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爷,夫人又开场子了》 第1章 面瘫也唱戏 七月的白洛村分外燥热,肉眼可见的热浪却没挡住村民们聚集在一块儿看戏的兴致。 村口的舞台搭得简陋,长长短短的小板凳上却坐满了人。 烈日下,江幼青一开嗓就引来一片叫好:“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离月宫……” 厚重的粉黛盖不住她与生俱来的卓绝样貌,腰肢扭动,唇角微扬,眉目流转潋滟,一颦一笑都让底下的男男女女看直了眼。 “别说,这江家闺女平时冷着个脸蛋子跟面瘫似的,唱起戏来那叫一个魅人呢!” “是啊!她要不唱戏,我真以为她是面瘫!” “可不,她妈妈就是个名角儿!” …… 今天外公没来跟她一块儿表演,拉琴的人临时换了村头的三大爷。 从小到大她一有空就会到村口来无偿表演历练台风,但是今天她却有些心不在焉:早上邮政局的人来了,这会儿外公应该已经看到通知书了吧? “外公,我回来了!” 卸了妆的江幼青如同换了个人,唱青衣时她又媚又妖,可洗干净一张皮肤冷白的脸蛋儿时,清倦的五官却透露着一股冷,虽然是一双凤眼,淡懒的眼神让她看起来透着一股疏离。 一只脚刚踏进院子,堂屋里便扔出来一只茶杯,碎在她脚边。 看来是知道了。 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把行头放到了院子里,走进了堂屋。 堂屋中间坐着的老人已经满头白发,但是身子骨却十分健朗,这会儿气得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手边放着一本录取通知书,封皮写着云京大学。 她进门二话没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老人跟前,神色肃穆又坚决:“对不起外公,但我已经想好了,我必须去云京。” 老爷子听到这话几乎是从凳子上蹦起来的,桌子拍得砰砰响:“你告诉我你去干什么?老一辈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听着老人粗鲁的方言,江幼青眼神清冷淡漠。 她知道外公不让她去云京,是不想让她去蹚那潭浑浊沼泥,可有的仇不报,这辈子只怕也不能安眠。 对不起外公。 看她不答话只是跪着,老爷子终究只是长叹了一声:“跟你妈一样倔!当初她要是听我的,就不会死得不明不白,你也是……唉!算了!” 江幼青皱着一双清淡的眉,等着老爷子下一步的阻拦,却没想到他坐了回去,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儿玉佩递给她。 手工雕琢的玉佩散发着幽幽绿光,上面的鲤鱼图样栩栩如生,却只有一半,是双鱼佩。 接过玉佩,玉髓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愣:“这就是跟霍家的信物?” “你爸今天来电话了。” 比起玉佩,外公的话才真正让江幼青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紧:“十八年都没打过电话。” “是啊,十八年里你没成年,他当然不会打电话。如今你成年了,跟霍家的婚约也是时候兑现了。” 江幼青不动声色,她对自己那门娃娃亲没兴趣:“我会退婚。” “你爸也是这个意思。”外公说到这儿,语气里有了几分不屑:“他应该是怕你嫁入豪门踩在他头上吧。” 怕自己的女儿过得比自己好的,江渊应该是独一份。 江幼青看着手里的玉佩,眼神古井不波:那位素未谋面的霍少爷,她也没兴趣。 第2章 城里的不速之客 白洛村到云京并不远,也算是皇城根脚下。 但一个是经济超前发展的现代化超级城市,一个是靠在城市边缘需要坐十个小时火车再坐一个小时拖拉机才能到淳朴村落。 这样的村落出了个考上云京大学的人,江幼青走的时候排面不小,敲锣打鼓愣是把她送到了火车站。 可她从始自终都十分平静,直到出了车站一只脚踩在云京滚烫的地面上时,那双冷倦的眼才终于起了波澜:十八年,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在来之前江渊跟她联系过,说是她到了之后会派司机来接她。 但是她顶着烈日在出站口站了一个小时也没见到人,掐着时间二十分钟打一次电话,等来的却都是关机。 虽然早就知道说什么给她接风洗尘是虚情假意,但起码想要她去跟霍家退婚,也不会把她晾在火车站不管不问吧? 一个小时的闹钟响了,她的耐心也到时候了。 关掉刺耳的老年机闹铃,她扛着齐腰的行李箱上了出租车,跟师傅说把她随便带到哪个旅馆就行。 这会儿太阳正落山,暮光恰好洒在她身上。 尽管就穿了一件十分简单的白色短袖和牛仔短裤,但少女傲人的姣好身线却被勾勒得分外动人。 没化妆,墨色的发散落在肩头,精致的五官隔着一层橙色的暮色,好似盖了一层金纱。纱内的她靠在座椅上休息,颤动的睫毛都能抖下金辉。 司机在后视镜里打量了她半晌,心说现在的女明星真低调,于是最后把她拉到了云京最负盛名的奥斯拉酒店。 江幼青付完钱仰头看着一眼望不到顶楼的大楼,微微皱着眉:“云京的小旅馆都长这样?” 她哪知道司机师傅还在为自己察言观色的深厚功力沾沾自喜,只是瞧着云京市中心亮起的繁华灯火,咬了咬牙还是钻了进去。 进门之后她再一次感叹:看来之前她确实孤陋寡闻了,没想到云京的小旅馆最差的房间也要四位数,一下子就要了她两个月的生活费,要是去大酒店还得了? 门房电子音响起之后,看着洁白胜雪的羊毛地毯,她眉头皱得解不开:脏了怕是要扣钱。 凝着眉小心翼翼地把滚轮不怎么干净的行李箱扛在肩上,跟过沼泽似的轻手轻脚踩了过来。 回过头看着没有一个脚印的地毯,十分满意:很好! 除了唱戏演戏,她脸上几乎见不着笑,这会儿唇角才刚刚勾起一条弧线,下一秒便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还没来得及关的房门突然撞进了一道颀长的身影,是个男人。 进门后二话不说便锁死了房门,还没看清他的脸,江幼青便敏锐地嗅到了一股肃杀冰冷的血腥味。 这是什么不速之客? 一边想着一边抄起了手边价格不菲的琉璃台灯,表情冷成一块薄冰,眉头拧成了麻花。 “你是谁?” 看来哪怕是云京的小旅馆也不怎么安全,老厚的房门拦不住一个男人。 可是她的话才刚问完,便听噗通一声。 男人倒了! 第3章 我快要忍不住了 男人墨发黑衣,砸在羊毛地毯上的时候犹如宣纸上晕开了一笔浓墨,让江幼青握着台灯的手一僵:死了? 大城市都这么刺激,说死人就死人,还死在别人的房间里? 四位数的小旅馆也不安全! 江幼青一本正经地思索了半晌,最终还是放下了台灯小心翼翼地朝着男人走了过去,犹豫着要不要报警。 还没走仅,门外倒是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刻意压低了音量,让她听得不算真切:“人呢?” “到了这层就不见了!” “一群废物,去!逐个房间检查一遍,总不能蒸发了!” 江幼青跨过了男人贴着门板,这才了解了个大概:合着地上的这位是被人追杀了?现代社会还这么嚣张? 还没琢磨明白,一只炙热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脚踝,吓得她嘭地一声撞到了门板,眉毛的死结彻底解不开了。 一低头,她撞进了一双浓郁幽深的墨色瞳孔中。 这张脸好漂亮! 从进门还没看到脸时,男人给她的感觉便是深沉凛冽的,有一股雪后松林的寂静之感。 这会儿他抬头,深邃的五官则让她觉得自己此时就置身在这片松林中,鼻尖都能感受到凉意。 可他的眼睛太深,好似松林入了夜,藏着野心勃勃的豺狼虎豹。 “闭嘴!” 男人艰难开口,压低的嗓音沙哑磁性。 从男色中回过神来,江幼青的脸色又平静得犹如一汪无风井:“我还没说话。” 眼看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江幼青背着的一只手中握紧了刚刚拿过来的白瓷杯子,眸色沉静:只要他敢有什么过激的动作,这只杯子就会碎在他脑袋上。 霍歧川轻轻喘息,逃跑的过程中挂伤了腿,这会儿喘气都夹着疼。 这还不是重点,一个小时前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便已经喝了那杯下了药的酒,过会儿药效就该发作了。 想到这里,他微微眯起了狭长的眸子:老二这一手玩儿得漂亮,想让他身败名裂?可笑。 他穿着黑色的衬衣,扯了扯衣领,露出沾染了血迹的精致锁骨。 转头上下扫视了一眼江幼青,触碰到她那双静而冷的眸子时,没来由地皱了皱眉:这女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为什么会有这么冷的眼神? “帮我。” “报警?” “不行。” “那帮不了。” 江幼青拒绝得很干脆:不能报警的人,肯定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 霍歧川有些狂躁,冷白的皮肤因为燥热起了一层红晕,清隽的手指不停地拉扯着衬衣,有些不耐烦:“你开个价,我满足你。” 果然不是好人! 只有黑色工作者才张口闭口跟人开价。 “报警了。” 说话间,江幼青刚想掏出手机,黑色的身影便压了过来,一股雨后松林的清香味也混合着血腥钻进了她的鼻腔。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霍歧川按在了门板上。 夏日肌肤相触,男人体温烫得吓人,让她被握紧的手腕好像碰到了一块燃烧的煤球似的。 她一抬头,鼻尖差点撞上一双菲薄的唇。 后者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几乎扫到她的额头,浓郁如墨的眸子相比之前涣散了许多,喷薄出来的气息落到江幼青的脸上,灼灼炙热:“不能报警。” 江幼青是第一次跟男人接触这么密切,瞬间变得狭小的距离让她呼吸有些困难,起伏的胸口几乎跟男人撞到一块儿,脑子发热没回过神,只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为什么?” 下一秒,霍歧川却垂下了头,下巴靠在她的颈窝之间,淡色的唇瓣居然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蛊惑迷离的男声传来:“因为……我快要忍不住了。” 第4章 我真会撒谎 男人的声音颇有质感,撩拨着江幼情的耳垂。 滚烫的手指夹着烟味和血腥味,清隽的骨节扫过她的耳发,停在锁骨处时异常炙热。 江友情不懂医术,但是当看到霍歧川眼底的深潭忽然燃起了灼灼火光时也明白了:他被人下药了,而且还是春药。 一时她表情越发肃穆,城会玩系列啊,追他的人到底是想杀他还是想睡他? “你,帮我。” 与此同时低磁的男声很惑人,江幼青也感觉到了滚烫的唇烙在了脖子上,长叹一声,举起了手里的白瓷杯子:“这只杯子应该很贵吧。” …… “有人吗?客房服务。” 她的身材纤长却不柔弱,刚把人扛到了床上,便听门铃响起。 素丽的脸蛋儿没有一丝表情,开门前还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有事?” 门外站着两名没穿酒店制服的大汉,相貌不算凶神恶煞却也满脸狠戾。 江幼青的眼扫过他们,一片冷戚。 两个人开门后眼珠子便一直往屋子里瞟,随后眼睛便粘在了她身上:这妞看着挺特别啊! 之前敲开了好几间屋子的门,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俩不是什么服务员,却没一个跟她这么镇静。 “小姐你好,我们是客房服务的,要进来检查些设备,麻烦你让我们进去。” 因为不想闹大,所以俩人说话还算客气。 江幼青话不多,哦了一声,把玩着手里的老年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二人,也不让位也不赶人。 来人不耐烦了:“请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说着,正打算强行进门,江幼青干脆长腿一横,拦在了门口,精巧的下巴一扬,嚣张又冷艳:“我叫了别的服务,你们可以一起。” “别的服务?” “叮!” 说话间电梯响了,下来的是酒店的服务员,而她也似有若无地把手机在俩人面前转了转,老年机特有的sos键异常扎眼。 奥斯拉作为云京第一的大酒店,安保工作不用谈。 虽然他们背后的势力足以保住他们,可一旦闹大让老太太知道了,只怕对那位爷影响不好。 看着服务员走近,江幼青淡然地收了腿:“你们也进来吧。” 敞开的房门再加上她如冰一般的冷淡反应,俩人虽然心有狐疑,却也不打算进去看了:毕竟这女孩子瞧着才刚成年,胆儿应该没这么肥!要是里面真有人,她能这么敞着门? 空城计?不应该! “哦不用了,看小姐房间温度正好,空调应该没问题。” 瞧着俩人对视一眼相继离开,满脸漠然的江幼青暗自舒了一口气,回头扫了一眼房间:“城里人想得真多。” 这时候服务员也走了过来,警惕地瞥了一眼离开的二人,转头看向江幼青时态度又十分恭敬:“您好,您要的急救箱拿来了,请问是有人受伤了吗?” 其实江幼青也就在开门前看到了桌上的电话有药箱配送这一条便按了下去,倒是没想到还真送来了。 她再一次感叹:虽然不太安全总来陌生人,但是城里的小旅馆真高级。 “谢谢,没有人。” 没人受伤却点了急救箱? 服务员的疑惑到了嘴边儿却咽了回去,江幼青冰冷的气质让服务员不敢多问,把药箱递给她之后便离开了。 她拿着药箱转身,心情激动,面无表情:这都信了,我真会撒谎。 第5章 面瘫小姐真奇怪 晨光熹微,金色的光如纱,落在霍歧川脸上的时候江幼青刚好洗完澡出来。 干净利落的白衬衫将她的身材拉的修长,湿漉漉的长发搭在肩头,出水芙蓉一般氤氲着晶莹水汽。 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床前,凝眉正色盯着床上被金纱笼罩的男人,五官的阴影都显得深邃幽沉。 啧,城里的男人都长得这么好看?那霍家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也这么好看么? 要也这么帅的话,好像也不亏。 此时,被她评价好看的霍歧川缓缓睁眼,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片青灰。 “嘶……” 后脑勺的疼痛让他皱紧了眉头,他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却都停在了唇瓣刚碰到那女人脖子的时候…… 他抬头,碎光嶙峋中跟满脸肃穆江幼青对上了眼,幽深的眸子染上几分火气:“你把我打晕了?” 江幼青心虚却面无表情:“你摔倒了。” 狭长的眸微微眯起:“撒谎?” 某面瘫:“你居然看出来了。” “……” 霍歧川叹了一口恶气,支起身子靠在了床头,余光扫到了沙发上还没叠起来的小毯子,心头一动:这个怪女人昨晚睡的沙发? 算了,虽然她刚刚这谎撒得很没水平,但昨晚要不是她自己还真差点栽跟头。 想到这里他墨瞳里晕开了几分危险的气息:霍明尧,咱们的账又添了一笔新的。 回过神来,某面瘫女手里拿着一罐油彩,一屁股便坐到了他的跟前,突然拉近的距离让他眉头一皱:“你干什么?” 前者眯着眼打量了一番他这张颇为惊艳的脸,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是块好料子……哦,昨天追你的人守在电梯口没走,我给你画个妆,好跑。”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报警,但是江幼青记得外公说过帮人要帮到底。 眼看她的小刷子就要碰到自己的脸,霍歧川忙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认出了她手里的油彩:“这不是唱戏用的装扮么?” 某女猫瞳一亮:“你认得?” 霍家当年就是靠京剧起家,然后发家至今,他作为霍家子孙怎么会不知道? “你唱青衣?” 面对疑问,江幼青随口答道:“不,老生。” “……” 这个女人实在太怪,话少却总能呛住他,揉了揉太阳穴,深感头疼:“不必了,你把你的手机借给我打个电话,然后你想走就可以走了。” 看男人态度坚决,江幼青也不强求,“哦”了一声递过了自己的手机。 老年机的出现似乎让男人看江幼青的眼神就跟看怪物一样,接过去的时候手甚至还抖了抖。 “不会用?” 江幼青淡然开口,语气十分诚恳。 “咳咳,会。”拒绝了江幼青打算帮他拨号的好意,霍歧川接通电话后脸色再度幽沉下来:“到奥斯拉来接我。” 脸色无虞却提心吊胆地看他打完了电话,江幼青轻出一口气:长途电话可不能打太久。 收回手机,江幼青并没有为男色留恋太久,而是如他所说的麻利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转身准备道别。 “面瘫小姐,你住在哪里?”霍歧川看她要走也不阻拦,慵懒地靠在床头养神:“你的这份恩情,我会……” “恩情!差点忘了!”江幼青拍了拍脑门,忙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了他,严肃道:“不客气。” 霍歧川疑惑接过纸条,打开眼神微微凝固了一瞬,菲薄的唇也是一抽。 纸条上面有一串数字,数字下写着:白瓷杯子,旅馆说要五百,记得还给我。 第6章 十八年不见的家 扛着巨型行李走到电梯口,江幼青淡淡地扫了一眼守着电梯的男人,正是昨天敲门的二人之一,她面无表情的冲他点头,“辛苦了。” 那人也认出了江幼青,见她随性地跟自己打招呼,一时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这个……呃……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嗯,那再见。” 恰好电梯到了,拖着行李进门后看着电梯门反光中自己面无表情的脸,有些迟疑:“我这么紧张,该不会被他看出来了吧?” 霍歧川告诉她只管离开就是,她倒也真相信他,停都没停地出了酒店大门。 刚踏出门槛,便瞧见一列黑色的高级轿车在酒店门口一列排开,相当瞩目。 “少爷在这儿么?” “是的,刚刚确实是少爷给我打的电话。” “赶紧上去吧,这回咱们都得遭殃!” 跟车上下来的一群黑衣墨镜男擦肩而过,江幼青心道看来来接他的人到了。 刚这么想,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老年机铃声分外刺耳。 扫了一眼上头的座机号码,没存名字,但她却记得清楚,接她的人也到了。 她没听过江渊的声音,所以不知电话里头不耐烦的男声来自谁:“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在车站等着么,乱跑什么?司机去为什么没见到人?” 一接起来就是不客气的三连问,江幼青也不冒火,扫了一眼路牌,语气平淡:“我在平路三十六号。” 不喜不怒的语气让电话那头的人一愣,默然了几秒才回:“等着,我派人来接你。” 看来是江渊没错了。 十八年来第一次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她心底却始终冒着寒气:就是这个人,抢走了妈妈的一切。 车子很快驶来,司机态度冷淡,甚至还没有昨天的出租车师傅热情。 见她时一眼的惊艳,都熄灭在了土气的打扮和破旧的巨大行李箱上:是漂亮,但终究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到达江家别墅的时候,江幼青眼神平淡地扫了一眼这座三层小洋楼:这里就是妈妈住过的地方,跟照片里大不一样。 外墙已经不是素雅的青白,装修也华丽了许多。但不过无论变成什么模样,这里都是属于妈妈的地方,不应该住着别人。 司机帮她把行李搬下来,看她盯着这栋楼一动不动,语气有些轻蔑:“怎么,是不是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 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丝毫自卑:“见过,比这个漂亮。” 那是妈妈一手设计的样子。 “呵!” 司机冷笑一声,心头不屑:一个乡巴佬能见过什么大房子,无非是吹牛充脸皮! 进了前院之后,司机就把她的行李扔给了她,让她自己进去。 江幼青就跟没看到冷脸似的进了门,刚按下了紧闭大门的门铃,便听到一道不耐烦的女声响起:“张阿姨,你快去门口看看是谁啊,要饭都要到咱家门口来了?” 听着颇为尖锐的年轻女声,按照来之前外公给她的介绍分析看来,说话的应该是江渊后娶老婆楚心所生的小女儿江妙玲。 第7章 这么可爱,扛揍么? 年岁上比她小了一年,听外公说从小娇生惯养飞扬跋扈。 续弦第二年就生了女儿这倒是没什么,但是在江妙玲的头上还有个比江幼青还要大三岁的姐姐江妙人,也是爸爸和楚心亲生的,这就有些令人玩味了。 毕竟江渊年轻一无所有时,妈妈便已经是名角儿,且创办了青园。 妈妈去世后,青园连带着她所有的资产,都归到了江渊名下。 而楚心,则在第二年便带着一对女儿进门了。 门开了,出来的是江家的保姆张阿姨,刚看了一眼的江幼青眼底便漾起了喜欢:这位从没谋面的小姐长得是真好看,就是眼神冷了点儿。 “二小姐,您可算到啦!” 张阿姨意外地热情,江幼青还是礼貌地拒绝了她要帮拿行李的好意,只是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谢谢,我自己拿就好。” 看她神情这般冷淡,张阿姨暗中叹息:这位二小姐是个面瘫? “哟张阿姨,这人才刚进门,你就张口闭口二小姐二小姐的。瞧你这么热情,人家根本就不想搭理你啊。” 顺着身影抬头,二楼楼梯口站着一个妙龄少女,吊带加短裙时尚靓丽,卷发扎成了高马尾,鹅蛋脸杏仁眼,妆容一眼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江幼青小时候跟村口王大爷学过相面,少女嘴角有意无意地向下拉伸,是个跋扈的主儿。 “张阿姨,爸爸呢?” 忽略掉了江妙玲,江幼青踩着昂贵的木地板也一点儿没拘束,扛着行李箱走到了沙发边儿上。 扫了一眼沙发边儿上的座机,想来江渊应该在家。 “刚刚先生接了个电话,公司有点事儿出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看江幼青愣是没有搭理江妙玲的意思,张阿姨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这个三小姐可是最难缠的! 正如张阿姨所想,江妙玲眉毛一横,当下便露出了獠牙:“你一个乡下人,张阿姨叫你二小姐你敢应声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无视我?滚滚滚,滚出去,这里没有你的爸爸!” 说着话,江妙玲便打算从二楼冲下来。 江幼青站在原地看着她,放下了手里的箱子:长得这么可爱,扛揍么? 她来,可没想着要让着谁。因为她不是来寄人篱下的,而是要把这间屋檐要回来的。 站在她身边的张阿姨这时候也打了冷颤,审视了一下身边这位乡下来的二小姐:不过十八的年纪,怎么气质这么凛冽?原以为她从乡下来应该是只小绵羊才对,却没想到居然是个冰窟窿,三小姐怕是要吃亏啊! “妙玲,回你的房间去!” 一直空荡荡的客厅一侧,不知何时出来了一名风韵犹存的少妇,似乎刚从后院过来,又好像在门口站了许久。 江幼青看过去,恰好对上了一双温和慈善的剪水瞳,如果不是妆容浓艳了些,还真是一张温柔知性的脸。 她只看过妈妈的照片,那是一张跟她一样氤氲着冰冷碎光的冷艳面容。 难怪江渊会出轨,男人嘛,都喜欢温顺贴心的。 “青青来啦,我是妈妈。” 第8章 攀高枝儿?好主意! 听到这句妈妈,江幼青眼神微妙。 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个笑意盈盈朝着她走过来且拉住她手的女人便是楚心,瞧着自己被拉过去的手,胸口有些恶心。 “楚阿姨好。” 亲热握着她的那只手一僵,却只是短暂一瞬,便又堆满了笑容:“这丫头真是见外!不过也对,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让你叫我妈是唐突了些。走走走,快坐下!你爸晚饭就回来了!” 楚心像是毫无芥蒂一般地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还热情地主动给她倒茶。 江妙玲被她一声呵斥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而江幼青看着她忙活来忙活去的样子,并没有什么表示:真这么热情的话,便不会让江妙玲跟她起冲突了。 “你姐姐啊现在通告多,今晚怕是回不来了。不过没关系,改天也能见着。喔,看我你不知道通告是什么吧?” 江妙人是艺人,如今就在江氏自己的公司,凭着一张江南女子一般的脸蛋儿也混到了一线小花的位置。 “听过。” 接过茶水送到唇边,四溢的香气也没能勾得江幼青的眼神一动。 楚心还是笑,“看来现在乡下也能学到东西,不然你怎么能考上云京大学呢。哦,来,这茶是好茶,多喝点,之后还能带些到学校去送给舍友呢。” 她还没说要住在学校宿舍呢。 不动声色地嘲讽和刚进门便下的逐客令,江幼青不是傻子,但懒得接招:“好。谢谢了。” 要是她生气,又或者是难堪,那都是楚心想要看到的画面。 偏偏江幼青从头到尾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就好像他们谈论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似的,反倒叫楚心有些没底。 她这是什么意思? 要走还是打算赖着? “咳咳,青青啊。”楚心重新摆弄笑容,瞥了一眼她挂在脖子上的双鱼佩,绕来绕去还是把话题绕到了重点上:“昨天晚上没能接到你,想必你在外流浪一夜住不起旅馆肯定累坏了。所以咱们这两天就先歇着,霍家就改天再去如何?” 江幼青可从没说自己着急去霍家,着急的是她自己吧。 来之前她就知道,江渊想让她跟霍家退婚,不仅仅是因为不愿她飞上枝头,还因为江妙人。 早就听说江妙人跟霍家少爷眉来眼去,还经常出席酒会,也难怪楚心着急了。 “嗯,下个月再去也行。” “这倒不用!” 楚心慌忙否认,虽然立马又挂上了笑容,却还是让江幼青嘴角微微一勾:这个后母真好玩儿。 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神色,楚心的笑容则显得有些难堪:一个乡下的野丫头,怎么路数让人这么摸不透? “毕竟你在乡下多年,霍家的少爷现在已经是云京的风云人物了。你都来云京了却一直拖着不去退婚,别人会觉得你脸皮厚想攀高枝儿呢。” 大概是被她看得有些烦躁,楚心颇有要撕破脸的架势,说话也难听了起来。 “攀高枝儿?”放下了手里的茶水,江幼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也不错。” 第9章 江家没有亲人 江幼青一句话,可是把楚心给吓得不轻。 其实娃娃亲这种事儿放在以前还行,搁在现代根本没几个人当真。 可是无奈如今霍家还有一位从以前走过来的老太太秦缪,她是江幼青生母骆茗的师傅,思想观念十分守旧。 在骆茗去世之后她伤心欲绝,也十分坚定地表示要把这门亲事进行到底。 江幼青可以退婚,但是霍家绝不会愧对她! 如今老太太在霍家还掌权,说一不二,若不是这样的话,江渊早就找个由头把江妙人塞进霍家了,哪儿还会管她这个一岁就被送走十七年不见的女儿?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楚心脸色煞白,眼神流动着几分阴狠。 江幼青看在眼里,用一副肃穆的表情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哦,我开个玩笑。” 意识到自己被逗着玩儿,楚心终于没了伪装的耐心,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 伪装的笑容冷却之后只剩下狰狞和阴冷:“呵呵,看来你外公外婆倒是把你调教得挺幽默啊。我累了,先上去休息一下。” 说完人转身就走,到了楼梯口才想起来有话没说完,背对着江幼青冷冷说道:“哦对了,昨天你爸爸派人去接你却没找到人。一个女孩儿第一次到云京就在外面流浪了一夜,要是传出去只怕对你的名声不好,下次可千万别这样了。” “多谢楚阿姨提醒。” 江幼青一点儿也没有要控诉的意思,从进门开始便用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应付了楚心母女,在江渊面前也没换样子。 晚饭时江渊才回来,四十多岁的年纪仍旧意气风发,油头西装高定腕表,留着一点胡子,皱眉的模样瞧着分外严肃。 看着眼前这个一进门就摆出一副严父模样的江渊,江幼青幽深的眸子里总算翻起了波浪。 原来这就是她的爸爸,她要复仇的人。 没有激动,没有思念,有的只是十八年来日日夜夜的恨,磨平之后,化做满眼的冰冷:“爸。” 反倒是江渊,在看到江幼青第一眼时便有些诧异:她跟骆茗长得太像了。 清冷疏离,又不失妩媚和娇艳。 就像一枝梅花,明艳,却倨傲在茫茫苍雪之中,高不可攀。 如果不是楚心和江妙玲在场,他甚至有抱一抱自己这个女儿的冲动。 然而想到正经事,他还是摆出父亲的威严姿态:“嗯,好。生得倒是跟你妈妈一样漂亮,听说你还学了京剧?” “嗯。” 自家女儿的事情却需要听说,江幼青答得敷衍,心里冷笑。 “啧,你外公外婆怎么想的,这么木纳跟面瘫似的怎么唱戏?”江渊大手一挥,只生不养却爱教育:“算了算了,先吃饭,吃完早点休息吧!” “幼青多吃一点,看你瘦的,阿姨看着都心疼。” 楚心是个聪明人,哪怕心里恨的想要剥掉江幼青的皮,面上也会笑盈盈的给她夹菜,毕竟她的戏是给江渊唱的。 晚饭吃了一会,江妙玲才从房间里不情愿的走出来,就差把厌恶直接写在脸上了,挑选了一个距离江幼青最远的座位坐下,眉头紧皱,不时地摸摸鼻子像是闻到了难闻的气味。 这桌上的一家人都衣着的光鲜亮丽,细长的香槟杯碰触好听的声音,软银镶边的餐具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折射出钱的光芒,衣着朴素的江幼青显得和这一家人格格不入。 “小心点这些餐具,比你可值钱多了。” 第10章 江云崇 上下打量了一下江幼青,江妙玲心里满是不屑,嘴上不饶人的说着,“是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可是有什么用?还不是和她妈一样,冷冰冰的面瘫相?就这也配和我大姐争霍家?” 江幼青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什么牌子的塑料袋,这么能装?” 完全没想到这个土包子居然会还嘴,这让本身就嫉妒这桩婚事的江妙玲瞬间火大!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指着江幼青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江幼青转头直视楚心的眼睛,面上毫无波澜,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我是名副其实的江家小姐,你算个什么东西到要问问楚阿姨了。” 话音刚落,楚心顿时觉得尴尬又难堪。 然而这话无疑是在戳楚心母女俩的痛处,江妙玲本身就被骄纵惯了,气急败坏下,竟是不管不顾的抄起一只瓷碗作势就要砸向江幼青。 “你这个贱人!” 一声刺耳的谩骂传入江渊耳中,哪里还有半分千金小姐的样子。 江渊脸色黑沉:“给我闭嘴!你看看你现在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吗?!快给你姐姐道歉!” 这声斥责,若是放在旁人眼中,倒是一副慈父的姿态。 如果不知道他们一家的目的,江幼青或许会还会感动一下。 “爸妈,这是怎么了?”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低沉而富有弹性的的男声。 众人朝着门口看去,就见一长相十分俊俏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剪裁得体的西装包裹在修长的身型上,稳重又干练。 “大少爷,您回来了。” 张阿姨局促的说道,而江妙玲见到大哥回来,更像有了底气一样委屈道:“我说的有错吗?没有她大姐早就嫁入霍家了!跟她妈那个贱人骆茗当年一……” “啪!” 在江妙玲还没有说出更多的事情之前,江渊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希望能把江妙玲从嫉妒愤怒中打醒。 再胡乱说下去,怕是失去的不仅仅是跟霍家的姻亲了。 楚心已经很久没看到江渊这么动气,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忙拉着江渊劝解道:“老公。妙玲她还小,再说她只是一时心直口快……” 江渊甩开楚心的手气愤的说:“一时心直口快就能出口辱骂自己的姐姐?一点规矩教养都没有!她能像今天这么飞扬跋扈!都是你惯坏的!” 楚心一时间被吼的哑口无言,只得脸色难看的给江妙玲使眼色,示意她适可而止。 可此事的江妙玲还哪里有心思管那些,只不敢置信从小对她无限纵容的父亲会因为这个贱人打了她? 她无助的看向江云崇,希望大哥此刻能做出点反应。 “大哥,爸爸竟然为了一个土包子打我!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然而江云崇却是皱了皱眉,看向江妙玲的目光也充斥了淡淡的责备:“妙龄,刚才我都听到了,的确有些过分,那种话怎么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能说的呢。” “大哥你……” 平日里最宠她的就是大哥啊!今天,竟然也为个第一次见面的土包子怨她?! 第11章 那她是什么意思 “你还嫌弃不够乱吗?还不赶紧滚回房间去!”江渊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将手中的筷子重重的放在桌上,呵斥江妙玲。 这还是父亲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跟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心来的土包子! 江妙玲气的浑身颤抖,可又无计可施,把举起的碗泄愤的砸向地面,转身就回了房间。 “一点规矩都没有!这……这简直是要气死我!” “爸,妙龄还小,您就不要跟她置气了,回头我去说一说她,您千万别气坏身子。” 虽然江妙玲跋扈不懂事,但好在楚心给他生的这个儿子很是稳重懂事,而且能力也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云京饶有名气的青年才俊了。 倒是很和他心意。 “哼,你妹妹要是有你一般董事,我这个当父亲的就安心了!” “好了,不说她了,云崇啊,过来见见你二妹妹,幼青。” 江云崇的目光缓缓落在那坐在桌前低头吃饭的少女身上。 从进门开始他的注意力其实就已经在她身上了。 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就是气质清冷了些,尤其是一张小脸,不管是刚才江妙玲的谩骂也好,还是父亲对江妙玲的责怪也罢。 都没有她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个眼皮都没抬一下,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倒是比他听说的那些有趣多了…… “之前就听爸爸提起过,幼青妹妹要回来,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很多年以前,没想到,小丫头长这么大了。” 江云崇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好听,不过她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疏离。 也对,毕竟他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而且上一次见面,是外公带着她离开的时候,隔着那道华丽的大门,他们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 这个哥哥比她大四岁,可却是江渊的亲生儿子,想必不用挑明了其中的事情,也都通透了。 “哦,你好。” 江幼青将嘴里的饭咀嚼完,抬头直勾勾的看了江云崇一眼,随即在男人惊诧的目光下,缓缓抬手,又夹了一筷子西芹百合放进了嘴里。 这东西好吃啊,爽口又健康。 看着小姑娘黑黝黝的头顶,江云崇有些尴尬的抽了抽嘴角。 而一旁的楚心紧握着手中的筷子,耳畔却仍旧回响着方才江幼青说的那句话,恨不得直接撕烂她的嘴! 那段难堪又丢人的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曾经的身份!要不是为了女儿能顺利嫁入霍家,她怎么能对这个贱人的孩子忍气吞声? 只是这江幼青看起来一副无害的样子,可说出的话总是能轻而易举就让她乱了阵脚,楚心眼神阴鸷。 难不成,是她发现了什么…… 强压着紧张和恨意,手里攥紧了刀叉,楚心语气温柔道:“幼青呀,你别往心里去,你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楚姨告诉我,她什么意思?” 一句话,又堵得楚心哑口无言,脸色更是像在及力隐忍什么似的,青紫一片。 江幼青也不在意她的神色,将碗筷放下,擦了擦嘴,直接站起身道:“吃好了,我住哪?” 面无表情,甚至丝毫没有对父亲长辈的恭敬。 江渊脸色僵了僵,本就有些火气,此时也有些绷不住了:“幼青,虽然这些年是当父亲的亏欠了你不少,但这是你跟自己父亲说话的态度吗?真不知道你外公是怎么教育你的,将你养的这般没有礼数!” 第12章 来打我呀 听江渊如此说自己的外公,江幼青那没有任何感情的小脸终于有了几分松动。 她定定的看着江渊,凤眸中的温度几乎凝结成冰:“外公将我教育的很好,三观很正,不嘲笑别人不贬低别人,倒是妙玲妹妹的教育,需要提高一下。” “你!” 江渊面色骤然一变,没想到江幼青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原本对她存在的那点愧疚,此时也早就被怒气掩盖,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身前突然多了抹高大的身影。 “爸,幼青刚回来,可能有些不适应,您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江云崇眸色复杂的看了眼江幼青,连忙开口阻止,反倒是当事人,仍旧那雷打不动的神情。 末了还补上一句:“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麻烦告诉我房间在哪。” 不知为何,此时这鸡犬不宁的场景,江云崇竟是因为小姑娘那一脸“淡定”的样,有些失笑。 揉了揉太阳穴,他连忙给张阿姨使眼色,示意她赶紧带江幼青离开,咱家这丫头看起来不大,嘴巴倒是挺厉害。 跟着张阿姨一路上楼,出乎她意料的,竟然还给她安排了一间不错的屋子。 直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给外公报了个平安,江幼青忍不住打开了房门。 怪只怪这江家晚饭吃的太早,她又饿了…… 好在张阿姨没走,还好心的给了她一盘子模样精美的点心。 可不巧被正躲在廊厅阳台抽烟的江江妙玲一眼看到,她连忙熄灭手里的香烟,悄悄尾随在江幼青身后。 而江幼青一路上都紧紧盯着手里的点心,好像压根就没发现她的存在。 刚一上楼,江江妙玲眉眼一变,讥讽的笑了笑,突然就窜出来握住江幼青手腕,故意高声道:“半夜不睡觉,这是偷东西来了?” “松开。” 江幼青眉眼平淡,只淡淡的看了眼江妙玲抓着自己的纤手。 这么细,估计一掰就断吧。 之前就因为这个土包子挨了爸爸一巴掌,眼下她要是不报仇,她就不是江妙玲! 一抹怨毒在眼底划开,江江妙玲突然用力的推了江幼青一下,手也顺势松了开去。 江江妙玲心里正得意之,却没料到唱戏出身的江幼青如此敏捷,轻轻一闪就躲开了,自己还一个重心不稳向前摔去。 “啊~啊!” 女孩子尖锐的惊呼让江幼青皱了皱眉,还是伸手拉了江妙玲一把。 毕竟这么好看的脸蛋,磕花了怪可惜的。 把江江妙玲拉回来,江幼青就不在看她,而是突然蹲下了身去伸手巴拉了两下地上的糕点。 “发生什么事了?” 江云崇的声音突然传来,江江妙玲见此立马变了脸,指着她恶人先告状道:“哥,她刚才想把我从楼上推下去!她想害死我!” 江云崇的目光看向那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娇小身影,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一下,也不解释。 “哥,你看她……” “好了江妙玲,别闹了。” 江云崇低声呵斥,这么多年,他要是不了解自己的亲妹妹是个什么样性子,那他这个哥哥可就真的太不称职了。 第13章 霍家来接人了 “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啊,怎么这个女人一来,你们一个两个多帮她!” “你要是再喊下去,爸爸一会儿下来,你自己解释。” 今天江渊已经动手打了自己,而且晚饭过后,妈妈还特意来叮嘱她千万不能再惹爸爸不高 兴。 之前已经在江幼青这吃了一次亏,哥哥也帮她说话,在闹下去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她恶狠狠地瞪了江幼青一眼,终究是转身不服气的上了楼。 江云崇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这妹妹什么时候能成熟点。 见江幼青蹲在地上也不说话,想起她的身世,孤身一人来到云京,他的心里生出几分疼惜,终究是个小姑娘,白天那倔强,八成也是装的。 “别哭了。”江云崇有些无措的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块帕子递了过去。 听到头顶的声音,江幼青这才缓慢的抬起头,想象中的眼圈通红楚楚可怜江云崇倒是没看 见,反而那双好看的凤眸里,竟然浮现的都是……可惜? 只见小姑娘小嘴一扁,语气没有任何起伏道:“我饿了。” “???” 没有哭?不是被欺负,只是因为饿了? 看着她冷清的眼睛江云崇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哭笑不得。 回想晚饭时候她在一片狼藉中也能淡定吃饭,被饿的委屈也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和着刚 刚自己白担心了。 “你这手帕,丑。” 江云崇僵硬的工夫,小姑娘已经将地上的糕点和碎片拾起来,站起身之际,不忘扔下这么一句话,才转身离开。 男人仍旧保持着递手帕的动作,听她这么说,嘴角微不可闻的抽了抽。 他这新回来的三妹,还真是……有点意思啊。 其实江幼青原本是打算,过两日直接去霍家退婚的,眼下也不过是想好好让楚心她们体验一下心急如焚的滋味。 不过她还是高估了江渊夫妻的耐心,这不是,才多久,就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雕花大门,麒麟坐镇的屋顶飞檐,哪一处都无疑不是在彰显身份和地位,江幼青眨了眨眼,心中不免感叹,在这有钱人,住的地方都这么气派。 “一会见到霍老夫人,可千万记得要懂礼数,不能像是在家里那般没规矩,知道了吗?” 江渊站在旁边,颇为警告的看了江幼青一眼。随即又补充道:“别忘了今天来是做什么,一会进去该怎么说,你应该知道。” “是啊幼青,你现在年纪还小,也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这婚呐,退了也就退了。” 楚心眼含得意,挎着江渊便扭着腰走进了霍家宅子的大门。 “哦。” 迟疑了片刻,江幼青面无表情的跟在了身后,反正她的初衷本来就是这个,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就是楚心那得意的眉眼,有点碍眼。 霍家前院,一身中山装的管家正面色从容的站在客厅里,面对着江渊和楚心殷勤的笑脸,很是疏离。 “江小姐,老夫人让我带您去个地方,可否这边请?” 老管家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只是在江渊和楚心也打算跟上来的时候,面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江先生楚女士,老夫人只说让江小姐一个人去。” “可是我们是今天是来找霍老夫人说……” “抱歉江先生。” 看着管家那绝不通融的样子,江渊和楚心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最后,江渊也只能警告的看了眼江幼青道:“幼青啊,见了老夫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可要有分寸。” “哦。” 穿过照壁和长廊,江幼青被管家带着来来到了一处很是漂亮的花园里。 园内种植着种类繁盛的各色植物,甚至难得一见的绿梅都有。 毕竟外公平日除了喜欢听她唱曲儿,就是喜欢倒腾一些花花草草了。 这绿梅,他们家也有一盆,还是外公磨了三大爷好久,三大爷才拖他儿子表弟媳妇的爸爸那弄来的一个枝丫。 可是被外公宝贝着呢,所以对于这些花草,她倒是了解不少。 “哗啦——” 一阵水声突然传进耳中,江幼青抬头的时候,发现管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穿着朴素的老妇人正低头给面前的花浇着水。 一头花白的发只用根木簪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露出的侧颜虽然布满褶皱,却仍旧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儿。 第14章 初遇老太太 江幼青沉默地注视她半晌,老妇人动作如流似水轻柔舀浇,那细水缓流顺着枝叶淌下。 “您在做什么?”她轻声开口,声响不大,却似乎融进了这样的气氛中。 老妇人抬头瞥来,一双眼生得风雅美丽,虽然带着岁月的沉淀,却一点也不显苍老。 “我在种花。”她答道,声音带着些不易觉察的愉快。 “你种花的方式不对。”江幼青面无表情,声音也辨不出其他意味,像是单纯指正。 闻言,老妇人稍稍停下了手中动作,声线上挑带了几分询问意味:“哦——?” 江幼青得到许可后上前了几步向前伸出手来,握住一旁的小铲子。 铲尖入土,水瓢盛着清水浇盖在花中,那一手娴熟模样,简直能比得上常年种花的园丁。 老妇人只是立在一旁背过手,静静看着。 嚯,这小姑娘倒是有意思。 视线停留在江幼青身上,她忙活的身影娴熟的手艺让老妇人的神色别有深意,终是没有开口。 江幼青半蹲着身子手里不紧不慢摆弄,娇嫩的花叶在她指间像是有了生命,嫩嫩舒展摆成美好姿态。 “这花我瞧着眼熟,之前在乡下帮三大爷种过一模一样的。”似乎明白老妇人的疑惑,江幼青又是提起一株幼苗。 那花草在她的手里安安分分,一株株直立在太阳底下,流水滑过枝蔓嫩叶尚还存了几滴恋恋不舍坠在叶尖尖,甚是可爱。 “这样啊。”暖融融的阳光照耀在老妇人的银丝,“你是从乡下来的?” “是。”江幼青毫不犹地回答,没有半分避讳。 她像是被挑起了兴趣:“那你说说,这花该怎么种?” “这种植株小苗,要填土压实,再用水浇透。”江幼青言简意赅。 “我明白了。”老妇人乐呵呵笑了起来,顺手浇着花,场面一时和谐。 许是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儿,老妇人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她捶了捶腰背往身侧看去:“哎,还有些没浇完啊……那就麻烦你帮我浇一下其他的花啦。” 江幼青顺着她的视线侧头望去,面上没有几分变化,自然而然接过了人手中的水瓢。 水流从瓢中倾斜而下,细而缓,倒有几分细水长流之态。 江幼青面色不改,手腕稳稳当当,心平气和浇着花,动作优雅大方。 老妇人后退几步就在一旁的小藤椅上坐下,抬手从桌边端来一盏茶,清茶入口香茗绕鼻,二人一坐一站倒端得一副岁月静好之态。 老妇人轻声开口:“丫头,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江幼青摇了摇头,神色不改,手上动作都未曾慢下半分,声音也是干脆:“没有。” 一听这回答,老妇人往椅背一靠,呵呵笑了起来。 她的扇子在空中慢悠悠摇上几个来回,看向江幼青后背的神色愈发深邃。 这丫头,不骄不躁,真有意思。 本以为这样的年纪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心浮气躁,再不济也该会有少年人的冲动,但在这丫头的身上,她看见的只有宁静。 这样的气息,她很少从少年人的身上看见。就算是中年人也少有。 江幼青只是低头做着手里的事,也没有去看身后的人,动作行云流水,不曾紧张。 直到浇完最后一盆,江幼青拍拍手掌沾染上的灰,有个穿着得体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在老妇人的身前恭恭敬敬弯下腰:“太太,饭菜都准备好了。” 第15章 退婚被拒 “走吧丫头,我带你去吃饭。”老妇人站起身,和颜悦色招招手,江幼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跟在她的身旁。 穿过盛开娇花的长廊,经过厅堂,他们一路来到了餐桌旁。 江渊夫妇也正巧被带到,看见江幼青和霍夫人相处得如此融洽不由微愣。 餐盘佳肴在灯光照耀下散发诱人色泽与香味,江渊却一时无暇顾及,舔着笑脸上前两步:“霍夫人您好!” 霍夫人只是冷淡略微将头一点,便款款落座,边示意着江幼青。 江渊不明白霍夫人心中所想,只得对着江幼青打眼色,她却瞧也不瞧,跟随着管家落落大方坐下,等到霍夫人动筷后这才开始吃饭。 举手投足优雅徐缓,盛着汤的手亦是不带抖颤,相比之下江渊几人就显得有些局促了。 看着这样坦然自若进退得体的江幼青,霍夫人内心满意点头,看着她的眼神也愈发温和慈祥。 “丫头哎,你和你母亲长得可真是像啊。”霍夫人缓缓开口,看着江幼青的目光带着点点慈爱。 让江渊心下一紧,手中的汤也溢出一半。 江幼青只是点点头,目光如常看向她,一副认真听的模样,倒与江渊形成了鲜明对比。 “骆茗当年跟着我学唱戏时,年纪比你还要小上许多。”霍夫人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半眯着眼睛倚在椅背上。 平静的眸光似乎起了些许连漪,江幼青抿唇轻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不在了,关于她的事情知道得不多,霍夫人是妈妈的师傅,应该很了解她吧?” “你妈妈也算是我第二个孩子了。” 霍夫人点点头,看向江幼青的眼神逐渐缥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当年的骆茗:“你妈妈是个出了名的倔丫头,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受不了唱戏的苦,没两天就会哭着喊着要离开。可谁知道,骆茗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了,只用了五年时间,就成为那时风头正盛的名角。” “所有人都被她惊艳了,求亲的门槛也快被踏平,可你妈妈却瞧上了当年还是无名之辈的你爸爸,不顾你外公的阻拦,执意要嫁给他。” 霍夫人瞥了一眼江渊,后者神色讪讪,尴尬地搓着手,眉宇间也隐隐流露着些许的不自然。 “你妈妈要是还活着,看见你这亭亭玉立的模样,也该是欢喜的。” 霍夫人牵起江幼青的手,叹了口气,忽然话锋一转:“丫头,我瞧着你也长大了,先前那桩定下的婚事也该谈谈了。” 霍夫人静静抿一口茶水,视线在江幼青面上扫过,想看她的反应。 但偏偏江渊是个不瞧眼色的,一见话题转到此行目的立刻出声:“霍夫人,正好!这事儿我们也是想来说的。江幼青这孩子,目前年龄太小了,还不懂事儿。婚事不便考虑啊。况且,她在乡下呆的久,满身的气质什么全都混在那乡下了,哪里配得上我们霍少爷呀!” “所以,霍夫人,为了霍少爷好,这婚咱还是退了吧。免得一个乡下穷丫头今后给您带来什么麻烦,这传出去也不好听的……” “哼,好一个乡下穷丫头。”霍夫人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抬眼看他,“别忘了,当年你也是个穷小子,才娶了骆茗。现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呢?” 她的视线停在江幼青身上,那满意神色让二人惊愕。 霍夫人话里话外无不是在回绝退婚与其拉扯,对江幼青的纵容偏袒可见一斑。这么说来,她是真心想让江幼青嫁入霍家的! 这样的局面,让楚心嫉妒得要死。 凭什么,这贱人才刚到不久,怎么会就让霍夫人这么偏心她! 掩在桌底的手紧攥成拳,眼看着这话题就要被霍夫人翻过,楚心不甘地一咬唇,指尖触及江渊衣摆暗自拉扯几下。 第16章 谈妥 江渊收到楚心的示意,原本自然也不想就这么放弃,当即再度开口试图挽回局面:“霍夫人,您看……”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先前还温和望着江幼青的人此刻放沉了脸,手中茶盏置于桌面叩定声响,霍夫人只是这么看着他,面色看着平静却早已没了笑颜,眼中的锐光与威压亦能让江渊看清。 周围顿时显出一派无名压迫,霍夫人只是默不作声,举手投足散出的气场便足以震住他们。 见他们不再开口,霍夫人这才放缓了面色,侧过头问:“丫头,你怎么看?” 江渊夫妇立刻看向江幼青,那眼里的急切藏不住。 江幼青看也没看,只是轻轻摇头:“我是不太适合。如今有些事情还未曾做,年龄也尚未到,这婚事不适合。” 一听这话,江渊和楚心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更是暗自得意。看来这婚事,今天是退定了。 霍夫人默不作声了,看上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江幼青亦是将筷子摆好搁置在一旁,静静等待。 可谁知,霍夫人沉吟片刻后忽地站起身:“丫头,你和我来!” “好。”江幼青也是听话跟在她身后,二人就这么双双离去,将江渊和楚心晾在原地,二人面色尴尬发红,又碍于面子和霍夫人身份只能将火气咽下。 现在只能希望那死丫头能机灵些了。 霍夫人领着江幼青进了一间房,她们在桌边坐下,就是开门见山。 “我挺喜欢你这丫头的,这婚也还没到这么急促的地步,没必要赶着结。丫头,你觉着呢?” “我的想法和刚才一样。”江幼青斟酌着开口,“我的原因主要是还有事情需要去做,嫁人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并非我不愿意嫁。” 一听这话,霍夫人倒是先松了一口气。 “这样,时间还是有的。丫头,咱约定个期限,等你到二十岁好不好? 二十岁之前,若你找到了心仪的人,我们霍家自然不会不讲道理,该退婚就退婚,绝不纠缠。但你若是没有找到,就嫁给我们阿川吧。” 她思考片刻。 二十岁,这个时间对于她来说,是可以接受的。况且她现在还需要霍家,帮助她完成一些心愿。 “没问题。”她欣然答应,面对着和颜悦色的霍夫人也是觉着心中宁静,“但是……霍夫人,我有个请求。” “你说。” “我想进霍家的戏园子打工。” 她吐字清晰流畅,眼睛一眨不眨认认真真。 霍家戏园子,那可是个既能赚钱又能上台的地儿。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赚钱很重要。定然是不能想着从江渊那里讨到什么好了。 而她缺乏经济来源,她能做的就是唱戏,一方戏台便是她的主场。 那家不能再待下去,而在这里随随便便找家旅馆都要四位数的价钱,霍家戏园子能挣得一笔不小的数额。 “我能做事情,对这些东西多多少少也有了解,我还会唱京剧。” 她认认真真解释道。 第17章 未婚妻 “你会唱戏?” 霍夫人上下打量着,虽然想过教授她唱戏,却也没想过她竟然一早就会了。 虽然诧异,却也依旧高兴。好似这样,从前那种有骆茗陪伴的感觉又回来了。 霍夫人高兴地点了点头,笑呵呵地答应了下来:“你想进戏院当然可以,不过唱戏这件事情可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霍夫人唱戏出身,自然是清楚其中艰辛。 江幼青点点头:“我知道的。” “好好好。”霍夫人高兴得连说三遍好,原本只是因为种花和骆茗的那层关系原因而对她起的好感也瞬间转变为满意。 婚约的事情算是敲定了下来,戏院又添了一个讨喜的丫头,从书房出来,霍夫人笑容满面。 江渊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霍夫人身后的江幼青。 “霍夫人,幼青还小,要是有什么说错话的地方,还请您海涵。”江渊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凑上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霍夫人的口风。 霍夫人摆摆手,怜爱地拍了拍江幼青的手背:“幼青这丫头很合我心意,更何况,这是当年跟骆茗定下的婚约,除非骆茗本人亲自来,否则婚约决不会作废。” 霍夫人睨了眼江渊,明摆着是在敲打他。 骆茗在江幼青年幼时就已经离世,又怎么可能亲自前来霍家解除婚约? 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霍夫人是看中了江幼青,故意拿骆茗的名头来回绝解除婚约一事。 江幼青没有会回话。 她甚至明白霍夫人为什么会拿骆茗的名义来回绝此事。无非就是想断绝江渊和楚心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而一定婚约无法解除,不论是江渊还是楚心都不敢对她怎么样。 而她,也能顺利扎根云京。 江幼青能想明白的,楚心自然也明白。 所以,相比于江幼青的淡定,楚心更显焦急,不知是为了自己排挤江幼青的心理,更是为了自己的大女儿。 所以,一时心急下,楚心脑子一片空白,不假思索地就将心里话说了出口:“霍夫人您就是不想解除婚约吧?哪有那死人做借口的,你就不怕这事传出去了,让所有人看您笑话吗?” 这可是明着说霍夫人倚老卖老,蛮不讲理了。 原本的和颜悦色登时消失,霍夫人冷冷地睨着她,未说一句话,却自有一股威严令人生畏。 江渊回过神,暗骂她一句没脑子,就将人扯到身后去,对着霍夫人赔笑:“她只是一时的口直心快,并没有恶意。” 霍夫人冷哼:“有没有恶意她自己心里清楚。” “大少爷回来了。” 佣人的一句话适时打破尴尬的气氛,霍夫人牵着江幼青越过江渊夫妇走了过去。 江渊面色阴沉地瞪了眼楚心,而此时的楚心也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只能将不满憋在心里,不敢出声。 霍歧川恰好进门,迎面便见霍夫人走过来,身边还跟这个面无表情的丫头。 霍歧川定睛一看,眸光闪烁,划过一抹意外。她怎么会在这儿? 江幼青也瞧见了他,古井无波的眸子微微沉了沉,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岐川啊,你回来得正好。这位就是你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妻幼青。她今天来陪奶奶聊天的,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她一个人回去奶奶也不放心,不如你替奶奶送送她。” 第18章 还钱 未婚妻? 淡漠的眼眸划过一抹意外,霍歧川下意识扭头看向江幼青。 江幼青静静地站在原地,如同老僧入定,一动不动,脸上无悲无喜,仿佛他们口中所说的未婚妻并不是她。 霍歧川见状,对她的好奇又浓了几分。 霍家是云京实力最为庞大的家族,而霍歧川作为霍家唯一的继承人,自然是众多女人眼中的香饽饽。 可他怎么就觉得,在江幼青眼里,他一文不值呢? “幼青啊,他就是岐川,你的未婚夫。今天就让他送你回去吧。” 江幼青扭头看了眼霍歧川,那眼神仿佛是在看空气一般,令霍歧川哭笑不得。 霍夫人也不等她点头,就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不由分说将两人推出门。 “走吧。” 霍歧川低低说了一声,便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察觉到异样便又立即停下脚步,回过头。 江幼青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凝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让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忽然,她走到霍歧川的面前,在他疑惑的目光下伸出右手:“还钱!” 见他傻傻地看着自己,江幼青渐渐凝起眉头:“打碎杯子的五百块钱,还我!” 分明离开酒店前给他留了卡号,却迟迟等不到钱进账。江幼青正愁着去哪儿找他呢,谁曾想他竟然就是她的娃娃亲未婚夫。 缘分,妙不可言。 霍歧川哭笑不得从钱包里抽出五张毛爷爷,江幼青眸光一亮,登时便想伸手去拿。 男人的速度却是敏捷躲过,他突然似笑非笑道:“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幼青凝眉看他。 那绝艳的脸庞如冰封了一般没有丝毫起伏,可偏偏就是这样,让霍歧川生了逗她的心思。 清隽的手捏着毛爷爷甩了甩,霍歧川绕着江幼青走了一圈,而后忽然在她面前停下。 俊脸在眼前忽然放大,江幼青神色不动,古井无波的眸子连一丝涟漪都没起,直到男人的低语传进耳中:“你叫我一声亲爱的,我就把钱给你。” 刹那间,平静无痕的眸子掀起一丝不易擦觉的波澜。 霍歧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神色,敏锐捕捉到这一抹情绪起伏,还没来得及得意,小腿肚子就忽然一真抽痛。 江幼青一把夺过钞票,转身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里。 别墅的佣人看着这一幕,纷纷诧异得目瞪口呆。 霍歧川忍着小腿抽筋的疼痛,一记冷眼扫过去,佣人们纷纷作鸟兽散。 “这女人……嘶,真是开不了玩笑。” 痛意渐渐散去,霍歧川才慢慢走向了车子,眼神不但没有怒气,甚至还多了丝笑意。 车子一到达目的地,江幼青径直下了车,丝毫不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 “去,查一下她的所有资料。”霍歧川用手机拍了一张江幼青的照片发给特助,顺带还发了这么一条短信。 拇指摩挲着手机上女人的脸庞,星眸微眯,似是想起了什么,摇头轻笑一声,而后扬长而去。 “可算是回来了。” 江幼青前脚才刚刚踏进江家大门,楚心阴阳怪气的话语便传了过来。 环视一周,江渊坐在客厅沙发上,楚心坐在他身旁,面色阴郁。 江渊夫妇本该是一道回来的,可那霍老太太却是叫人另外叫人将他们给强行送回来了,本以为江幼青也会一起,不想却听说江幼青是被霍歧川亲自送回来的! 要说江渊除了脸色黑沉还好点,那楚心就有些绷不住了。 怎么都没想到那霍家老太太竟是这么固执!而且还对着干乡下来的土包子如此的看好! 今天原本打算好的计划也落空了。 “幼青,你过来,告诉爸爸,你跟霍夫人都聊了什么?”江渊勉强让自己表现的温和,可他爆起的青筋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没什么。” 扔下三个,江幼青目不斜视走上楼梯。 楚心一把扑过去,想要抓住江幼青。 却不曾想江幼青好似有所预料,微微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 “噗通——” 楚心直直地摔在地上,钝痛传来,气得涨红的脸色白了白。 “不用行礼。” 第19章 初入戏院 “你……”楚心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刚想破口大骂,忽然想起江渊还在身后,硬是把要出口的脏话咽了回去,回过头委委屈屈看了江渊一眼。 “你给我站住!”江渊额头上的青筋一跳,楚心知道,这是他发怒的预兆,赶紧走回去坐在江渊身边,装模作样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她,她也不是故意的。” 江幼青刚好站在楼梯的一半处,回过头:“我什么也没做的。” “你敢说你在霍夫人那里不是故意?” “不是。”江幼青很坦然,耸耸肩,“没事我就上楼去了。” 明天还有事呢,江幼青心里想着,跟霍夫人说好了,要去报道的。 江渊脸色铁青,却拿她没什么办法,他没看到,楚心背对着自己的脸上风云变幻,这一局看起来像是输了,没关系,江渊和江幼青已经产生了隔阂,这就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一大早,江幼青就到了霍家戏园子,说是戏园子,其实更像一个非常气派的中式酒楼,且不说外面雕梁画柱有多精美,这一进大堂,正中间就是个掏空的大戏台,不同于现下那些时髦的欧式建筑,此处倒是给人一种梦回古代的错觉。 就连空气里都飘散着好闻的檀香味。 戏台子下方是几张雕花圆桌,再往上就是隔着栏杆的包间,此时应当是还未营业,一个穿马甲的老头正端坐在戏台边上训话。 园子老管事霍修,也是这霍家园里出了名的大师父,十多年前的也是这云京出名的角儿,正在训新来的小青衣,那小姑娘生得好,也有灵气可惜仗着自己的三分本事越发不把师父放在眼里,霍修年过半百什么没见过,能惯着她? 正在气头上,有人拽他,他一偏头,看见酒楼门口站着一个小姑娘,看着水水亮亮,穿着很普通,不甚起眼。 “哪里来的丫蛋子,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来做什么的?”霍修问。 “面试。” “面试?你?” 今天的确说有几个京剧大学毕业的新蛋子来面试的,霍修狐疑的眼神将江幼青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不错,身条是不错,可是……江幼青定定站着,一点退缩的意思也没有。 “你面试什么呀?”霍管家问道,一般这样的小姑娘,可以是花旦或者青衣,却没想到江幼青说道:“青衣,花旦,”说着看看台上正在演出的,“老生也行。” “老生?”霍修又是一愣,忍不住又把江幼青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差点笑出声来:“你行吗?” 老生不比别的,非有十年功底否则都不行,在座的看客哪一个不是吃素的,看眼前这个姑娘,二十岁不到,16岁顶天,还小呢。 这上台不会让人家轰下去。 “那你唱一段吧,就唱青衣好了。”霍修看着江幼青坚定的眼神,也没再坚持。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其实也想让江幼青知难而退,要是出丑了,就不好了。 江幼青微微侧身,声音婉转而缠绵,如泣如诉。 再看霍管家,一双眼睛猛然一亮,紧紧盯着眼前的小姑娘挪不开。 这这这!后生可畏啊! 不用多说,这姑娘简直是过了这村没这店,无论如何要留下来。 江幼青一个长音结束,脸不红心不跳,还是淡然处之,别看她现在淡淡的像个面瘫,可是当她唱戏的时候,眼神里流光溢彩。 “哎呀,你……”霍管家刚想上前去,抓住江幼青的手,旁边的小徒弟就凑过来,将手机塞给他。 霍修看了江幼青一眼,她很平静,静静地等着,看到霍修对着电话嗯嗯了两声,又看了江幼青一眼。 怪不得,说这小姑娘看起来不一般,原来霍夫人亲自交代要多多照顾的就是她。 第20章 一炮而鸣 天爷,霍修擦擦汗,就这还需要特意照顾,这简直是个人才啊。 “江小姐,冒犯冒犯,”霍修笑道,“您随我进来吧。” 江幼青就这样进了园子,霍修走在前面,这酒楼的后院就是他们化妆练功的地方,此刻熙熙攘攘,之前被训话的小姑娘鸣音正在吊嗓子,眼角眉梢高高挑起。 并几个师父也都是场子里的老人了,化妆的化妆,吊嗓的吊嗓,为首的一个看起来得有五十多岁了,上妆上到一半,看起来地位很高,看到霍叔过来,也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剩下的几个化妆的师父,看起来也都端庄持重,不过年轻一些,三十几岁的样子。 猛然听见霍修说道:“诸位,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江姑娘,今天晚上的演出,就由江姑娘唱最后一场吧。 说着,拍拍江幼青的肩膀,“好好表现。” 江幼青点点头,霍修走了,这满院子的人好像还没回过神来,愣神看着她,其中有不少,眼神不善。 “不就是唱了两句,有什么了不得的。”说话的姑娘叫鸣音,今年不过十七岁,却已经在戏园子里跟着台柱子崔老师崔英杰学了三年了,眉眼精致,站在台上眼如秋波,一个个地勾着观众的魂儿。看到来了个小土姑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没说自己了不得,是霍叔说的。”江幼青回头道。 “鸣姐姐咱们走吧,”旁边一个小姑娘好像有点不愿意,一个劲地叫鸣音。 鸣音却不乐意,冷着一张脸:“走什么走,都是唱青衣的,凭什么你一来就能上台,我却……”想起自己刚还被训斥,练了好些年的鸣音当然委屈。 “因为你唱得不好呗。”江幼青云淡风轻。 鸣音更生气了,厉声质问道:“你……好你个姓江的,会唱两句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今晚演出,哼,你要是能留住人,我鸣音立刻走人!” “鸣姐姐!”旁边小丫头还想劝,可是鸣音话已经说出口了,原以为会吵起来,却没想到江幼青一句:“好啊。” 直接噎死了鸣音,这下鸣音可就只能祈祷她唱不好了。 经过崔英杰的时候,虽然不欲去看,可是那周身的气势却让人忽略不了,这最后一场,原本就是崔英杰的《贵妃醉酒》,他的妆才画好了一半,偶然听见被抢了戏,不骄不躁,继续盯着镜子,勾画另一半脸。 晚七点,锣鼓声响,戏园子准时开场,压轴的一场是《贵妃醉酒》,往日这一折都是戏园子里人人公认的花旦崔老板唱,虽然是个男人,然而身段窈窕,不输女人,台下这一群乌泱泱的观众,一大半都是为着崔老师来的。 一场戏很快就到了尾声,一场又一场,江幼青淡然地在脸上勾勒一笔,左看看,右看看,长眉入鬓,像是杨贵妃。 镜子里倒影肃静的一张脸,不知不觉,崔老师已经站在身后了。 往日这一场,都是由崔老板唱,此刻,却因为霍叔临时换人,导致崔老师不能上场,多少心里有气。 “唱戏,不是年轻就可以的。”崔老板声音很冷。 “能不能压得住底下的观众,才是最要紧,你看你这画的,”一边说,一边指着她的妆,“成名了自然有包头师傅,现在……就开始飘了,妆都画不好,还怎么唱戏。” 第21章 主动 江幼青已经将头发盘好,金黄色的长衫映衬着,脸色都显得富贵了,“您说的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锣鼓声响,好戏开场了,随着帘子掀开,一个袅娜的身影走了出来。 “这是崔老师?不是吧。” “怎么回事?”台下有人皱眉。 唱戏最忌讳下面交头接耳了,可是江幼青就像是看不到一样,依旧一板一眼,唱得认真。 台下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顷刻间静止,有人瞬间愣住,回过神来,那一声声,如泣如诉,袅袅诺诺。 本来看到大家的表现,鸣音在后台还是很得意的,没想到一开嗓立刻就不一样了,这也是鸣音第一次听见江幼青的声音,内行看门道,鸣音当然知道,江幼青比自己强多了。 “真是的。”后台,鸣音攥紧了拳头。 “真不错唱的。”台下的人纷纷点头,说话间,江幼青一个鱼卧,卧在戏台正中。 “好!好!”掌声四起,叫好声络绎不绝。 “是啊是啊,一点都听不出来,跟崔师傅比,这个声音还要亮些。” 霍叔见到这场景,那股气总算是偷偷松下去了,以至于路过鸣音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那难看的脸色。 转眼前,一曲终了,江幼青淡然地站在台上,穿着贵妃的服饰,施施然谢幕。 那样子,恍若神妃仙子也不为过。当她转到后台的时候,刚好跟鸣音打了个照面。 原本一直关注动静的鸣音面对面看着江幼青,一张粉嫩的俏脸此刻涨得猪肝色,愤恨地瞪了江幼青一眼,甩手走了。 整个后台安安静静的,几个师父正在闭目养神,崔英杰鬓边花白,此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穿过镜子看她,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剩下的人也都小心翼翼,环境出乎意料地诡异,然而江幼青像是全然没有感觉一样,坦然地走到了自己的专属座位上——是的,像鸣音这样三年的老徒弟,尚且没有属于自己的化妆台,但是江幼青,她刚来,就什么都有了。 这让鸣音怎么能够不气! 江幼青淡淡地看着镜子里浓墨重彩的自己,完全忽略了其他人的神情,而是安静卸妆,也不知道鸣音跟大家说了什么,以至于当江幼青站在这里的时候,总感觉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一脸的提防。 甚至她帮张叔抬东西的时候,张叔都吓了一跳,手中的箱子险些掉在地上摔坏了。 “江小姐?”张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卸了妆的江幼青唇红齿白,一张脸细生生的白。 “霍叔还没给我艺名,您叫我幼青。”江幼青言简意赅,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熟稔地将头面等物件收拾好。 “我来就行了,你不用弄这个……”张叔有些手足无措道。 “不客气,应该的。”说话间,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平时这些事情都是张叔一个人做,还是头一次有人帮他,那些师父们是绝不会动手的,鸣音这样的小徒弟,也从来都不会管这些琐碎的小事,只有江幼青,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做事情却一直认认真真。 这样一来,张叔对江幼青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不少。 他甚至开始有些同情江幼青,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被这样孤立。 不过,江幼青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疏远也挺好的,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少了很多麻烦。 第22章 跟你汇报 不比一回家,就面对那一张张令人作呕的面孔强。 江妙玲就好像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没有正事做一样,无论江幼青做什么,她都能在第一时间站出来挑刺。 江幼青从戏楼打车回家,从别墅门口下车,一路穿过院子,走到家门口,开门,吓了一跳。 江妙玲正抱着胳膊站在对面的楼梯上,眼神不善地看着门口,也就是江幼青的方向。 以至于江幼青一进门就看到那张脸,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她摆这个姿势多久了。 吓了一跳归吓了一跳,现在就是晚上五点多钟,房间里似乎没有别人,江幼青甚至没看江妙人一眼。 今天虽然只演出了一场,但是也是她的第一次演出,江幼青觉得有些累,就想回到房间去好好的洗个澡休息,明天还有正事要做。 却不想江妙玲宛如一堵墙,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然后挡在了江幼青的跟前。 在这短暂的相处当中,江幼青也将江妙人的脾气摸得差不多了,看这个表情,应当是不解决自己不肯罢休,江幼青索性站住,问道:“干什么?” 江妙玲瞬间瞪大了眼睛:“话应该是我问你的吧?你的好意思来问我一整天连个人影都不见,你干什么去了?” 江幼青直直地回看她:“我要向你汇报吗?” “你……”江幼青当然没有向江妙玲汇报的理由,可是她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让江妙玲深感挫败,于是她大声叫道:“江幼青,那你已经决定回到我们江家,那就要老老实实的做一个江家人,别把你在外面那些野丫头的习气带到家里来,让人家说我们江家的女孩不检点,到时候姐姐都要被影响!” 江妙龄跟姐姐江妙人最亲近,现在也将姐姐拉出来当挡箭牌。 两个人正在争吵的时候,江幼青听见身后咔哒一声门响,便知道有人回来了,没等回头,就听见江渊不耐烦的声音:“一回来就听见你们姐妹两个吵吵闹闹,又是什么事情啊!” 江幼青原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江妙玲借此机会赶紧跑过去,挽住江渊的胳膊,显示出更加亲密的态度来,撒娇一样对父亲说道:“爸,今天早上我起床,就不见二姐的身影,担心了一整天,谁知道她现在才回来。二姐在外面疯疯癫癫习惯了,可现在还不知检点的话,要人家怎么说我们江家?姐姐做的就是有头面的工作,这样让人家怎么说她啊!” 江妙玲说得有理有据,还把大姐江妙人搬出来挡枪,一口一个二姐叫得亲切,只是“疯疯癫癫”、“东奔西跑”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恶人先告状。 果然,江渊听了这一番话之后,原本平静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厉声质问江幼青道:“你今天到底去了哪里?” 江幼青没有跟江妙人报告行踪的义务,但是她知道江渊作为一家之主来问自己,还是有必要交代一下的。 “去了戏园子。”江幼青淡淡说道。 “戏园子?什么戏园子?好好的一个姑娘不在家里待着,跑戏园子去做什么?” “去唱戏。” “唱戏?”江幼青觉得,父亲好像要被气昏过去了,果然,还没等他说话,江妙玲就先嗤笑道:“我说这一整个白天不见人影,原来是去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去了,还要我这个做妹妹的来提点你。要我说,二姐,现在你已经回到江家,父亲没有劝你吃穿,以后这种事情你就不要再去做了,何苦惹爸爸生气。” “这种事怎么就惹爸爸生气了?”江幼青说道,看着江渊,似乎非要得出一个答案。 第23章 靠山 江幼青不服管教,再加上玲的煽风点火,江渊气得头昏,冷声说:“总之,以后你不准再去。” “是霍夫人同意我去霍家戏园的。”江幼青说道。 江渊闻言一愣,转脸恶狠狠地质问江幼青:“你用霍夫人来压我?” 不然,小姑娘看到父亲如此生气,应该早就退缩了,但是没想到江幼青反而很坦然地点头:“是啊,昨天霍夫人找我聊天,特意说的就是这件事,您要是不乐意,大可自己去找霍夫人商量,我是说了不算的。” 这一番话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见江渊站在原地,一张脸的颜色就跟鸣时看见了下台的自己一模一样,江幼青回过神,擦着江妙人的肩膀,上楼去了。 江渊自然不敢去找霍夫人理论,这件事也算是不了了之,可总归在江渊心里,江幼青的地位又下降了一等。 下降归下降,江幼青丝毫不介意这一点,第二天还是兴致勃勃去了戏楼。 刚在梳妆台前坐下,霍叔就走了过来,看那一张核桃一样的老脸上喜气洋洋,好像添了不少开心事。 “幼青啊!”没坐稳,就听见霍叔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昨天的表现不错,是个可造之材,今天晚上还有不少观众打听你上不上场呢!” 江幼青知道霍叔想问什么,点头说道:“一切听霍叔安排。” 就是在等江幼青这句话,霍叔听了之后,乐呵呵地离开了。 江幼青还没坐稳,耳边又飘来一声冷哼。 更像是冷笑,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人人都知道鸣音又要挑事了,看了一眼鸣音的师父崔英杰,而崔师父干脆好像没看见,扭过身不理。 鸣音更加肆无忌惮了,索性凑过去,对江幼青说道:“幼青姐姐,你昨天唱得真好听,有什么技巧,也教教我们?” 江幼青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崔英杰,摇头:“我不是你师父,这活我不能干,”顿了顿,“你当着你师父面问我,不好吧。” 鸣音感觉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死过去,再看看崔英杰的脸色,早就不好看了,只是因为身份在,所以没有说话。 鸣音被噎了这么一下,知道自己理亏,又不愿意这么认输,强撑着嗔怪道:“幼青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看你这么年轻就能唱好,我想来问问而已。” “没什么窍门,”江幼青似乎很认真,“从小开始练就好了,你这么大,可能没戏。” 话很直白,又是一阵颤抖,鸣音花了很大的功夫稳住自己,旁边的一个跟她要好的小姑娘拉着她的衣袖,想要拽走她,鸣音用力挣脱,愤恨地看了江幼青一眼,怒气冲冲冲出了后院。 从头到尾,崔英杰始终淡淡看着,今天晚上江幼青上台,一场戏里只能有一个主角,而崔英杰向来是不愿意给人做配的,便也默默离开。 只不过离开时的神情,不是很好相与的样子,张叔在旁边默默地收拾东西,见江幼青不说话,以为她难受,于是小声安慰道:“幼青,没你的事,你别放在心上,这师徒两个就这样。” 就这样是什么样? 江幼青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她朝张叔点点头:“没什么,习惯了。” 正说着,忽然有人进来,叫江幼青:“江小姐,请跟我来。” 第24章 好说话 这个人是一直跟在霍叔身边的,年龄不大,地位不低,众人的眼睛又在她身上,江幼青放下手中的毛笔,跟着出去了。 走过长廊,江幼青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里,虽然是复古的房间,可是电器一应俱全,现代和古代完美交融碰撞,霍叔已经等在客厅里,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份合同。 之前有人跟他说,现在江幼青一炮而红签合同她可能会不愿意,甚至可能会狮子大开口。 面对这些,霍叔只是微微一笑,还是让人把江幼青叫了来,将合同推在江幼青跟前。 师徒制是以前了,现在都是要签合同,江幼青也不多想,拿起笔来就准备签。 “等等,”霍叔叫停,“你不再好好看看?” 语气里有些试探。 “不必了,我相信霍叔。” “对价格的要求……” “我相信您一定会给我一个公道的价格,不管是什么我都接受。” 其实霍叔也没想到江幼青居然这么好说话,连价格看都不看一眼,最近这两天闹得人心惶惶,人人都说那个江家二小姐是个不好惹的主,刚一来就给了鸣音一个下马威,如今看来,倒不是这么回事。 其实江幼青偷偷看了一眼,她没来过这边,不知道大家都是个什么价格,但是手艺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不管怎么给,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何况她在签合同的时候也看了一眼,价格不低。而且还让她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从小父母都不在身边,除了外公之外,没人关心过她。但是当她第一面见到霍夫人的时候,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她愿意相信她,也愿意相信这个名叫做堂春园的戏楼不会坑自己。 果然,当晚的堂春园张灯结彩,人们翘首以待的对象从崔老师变成了江幼青,更有甚者,说堂春园新来的花旦才17,年轻轻一把好嗓子,比当初的崔老师还要稳。 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晚上七点钟开场的时间,堂春园的酒楼就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一楼的散座自然不必说,很少有二楼的雅间都已经被一抢而空的情况。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阴暗的后台,鸣音恶狠狠说道,一双眼睛愤恨地盯着那个粉红色的身影. 是杜丽娘的装扮,今天要唱《牡丹亭》里面《还魂》这一出,要知道,这一出戏是多少痴男怨女的梦啊,之前好像有个小戏子,就凭借着这出戏,凭借着杜丽娘的扮相,成功地被城北一个富家少爷看中,当时就辞职去做富家太太去了。 当然,现状如何,鸣音并不清楚,那时候她甚至还没有来当学徒。 鸣音的声音不小,也不知道江幼青听见了没有,但是那背影依旧挺拔笔直,好像一切都不放在眼里。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又来了,鸣音气呼呼,声音很大滴问小红:“小红你说,我们俩到底谁唱得好?” 这话一出,后院不少人都听见了,探究的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扫视,不少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鸣音唱得差吗?当然不,再怎么样人家是台柱子——哦不,现在说起来应该是前台柱子崔英杰的亲传徒弟,从三年前开始就是了。正是因为鸣音太优秀,才导致现在这个张扬跋扈的脾气,也导致她这三年,一直都没有进步,而这杜丽娘,原本应当是鸣音的角色。 第25章 训诫 “这……”小红看看鸣音气鼓鼓的脸,又看看一旁风轻云淡的江幼青,一时间不敢说出口,鸣音见到小红为难,更加生气了。这小红是个孤儿,吃住都在这里,也给鸣音当了好长时间的跟班。鸣音这边扬起手来就要打人,忽然被人喝止。 “够了!”严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来,鸣音一下子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回过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风云变幻,变成了可怜巴巴的表情:“师父。” 崔文杰唱戏的时候声音婉转动人,但是正常说话时却威严不容置喙:“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凡事要找自己的原因,不要比来比去。”说完,又转脸对着江幼青,表情缓和了很多:“江小姐,我管教不严,让你看笑话了,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你的戏,咱们都是听过的。” 崔文杰平平淡淡,明明江幼青比他小那么多,但是他却彬彬有礼,明眼人却都听出来,虽然是客客气气,但是很显然没拿你当自己人,崔师父果然还是向着徒弟的。 原以为江幼青作为一个新人,被台柱子道歉,必然惶恐不已,谁知道,一直稳如泰山的江幼青终于转过身来,还是那一张面瘫脸:“崔老师不用这么客气,毕竟不懂礼貌的也不是您。”说着看了鸣音一眼,“光攀比是没有用的,还要有实际行动,回去将《牡丹亭》唱个几十遍,兴许就超过我了。” “噗嗤。”原本安安静静剑拔弩张的堂春园后院,忽然不知是谁,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许是江幼青说的话实在是太噎人了,但是想来又不像是太赶,只觉得这个孩子很率性,有点不将长辈放在眼里的率性。 其实这样的性格也没什么不好,人人都觉得这姑娘有点意思,乐得看笑话,倒是鸣音气得不清。 偏生崔英杰也不知道到底站在谁那一边,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说道:“听着没有?想超过人家,功夫不够就得好好练去。” “师父,你……” 看到师傅都不帮助着自己,鸣音气得狠狠跺脚,瞪了江幼青一眼,走了。 江幼青朝着崔英杰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转身起化妆,随着崔英杰离开后院,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有人去问江幼青。 “你就不怕得罪了他。” 江幼青忙着上眼妆,头也没台:“我又没主动找茬,再者说得罪都得罪了,怕也没用啊。”这么说这,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晚上,这场戏还是顺顺利利地开了幕,这应该是堂春园盛况空前的一场戏,人山人海,一开始,霍修还怕江幼青镇不住场。 可是谁知,江幼青缓缓登台,水袖轻扬:“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如泣如诉,声声哀怨,这满座的人,居然是一个咳嗽都听不见。 效果可是出奇的好,霍修当时就知道,老太太没看走眼,这小丫头,要火,要大火。 这样的盛况,霍岐川当然不可能不会知道,堂春园的产业他有时也会过问,不过消息传过来的时候,霍岐川正在谈生意。 黑色的文件夹摊开摆在眼前,里面的条件尚且不是很满意,助理忽然进来,见此场景,一顿。 “什么事?”霍岐川问道。 第26章 又见面了 “霍总,”对方回答,“堂春园来了新花旦,唱的很好,场场爆满,老太太说,请你过去看看。” “哦?”其实霍岐川没那么爱听戏,堂春园的几个唱花旦的小姑娘他都见过,也就一般般,不是很喜欢,尤其是还有一个叫什么音的,每次总是黏腻着,唱戏的时候,一双眼睛勾魂一样,一点都不讲规矩。 “不去。”霍岐川撂下笔,答得很干脆。眼前的事正烦得慌,他一点也不想去。 助理却依旧站在原地,毕恭毕敬说道:“霍总,老夫人说,您一定得去看看,保证很满意的。” “哦?”光影里,瘦削的男人微微挑眉。 晚上七点钟的堂春园依旧张灯结彩,宾朋满座,而因为霍岐川要过来,所以霍修早早预留好了天字一号。 从楼梯缓缓向上,到了二楼,门牌上挂着一个个,天字一号,天字二号的字样,还保留着古老的传统用木牌写成,看上去古色古香,而霍岐川穿着西装坐在其中,倒是另一番景致。 而这一切,江幼青还不知道,她还在后台认认真真地准备着,唯一比较开心的就是,今天鸣音总算没有来打扰她。 “霍总,给您茶。”霍修亲自端上来一盘茶点,与此同时,好戏开场,然而霍岐川原本就没有听戏的嗜好,忍不住有些打瞌睡。 白天在公司太累,现在倒是个偷懒的好时候,正当他一个一个瞌睡却不得好好睡,终于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准备叫上助理方进离开的时候,灯光忽然全部熄灭了。 诺大一个戏楼,竟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当然,并没有人喧哗,大家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也让霍岐川一下子清醒了,他冷静地站在原地,盯着眼前一片漆黑,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小姑娘的话:“我还会唱老生呢!” 吹牛吧,怎么可能! 也怎么忽然想起来这句话呢?似乎还能看到小姑娘当时倔强明亮的眼神,明明没什么表情,唯独那双眼睛,那么黑那么亮,让人一直难以忘记。 正当他晃神的时候,帷幕忽然换换拉开,伴随着光线渐渐明亮,远远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瘦削人影,灯光下看不清眉眼,只是依稀有些相似。 很神奇,霍岐川居然真的停住了脚步,犹豫了几秒钟,又坐回到椅子上。 “玉兔又早东升……”身段柔软,水袖轻扬,要是鸣音唱,一定又想勾魂一样专往二楼雅间窥探,可是那双眼睛冷冷清清,倒是像极了飞奔月宫的嫦娥。 霍岐川较有兴致地眯着眼睛看。 一曲终了,江幼青敛衽而拜,缓缓谢幕,不知为何,那一抹白色格外刺目。 “方进,过来。” 霍岐川忽然叫道,方进听话地走过来,在他身边低下头,霍岐川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眼神却一直盯着空空如也的戏台。 江幼青刚刚走回后台,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挂在架子上,忽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没来得及反应,转眼就到了跟前。 江幼青刚一转身,忽然一道水柱泼过来,也亏得她反应快,躲过去了,旁边有人厉声质问:“鸣音,你要干什么!” 那水浇在地上,还冒着白气,很显然是开水,而且是冲着江幼青的脸去的,有一些水零零散散落在了她手上,烫的江幼青生疼,然而只是抓住了衣襟不吭声。 第27章 得加钱 已经有师父站出去替她撑腰了,这段日子,江幼青也吸引了不少人站在她这边。 鸣音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躲过去,再看看旁边的师叔也不帮着自己,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江姐姐,我只不过是看你累了,想给你端一杯热水而已。” 江幼青看看地上泼洒的水迹,再看看她手里空空如也的杯子,点点头:“谢谢鸣音,这杯水洒了,那麻烦你再帮我倒一杯吧,不要这么热的,下次小心点。” 江幼青平平淡淡的交代完这些事情,那一瞬间,鸣音就好像一个打杂的一样,站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而就在这个时候,方近远远的走过来。 江幼青虽然和霍岐川见过几次,但是都是私人私下见面,并没有见过他的贴身助理,倒是因为霍岐川经常会来堂春园视察,所以鸣音认得方进。 不是没有做过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也不是没有主动示好过,但是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但是这一次,当看到方进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鸣音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 于是便热情地走上前去打招呼:“方进哥哥,你怎么来了!” 方进也是霍岐川身边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且一直不是很认同这种江湖气的称呼,更加不喜欢别人叫他哥哥,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进而对江幼青说道:“江小姐,麻烦你跟我来一趟。” 江幼青先是一愣,但是想到这边客人如果有很中意的角儿,叫过去单独说话也是常有的事,于是点了点头,二话不说跟着方进走了。 本来鸣音欢欣鼓舞,以为方进是来找自己的,但是没想到还是那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还叫走了江幼青,气得差点把手中的水杯也给摔在地上。 已经到了八点多钟,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戏楼里面的宾客也都散的差不多了,但是只有天字一号房的灯仍然亮着。 方进走到门口,敲敲门。 “进。”门里传来一个有些清冷的男子的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推门,方进很知趣地将自己关在门外,这样一来,屋子里面就只剩下霍岐川和江幼青两个人。 当看清楚里面的人是谁的时候,江幼青的眼睛莫名一亮。 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这一点小小的变化也被眼尖的霍岐川给捕捉到了,他笑,眉眼深邃:“见到我就这么开心?” “开心啊。”江幼青抿抿嘴角,却没看出来有多开心,“霍家大少爷亲自来捧场,我的分红肯定一路水涨船高,有钱拿肯定开心。”江幼青说着,似乎只有说到钱的时候,她才会露出一点点眉飞色舞的神采来。 霍岐川看着江幼青的脸,原本那张脸皮肤是很白的,但是因为戏楼里面复古的设定,所有的灯一律采用了黄色,因此倒显得她的脸孔柔和起来。 灯光的映衬下,有一种异样的温柔。 没想到她说的话居然是真的,原来她真的会唱戏,一向不爱听戏的霍岐川觉得今天晚上的嫦娥奔月还很好听。 霍岐川忍不住一时出了神说道:“要不你再给我唱一个?” 江幼青眼珠转了转,思考了半晌,说道:“也不是不行,但是,”她指指墙上的挂钟,“你得加钱。现在我下班了,你这算加班。” 第28章 会唱戏 霍岐川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上来得着急,还没卸妆,依稀显出清冷的影子来,但是只有霍岐川知道,这是个一开口就能噎死他的人。 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现在江幼青是自己的下属,而且自己还是客人,想到这里,霍岐川干咳两声,笑道:“没想到你真的会唱戏。” “当然,要是告诉你会其实却不会,那不是骗人吗。” 江幼青那一双灵动的眼神眨眨,就在霍岐川以为,她肯定就要拒绝的时候,江幼青忽然点点头:“可以啊。” 霍岐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江幼青接着说道:“不过要加钱。” “加钱?霍岐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幼青还没等卸完妆就上来了,脸上还是嫦娥的妆容,远远看上去冷冷淡淡,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怎么看也不是那种会临时要钱的样子。 但是江幼青却很坦然,而且十分认真地对霍岐川说道:“我现在是演员,”她指指外面,“那些人都是奔着我来的,你当然得多给我钱,不过,也不用给太多,”江幼青想了想,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数字,好像地下党接头一样,但是眼神是那样的认真,让人都忍不住跟着一起严肃起来。 霍岐川笑,江幼青以为他不同意,又说:“这个数就很便宜了,不过我有要求,你不能跟着公司的账目一起走,你要给我现金。” “为什么?”霍岐川这下是真的奇怪了。 “因为不用交税啊。”江幼青说道,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你把这个钱给我,这是我接的私活,堂春园也没说不准接私活对吧?” 霍岐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可还是有些忍不住想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这个小丫头在一起,就连身边的空气都似乎活络了不少。 堂春园确实没有明令禁止接私活,但是也没有人这么做。 见他不说话,江幼青细细白白的手指头又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样?考虑得怎么样了?” 霍岐川回过神来,其实他刚才根本没有仔细看,江幼青到底伸出来几根手指,就点点头。 见他同意了,那张一向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一点喜色:“那你想听什么?” 一听到有钱就这么高兴,毫不掩饰,霍岐川忽然觉得,这姑娘还挺有意思,他不了解有什么好听的戏,但是忽然想起方才她在戏台上婉转的歌喉,说道:“那就还是刚才那曲奔月吧,现在就唱。” 说完,眯着眼睛靠在了后面的躺椅上。 原以为江幼青会推辞,不愿意在这里,但是没想到,就着刚才的妆容,没换下去的戏装,江幼青又唱开了,声音婉转,一直穿到后院。 鸣音正在吊嗓子,忽然止住,安安静静地听着,整个后院也都安安静静,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丫头唱得还真不赖。” “当啷”一声,鸣音手里拿着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鸣音这边还没有意识到,只是咬牙切齿。 那是什么人?那是霍岐川,多少人的梦啊,旁的不说,就说鸣音,为了这个霍岐川付出了多少,是崔英杰告诉鸣音,只要唱得好,终归有一天会被霍岐川看到,鸣音这才起五更爬半夜,但是现在,居然被一个来路不明的新人抢了风头。 不行,绝对不行! 一曲终了,霍岐川有些神游,只是那张脸表情端正,看不出来罢了,江幼青微微喘气:“唱完了,给钱吧。” 第29章 得加钱 霍岐川还有些微微愣神,不知道是不是还沉浸在放在的戏文当中,但是看到摊在自己面前的一只手,手掌细细白白的,忍不住笑了。 霍岐川居然会露出这样宠溺的笑容,要是让方进看到了,估计一定会大惊失色,以为自己见了鬼。 “方进。”霍岐川朝门外喊了一声,方进闻声而来,看到霍岐川的手势之后,又退了出去。 不多时,一卷票子放在了江幼青的手心里面,那双平静的眼神好像放出了一丝亮光一样,霍岐川没少充当给人家钱这样的角色,但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欣喜毫不遮掩。 “我没有随身带现金,阿进身上只有这么多,剩下的,下次来再补给你。” 江幼青将那卷钱拿起来,细细数了一遍,那财迷的样子让霍岐川看着都忍不住勾起嘴角,一边数钱一边说:“行啊,只要你下次再来,咱就当是攒个回头客。” 这样的江湖气息,是霍岐川不曾接触过的,就像是从小生活在城堡里的金凤凰,第一次见到了从窗户缝里闯进来的小麻雀,整个世界都多了一些鲜活和吵闹,虽然——虽然那张脸是真的如同一潭深水一般。 “谢谢霍总,”江幼青说道,“欢迎下次再来,那我就先走了。”说罢转身就想先行离开。 “走吧,我送你。”身后是温润好听的声音,江幼青不由得一顿,缓缓转过身,正对上那双好看的眼睛,不知为何,两个人初次见面的场景轰然在脑海中炸开,“不……不了,我自己就可以。” “走吧。”霍岐川说道,面容之间有些疲惫,他一贯很能克制自己,这种神态是不轻易示人的。 他展现给众人的一直是那个风华正茂神态威严的样子,但是江幼青却将这一闪而过的镜头灵敏地捕捉了。 她眨眨眼睛看了看霍岐川,抿嘴不说什么了,转而说道:“那你等等我,我要去拿东西。” 霍岐川点点头:“嗯,等你。”他转头看江幼青的神态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和在商场上的不一样,却也和方才的疲惫不一样,好像一切都是江幼青的一个幻觉。 江幼青转头出了天字一号房,下楼准备回后院去收拾东西。 还没等下楼呢,张叔就迎上来了,他是负责道具的,江幼青的头上还戴着那套名贵的翡翠头面,她还以为张叔是急着收东西。 于是一边走一边摘下,对张叔说道:“对不起张叔,我回去帮您收拾。” “不急不急,”张叔说道,看着江幼青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己出息了的亲生女儿一样,“里面那位,你可知道是谁?” 江幼青当然知道,不光知道,还很了解,然而她只是看了张叔一眼,并没有接话。 张叔眉飞色舞:“这位可是咱们的大老板,霍老夫人的亲孙,年轻有为,很少来听戏,他能喜欢你的戏,说明咱们幼青啊,大大有前途。” 江幼青看着张叔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是真心为自己高兴一般,对张叔说道:“多谢张叔,借您吉言。” 正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后院,原本以为拿了东西就能走,却没想到,话音未落,就听见里间一声冷哼:“哼,张叔,我说人家这还没飞黄腾达呢,就上赶着贴着人家,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 说到最后,有些轻蔑,语气也不甚好。 第30章 送你回家 张叔顿时脸红脖子粗,不过鸣音一贯都是在堂春园骄横跋扈惯了的,人人只说她小丫头片子口无遮拦,虽然说话难听,但是看在崔英杰的份上,也没人去管她。 眼看着现在崔英杰不在,鸣音更加口无遮拦。 江幼青看了张叔一眼,这个可怜的老人很显然气得不轻,却没有话来反驳,她看看鸣音,说道:“草履虫都知道趋利避害,总比在这里酸强得多了。” 顿了顿,看看鸣音有些茫然的表情,道:“你不知道草履虫?推荐你看看初中生物书。” 考上云京大学的江幼青,在这一方面绝对碾压鸣音。 “你……”鸣音从小就学戏,学都没上过几年,被江幼青这么一说,气得差点跳脚。 江幼青瞥了她一眼,从她身边擦身走过去的时候,就听见鸣音气急败坏地大叫:“你别得意!别仗着自己唱戏好就可以为所欲为,等大师兄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这个大师兄是谁,江幼青并不想关心,也没必要去关心,她来这里只是急着凑够一些钱,让她有在云京安身立命的资本,而不是非要在戏园子谋一个出路,因此这戏园子台柱子是谁,谁唱的更好,对她来说,本无关紧要。 她默然地走过去,跟在场的所有人礼貌道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戏园子。 车上很安静,不同于劣质的车载香水的味道,也不同于上次来接她的江家司机那种飞扬跋扈的味道,而是一种淡淡的木质香。 这是霍岐川身上的味道,江幼青上车的时候,霍岐川正在垂眸看一个黑色的文件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用一根铅笔在上面划来划去。 整个车里安安静静的,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街景,车内是笔画的声音。 可以看出来,霍岐川有些焦虑,除了堂春园的生意,霍家的生意几乎遍布各行各业,而这一切的龙头,就是霍岐川本人。 而此时,他的面前正放着一张设计图纸,上面是一件女装裙,可以看出,原来的图纸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上面勾勾画画,也看出霍岐川的纠结。 江幼青也不说什么,歪头在旁边看着。 过了良久,也许是霍岐川注意到了江幼青的目光,偏头看着她,看见江幼青似乎毫无察觉,依旧认认真真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图纸出神,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看得懂?” 江幼青听见声音,终于回过神来,点点头:“能看懂一点。” “这个,设计得怎么样?” 江幼青很直白:“丑的要死。” “哦?”听见江幼青这么说,霍岐川没生气,反而有些好奇,想知道这个神奇的姑娘还有什么绝活是他不知道的,索性将图纸往她跟前一摆:“你行你来。” 江幼青也不可以,手一指:“设计衣服,总得明白定位是什么啊,这个荷叶边,这个泡泡袖,这个蕾丝,好像把所有的梦幻元素全都堆在一起,喧宾夺主,闹得很。” 掷地有声,江幼青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连这个都会?”霍岐川眯起眼睛,看不出来,这个小丫头居然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一直困扰着他的难题。 江幼青却很稀松平常:“每到冬夏这两个季节,我的棉袄,裙子,都是外公做给我的。” 说到外公的时候,江幼青那张面瘫脸好像终于出现了一丝柔和的神色,“我外公做的衣服是全村最好的。” 第31章 有人等门 可是往后,江幼青的声音越来越小,车子猛然停住,再抬头的时候,已经看见了江家的大门。 “谢谢霍总,”江幼青说道,“我到家了。”她面容严整,倘若是江渊的话,说什么也要请霍岐川进去坐坐,但是江幼青却相反,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霍岐川,尽管霍岐川也说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去吧,”霍岐川说道,“我等你上去了再走。” “嗯。”江幼青也没客气,没有过多的道别和依依不舍,江幼青转身上了台阶,开门,吓了一跳。 万万没有想到,这么晚了,看一眼墙上的时间,都已经十一点半了,江妙龄居然还没睡觉,不光没有睡觉,反而妆发整齐,气势汹汹,宛如孩子晚归而守株待兔的母亲。 江幼青无语地看着江妙龄,头一次知道原来有人等门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这感觉可太妙了。 她想关上门,然后回自己的房间洗澡睡觉,一想到兜里那些热乎乎的票子,江幼青就有一些躁动。 这该死的心动的感觉。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不管你搭理还是不搭理,这江妙龄就在这里,不会离开。 不光不会离开,还要把江幼青挡在门外。 “站住!” 是以江幼青刚一进门,就听见这声趾高气扬的声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江妙龄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江幼青身边。 门还没关,在那一瞬间,江幼青的脑子隐约反应过来,霍岐川的车可能还在外面,她想关门,但是被江妙龄给挡住了。 江妙龄是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往外张望了一眼:“哎呦喂,我瞧瞧,这是谁家的小白脸,这么大半夜的还给你送到家里来?” 江妙龄从小娇生惯养,说话比鸣音还口无遮拦,瞪着江幼青说道:“我上次就警告过你了吧,身为江家的人,要点脸!” 江幼青先是回头看了一眼,见那辆黑色的商务车依旧停在远处,安安静静的,也许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嗯,你说过。”说着,江幼青就想绕过江妙龄进房间去,但是江妙龄却不依不饶。 “那你还这样!” “还怎样?”江幼青冷声道,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她实在是不想跟这个人产生过多接触,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粘的紧,好扯不掉。 这不,江妙龄一看江幼青要走,马上就伸出手架住江幼青的胳膊:“我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走!这么晚回来,坐的还不知道是谁的车,简直给我们江家丢人!爸!妈!”一边说,一边喊开了。 此时此刻,江幼青想的其实是,幸好这里是别墅区,家家离得很远,要是这里还是村子里,这一嗓子,恐怕全村老少都要起来看热闹了。 不知道是不是江幼青出神的神情让江妙龄觉得她是退缩了,洋洋得意地一甩手,将江幼青一推:“你等着吧,像你这样的野丫头,早就不该出现在我们江家。” 这一推不要紧,江幼青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幸好眼疾手快扶着门站稳,兜里的老人机和钱全都掉了出去。 她好像没看见一样:“咱俩谁该出现谁不该出现,你该去问问你妈妈。” 第32章 麻烦 江幼青看着江妙龄,江妙龄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极其难看,更加凑巧的是,因为刚才江妙龄一顿乱喊,原本已经睡下了的江渊,和心怀鬼胎没睡的楚心也赶了出来。 刚好听见这句话。 江渊登时就变了脸色,呵斥道:“你说什么呢你!现在你也要叫楚阿姨一声妈妈,你这样就是不孝!” 江幼青不知道,不远处的黑色商务车并没有开走,霍岐川坐在车内,侧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周围的一切都是漆黑一片的,只有这扇门透出来暖黄色的微光,这本来时间家的颜色。 然而那个小女孩被堵在门口,背影瘦削而倔强。 鬼使神差的,霍岐川将窗户降下来一点点,刚好听见江幼青中气十足地回怼:“人只有一个母亲,认贼作母,戏里没有,外公没教过!” 江幼青说着,眼神平淡如水,看着江渊,但是却让江渊打了一个寒战,冷,真的很冷。 那双眼睛,仿佛冬天冰封的梅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楚心看了江渊一眼,她当然知道这个女孩的地位,不说别的,就说她跟霍家的联姻就不容小觑,她赶紧上前两步,装作大度的样子:“幼青,你还小,不要乱说话。” 一边看看江渊,眼圈红红的,“怪我不好,当初的事情,三言两语也跟你解释不明白,你只要知道,楚阿姨虽然不是你的亲生妈妈,但是你跟玲儿和妙儿一样,都是楚阿姨最爱的孩子。” 说着说着,居然还抽泣了两声,要不是江幼青看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这几句装腔作势的话,恐怕就要当真了。 可是看到女儿梗着脖子油盐不进的样子,而且是当着妻子的面,江渊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一个巴掌打在了江幼青脸上。 呵斥道:“唱戏唱戏,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唱戏!从今后不准再唱,该干什么给我干什么去!下次再回来这么晚,你就不要回来了!” 江幼青也是始料未及,她恨着江渊,她觉得他没资格打她,可是报仇在即,她想忍,可还是忍不住委屈。 外公从没打过她,倘若外公知道自己舍不得动一指头的宝贝被人打成这个样子,指不定要怎么心疼,江幼青心疼外公。 “你就给我跪在门口反思,等你楚阿姨什么时候原谅你了,你再进来!” “哎呀阿渊,你这是干什么呀!”楚心装模作样的,劝着江渊,却绝口不提让江幼青不要跪了。 两个人越来越远,虽然只有几米的距离,可是江幼青倒是觉得很远,跪就跪,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必须忍下来。 她身子一歪,还没等跪,忽然,一双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知道后面有人,江幼青吓了一跳,侧头看清,忍不住有些吃惊:“霍总,你还没有走?” 霍岐川不理她,笑着说道:“我听说江家家教甚严,如今看来果然是真的,看来我给幼青小姐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特来道个歉,今儿演出晚了,是我送幼青小姐回来的。” 霍岐川声音平静,礼貌地站在门口,江渊和楚心还没走远,听见声音惊讶地回过头来。 “霍总!您怎么亲自来了!”江渊的腰瞬间矮下去半截,让江幼青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霍岐川反而像个长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