住。 李捕头接下来的话才重点:“而且我最近巡逻的时候,遇到了几个青楼的女倌,她们都被李夫人给请去,她们嘴里说的,李大庆应当已经无恙了。” 又被张先生“治愈”了。 谢茵茵扶上了胸口,可是李大庆的伤属于隐疾,平时肯定不好说出口,难道张先生也能像治其他病一样把他治好? 想到那个画面,谢茵茵表情控制不住有点颤抖失控。 李捕头说道:“总之,我就先回县衙了,具体还要等和大人商量之后,才能拿出方案。” 说着,李捕头侧身对无恨微不可见颔了一下首,就转身离开了。 剩下谢茵茵还心绪涌动不能平静,无恨看着她,“还想什么?” 谢茵茵说道:“李大庆他的‘病’……” 准确的来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病是被她活生生吓出来的。她帮李大庆摆脱杀人罪的时候,也并没有想过这一吓,就让李大庆真的这么严重,当时只以为他最多休息几天就会好。 李大庆什么毛病,无恨来宛平县这么久了,当然也清楚。此刻他看到谢茵茵的那副表情,不敢相信又红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 谢茵茵忍不住问道:“李大庆他难道……” 无恨心中明镜一样,直接截断她的话:“并不是所有残疾,都需要换新的。” 胳膊腿儿能换,总不可能所有“东西”……都能给你换了。 闻言,谢茵茵就像是表情一松,囧囧有神。 也是,那玩意怎么换嘛? 何况如果能换的话,宫里岂不是都没有太监这个物种了…… 所以张先生,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治愈了李大庆?鬼医,难道真是‘鬼’吗。 无恨幽幽盯着谢茵茵,决定还是告诉她:“不管他是用什么方法去‘治疗’,他治愈的人,都不是真正被治愈,只是让你看起来是‘痊愈’了。” 这才是那个人让无恨不耻的原因,整个医道界的耻辱和蛀虫,有这个张先生在一天,就是对天下医道者的不敬。 第159章 排异反应 李捕头回县衙原原本本告诉了蔡县令,这样的事情他可不敢遗漏和夸大,只一字不差的复述。 蔡县令又开始头秃了,“这张先生进宛平县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在城门口留下记录?” 现在宛平县,已经是可以说进就进的吗,什么人都可以来搅浑水。 “之前本县见人人都称赞他,便没有多做过问。可如果他真像谢茵茵说的那般邪恶,此人自然留不得。” 李捕头说道:“大人,现在他被李家引为上宾,而且,听说李大庆已经被他治好了’。” 蔡县令面露吃惊,和其他人一样,听到这些蔡县令同样也觉得张先生不可思议。可一想到张先生治疗的方法,他“治好”别人需要用健康人的躯体,他治好李大庆又是用的什么样办法。 就让人脚底冒起寒气。 片刻,蔡县令想到了一个办法,“你下去传令,就说是本县的命令,近期进行街道文明整顿,所有乞丐和流浪人,都不得留在大街上乞讨,免得影响街市美观。另外本县会设立固定的粥铺,和安置棚屋,要他们定时到粥铺去领,其余时间,就呆在棚屋之中,不得乱走。” 这样的话,乞丐就会纳为县衙的管理中,每天有多少乞丐出现领粥,他们都会心里有数。 如果谁第二天突然不来了,县衙也马上就会知道。 只不过这么做,唯一的缺点就是成本有点高。 蔡县令说道:“设立粥铺的银子就从本县,每月的俸禄里扣除吧。” 李捕头有点感动:“大人真是爱民如子。” 说着,事不宜迟,立刻就下去传达命令了。 街上的乞丐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说每天都可以免费领取县衙发的粥饭,简直如同天降甘霖,喜不自胜。 而李捕头再三强调说,想吃粥,就必须听从县衙的要求,绝对不能再出街。 有饭吃谁还出来乞讨?这些乞丐当然是满口答应了。 无恨眸子变深了,看着前面的方向,“这不是回家的路。” 谢茵茵一直把他拉着往这个陌生的方向走,而且闷头不吭声,不知在想什么。 “茵茵?”无恨又幽深叫了她一句。 谢茵茵才回过头,张了张嘴说道:“那个王瘸子,就住在前面那条街上。” 就这么回家,她也无法安下心来,所以,她要继续查一查。 假如,王瘸子的腿,真的被换了…… 谢茵茵觉得心里发紧,“他身上不可能没有任何伤痕,所以,我要亲眼看一看。” 无恨没言语,谢茵茵的脾气他算是了解的很通透了,他能做的就是不离开她半步,寸步不离护着她。 谢茵茵见无恨不再反对,立刻又拉着他往前走,提着心来到了王瘸子所在的街。 王瘸子不是什么富户,甚至因为天生残疾,连种田都没法种,老婆也娶不上,一直蜗居在这个贫穷街上。 谢茵茵早打听清楚了,右手边的第三家,就是王瘸子的家。 谢茵茵直接上前敲门,清了清嗓子:“有人吗?” 她加大敲门力度。 里面传来一个还没有睡醒的声音,“敲什么敲,天天来找老子,有本事给老子钱!?” 一阵骂骂咧咧之后,门后传来插栓打开的声音,可是门只开了一条缝隙,一双眼睛顺着缝隙朝着门外看。 “你们是谁?”那双眼睛带着警惕。 谢茵茵立刻道:“王瘸子,我们找你!” “说了别他么再喊老子王瘸子,你是不是找死……”门缝里,晃过谢茵茵的脸。王瘸子骂了一半的话陡然卡壳了。 他猛地想要关上门,被无恨发现了他的举动,抢先一只手推住了门。 王瘸子试了几次都关不上,脸登时憋得通红。 这下谢茵茵察觉不对了,何必反应这么过激,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王瘸子不肯开门,“应该是我问才对,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谢茵茵说道:“我们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王瘸子直接道:“没空!” 他死死抵住门,谢茵茵是真的相信了,要是以前的王瘸子,瘦弱无力,又站不起来,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力气,和无恨拉锯。 想到这,她直接上前帮无恨一把,用力把王瘸子的门推开来。 顿时门后王瘸子哀叫一声,被这股力气推的倒在地上。 就看王瘸子也没有站起来,身体抽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谢茵茵惊呆,她,她没用力吧? 就看王瘸子从一开始的轻微抽搐,到后面抽的越来越厉害,整个人像是要癫了。 “他、他怎么了?”谢茵茵脸色一白。 无恨这时已经发现不对劲,眸子一深,已经一步到了王瘸子跟前。 无恨伸手捏住了他不停摇摆的头,手指掐住了他的人中。王瘸子似乎被控制住了,可是片刻之后,他开始颤抖的比刚才还厉害,无恨都压不住他了。 无恨低沉说道:“茵茵,压住他的腿!” 谢茵茵再也不犹豫,冲了过去,使劲全身力气抱住王瘸子不断在空中,乱蹬乱撞的一双腿。 王瘸子的口紧紧闭着,口中隐约还在用力咬,无恨用两根手指捏住王瘸子两腮,逼他张开了嘴,免得他咬舌自尽。 随后,无恨将一颗药丸喂到了王瘸子的嘴里。 王瘸子喉结上下翻动,咽了下去。 王瘸子虽然不抖了,可是两眼无神,躺在地上。 谢茵茵浑身都是汗,累瘫在地上。 无恨直接松开王瘸子,拉开他腿上的衣服向上一掀开,就看到了王瘸子的腿。 谢茵茵刚平息下来的表情又震惊了…… 在王瘸子的大腿根部,赫然两道像丑陋的虫子一样蜿蜒的疤痕。仔细一看,那是被弯弯曲曲的针线,给缝起来的。 谢茵茵寒颤,就算有心理准备,亲眼看到还是一样震撼:“他、他真的被换了腿。” 直到片刻之后,无恨才幽幽地说:“他刚才的反应,是排异反应。” 排异反应?谢茵茵看着他,对这个词有点陌生。 “这双腿不是他自己的,即便被接了上去……也有极大可能出现排斥反应。”世上怎么会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事。 排异反应是会要人的命的,今天要不是遇到无恨,王瘸子下场是死定了。 第160章 无恨出手VS鬼医 谢茵茵立刻就想起,无恨之前就说过,这些人其实都并不是真正被治愈了,只不过是看起来“痊愈”了而已。 就像王瘸子现在这样吗? 王瘸子的目光终于从涣散,渐渐集中了起来。他却惊恐地盯着无恨和谢茵茵:“你们、你们要对我做什么?别乱来,信不信我喊人来……” 趁着他还没大吼,谢茵茵一把上前,就堵住了他的嘴。 算是明白什么叫好心不识驴肝肺,谢茵茵恶狠狠瞪着他。 无恨的眼睛看到谢茵茵的手捂在别的男人嘴上,顿时冷了冷,“让我来。” 无恨指尖晃出一根银针,瞬间戳进了王瘸子头颈的穴位,只见王瘸子所有的叫声都止在了喉咙里。 王瘸子张着嘴拼命发力,可是喉咙里只能发出蚊子叫那样,细小微弱的声音。 这下,只有谢茵茵和无恨可以听清楚他说的话,想大叫,不可能的。 谢茵茵瞪着王瘸子,“你刚才,为什么见到我们就想躲?”一看就是心虚,肯定有鬼。 王瘸子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谢茵茵。 谢茵茵被他看的有点生气:“怎么,你还想再体验一次,刚才的感觉?” 无恨能治好他,自然就能不治他,和大夫作对,没有好下场。 王瘸子显然害怕了,他看着谢茵茵:“宛平县的人谁不知道,惹上了你,就是惹上了麻烦?” 他刚才在门内看到谢茵茵,下意识反应就是关门。 无恨在旁边幽幽道:“你是看到谢茵茵才躲?” 王瘸子道:“是,是啊。” 谢茵茵怒了:“你少胡说!” 王瘸子瑟缩的看着她,蚊子叫的嗓音:“我,我没胡说。” 谢茵茵立刻冷笑:“好人见到我,才不会躲。只有心里有鬼,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会看见我就躲!” 王瘸子敢怒不敢言,却仿佛真的是被谢茵茵说中了。 “说,你的腿,是谁给你治好的?是张先生?” 看得出王瘸子努力想大叫,可是徒劳无用:“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我没见过他……” 谢茵茵索性装出恶女的样子:“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敢撒谎。” 刚才听到张先生的时候,王瘸子的眼睛里分明出现了波动。 王瘸子一脸慌乱:“我、我没撒谎!那天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自己在……城郊的庙里!旁边地上都是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在破庙躺了一整天,喉咙都喊破了也没人来!” 谢茵茵听到破庙,神情算是变了变。 王瘸子如果扯谎应该不至于会正巧扯到城郊破庙,而且看他的神情这么紧张,还有一丝害怕。 无恨问道:“后来呢?” 王瘸子似乎嗓子难受,开始干咽口水:“后来,后来我躺到了晚上,觉得快死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腿,腿能动了!” 谢茵茵唇边抿起,准确的说,那根本不是“他”的腿。 “后来我就连夜跑了回来,”王瘸子双眼有回忆的惊惧,“我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噩梦,直到第二天天亮,我才解开衣服,看到了我的腿。” 那么可怕的两道疤痕,王瘸子自此吓得几天不敢出门,而且,他的腿因为天生残疾,肌肉早就萎缩,他原本的双腿,瘦弱苍白,和小孩子的腿一样。 如今的这双腿,王瘸子一眼看就知道,不是自己的腿。 听了王瘸子的讲述,谢茵茵一时没有言语,这么说王瘸子其实自始至终没有看见过什么,他被绑到城郊破庙,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切割换了双腿。 这样想来,可以理解王瘸子吓得不敢出门的理由了。 试想有人在你睡梦的时候,切下了你的身体,给你换了别人的…… 王瘸子惊惧盯着谢茵茵:“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以为你是来抓我的。” 谢茵茵帮着县衙办案,这名声已经传到宛平县人人皆知了。 谁在破庙中醒来,周围都是血迹,而自己的双腿,更是出现了恐怖的变化,按照正常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怕是早就崩溃了。 谢茵茵不由就把目光,看向了无恨。 她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反转。 无恨还要再试探一下:“所以,你并不认识张先生?” 王瘸子眼睛里再次闪了闪:“我,我是这几天,听到城里很多人,都在说这个人。我越想越害怕,因为听说也有天生残疾的,请了这个人去以后,也,也站了起来,甚至有人说,我的腿,也是被他治好的。” 和其他人不同,王瘸子是在不知情情况下,被人换肢,他的恐惧是从心而发,在街上听到这些传闻后,自然马上想到自己身上。 无恨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在破庙醒来的那天,是什么日期?” 这下王瘸子立刻就道:“初二的早晨,我在初一的晚上,还,还喝了朋友送来的酒,就不省人事了……” 作为瘸子,他早就习惯了醉生梦死,人生过一天算一天。 无恨盯了他半天,觉得王瘸子说谎的可能不大,这也是个无辜受害者。 “我们没有恶意,也在调查此事,就像你想的,县衙委托了谢茵茵,让她来查案。” 谢茵茵还没准备就被无恨这么一帽子扣下来,满脸惊愕无辜。 但这个解释用来安抚王瘸子是正好。 无恨说着,拔下了王瘸子脖子里的针。 王瘸子猛地咳嗽了几声,发现自己又能正常说话了,他看了看无恨,却没有再喊叫。 无恨也看着谢茵茵:“我们走吧。”王瘸子这里没有什么线索。 谢茵茵虽有失望,但证实王瘸子并没有主动联系过张先生,也不能算没收获。 王瘸子看两人真的准备走,“你们,真的不是来抓我的吗?” 谢茵茵说道:“你又没有干坏事,为什么要抓你。” 白捡了一双腿,也算因祸得福了。只是不知道,被“鬼医”给治好了,以后是否真的能安度余年。 这次是排异反应,下次是什么? 看着谢茵茵望过来的目光,知道她同情心又犯了,无恨心里无奈,说实话,被鬼医沾过手的人,他并不想碰。 无恨拿出一瓶药,递给王瘸子:“晚上洗澡的时候,抹在你腿上的伤口处。但我不保证以后你不会发作。看你造化。” 无恨也不是万能的,只能尽己所能。 第161章 多管闲事 “他只是个试验品而已。”走出王瘸子的家以后,无恨才对谢茵茵说道。 谢茵茵不由说道:“你是说,他只是张先生拿来’练手’的?” 无恨眸子幽幽,到了现在他已经基本不用怀疑张先生的意图,“这个人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先拿当地的百姓开刀。幸运的已经是像王瘸子这样,平白得了一双腿,活到了现在。可是,有的是人在被张先生碰过以后,也活不过几天,甚至当时就死在他手下。” 谢茵茵一脸怒容:“他有什么资格把人当做试验品?” 残害人命就算了,她想不通这个张先生能从中得到些什么。不知其所求才是最可怕的。 无恨神色变化了一下,却没有做声。显然他是知道什么。 谢茵茵道:“我在想,能不能把王瘸子直接带到县令大人面前,他的双腿就是证物!”那疤痕以及不属于他的腿。 无恨盯着她:“你别忘了,王瘸子说他从始至终没有见到张先生的脸。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任何指向张先生的直接线索,你让县令大人又能做什么?” 谢茵茵顿时语塞。 蔡县令委托谢茵茵调查,更是给了谢茵茵一种担子,她不能随便把什么都送到蔡县令跟前。 除非是有确凿物证。 无恨目光深幽:“而除了王瘸子之外,其他被张先生‘治愈’的人,都还并没有出现‘副反应’。” 没有副反应,那些人只会高兴自己被治好了,让他们反过来去指控张先生,根本不可能。 谢茵茵被说的简直死心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王瘸子家的巷子,骤然之间,耳边从街上传来了哭闹声。 “你们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见我家女儿?” 谢茵茵二人立刻闻声看了过去。 现在宛平县还真不安生。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就看到一个中年妇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是我的女儿,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面前的几个大汉面面相觑,“你签了卖身契,将女儿卖给了我家的夫人,现在却来讨要,不告你见官,已经是我家夫人仁慈了!” 几个大汉态度强硬,中年妇人脸色变了几变,已经有百姓上前问了。 “这不是豆腐摊的张大娘吗,发生什么了这是?” 妇人含着眼泪,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周围的人:“李家人说高价买贴身丫鬟,带走了我家小兰,已经半个月了,我想见一面我家小兰,看看她过得怎么样,可是他们却拦着不让我见!” 这几个大汉显然就是李家的家丁,恶声恶气说道:“签了卖身契,生死都由我家夫人说了算,你在这里哭什么?” 妇人瞪着眼睛:“你们,是不是把我的女儿怎么样了,是不是?” 那几个大汉不回答,只不过脸上故作凶恶,眼神却还是出现了躲闪。 妇人见状,更加哭了起来。 可她签了卖身契,没有办法。只以为女儿即便去了李家当丫鬟,也是都住在县里,想什么时间见一面岂非也很容易。 直到今日,她被李夫人派人赶到了大街上,威胁她从此不许见女儿,她这才害怕起来。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过来:“就算是签了卖身契,也该有人情在,只是见一面而已,这位大娘又没有说要讨回女儿,你们为什么这般强硬不让母女见面?” 谢茵茵和无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李家几个家丁看到谢茵茵,却都冷笑了起来,彼此更是交流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 其中一个人说道:“怎么,谢姑娘这也管?这家人白纸黑字签的是卖身“死契”,终身不能赎身。既然当初选择卖了女儿换钱,现在又何必演什么慈母心肠?若这世上人人都签了死契又想和活契一样,想见就见,那还分什么死契活契?” 谢茵茵顿时被堵了一下,死契签了以后,的确生死都由主人家,即便是亲人也再也没有做主的权利。 律法上没错,可就像她刚才说的,法外不讲人情吗? 谢茵茵正想再开口,那家丁已经立即抢先道:“况且,这个妇人收了我家夫人死契的重金,足足有一百两金,签契约的时候她已经有心理准备,现在,却妄想还能和活契一样行方便,究竟是谁做事不仗义?” 这死契和活契,价格可是天壤之别,一百两金,即便是在死契之中,也是极为贵重了。 这么一大笔钱,恐怕能让宛平县所有有女儿的家庭眼红和心动。 地上哭泣的妇人脸色变得尴尬,似乎哭泣都失去了底气:“我,我只是想见见小兰,看她过得好不好……”若是好,也就放心了。 家丁更是冷笑:“女儿都卖了,还关心她过得怎样?” 简直可笑虚伪,甚至周围鸣不平的百姓,都被这一番话,给镇住了,之前还同情安慰呢,这会子看向妇人的眼光都变了。 要是真的慈母,干嘛要见钱眼开把女儿卖了呢,李家人说的没错,这妇人是既想贪钱,又想不负责任。 妇人脸色煞白,她也感受到了。 这下,谢茵茵都不能说什么了,李家的人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那家丁更是看了谢茵茵一眼,忽的讥笑道:“难道谢姑娘,想为这卖女求荣的妇人,打官司不成?” 这一矛头转的真是猝不及防,谢茵茵登时面色一变,她当然没有这么想,只是被问懵了。 旁边百姓也拿眼看着谢茵茵,刚才看到谢茵茵出声,他们只觉谢状师真是路见不平,正义化身、不愧是谢状师。 现在……谢茵茵那就是太多管闲事了。 这件事明显真是妇人卖女求荣,一点都不值得可怜。 谢茵茵算是门清了,就这么几句话间扭转了形势,这嘴简直比她还厉害了。 可这时候,她望见了妇人陡然看向自己的目光。妇人现在,是真的求救一样看着谢茵茵。 把谢茵茵当做唯一一根的救命稻草。 谢茵茵心里叹了口气,她抬脚走上前,双手扶起了妇人,顿了顿盯着妇人眼睛说道:“这位大娘,你既签了死契,的确不能再随意去见女儿,按道理,你女儿现在已经是李家的人了。” 妇人眼中泪水打转,“可我,我……” 谢茵茵握着她的手,用力在她掌心中捏了一下。 妇人的眼泪流出来:“我,我还是回家吧……” 谢茵茵一下子松开了她的手,妇人颤抖了一下,忽然就用手摸着眼泪,转过身,一步步离开了人群。 居然真的走了。 “我就说嘛,谢状师是个明事理的人。”周围人群爆发一阵嬉笑,刚才的看戏都变成了七嘴八舌。 谢茵茵看着这些墙头草一样倒的人,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第162章 老仆 李家的那几个家丁,趾高气昂的离开了。 谢茵茵这还是第一次吃瘪,她看着李家人离开的方向,眸子闪过微光。 等看热闹散的差不多,谢茵茵拉着无恨避开人群,对他说出了刚才心里想的计划:“我想去一趟李家,见一见李大庆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李家现在肯定有鬼,行事都处处古怪。而所谓李大庆已经“痊愈”了,谢茵茵更想亲自去看看。 无恨忍不住皱眉,望着谢茵茵:“你不是才答应我,不会再冲动?” 去找李大庆?张先生现在被李家请为座上宾,这不是往火坑里跳? 谢茵茵沉默了一下:“可是此一时彼一时,而且,我有办法对付李家母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张认罪书,还捏在她手里,当初她让李夫人写下认罪书,就是为了以备后患。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我现在就去问问那大娘,她女儿、究竟长什么样子。” …… 过不多时,李家的门房匆忙报告李夫人:“夫人,谢茵茵在门口要来见您!” 李夫人像瞬间吞了苍蝇,盯着门房:“你说什么?谢茵茵?” 门房抬头:“她说,夫人一定会见她的。若是不见……她就去县衙等着夫人。夫人,这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夫人当然知道什么意思,因此牙根几乎咬碎说道:“马上把她带进来。” 片刻,谢茵茵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身后跟着无恨,她看着李夫人阴沉的一张脸,“李夫人,别来无恙。” 李夫人恨不得这辈子别见到谢茵茵这张脸,控制住恨意冷冷道:“你来我家干什么?” 谢茵茵不慌不忙,直接就找张椅子坐了,才说道:“夫人何必这样敌意,我又没有恶意,何况非要说恶意的话,那也是夫人一直对我吧?” 李夫人控制不住攥着双手,指甲入肉:“你有话快说、本夫人不想与你多废话!” 谢茵茵其实看出了一点猫腻,李夫人虽然用怒气遮挡着,可她面具下似乎藏着不安。 这让谢茵茵一下子确定了,李家一定有什么事,是李夫人害怕她发现的。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谢茵茵顿时一叹,“我想见见李大庆,还请夫人带我去令公子的房间。” 李夫人盛怒压不住:“谢茵茵,你还要不要点廉耻?凭什么让你见我家庆儿?你还嫌把他害的不够?” 谢茵茵狡黠看着李夫人,片刻才说:“可是我听闻李公子已经重振雄风,还招了不少翠花楼的姑娘行乐,莫非不是?” 李夫人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瞪着谢茵茵咬着牙笑说道:“你到底想如何?本夫人已经不再找你麻烦,也没有违背那张契约上的约定,你现在却主动来找本夫人麻烦,你究竟意欲何为?” 李夫人此刻活像一个拼命护犊子的母鸡。李夫人越恼怒,谢茵茵反而越冷静,她淡淡看着李夫人一笑:“看来传言不虚,那我就放心了。” 李夫人根本不知道谢茵茵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只是戒备至极:“你,你放心什么?” “我知道现在咱们县城来了一位包治百病的神医,叫张先生,”提到张先生,李夫人神情再次绷不住了,谢茵茵却幽幽说下去,“我也知道,李夫人早已把这位先生请为了座上宾。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想请这位张先生,去给我家久病在床的爹爹治病的。” 这个时候谢茵茵就在心里念叨谢方樽,给了她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 李夫人似乎也被这个解释镇住了,她一动不动看着谢茵茵:“你要请张先生去治病?” 谢茵茵神色不动:“不然我来做什么,莫非李夫人以为,我也很想见你不成?” 李夫人所有的情绪,似乎都一瞬间静了下来,她看着谢茵茵不吭声。 谢茵茵维持着脸色,和李夫人沉默中对峙。 李夫人眸子眯了眯,像是相信了谢茵茵,所以顿时露出一抹冷笑。 “本夫人为什么要答应你?” 恨都来不及,她会帮谢茵茵?痴心妄想。 谢茵茵看着李夫人,唇边勾起来:“只要李夫人同意了,那张认罪书,我会双手奉上。” 李夫人脸色终于变了。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谈不拢的交易,只要开出的条件足够就可以。 认罪书就是李夫人的软肋,肉中毒刺,因为这个存在她不得不受制于谢茵茵,这对李夫人来说比死了还难受。 可接下来李夫人说的话,谢茵茵万万没想到:“本夫人真的很想答应你,可惜,张先生已经声明,今日起不会再救治任何一个人,本夫人就算想帮,也是有心无力。” 在一阵神色变换之后,李夫人忽然就冷静下来,她看着谢茵茵冷笑说道。 谢茵茵也怔了,半晌才慢慢地道:“你说他不救治别人了?” 李夫人盯着谢茵茵的表情,唇边勾起一个有些讥讽含义的笑:“是啊,张先生的决定,我儿大庆就是他最后一个病人。” 真是千防万防没防到这招,县衙一出手保护乞丐,这张先生立刻就狡猾收手不干了? 对手狡诈如狐,奸滑如狼。 谢茵茵深吸一口气,再次说道:“无论多少金银,我都愿意支付。” 李夫人不屑冷笑:“张先生乃再世神医,岂是在乎区区钱财的人?” 谢茵茵听着真是觉得刺耳,“那他在乎什么?”难道他就大发善心医治李大庆?在之前或许信,看到王瘸子的下场,谁还相信这张先生是个善人。 这时,门口一道幽灵般的影子出现,一声粗哑的声音响起来:“夫人,茶来了。” 一个穿着灰衣服的老仆,端着茶水,慢慢地走到了李夫人身边。 李夫人没有看他,直接冷笑说道:“送给‘客人’,免得别人说我们李家不知礼数。” 这老仆转过身,慢慢地走向谢茵茵和无恨。 无恨目光盯着这老仆,他手中的茶水像是不稳当,不停地发出碰撞声。 “客人,请,请用茶。”老仆伸出一只手,端起了一只茶杯要递给谢茵茵,那手上都是皱纹,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谢茵茵有些不忍心,下意识想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茶杯。 无恨这时的手已经伸了出去,稳稳接住了杯子,说道:“多谢。” 两只手碰在一起,一个苍老如骷髅,一个白皙若瓷玉,无恨微一用力,就把杯子卸了下来。 那老仆似乎抬起眼,看了无恨一眼。 眼底泛着一丝浑浊,直到片刻之后幽幽一笑。 第163章 打什么算盘 无恨脸色却冷了下来,忽然手腕一翻,一杯水直接倾倒在地上。 接着,无恨更是将杯子远远扔了出去。 李夫人看着滚落在脚下的茶杯,像被烫了一样瞬间缩起了脚,脸色扭在一起:“谢茵茵!本夫人好心给你茶喝,你什么意思?!” 谢茵茵心中其实也暗自吃惊,她倒没想过直接和李夫人撕破脸,但脸上当然不会露出来,反而冷冷笑了笑:“夫人,你和我之间,就不需要这么假惺惺了吧?你给我送茶,我哪里敢喝呀?” 无恨这时盯着地上的水渍,没有毒,这只是一杯普通的清水。 李夫人眼里像是能喷出了火,拍着椅子扶手下了逐客令:“既然如此,送客!本夫人不想再看见你!” 谢茵茵的目的还没达成,而且她发现了,到现在开始,不管是那个通报的门房,还是这个端茶倒水的老仆,全部是男儿身,一个丫鬟也没有见到。 那李夫人买这么多丫鬟干什么? 谢茵茵干脆见机生智:“这么说,夫人是确定、不考虑我的条件了?” 李夫人一双眼盯着谢茵茵:“别以为本夫人会上你的当!” 谢茵茵和李夫人目光在空中交锋,茵茵忽地一笑,伸手入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打开来放到李夫人的面前。 李夫人的神情再次控住不住的裂开了一道缝。当日那认罪书,是用李夫人自己撕下来的衣裳写的,这一点,她死也不可能忘的。 论到谈判终究还是谢茵茵技高一筹,她的青葱手指,在展开的那块绸布上轻轻敲着:“夫人,实不相瞒,我今日是把东西都带来了,方显我的诚意。如果夫人实在不愿意刚才那桩交易,那我们换一种条件来谈,大家都不吃亏,怎么样?” 李夫人眼中阴沉不定,半晌到底还是松了口:“换什么条件?” 谢茵茵看了她一眼,幽幽一笑:“夫人在这份认罪书里,写了多少条款,想必心中清楚,不如这样,我提一个要求,夫人若能如我所愿,我可以将这份认罪书中,其中一条抹干净,就当夫人从未写过那一条,日后即便这份认罪书,呈上了县令大人面前,夫人的罪责,也大大的减轻不少,李夫人,你觉得茵茵提的这个交易怎么样?” 谢茵茵其实也意识到了,刚才她的心太急了,一上来就把认罪书这唯一的筹码抛出去,却不知道兵家最忌讳底牌先被亮出去,那样即便你手握千军,也变成了虚张声势。 李夫人的手早就攥在了一起,她就知道这鬼丫头诡计多端,不管再怎么提防还是要被她摆一道。 “看来,本夫人不答应你是不行了?” 谢茵茵含着微笑:“这条件对夫人有利,夫人若是再不答应,连茵茵都要觉得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硬要瞒着了。” 这话果然让李夫人眼眸闪了闪。“哼,你还真不怕本夫人抢了你的认罪书,你就来了两个人,以为能走出我李家的大门吗?” 谢茵茵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她也微微一笑:“夫人大可以试一试,莫非夫人也以为,我会毫无防备,就走进夫人的地盘吗?” 身上有芜茵香,身后站着无恨,她何需千军万马。 李夫人脸色有点扭曲,她很想谢茵茵就是在虚张声势,然而她和谢茵茵交锋的次数,她很清楚,谢茵茵真的是必有后招。 脸色变幻许久之后,李夫人才咬着牙问道;“你想提什么条件?” 且听听这丫头打什么算盘。 谢茵茵却慢条斯理:“我要见见那张先生。” 李夫人似乎有点不信:“就这么简单?” 谢茵茵唇边笑意不动:“太难的要求,我也怕夫人不同意啊。” 良久后,李夫人目光定定盯着那个老仆:“去请张先生。” 老仆沙哑的声音答应倒快:“是,夫人。” 那老仆转身就离开了厅内,李夫人则是面无表情端坐着,许久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石像。 直到过了约莫两盏茶时间,那老奴才慢慢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浑身罩在披风中的人。 这张先生的模样,跟传闻中一般无二,高深莫测不肯露脸。 “夫人,张先生来了。”那老仆立刻恭敬说道。 谢茵茵盯着“张先生”,其实他站到了面前,还是能隐约看清楚五官的,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板着一张脸阴气沉沉。 这便是“鬼医”?总觉得自从从无恨嘴里听说了,脑海中就已经不由自主勾勒出了一种印象。 李夫人面上有一种莫测的轻笑:“这就是神医张先生,莫说是你,就是这城中任何一个,也没这个尊荣亲睹先生的面。” 说的像皇帝亲临一样,谢茵茵不由又瞥了两眼。片刻,她不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张先生,久仰大名。”谢茵茵说着,已经向他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却见着张先生脸色一沉,似乎不高兴地,脚步微微向后挪动。 李夫人不悦道:“张先生最不喜人靠近,若冲撞了先生,谢茵茵,你担待的起吗?” 谢茵茵刚才迈那一步,本就是存了试探一下的想法,想不到居然反应这么强烈。 她心中道,是不是真神医还不知道,这架子倒是端的十足十。 她面上却是不由露出更恭敬的神色:“先生见谅,实不相瞒,我家爹爹已经卧病在床一年了,请了无数名医都药石罔效。眼见爹爹病危,我想请张先生,能够仗义出手,救治我爹。” 谢茵茵抬起衣袖放在眼角,可惜挤不出泪。 面前张先生,依然无动于衷,像是连看都懒得看谢茵茵了。 李夫人则开始得意:“怎么样,本夫人说过了,张先生不会再救治任何人,这可不怪本夫人没帮你。” 谢茵茵呆呆看着这“张先生”,似乎是有点受了打击。“先生为何不说话?” 这张先生除了冷冷的站着,进来一句话都不说,就算再世外高人,这装的也太过了吧?何况既然是世外高人,为何会被李家这种鼠辈给收买? 李夫人脸色变了变,沉下脸:“谢茵茵,本夫人已经破例让你见了先生,你莫不是想反悔吧?” 第164章 真假先生 谢茵茵把目光从“张先生”那张木头似的脸上移开,看向愠怒的李夫人:“夫人放心好了,我说话算话。” 李夫人的目光要吃人。 谢茵茵转身回到座位,悠悠说道:“拿笔来。” 少顷,还是那个老仆端上了笔墨。 谢茵茵当着李夫人的面,提笔直接一抹,就把认罪书中,第一条罪证直接用墨糊了,接着她把笔一扔。 笔和墨都是李家提供的,李夫人不用担心她从中再作梗。 划掉了罪证,吹干了墨汁,重新把认罪书收进了怀里,目光对无恨道:“我们走。” 两人立刻并肩向外走,李夫人喷火的眼珠就盯着后背大开的谢茵茵与无恨。 “还不把他们送出去?”李夫人阴森的话语吩咐。 就有一个小厮,一溜烟跟着谢茵茵和无恨身后追去,像是要给他们引路。 果然还是不甘心,而变故就在这个时候产生。 小厮刚刚靠近谢茵茵的背后,忽然拿出一柄匕首,捅向了谢茵茵! 而与此同时,谢茵茵的后背一僵,她既没有害怕也没有躲闪,和无恨交流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而那小厮的尖刀恶狠狠碰上了谢茵茵的后背,眼看就是穿心而入血溅当场,可谢茵茵反应极快,直接回身一巴掌扇了出去! “啊!”那小厮惨叫了一声,直接连人带匕首呼了出去。 这一巴掌谢茵茵运气了力气,她还是第一次扇人的耳光,感觉就一个,痛快! 李夫人仿佛也被隔空扇了一巴掌似的,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不敢相信。 谢茵茵冷笑了,慢慢收回巴掌缓了一下:“夫人,这罪状上,你刚刚才划掉了一项罪名,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又添加一项吗?” 李夫人脸都随着话变成了绿色,她承认她不可能甘心看着谢茵茵就这么走出去,所以冒险一试,想不到代价太大了。“你,你……” 谢茵茵看了一眼地上抽搐的小厮,果然还是自己动手更爽,“方才我是手下留情,可夫人要是还在背后做这些,从这里到夫人的大门需要一百步,茵茵可不保证会怎么样。” 看着谢茵茵,李夫人袖子里的手抖得底下桌面都在轻响。她不敢再以为谢茵茵是虚张声势,居然连步数都计算好了。 冒险一试,可没想到这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谢茵茵开始一步步向后退,看见李夫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谢茵茵才勾唇一笑,拉着无恨再次转身,堂堂朗朗一直到走出了李家大门之外。 李夫人眼睁睁看着仇人离开,恨得只能拍了一下桌子:“可恶!” 她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足见心头之火烧的多旺。 老仆幽幽地说道:“夫人,你方才应该对那个男人动手才对。为何不听老奴的呢?” 李夫人脸色白了一下,“本夫人……” 无恨对李夫人终究不算什么,有一个对谢茵茵动手的机会,她怎么舍得放弃而去对付无恨? 谢茵茵和无恨两人一直到走出了两条街,确保这里不会有李家的耳目。 才对视一眼,无恨看着窃喜的谢茵茵,勾唇:“你方才,可够威风。” 谢茵茵眉梢不自禁地挑起:“我没用芜茵香,已经是放他一马。” 芜茵香一出非死即残,可无恨就在刚才扔掉茶杯的时候,突然偷偷告诉了谢茵茵,让她别在李家动用芜茵香伤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谢茵茵照做了。她不感到害怕,芜茵香自然无毒。 匕首根本刺不穿谢茵茵的护身软甲。 “其实我只是想见见那张先生到底什么样子。”谢茵茵皱眉叹了一下,“但刚才见了,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说不上来。” 无恨的眼眸变深:“他不是张先生。” 这一惊非同小可,谢茵茵瞪着眼睛:“不、不是!?” 无恨的唇边也有一抹冷意:“那应该就是李家,随便找的一个上了年纪的下人假扮的。” 什么?谢茵茵气的竖起了眉毛,可是还是不想相信:“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既然所有人都说没见过张先生的面孔,无恨从何而知? 无恨看着谢茵茵慢慢道:“他的手,有干粗活的伤痕,指甲里更有脏的泥灰,说明他长时间连手都没有洗过。即便是鬼医,他也不会用这样一双手,去接触药材。” 谢茵茵被说呆了,看来李夫人真的是随便找了个人糊弄她。想不到啊,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占了上风。 无恨这时目光却深邃,凝视着谢茵茵:“那个被带来的张先生的确是假冒的,但真正的张先生,你也见到了。” 谢茵茵更吃惊了,她狐疑地左右摇了摇头:“我见到了?在哪里?” 无恨眼中深不见底:“就是那个老奴。” 这更让谢茵茵嘴巴都一时合不上,她良久才轻声的开口:“那个端茶倒水的老奴!?” 谢茵茵一下子像被醍醐灌了水,又瞬间清醒。 她下意识想回忆出那老奴的样子,却发现怎么也回忆不出,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去注意,而且那老奴自始至终似乎也是一直微微低着头的姿势。 “你说的是真的吗?”谢茵茵问无恨。 无恨声音幽幽:“你没有注意到,从他出现开始,李夫人的眼睛根本就不敢看他吗?” 哪有主人命令仆人的时候,还会刻意回避目光,就这点才让无恨起疑。 谢茵茵忍不住又回想,似乎李夫人后来的反应确实透着古怪。“还有吗?” 无恨和谢茵茵目光相对,缓缓说道:“他端上的茶,李夫人碰都没有碰。” 应该说是,不敢碰。 谢茵茵这下算彻底懂了,李家和李夫人,最近行事都比从前高明了许多,不是李夫人的智商一夜之间变高了,这就是背后有人操控吧? “用一个假张先生见我们,真的又假装成仆人,李夫人,不对,这张先生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无恨慢慢说道:“因为并不只是我们想探底,他也很想。” 对于自己不了解的敌人,每个人都想一探究竟,掌握先机,谢茵茵想调查张先生,对方当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