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农女:厂公娘子又跑了》 第一章敢惹姑奶奶? 清口村毗邻清水镇,处处良田,风景清丽。 风拂过繁茂的高粱地,翻滚起千层波浪。细高的高粱杆遮盖了凌乱挣扎的身影,风声掩盖了女子的痛哭。 “小娘子,那穷酸书生又不屑理你,赶紧改嫁跟了哥哥,哥哥啊,好好疼惜你!”下作的淫笑声从唐百衣上方传出,一个长相歪瓜裂枣的乡下恶霸正流着哈喇子,不停地撕扯着身下女子的衣物。 “洪铁蛋!若珩郎知道定不会放过你!”唐百衣涕泪纵横,无力的反抗激得恶霸更是兴奋。 “那穷书生?”恶霸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撕烂衣物后的白花花一片,双眼通红,顿时激动得要失去理智,“沐珩巴不得你改嫁了我,好摆脱你个小荡妇!喊啊,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唐百衣激烈地挣扎,痛苦地嘶喊,然而高高的高粱杆和风声将一切都淹没。 “啪”一块石头被重重砸在唐百衣额头,“妈了个巴子的!嫁人的小娼妇还和贞洁烈女般的不老实。”恶霸满意地看着面前终于停息不动的唐百衣,松了裤袋欲上。 突然,面前女子倏地睁开眼,眼中清明一片,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上方的恶霸洪铁蛋,哪里有之前娇弱惶恐的影子? “你……”恶霸被这突如其来的肃杀眼神瞪得吓了一跳,转脸确认了一下尚被紧握在手的石头,石头上兀自印着血痕。 面前如同修罗炼狱中爬出来的眼神,哪里像是被敲晕昏迷的庄稼女? 唐百衣眼神一眯,反手一把握住恶霸洪铁蛋的手腕。只听“咔嚓”清脆果断一声,洪铁蛋发出杀猪般的凄惨大叫,“断了断了!”手腕无力地耷拉下,不复生机。 凌空一记扫堂腿,绊倒恶霸后,蹬腿直击褪下裤袋后暴露在空气中的丑物,又是一阵声嘶力竭地哀嚎,好像将生命力都喊尽一般,余音缭绕在高粱地。 唐百衣冷笑,“喊啊,喊破喉咙看有没有人救你?你叫洪铁蛋?就让姑奶奶看看,你的蛋是不是铁打的!” 又是一记破风声,更为凌厉的一脚袭来,洪铁蛋吓得捂胯瘫软在地,堪堪闪避过重要部位,头部被重击,“嘭”的一声,晕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 唐百衣捂着带血的额头,整理了一下凌乱不堪破碎成条条的布衫,皱眉坐在田埂边。 疼痛的脑中,混乱一片。只记得自己在泰拳锦标赛决赛场上,被那野蛮的重量级欧洲女人一拳击中额头,一阵眩晕,只听观众台上的惊呼声,随后自己就到了这里。 自己,穿越了…… 属于这位古代同名同姓唐百衣的记忆喷涌在脑海中。一年前嫁人,夫君冷落,婆婆不喜,小姑子们也是各种刁难。尤其是这同村恶霸洪铁蛋,更是觊觎唐百衣的好姿色多次骚扰。记忆中不断浮现那一袭白衣清雅的脸,便是唐百衣绞尽脑汁强嫁的男子,夫君沐珩。 理了理记忆,唐百衣无奈一笑,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当真是一个花痴颜狗。一年前故意跑到沐珩常看书的溪水边沐浴,故意暴露身子,故意大哭大喊寻死觅活逼着沐珩迎娶。 封建社会里,女子的贞洁比生命更为重要,唐百衣不知那位高颜值的沐珩是如何想的,居然当真迎娶了花痴女。但婚后却自打地铺,嫌恶地不愿多看发妻一眼。 突然一阵嬉笑传来,两名少女沿着田埂走来。唐百衣知道,穿素衣的是里正女儿,爱慕沐珩已久,更是愤恨自己利用奸计强嫁进沐家。而另一位穿补丁布衣的便是被寄养在沐家的堂小姑子。 “嫂嫂,在地面做啥呢?偷瓜呢?”堂小姑沐依依捂着嘴笑。 “高粱地里哪里有瓜,你家嫂嫂上周刚偷了瓜,这次莫不是偷人?”里正女儿梁柳上下打量着唐百衣凌乱不堪的衣衫,以及被撕成条条难以避体的衣摆,大惊失色,“还真是偷人!” 不待唐百衣解释,身后响起了洪铁蛋的闷哼声。 梁柳哪里肯放过这机会。若能除掉这碍眼的唐百衣,那么她便能央求父亲把自己嫁进沐家。 “偷人了!唐百衣偷人了!”梁柳嘹亮的声音回荡在清口村的高粱地中,不一会儿田埂中辛苦劳作地庄稼汉们都放下手中的活儿,探出头来。 唐百衣冷冷看着里正带着十七八个大汉将自己捆绑起来。自己虽然是泰拳拳王,但这具身体并不是。揍洪铁蛋借助的是巧力,可面对一群大汉,自己无法抵抗。于是只能被带到一处河水边。 “偷人,要沉塘的!”里正严厉威严的声音。 一位身强力壮的农妇大娘边哀呼边赶来,连连干嚎,“沐家怎么出了这样的媳妇哟。脸面都被丢光了!”唐百衣记得,这位就是自己的婆婆。 “你个贱蹄子!让咱们沐家往后还怎么在村里抬起头来见人哟!”婆婆张氏便痛哭便拍着大腿,痛心疾首的模样。 唐百衣被绑缚了个结实,眼神环顾四周,盯在诬陷自己的里正女儿梁柳脸上,“敢不敢叫洪铁蛋当面对质!” 不等梁柳说话,堂小姑沐依依已经柔柔弱弱地开口,“嫂嫂,怎么对质,让洪铁蛋把细节描述出来不成?” 一席话说得周围人蹙眉摇头不已。 梁柳可是还没出阁的大姑娘,理直气壮地咄咄逼人,“我和依依都瞧见了,丢死人了,你不要脸,沐珩哥还要脸呢!” 一说起唐百衣这名义上的夫君,村里人又是一阵唏嘘。沐珩两年前一身伤痕,跟着流民来村里,被沐家老头所救,沐家只有三个女儿,嫁了两个,留下一个,还有一个伯家寄养的侄女。考虑到老无所养,便将救下的男子收作养子,取名为沐珩,以便老来有儿依仗。 沐珩是村里唯一通晓典籍的识字男子,加上温和的做派,很快得到村里男女老少的欢喜。 而这样一位令村里少女魂牵梦萦的青年,居然会偷看唐百衣洗澡?所有人都不相信,咬定是唐百衣想男人想疯了,她自己捣的鬼!但沐珩依旧娶了她,更让村民唏嘘不已。好男人就这样被一个邻村烂女人毁了。 “沉塘!沉塘!”村民们情绪愈发激烈,大呼着要将这不知检点的惯犯女子撕碎一般! 第二章白衣青年 唐百衣目光寒冷,被盯上的人都觉得背后一阵发毛。 梁柳率先一把扑过去,将河边的唐百衣猛然推下。 就在唐百衣栽下河那千钧一发的一刻,原本被反手捆绑的双手灵活地反向一转一松,竟然从绳结里轻巧挣脱开! 唐百衣噙笑,在大汉们捆绑时,手上已虚虚握拳,一旦手伸直放平,绳子就会留出足够的空隙用以脱绑。这些都是格斗中,遇到险境的基本自救方式。 梁柳的笑脸浮在上方,就算手能挣脱又如何,腿上绑着的沉重大石照样能将人直接带沉入河底。 然而,唐百衣挣脱双手并不是为了逃跑。 只见,一双手飞快地捻住绳,绳如同被赋予生命力一般直直向着梁柳的脚面飞去。 灵蛇作套,一缚难逃。 梁柳惊呼一声,竟然活生生被拖入河中。 “快救人!”岸上里正慌张的模样不复冷静,那可是自己的独生女儿!万般宠爱的女儿啊! 很快,几名大汉跃入河中。 梁柳只觉得冰凉的河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大口吞了几口腥臭的河水后,绝望的窒息感瞬间袭来。 突然头发一阵剧痛,梁柳竟然被在河中摸索着救人的大汉,揪着头发丝提起。 然而,脚下被沉重一拖。水中居然有一只手牢牢抓着她的脚踝! “噗”一声,梁柳被抓着头发拎出水面,然而在睁眼的刹那,只见水面上,紧贴着自己脸的前方,慢慢浮现出一个头来。 一个湿漉漉,披头散发的头,刘海遮住大半张脸,突然歪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鬼啊!”梁柳爆发出凄厉的哭喊,顾不得头发被抓的痛苦,七手八脚扑腾着水花挣扎。 对面,唐百衣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将刘海捋到脑后。 岸上里正连忙围上来,问切着女儿,然而梁柳依旧闭着眼双手胡乱挥舞着,好像在驱赶邪祟一般,“鬼啊鬼啊!别过来!” “完了,中邪了。”有人这么说。 “赶紧灌几口热姜汤,请个道士来跳驱鬼舞。” 当唐百衣撑着欲上岸时,手背被一只农妇的小脚死死踩住。 唐百衣仰头一看,零星的回忆记得不是很真切,似乎是洪铁蛋的大娘。 “想跑?”洪家大娘恶狠狠道,凶狠的表情好像能将人生吞活剥。 唐百衣立刻明白过来,恐怕洪铁蛋没讨到好还落下一身伤,回家像个残废一样躺床榻上不敢出来,而洪家大娘来给儿子出气来了。 “说呀。”唐百衣仰脸笑着,“把你儿子的伤情说出来,就没人会来诬陷我把我沉塘。” 洪家大娘表情瞬间十分精彩,不能说,就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这勾了自家儿子魂的女人被沉塘,才能心中舒坦。 唐百衣仰脸一笑,看着洪家大娘打碎牙往肚里咽的表情十分有趣。 “还愣着干嘛呀!继续沉啊!”里正虽然抱着自家“中邪”的女儿匆匆离去,但依旧有村里的大汉起哄,难得来一次,怎能没得好戏看? “沉塘!沉塘!”又是一阵哄闹。 “停下!” 正当唐百衣再度被反捆住时,一句不大的声响从岸边传来。一袭白色衣袂荡在自己身侧。 “贱内粗鲁无礼,也不会是饥不择食之人。”温润的男声带着清冷和疏离,音色颇为好听。 唐百衣下意识地仰脸看去,一身粗布白衣掩盖不了面前男子的如玉风华,好像一柄入鞘的宝剑,温和谦恭中带着冷冽。 “珩郎。”唐百衣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这具身体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喊出这两个字。就是这男子让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魂牵梦萦,爱到欲罢不能,然而成亲后他却一次都没拿正眼看过她。 唐百衣不免噙着笑,帅哥固然是帅哥,但一想到记忆中他夜夜对原主冷漠的清冷模样,让人对他喜爱不起来。 村民开始骚动,“沐珩先生!别被这女人欺骗!当年沐珩先生就是心怀仁慈,才着了这女人的道!” 唐百衣撇撇嘴,竟然无言以对。是啊,原主那花痴还爱顺手牵羊的的德性,自己也很是无语。一点没冤枉错,当真百口莫辩。 沐珩望着河面,淡淡开口,“洪铁蛋什么作风各位乡亲还不清楚?” 一句话,掷地有声。 是啊,洪铁蛋可是村霸,无恶不作,强掳妇女也不是一两回。那嚣张恶劣的名声,同唐百衣的恶名不相上下。 不等唐百衣挣脱开,绳索已是一松,沐珩笑了笑,声音圆润好听,“众位乡亲,沐家的事,在下自会查明,贱内在下先带回去了。”说得很是谦恭,然而并没询问乡亲的意思。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唐百衣发现自己已经被牵着衣袖,领了离开。 唐百衣再度定睛看了看,确实牵的不是手,只是扯着衣袖。而自己就这样被径直领回了一间简陋的木质小屋。 刚进小屋,一股潮湿的霉味传来。虽然已是入秋时节,但江南地区依旧阴雨不断。 唐百衣还未来得及去关心那突然甩开衣袖的手,怎么就这么嫌弃的甩了甩,门口就传来婆婆张氏的吵吵嚷嚷声。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咱们老沐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儿媳妇!”张氏一边干嚎一边倚着门框,对着沐珩抹那怎么都流不下的眼泪,“休了她!儿子啊,赶紧休了她,啊!” 沐家公公一个月前病倒,高昂的医药费,让原本就不宽裕的沐家更是捉襟见肘,一贫如洗。公公病倒后,全家四个女人将唯一的男人沐珩当作顶梁柱。婆婆张氏虽然心生不满,但在沐珩面前还得装出几分委屈来。 毕竟,沐珩是最孝顺的好儿子,比亲儿子还孝顺。 沐珩皱了皱眉,嫌恶地看了唐百衣一眼,负手进屋,“此事休得再提。” 张氏啐了一口,瘪着嘴嘟囔,“瞧这骚狐狸媚子的,咱家儿子不休你,是心怀仁德,名声这么烂,若是被休了回邻村娘家,风言风语能把你淹死!” 张氏说完斜睨着浑身湿漉漉的唐百衣,哼一声,“一年了还不下蛋,这身材给谁看啊,田光好看不长苗能有什么用!” 湿透的破烂衣衫将唐百衣的窈窕身材勾勒出,尤其是胸前两团浑圆,更是令人血脉喷张。唐百衣低头看着也有点尴尬,尤其是农村的布衣,穿得若是轻薄,那身材更是藏不住。难怪洪铁蛋天天像是发情公狗一般尾随自己。 不过,婚后一年没下蛋,能是自己的责任么?天天不同床,怎么下蛋? 唐百衣当仁不让,“田是不是好田,也得看耕地的牛。牛若是坏了犁不了地,田埂怎么长苗。” “贱蹄子!你还狡辩!咱们儿子像是不能犁地的牛么!”婆婆张氏立马嚷嚷开,大声地传得整个小屋都能听见。 第三章想吃屎自己吃去 “娘!温书呢,禁声!饿了!”一间房中传出一句不耐烦的声音。 那是沐家三女儿沐别,曾被道士扬言可以光耀门楣。而女帝时代,女子亦可参加科举,于是沐家一直极力资助培养沐别,期待有朝一日能成为女官,光宗耀祖。 婆婆张氏一听到女儿的声音立马喜笑颜开,“马上做饭!”说完脸色一板,厉声指使着唐百衣,“听到没!煮饭去!天天吃白食不下蛋!” 唐百衣初来古代,虽然身怀一身格斗技艺,但人生地不熟,也不想轻举妄动。姑且先留在沐家看看情况。沐家家境贫困,上有重病在床的公公,下有两个待嫁的小姑子,而这具身体在沐家又如此没有地位,唐百衣觉得必须另谋出路。 “全是白米没菜!”唐百衣检查了一下空空如也的竹篓子,心中更是为自己的处境默哀。这家庭也太穷了! “没菜?”婆婆张氏不相信般地低头张望两下,虎着脸,“先煮饭!一会你去外头摘些能吃的菜。” 唐百衣凭着记忆,打了打火折子,但毕竟是第一次做,手生的很,连打了好几次火折子斗殴没能点燃这干柴火,倒是浪费了一个火折子。 突然一根藤条鞭狠狠抽来,面对着灶膛生火的唐百衣一个避之不及,后背被自肩往下抽得火辣辣。 “贱蹄子!生个火磨磨唧唧!当自己多金贵呢!破烂货还挑挑拣拣磨洋工!” 当婆婆张氏再度高高抬起手中的藤鞭,欲再度抽下时,火折子终于将柴火引燃。然而藤鞭却没有停下,破风声刮来。 突然一只手紧握住藤鞭的张氏的手腕,一双肃杀的眼神紧盯猎物一般狠狠瞪着张氏。 张氏心神一凛,平时趁沐珩不入灶台,抽惯了儿媳,而今天,居然这贱蹄子敢用这样的眼神瞪自己。 “瞧,瞧什么。”婆婆张氏气焰不能弱,当即挺硬了腰板,愤愤道,“还想还手?不孝公婆,单单这一条,就能让沐珩休了你一百次!”说完还带着挑衅。 唐百衣手紧握住张氏的手腕,眼睛如蛇般犀利,勾起嘴角,“是啊,您可是我的好婆婆,做媳妇儿的哪敢不顺着您啊。”说完一把抽下藤鞭,反手就丢进燃起的火焰中。 看来自己可得好好训练一下这身体的素质,不然光靠格斗技巧不能在古代立足,什么阿猫阿狗的杂碎也敢欺压到头上来。 张氏吃惊地看着头一回公然反抗自己的唐百衣,愣愣地哆嗦着手指说不出话来。 “好你个贱蹄子!在沐珩面前表现恭顺,这副嘴脸可得让沐珩好好瞧个清楚!”说完气哼哼地丢过一个篓子,“还吃什么!别吃沐家的饭了!到外头摘菜去!” 唐百衣巴不得离开这自己一点也不擅长的灶膛,连忙接过竹篓子就奔向屋外头。至于吃饭,那些没菜的白米饭,谁爱吃谁吃去! 田埂上一派田园自然风光,家家炊烟袅袅,正是做饭的时辰。 “嫂嫂?”沐依依正从里正家陪好梁柳出来,上下打量着一身破衣的唐百衣,“嫂嫂哪里去?”柔柔弱弱的声音惹人心疼。 唐百衣对这和梁柳沆瀣一气的沐依依没有半点好感,沐依依父亲死得早,母亲改嫁,而她便被寄养在大伯沐家。吃得不好,穿得衣服也都是补丁,像野草般随意长大。 生存处境艰难的人,自然更有心机些,梁柳的很多冲动举动,都是沐依依怂恿的。 “摘菜。”唐百衣看了看自家那薄薄的一亩三分地,顺口问了句,“哪里有野菜能摘。”后院刚插秧,沐家的薄田,哪里有菜摘。可见这婆婆张氏不安好心,逼得自己去别人家偷菜! 看来这具身体原来爱顺手牵羊的偷东西举动,也是被逼无奈。 但唐百衣可没有偷盗的习惯,清口村这么大,总有长野菜的地方。 沐依依珉口直笑,“嫂嫂什么时候这么正经了,野菜只有后山才有。”说完沐依依指了一个方向。 “谢了。”唐百衣见后山也不远,在记忆中也没搜出关于后山的印象,便抬脚就走。 前面便是一处沤肥的粪坑,唐百衣自然是绕过。 “嫂嫂小心!”沐依依突然惊呼一声,侧着身子从粪坑一边绕到唐百衣身后,一个站立不稳扑了过来。 唐百衣反应极快,先前那声“小心”已经让自己心生警惕,不慌不忙倏地旁站一步。 而扑人没扑成的沐依依,瞪大双眼,难以置信一般顺着惯性栽倒进沤肥粪坑里! 恶臭难耐! “堂妹提醒的正是时候,多谢堂妹。”唐百衣眨着纯良的眼睛,一脸人畜无害,“只是,堂妹怎么自己摔进去了?”说完,还作出很是费解的困扰神情。 沐依依顶着黏黏稠稠的臭粪,头边还飞舞着密密麻麻被惊起的苍蝇,险些把隔夜饭都呕出来。 “堂妹?”唐百衣捂着鼻子探出头,拾起一根树枝丢下,“堂妹撑着树枝就能上来。” 沐依依强忍着恶心,弱弱道,“嫂嫂不来帮我一下么。” 唐百衣心中冷哼,帮你?恐怕是被你一起拖下去吧。 “呕……”唐百衣突然开始干呕,看得沐依依更是紧咬牙关愤懑不已。 “嫂嫂也觉得难闻到吐,那赶紧拉我一把。” “不是……呕……”唐百衣演技爆发,“许是……怀上了……呕。”竟然忙不迭趁机躲远点吐,边躲,边向后山方向跑去。 开玩笑,自己才不会去救她呢。 摘菜要紧,不然自己也得连同一起饿肚子。 另一边,落在粪坑里的沐依依待唐百衣离开后,凶相毕露。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好命!不仅抢了堂哥做嫂子,还能被堂哥包庇下躲过沉塘! 沐依依艰难地撑着树枝离开粪坑,恶心地啐了一口。沐珩在被沐家救下,收作养子的那天,她就已经倾心相许。想不到,一年多来和梁柳装作姐妹情深,人后暗暗较劲,居然被邻村那没脸没皮的唐百衣抢了先!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沐依依回到沐家,一身的粪臭,被张氏劈头盖脸很骂一顿。 “你说见到你嫂子了?那贱蹄子在哪?摘个菜这么久还不回来!”张氏到处找藤条要抽沐依依,才想起藤条被唐百衣烧了,只能拾起一根杨柳枝狠狠抽了几鞭子。 沐依依被抽得直哭泣,我见犹怜,“嫂嫂去后山了。” “后山?”一提到清口村的后山,张氏脸色一变,那里可是流匪充徭役的地方啊,“那贱蹄子去后山摘菜?那里可都是流匪!”外来人和邻村或许不知道,但在清口村住了二十多年的张氏可是明明白白,后山那处流匪窜乱是村里人不会说的秘密。 第四章胆子不小 沐依依一愣,随即心中窃喜,想不到胡乱指的地方居然撞对了,连忙道,“谁知道呢,许是嫂嫂认得几个流匪相好的,约了私下见面呢。”说着拿眼睛去瞅有动静的里屋。 一袭白衣从里屋出来,沐珩脸上寒如冰霜,“我去寻她回来。” “等等!儿子!”张氏连连吃痛地扶住腰,“刚才抽鞭子闪了腰,疼!”额头沁出冷汗,倒吸冷气,吃痛的模样装了个十足。 沐依依心中冷哼,不过只要是对唐百衣不利的行动她都会配合,“婶娘!不好了堂哥,婶娘腰闪着了!伯父还患病在床,婶娘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咱家可怎么活!”边说边哭得梨花带雨。 沐珩蹙眉,大手往张氏后腰揉捏了两下,放软语调,“大娘,好些么。” “还有点儿疼,上面,不对,下面点,对对再往左点。”张氏闭着眼,东一声“哎哟”西一声“哎哟”,就是拦着沐珩不让出去寻人。 没一会,沐珩负手起身笑了笑,“大娘无需这般,就算大娘不喜唐氏,她现在也是儿子的妻子。女子孤身前往后山,流寇乱窜,事关清誉,也关乎沐家名声。” 张氏睁着一只眼去瞅沐珩,她何尝不知这道理,只是希望趁机休了唐百衣,给儿子另娶一个嫁妆倒贴多的闺女罢了。 “堂哥!”沐依依还待再说,一袭白衣已经翩然出门,只得把到口的话吞下。 张氏冷冷地看着沐依依,“骚蹄子!别以为婶娘我不知你打的主意!就你个吃白食寄住的,还轮不到来肖想我家儿子!唐百衣不配,你个骚蹄子更不配!” 沐依依咬着嘴唇,眼眶中泪珠转悠,低眉藏起怨毒的眼神。 另一边,后山上。 唐百衣正欢呼雀跃地摘下一连串肥美的树木耳,丢进背后的竹篓。边拾着野菇,边拿眼去瞅一片矮矮的植被。 “这是薄荷?”唐百衣捻了一片叶子嚼巴两下,浓烈的野薄荷气息呛得自己龇牙咧嘴,“绿箭口香糖!还有什么,还有薄荷酒!”唐百衣在现代虽然职业是泰拳格斗王,但平时作为新世纪女汉子,也有一两分独特的爱好。比如在颇有格调的小酒吧品品洋酒。 而这薄荷味鸡尾酒就是唐百衣钟爱的一款。 “香椿树!可以啊。”唐百衣简直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大耗子,哪里能想到,这看起来荒凉一片的野山,居然地大物博,有这么多可以食用的植物,“香椿芽炒蛋,那可是一绝。” 当唐百衣喜滋滋地摘了半篓子香椿芽,面前一个残影踩着淅淅索索声快速掠过。 凭借着格斗术多年的动态捕捉视力,唐百衣窃喜地勾起唇角,今天运气当真不错! 那可不就是一只羽翼鲜亮的野雉鸡么! “颈羽鲜绿,一看就是高级鸡!”唐百衣悄咪咪地从野雉鸡身后慢慢靠近,但无奈雉鸡生性警惕,不待自己接近便拔腿飞快逃走。 然而,唐百衣却在雉鸡离去的地方,扒开草垛子,找到一窝野鸡蛋。 “这真是……会不会不太好。”唐百衣啧一声,念了几声抱歉,偷偷拿了两只,把剩下的鸡蛋用草垛继续掩护好。 “小鸡啊小鸡,不到当真很饿很饿的时候,绝对不吃你,我把你孵大,养大了再吃。”唐百衣把两个鸡蛋一只放一个裤兜的藏好,慢慢继续往前走。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一人看在眼里。 唐百衣很快将竹篓子装了个半满,临走前,又瞅见那野雉鸡,正咯咯咯咯带着怒气冲着自己左右挑衅。 “哟呵。借了两只还不乐意了。行吧,让姐姐摸一下,就还给你。”唐百衣笑得人畜无害,瞧着面前也油光噌亮的长羽,摸起来手感一定好到不得了。于是带着痴汉笑慢慢接近野雉鸡。 “咯咯咯咯。”野雉鸡怒发冲冠,头顶毛炸起,从四面八方扑扇着有力的翅膀啄着攻向面前的少女。 “身手很是不错啊,来,练练。”唐百衣正好技痒,格斗手最看不得有人挑衅,哪怕是鸡也不行! 野雉鸡扑面欲啄的瞬间,唐百衣下腰闪避开,然而错误估计了这具身体的柔韧度,狠狠吃痛了一下。 雉鸡坚硬的喙嚣叫着叼啄,唐百衣不慌不忙,把闪腰视若无睹一般,反手从雉鸡肚皮下方抄手而上,紧紧钳箍住雉鸡的脖颈。 野雉鸡尖利的双爪挣扎乱蹬,然而另一只手自上而下钳夹住那有力的翅羽,高高提拎起,就好像从菜市场买家鸡一般。 翅膀被束缚住,再强的斗志也无用,野雉鸡胡乱又徒劳地挣扎双脚,一双晶晶亮的眼睛怒瞅着一边的少女。 “送上门来的。”唐百衣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原先还捉不住你,行了,你的蛋,还给你。” 野雉鸡愣愣地看着一窝蛋都被挪动出来,一块被唐百衣揣进兜里,随即愤怒地叫嚣。 “跟我回家,包孵蛋行么,鸡大娘。”唐百衣摇了摇头,扁毛畜生还挺有灵性。 突然身后一道破风声划过,唐百衣下意识地缩身一躲,堪堪避过这一棒。 不等唐百衣转头,更为凌厉的一棒挥舞而来,唐百衣格斗意识还在,熟练地旁站一步放下野雉鸡就抬头格挡。 “咔嚓”一声,手臂剧痛传来。 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身穿黑衣,明显训练有素的模样,正连连挥舞着铁棒欲给自己致命一击。 什么人,这穷山庄还能有高手?唐百衣双眼一眯,捂住受伤的手臂,紧盯着彪形大汉的身形。清口村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遍布庄稼汉,后山居然出了招数精妙,还拥有铁制武器的大汉,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彪形大汉虎目圆瞪,显然被面前少女灵活地闪避震惊,但依旧提棍而上,一个棍花呼啸耍过,夹杂着凌厉的攻势,自左到右猛击而来。 若这一棍吃实在了,那么唐百衣轻则躺床上几个月起不来,重则当场毙命。 紧急时刻,唐百衣突然直接一蹲,重重一屁股坐在地,好像全然不会格斗那般。而铁棒的呼啸声从头顶上方划过。 这一避委实凶险,若早了铁棒方向就会紧跟向下,若晚了则一棒击头。这看似吓昏了般的一坐,踩点准确,堪称闪避界的经典。 一阵呼哨声吹响,彪形大汉还欲再攻,迟疑了一下,还是回撤进密林中不见踪影。 “阁主。”彪形大汉面对一名男子毕恭毕敬,“这村女虽然捉野鸡挺行,但好像确实不会武功,只是身形灵活些。” 树叶光影中,负手而立着一位身形修长的玄衣男子。 只听“啧”一声,玄衣男子低沉的嗓音带着薄薄沙哑,“连你都能骗过。” 彪形大汉不解的抬起眼,“阁主是说?” 玄衣男子勾起嘴角,面容依旧藏在光影中,“罢了,他身边的异常,一点都不能放过。” “是!阁主!” 当唐百衣拨落额头吊着的枯叶,捂着剧痛的手臂从荒草中爬起时,那野雉鸡早就跑得不知去向。而连带着的鸡窝也被挪了位置。 唐百衣摸了摸裤兜,幸好那两个野鸡蛋还在,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这都是什么事儿!”唐百衣愤愤了两句,抖了抖身上的草屑,一瘸一拐地向山下走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竟看到一个白衣身影,是沐珩! 第五章饥不择地 “你……怎么,来了?”唐百衣手臂吃痛,断断续续道,注意力都集中在长身而立的沐珩身上,没注意到身后风吹草动的轻微异常。 沐珩神情清冽,不动声色地瞥向面前少女身后那郁郁葱葱的密林,勾起嘴角。后山恐怕不仅仅有流匪,还有跟踪怀疑他的一批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解除这帮人对他的怀疑,这两年的庄稼汉隐居日子,他都扮演得极好。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一层金色光晕将白衣青年笼罩,深邃幽黑的眼瞳流转风华,衬得面前人婉若谪仙。 “你……”唐百衣承认自己也是颜狗,面对好看的男子,眼光移不开也不想移开。 沐珩勾唇一笑,竟上前一步,长臂揽过面前少女的腰肢,抚上那嘴角,温热的气息抵在额头眉间,挠的有些痒痒。 “为夫昨夜可令娘子满意?” 唐百衣险些喷出来,瞪着圆眼仰头看着不知所云的沐珩,沐珩什么时候碰过这唐氏身子了?然而一仰头,正对上一双迷惑幽深的眸子,倒映出自己有些惊慌的脸。 “额。”突然唐百衣下颌被沐珩钳箍住,不等唐百衣的那句“你抽什么风”出口,唇瓣就被瞬间牢牢堵住! 说是吻,更不如说是堵! 好像故意阻止自己说话一般,唐百衣扭动着“唔唔唔”几声,而面前的沐珩竟然双臂将自己箍得更紧。 “疼……疼!”唐百衣狠狠咬了面前那薄唇一口,手臂原本就被铁棒打折,被沐珩这么一牵制,更是令人绞痛难耐。 沐珩眼神划过唐百衣的手臂,跃过面前人,向密林淡淡看了一眼,才转身下山而去。 “什么人啊!径直走了还不等我,莫名其妙!”唐百衣呸呸吐了几口,一抹嘴巴,才吃痛地捂着手臂,一拐一拐跟着下了山。 当两人远行后,葳蕤的草木中,一名墨发玄衣的青年现出身形。 “阁主。”彪形大汉疑惑道,“看起来,这沐家男子夜里能人事,恐怕不是咱们要找的人。” 玄衣青年眼神晦暗深沉。 当回到沐家的简陋小木屋后,唐百衣明显感受到沐珩对自己的嫌恶更深。他竟然拿着棉巾蘸着水,皱眉擦拭起脸来。 “你!”唐百衣气得说不出话,既然反感自己厌恶自己,那还莫名其妙亲上?自己的初吻啊……唐百衣欲哭无泪,恨恨地从沐珩手中夺过家中唯一的棉巾,瞪了沐珩一眼,鞠一捧井水,也开始擦脸,尤其是那唇! “嫂嫂,莫不是被后山流寇欺辱了?”沐依依两眼哭得通红,好像十分忏悔一般,“抱歉嫂嫂,依依也是听了大娘的话才知道后山有流匪,堂哥哥已经去找嫂嫂。想不到,竟然还是晚了一步。” 沐依依十分惋惜地放大声,恨不得将唐百衣遇到流寇的事情,让所有乡里乡亲都听见。 唐百衣一愣,“流匪?”好啊,这沐依依故意指自己前往那危险的荒蛮之地,若是原先的唐氏,恐怕已经着了道。 沐依依的声音引来了婆婆张氏,“婶娘,嫂嫂被流寇轻薄了,看嫂嫂一直在擦嘴唇,衣衫也散乱不整。” 唐百衣翻了个白眼,默默没出声。 张氏脸色一变,拍着大腿大喊,“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啊!出了这么个贱浪的小娼妇!沐家的颜面也往哪里搁啊!” “婶娘,这可怎生是好,那堂哥哥岂不是去逮了个,逮了个……正着么。”沐依依一想到那个场景,心中别提有多畅快。一名身材姣好的女子前往后山流匪集中地带,回来不断擦唇,发生的事情,不用多想就能猜到。 唐百衣斜睨了捂着嘴吃吃偷笑的沐依依一眼,不奈地将手中的棉巾丢还给沐珩,“你接着擦。” “儿啊,你嘴咋破了?还肿这么高?”婆婆张氏“哎哟”一声,心疼地上前检查着沐珩的脸。 沐珩长身玉立,这么高高的一站,任张氏眯着眼仰头看。 “莫不是被蜂蛰的?”张氏和沐依依都围着沐珩心疼个不行。 沐珩一拂袖,转身进屋,“亲的。” “亲?”张氏狐疑地看了看同样不断擦着嘴的唐百衣,面色惊疑不定,“该不会是……” 唐百衣冷哼一声,“还能和谁,大娘,看不出你家儿子在外头还挺生猛,兽性大发起来,饥不择地啊!”说完捂着腰吃痛地一扭一扭,看得沐依依双眼嫉妒地能喷出火来。 “堂哥,堂哥他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唐百衣洒脱一笑,努了努张氏,“珩郎最是孝顺,大娘说耕田就犁地,早抱娃大娘早有孙子,是不是啊大娘。”说完还欠扁地向沐依依一抬颌。 气得沐依依险些藏不住那温婉下的嫉恨。 “等等,你去后山摘菜,菜呢。”张氏一把扯住那竹篓。 唐百衣轻巧地将满满一竹篓的菜往地上一倒,“晚饭有菜了!管饱!不过啊,恐怕这几日不能做饭了。”唐百衣伸出明显红肿受伤的手臂,“可得找个郎中包扎,这山坡路滑,一摔就折。” 张氏狐疑地看着唐百衣,不信任地打量,“当真折了?” “让你家儿子来看!还能有假。”一搬出家里的掌权人沐珩,张氏瞬间没了脾气,怎么说也是儿子的媳妇,在儿子面前可得留几分薄面。人后可以搞动作,但人前还是要把场面做足了。 “沐依依你个小贱蹄子!你嫂嫂受伤,你这么没眼色!煮饭的活你给我接过去!”张氏还在骂骂咧咧,“家里一群吃白饭不干活的贱蹄子!” “大娘,这郎中……” “郎什么中!”张氏喷了唐百衣一脸唾沫星子,“郎中不要钱啊!吃咱么家的穿咱们家的!不就折了个手么,养几天自己就好了!这么娇气,当自己是官府千金么!当真是千金的心,穷酸人的命!” 在张氏骂声中,唐百衣揣着兜里两个野鸡蛋悄咪咪地回了屋。 果然不能指望张氏,来到古代,只能依靠自己。 唐百衣刚进屋,上下打量着这记忆中熟悉但在自己心中却非常陌生的寝卧。 突然,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唐百衣皱眉,下意识感到危险地后退两步,抵到门板。 沐珩不复后山上那一刻的温存模样,审视的目光带着猜疑。 唐百衣突然心中一凛! 自己可是村女唐百衣,是那爱慕沐珩至极的女子。记忆中的唐百衣何曾对面前的珩郎冷漠过?巴不得两人亲亲,若是后山上那劳什子事发生在原先的唐氏身上,她不得开心的晕过去。 难道自己要…… 唐百衣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突然,沐珩面前的少女撕开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袍,露出那麻布里衫,带着欢愉的笑,故意一绊,扑将上前,口中拖长音矫揉造作地喊着,“珩郎!” 沐珩脸色一变,以一种诡异的闪移步伐旁站一步。若不是唐百衣身手好,险些摔个狗啃泥。 第六章纯情小郎君 唐百衣一袭失手,只能一边绞着衣摆一边刻意地学着原先的唐氏喊着,“珩郎,刚才光天化日人家害羞,现在只有珩郎和奴家两个人。要不要,做些快活事啊。”说完,还拿出唐氏的扬眉动作。那模样要多轻浮有多轻浮,加上衣不蔽体的破烂里衫,更是令人作呕。 沐珩嫌恶地扭过头,好像多看一眼都能脏了眼睛,厌烦地径直坐到木桌前,抽出一本书卷看。 唐百衣一笑,庆幸这般作弄,虽然不能很快蒙混过关,但至少沐珩不会发难。看来往后的日子,自己还得多加小心才行。 但是,唐氏平时的这些娇柔作态,充斥在记忆脑海中,连唐百衣看了都想打人。更别提那些爱慕沐珩的村里女子们。仇恨拉得不是一星半点。 手臂的痛楚提醒了唐百衣眼下最要紧的事。 扯出木抽屉里的几团棉布,简单地给自己手臂检查了一下,用一根木板固定住绑扎好。伤得不算特别严重,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天里,左手恐怕是不能借上太多力。 沐珩的目光移来,唐百衣也不以为然,依旧自顾自地将兜里两个野雉鸡蛋用棉布包着垫妥当,期望着改天能孵出两只毛羽鲜亮的野雉鸡。 “这是做什么。”沐珩蹙眉。 “孵蛋啊。”唐百衣纯良的眼神。 一声轻哼,带着不屑,沐珩继续将注意力转移到书卷上。 唐百衣眨眨眼,果然,妇人的这些爱好,直男是不会明白的。沐珩看不起唐氏,那沐珩娶唐氏除了大发慈悲,怜悯女子名声不好以外,还有其他原因么。 “珩郎。”唐百衣左右无事,干脆唠点嗑,学着唐氏的模样捻着几缕发丝从身后贴近,“珩郎,夜里不和奴家同床,该不会是那功能……”说完挑挑眉,该不会当真是一头不能犁地的牛吧! 沐珩双眼危险地一眯,蓦地起身回眸钳住身后人的下颌。 面前男子身形修长,唐百衣不得不仰起脸才能与之对视。 “唐百衣。”沐珩勾起嘴角,幽深的眼神散发着危险,“你想试试?” 唐百衣本能地想说“不想”,不过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沐珩对自己的测试,于是更为轻佻地扬了扬眉,甜甜一笑,“好啊,夫君。”说着慢慢将手滑进面前男子衣襟。 沐珩脸色一变,冷哼一声,甩落那不老实的手,鄙夷地斜睨了面前少女一眼,竟夺门而出。 唐百衣注意到那声冷哼时,微微粉红的耳垂。 “这么纯情。”唐百衣揉了揉那两个温热的野鸡蛋,“看不出来还是个清纯小郎君,却总是装出瞧不起人的禁欲模样。” “这是什么。”唐百衣拾起被拂落的书卷,好奇地看起来,“花生的种植方法?还真是个庄家汉子,就是长得好看些。” 下午,当唐百衣正一边在硬板床榻上练着仰卧起坐,和单手俯卧撑,尽快提升这具身体的肌肉力量时,木屋门一阵喧闹声。 “张氏!让你儿媳出来!” “唐氏呢!那偷鸡摸狗的女人,除了是她还能是谁!” 唐百衣皱眉,还是打开门到了堂厅。 刚到堂厅,就看见里正的女儿梁柳带着两个老婆子在门口大喊,扰得不太平。 “干什么干什么。”婆婆张氏午后眯得正香,惺忪睡眼一脸不奈,一见来人,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比翻书还快,“梁家小囡,出落得越发水灵啊。你家里正大人没一同出来?” 梁柳指着堂厅的唐百衣冷笑一声,“沐依依都说了!唐百衣,你还有什么话狡辩!” “什么和什么。”唐百衣吊着木板固定的手臂,无言以对,找茬至少也得说个明白。 被供出来的沐依依脸颊通红,绞着帕子一脸惶恐,“大娘,嫂嫂回来时,依依见到嫂嫂兜里鼓鼓的,想是有什么没拿出来。而梁柳又说王婆子家刚刚丢了鸡蛋。” “你看见的?”唐百衣冷冷的眼神紧盯沐依依,沐依依瞬间矮了三寸,抖了两下。 王婆子喷着唾沫在门口叉着腰破口大骂,“张氏!你家儿媳频频偷东西,是不是你指使的!那鸡蛋,恐怕也被你吃了一份!” 婆婆张氏也是个狠人,哪里受得了这份指责,当即当仁不让,“指使个屁!那贱蹄子就是爱偷鸡摸狗,我管得着吗!人家惯偷,你告人家爹妈去,别来我这扰不太平!” “你敢说你没吃!”王婆子遇上对手,喷得个势均力敌,“老娘我早看你们家不顺眼了!老头子卧床,没钱吃饭不说,还让那寄养的儿子天天来里正家讨要菜!老娘问里正要他都不给,还不是你那儿子长得细皮嫩肉惹人家女儿喜欢!” 被点名的梁柳双颊窘迫,连忙拿眼去瞅里屋有没有男子的动静。 而沐依依紧咬着下唇不吭气。 唐百衣冷笑,这王婆子当真厉害,嘴里开炮般的,一句话就打了三个人的耳光。 婆婆张氏“哎哟喂”一声,“谁吃的你找谁要去!反正那蛋壳我都没见到一块!” “当真?”王婆子狐疑地瞅着张氏,随即大嗓门地对着沐依依,“既然是你说看见的,那鸡蛋呢!” 沐依依被大嗓门吓得一哆嗦,“许是……许是藏嫂嫂屋里了吧。” 唐百衣皱眉,梁柳已经趾高气昂地抬着下颌,领着王婆子和李婆子向里屋走去。 唐百衣拳头紧握,那屋里确实有鸡蛋,但不是家养鸡,而是山中野雉鸡的蛋。 “哈!这是什么!”里屋传来梁柳幸灾乐祸地尖喊声,显然中午那落水没让她尝够苦头,苏醒过来后特地前来报复。 张氏探出头,只见两颗比一般鸡蛋略大的白皮蛋正完好地被包裹在一块棉布内。 “贱浪蹄子!”张氏已经破口大骂,“果然是你个不要脸的骚货!偷鸡蛋吃!还偷偷藏在里屋,这下阿珩都保不住你!” 唐百衣笑了笑,淡淡道,“大娘,这不是王婆子家的鸡蛋,而是我从后山上捡得野雉鸡蛋。你看着蛋形状虽是一样,可大了不少。” 但这话在众人耳中,就和狡辩一般不可信。 “唐百衣。”梁柳掂着两个鸡蛋,乐呵呵地上前,好像报了落水之仇一般,“看看这是什么!是,鸡,蛋!王婆子家的鸡蛋!偷东西可得上官府,后面几年,唐百衣你可就去吃几年牢饭吧!”说完得意地扬起下颌,挥了挥手中的鸡蛋。 “使不得呀使不得呀。”一听到吃牢饭,张氏一脑门冷汗,沐家儿媳关进大牢也连带着沐家声誉扫地。平时怂恿唐氏去偷也就算了,当真被抓了个现行,出了这等败坏门风的大事,张氏又拿不定主意来。 “阿珩呢,赶紧让阿珩回来。”张氏冒着汗,推搡着沐依依去找沐珩,这等大事,没个男人决断怎么行,她可做不了主。 梁柳一听到“阿珩”两字,神情柔和下来。 “梁家囡囡,先把蛋放下,把蛋放下。”张氏赔着笑欲拉梁柳坐下,好好说话喘口气。 “干什么!别抢!”梁柳挥舞着手,不让张氏抢蛋。 “啪”一声,两个蛋掉落在地,碎成一团。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到碎成一团的蛋液中,居然有着两个成形的小鸡! 第七章揍得就是你 唐百衣惊呼一声,上前欲将野雉鸡幼崽捧起,虽然很小,但还在动,说不定喂点稀饭保个暖能救活。 “这不是家鸡蛋!” 众人都知,清口村的公鸡就那么几只,其余农户养得都是母鸡,专为下蛋。哪里有家鸡蛋会同时孵出两只鸡崽子。 “还真是野鸡!”王婆子细细辨认,很显然农村老妪对家鸡和野鸡幼崽能区分清。 突然,一只绣花鞋重重踩下,将两只鸡崽跺了几下,踹到一边。 梁柳甩了甩弄脏的鞋底,捡起几块蛋壳,冷笑,“那又如何,刚才就是家鸡崽,王婆子家的鸡蛋也不是个个都孵不出来,人证物证具在此。唐百衣你的牢狱之灾免不了!” “你……”唐百衣看着那两只幼弱的刚刚出生还未来得及睁眼的野雉鸡幼崽,一团血肉模糊地黏在地上。 “我怎样?”梁柳歪了歪脸,扬起下颌,“我就踩死它们了怎样!” “混账!”一拳挥出,只听“嘭”的一声,梁柳歪着头重重敲到木屋墙角。 又是接连两拳,唐百衣用完好地右手高高举起梁柳的衣襟,猛地用力,一把将人撞向墙壁。 一屋人怔怔地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变故,没反应过来。清口村村民印象中的唐氏,风骚大胆,手脚不干净,没想到居然会看到唐氏暴起的一天。 而且,还是为了两只鸡崽? 梁柳惊恐地尖叫,“唐百衣!你!” “嘭”又是一拳,唐百衣甩了甩右手,看来这具身体果然是缺乏锻炼,居然打了这么几下,就手疼。而且力量完全不够看的。 “我怎么,打得就是你!” 当唐百衣挥舞起拳头,愤怒地准备再在那小脸上给予一击,王婆子和李婆子分别拉扯住唐百衣的腰和手。 “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唐百衣眯着眼,露出狰狞的笑脸,好像从炼狱中爬出的魔鬼一般,尤为恐怖,“没事,我手下有分寸。” 梁柳紧紧贴着墙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那水中厉鬼的景象再度浮现在脑中,“唐百衣,你怎么能敢!” “我自然敢。”唐百衣狞笑着向前凑近,悄悄在梁柳耳边道,“坏事做多了,总有报应。” 梁柳耳畔被发丝摩擦,好像水鬼的纠缠,心口一闷,竟一口气没提起来,昏了过去。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张氏慌张地不知怎么办才好,看着软趴趴瘫软下的梁柳,大惊失色,连连拍大腿,“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阿珩得赶紧休妻!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呀!”悲戚地干嚎。 这时候,沐依依带着沐珩从田埂间赶到,正好瞧见这一幕。 沐依依暗自窃笑,可惜自己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幕,无论是梁柳吃瘪,还是唐百衣吃瘪,都是她喜闻乐见的场景。 “唐百衣!”沐珩怒气冲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唐百衣下意识回过头一看。 “厉害了,连里正女儿都敢打。”沐珩气急反笑,转过头来盯着面前的少女,“唐百衣,看不出你隐忍功夫这般好,先前忍气吞声的一年真是辛苦你逢场作戏!” 唐百衣看了看当真昏晕倒下的梁柳,又看了看围着自己怒气冲冲的一圈人,顿时也两眼一翻,晕倒下去。 还扯着唐百衣胳膊的王婆子大惊,“这怎么,怎么也昏倒了?咱们可什么都没干。” 张氏嚷嚷起来,“什么都没干?瞧你这衰老太婆!什么都没干你诬陷咱家儿媳说偷了鸡蛋,还威胁她要上官府关大牢,这下真相大白了,咱沐家儿媳受了冤枉气不顺溜,你还冤枉了?” 沐珩皱眉,勉强将事情来龙去脉理了个遍。 “不是俺说偷的。”王婆子连连摆手,恨不得推个干净,当即朝着那昏迷的梁柳开嘴炮,“还不是里正家囡囡,都是她说的。蛋也不是俺砸的,关俺什么事儿。” “可人是你家儿媳揍的!”李婆子开腔帮道,“咱们明眼人瞧见你家儿媳拎起梁家囡囡的领子一拳一个嘭声!那个厉害哟。”说完啧啧两声。 沐珩淡淡一笑,托举着装晕的唐百衣的胳膊,“哪只手提的衣襟? “左边!” “是右边!” 王婆子和李婆子纷纷说出两个方向来。 沐珩问,“哪只拳头打的。” “左边!” “是右边!” 王婆子和李婆子依旧说出两个方向。当时变化这么快谁能记得这么清楚? 沐珩声音不大,但有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贱内左臂受伤,一位手不能挑担,连鸡都不会捉的村女,怎能有这么大力气,只用一手就提起一人的衣襟,还同时出拳?” 王婆子和李婆子面面相觑,觉得沐珩说得很有道理。但刚才唐百衣出手速度这么快,谁能看得清是怎么打的,这唐百衣究竟是怎样用一只手就制服住有两只手的同龄女子,还胖揍了她一顿? 说出去都没有信服力。 “可是……就是这样打的啊……”王婆子有点懵,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 “此事休得再提,在下会将梁小姐带回里正家,并给里正一个交代。”沐珩长身而立,神情从容,好像世间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一般,所有事都尽在掌握之中。 王婆子和李婆子讷讷地看着沐珩背起梁柳往里正家走去,又转头看了看兀自昏迷不醒的唐百衣。 “莫摊上大事喽。两个人里谁出了人命都是大事。”李婆子连忙拉扯着王婆子头也不回地离开,生怕破事儿烧到自己身上。 张氏眯着眼愤愤地看着地上躺着的罪魁祸首,踢了两脚,“喂!装啥呢!人都跑没了还装!告诉你个贱蹄子,沐家多灾多难就是你个贱蹄子带来的祸患!自从你嫁进咱家,老爷子一病不起,真是个灾星。”说完,又踹了两脚。 谁知道,唐百衣依旧一动不动。 张氏这才慌了神,推搡着沐依依,“瞧什么瞧!” 沐依依掩藏着眼中的不甘,讨好地上前,用那细胳膊艰难地抬起唐百衣的上身,“婶娘……拖不动。” 张氏啐了一口,“白吃饭的!”说完挽起袖子一把架起唐百衣的上身,“哎哟,这么烫?” 唐百衣居然当真起烧了。 许是白日里落水,午时又在后山打斗了一番,挂伤在身,这具较弱的小女子身体终于扛不住,竟然发起高烧。 唐百衣的额头和身体滚滚烫,现在就算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第八章你是谁 唐百衣恢复意识再度睁开眼,已不知过了几天。 “这是……”唐百衣揉了揉昏沉的额头,看着周围一枚大大的白色花圈,上面写着“沐家儿媳唐氏”,“什么呀。” 唐百衣无言以对,自己还没死呢。醒来就看到一种和殡丧般的压抑气氛。 这些难道是给自己准备的么。 “你醒了。”一声清冷的声音。 唐百衣侧脸一看,灯烛摇曳,已是深夜。而沐珩正躺在床榻下方,那铺了棉被做席的地板上合衣而睡。 记忆中,沐珩每夜就是这般和唐氏分床而睡,能怀上娃才是稀罕事。 “这些是。”唐百衣忍耐着口干舌燥,习惯性地先弄清现下的环境。 “不这般,里正不会善罢甘休。”沐珩淡淡地翻了一页书卷。 “谢谢你。”唐百衣自知自己理亏,无论怎么说,都是面前男子为自己善后,该有的谢意还是得表示。 一阵冷哼声,沐珩一脸嫌恶,翻了个身,厌烦地背对着床榻。 唐百衣自讨了个没趣,撇撇嘴。想来,世上没有一个男子甘愿被一个女子用计逼着成婚,这是一种耻辱,何况是看上去一脸清高还识字的沐珩。 或许,在这个穷乡下,识字的男人,当真是件稀罕物,何况是沐珩这般长得如此好看的稀罕物。 不知不觉,唐百衣看着男子慵懒合衣的背影看入了迷。 摇曳的烛火将微光洒落在男子白衣身影上,笼罩下一层光晕。一袭墨发随意地披散开,宽肩劲腰,修长的小腿笔直,蕴含着肌肉力量。 他一定会武。 深谙格斗和肌肉训练的唐百衣很是肯定。 为什么一个会武,又有文化的男子会甘愿假冒庄稼汉,还故意娶一个村女做老婆呢。 唐百衣双眼一眯,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将面前男子打量了个遍。 当唐百衣肆无忌惮地看得正欢,沐珩好像身后长眼睛一般,突然一个书卷迎面划了道弧线飞来。 唐百衣下意识地用右手抄住,随意瞥了眼,“尝百草?沐珩想不到你还看医书。” 突然,寝卧内有些安静。 唐百衣也意识到了这片寂静。 “你识字?”冷冷的一声,带着蛊惑一般的尾音。 唐百衣一愣神。 男子身形蓦地上前,欺身俯视着面前的少女,带着诱导般的喃喃低问,“你是谁。” 唐百衣紧张地吞咽一下,记忆中唐氏确实是目不识丁的山村野妇,这样的唐氏,怎么可能看得懂这本医书? “我,我……”唐百衣七手八脚将手中的书卷翻了几下,沐珩的目光如鹰般紧盯着她手中的动作。 “我看到的。”唐百衣终于翻到一页带白描画的图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珩郎,你看,这不画着药草么。一般赤脚医生都要尝百草才能辨认出草药。”说完带着讨好的笑。 沐珩勾起嘴角,慢慢道,“是么?” “是啊是啊,珩郎好厉害,村里村外都传珩郎字写得很好看。”唐百衣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人畜无害一些,伸出大拇指,比出了一个“你很棒棒”的动作。 沐珩眯了眯眼,挑了挑眉,“想学写字?” 白日里看沐珩,只觉得此男子身形修长,气质斐然,有种脱俗的飘逸感。然而夜间在烛火的摇曳下,再看此男子,竟然被那眼中深邃勾得移不开眼。 果然漂亮的男子会勾人。 唐百衣定了定神,不能步唐氏的后尘,自己可是来自现代的独立女性,怎样的男明星没见过?不能一副没见识的模样。 唐百衣这样想着,莫名将后腰杆挺得更直了些,莫矮了两头去。 这些细节没有逃过沐珩的眼,只听他“嗯?”一声。 唐百衣下意识道,“想。”随即扬起一抹乖巧讨好的笑容,“珩郎肯教奴家写字,那可是多少女子都求不来的福气。” 沐珩淡淡哼了一声,好像理所应当一般。 唐百衣咬牙切齿,夸他两句他还真喘上了。 于是,一只方桌,一杆毛笔,一方墨砚。 在沐家公公还没重病卧床之前,沐家也算是小康,还能供得起沐珩消耗这些笔墨宣纸。而现在,家境不复以往,请郎中看病和买药消耗光了沐家所有的钱,入不敷出。现在沐家的经济连吃饱都成问题,连沐家三女儿沐别的宣纸也是从私塾借来的。 私塾先生看沐别可怜,便收留她继续听课,还提供宣纸。 而沐家的大女儿和二女儿早就嫁了人,在邻村过日子,也不常来往。 唐百衣坐在那方桌前,瞅着毛笔,故意拿错了姿势。 沐珩的气息从上方传来,浑厚的男子气息,带着淡幽的皂荚香气扰乱人心。 唐百衣深吸一口气,不能被好看的男人迷惑,自己得有点骨气!不然,和唐氏有什么两样。 沐珩的大手从一旁伸出,覆盖住唐百衣握毛笔的手,带着毛笔一同在宣纸上移动。 唐百衣将注意力集中在宣纸上,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看那握笔的两手,以及不要在意那覆盖着自己的大手。殊不知,身边的男子正低眉观察着自己。 不一会儿,三个洒脱恣意的大字跃然纸上。 唐百衣正狐疑怎么沐珩写了这三个字:沐依依? 只听耳边那温润的嗓音带着蛊惑般,“跟着念,唐,百,衣。” 唐百衣一怔,顿时无言以对。 沐珩观察着面前少女的神情,带着探究和琢磨。 唐百衣抿了抿唇,朗声面对着“沐依依”三字念着,“唐百衣。哎,这不是我名字么,珩郎好生厉害,这白衣两字的比划居然是一样的。”既然被人恶心,那么自己也要恶心一下对方。 “依依”二字比划一致,这就算不识丁的庄稼汉都能看出。 唐百衣带着微笑,静静等着沐珩怎么解释。 第九章岁月静好? 沐珩挑了挑眉毛,指着那连笔的一捺,以及那不连笔的一捺,从容道,“不同,学字莫要大意。将自己名字抄二十遍。” 唐百衣气结,咽了咽喉,面对沐珩的胡说八道竟然毫无办法,但自己放话在先,只能一笔一划跟着把沐依依三个字描摹了二十遍。就和吃了不洁食物一样令人不爽。 每描一个字还要被勒令念出声,“唐,百,衣。”好几次唐百衣看着沐字险些念错。 当真是煎熬! 沐珩眼神晦暗,低眉掩去眼中的探究,果然,她是识字的。 是夜,高烧刚退,还被拉着强行练字爆发演技的唐百衣,在灌了一整壶温水后,终于倒头继续睡去。 而地铺上的沐珩,支着身子,斜睨着床榻上的女子,一夜无眠。 第二日,休息了一宿的唐百衣恢复了体力,带着十足的精神,挂着受伤的左胳膊起床。 “早啊,沐珩!额,珩郎。”唐百衣伸了个懒腰,受伤不用早起做饭简直是福音!简直巴不得自己的胳膊多吊一些日子。 沐珩正倚靠在门框边,眼下布着熬夜的青色。 “珩郎怎么了,被人打了?”唐百衣心情很是不错,对沐珩语气也连带着好了不少。 沐珩淡淡乜了榻上人一眼,丢来一个物件。 唐百衣一扬右手接住,一瞧,是一个大竹篓。 “插秧。”沐珩留下一句话,就转身出门。 “都入秋了,还插秧?” “晚秧。” 唐百衣低头看着自己大病初愈的身体,“没有人性啊,就算劳工也有病假啊!简直就是资本主义的剥削!” 突然,沐珩探头进门。 “没什么没什么。”唐百衣连忙摆摆手扯出个笑脸,“自言自语,珩郎真帅。” 每次夸沐珩帅时,沐珩脸色都会十分怪异,带着不悦的愠怒。毕竟当初正是因为那俊逸到过分的脸,才被唐氏设计将唐氏娶进门。 果然,沐珩这次也哼了一声,再次离开。 略微喝上一碗薄粥,婆婆张氏骂骂咧咧道,“醒了还不干活!贱蹄子以为咱们沐家养闲人的啊!”又把煮饭完的沐依依也劈头盖脸一顿骂,“还有你个浪蹄子,没事干也跟着插秧去!家里米都快吃不上了!” 沐依依楚楚可怜地绞着手,“婶娘,刚才依依煮饭被烫了个泡,疼。”竟然挤出几滴眼泪来。 “没用的东西。”张氏啐了一口。 “娘,我去学堂了。”存在感一直不强的沐别胡乱塞上几口粥,咬了口家中唯一的鸡蛋,就出了门。 “哎,阿别路上小心啊。跟着先生好好学书,啊!”张氏面对着女儿沐别就好像换了个人般,堆起笑脸,待沐别出了门,又拉下脸来训斥唐百衣,“吃吃吃!就知道吃!母鸡吃了还知道下蛋,你下了么!赶紧跟着阿珩干活去!赔钱货!” 唐百衣翻了个白眼,“大娘,我赔钱货,也没赔您的钱啊。” 待张氏张大嘴正要爆发骂人之际,唐百衣连忙挽起大竹篓就先沐珩一步踏出门去,“珩郎!奴家在田里等你约会哦!” 一句夫妻俩甜腻的话,听得沐依依眉头一紧,绞动得手背泛白。若是没有唐百衣,那堂哥说不定就能接纳自己,谁能想到,梁柳还没搞定,居然后脚冒出个外乡女,心机得将堂哥劫走了。还在自己面前秀恩爱,是可忍孰不可忍! 沐珩从容地将薄粥喝尽,仰头喉结滚动,潇洒的动作合着清冷的气质,看得沐依依竟然忘了手中端着碗。 “哐当”。 “你个贱蹄子要死啊!家里碗被你这么糟蹋!”张氏扬手就打,沐依依哭着缩头躲,“再哭!再哭把你嫁出去!少来祸害咱沐家!和那唐氏一个德性,好吃懒做!浪蹄子!” 唐百衣自然不知道屋内发生的这些,背着竹篓跟着沐珩出门插秧去。 没一会儿,毒辣的日头就高高挂起。 唐百衣背后浸湿。 “这里一件外一件真不方面。”唐百衣抹掉额头的汗,透了透衣衫。唐氏身体过于丰腴,发育太好导致两团过大。唐白衣为了遮盖激凸,只能里面再穿一件布衫。这不,大日头下,热得险些中暑。 唐百衣自从高烧事件后,不敢再对唐氏的身体抱有过硬体质的想法,能好好锻炼,练到精壮已经是极大满足。这毒辣日头下,自己可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地一味干活。 于是,唐百衣捶了捶发酸的后腰,自顾自找了个大树乘凉。 而沐珩也没理会自己偷懒摸鱼的偷闲,继续挽着裤腿,利落地插秧。 很快,田埂中,一排排整齐的秧苗呈现在面前。 “想不到,他干活还挺麻利。”唐百衣取下水壶灌了几口,望了望蓝天白云,和那翠绿的田园风光。 “若古代生活一直是这般,其实也不错。”唐百衣支着下颌,歪着头看着田埂中劳作的男子。阳光照射在白衣身影上,笼罩下一层金色光晕。墨发随意地束在肩后,粗麻白衣难以掩盖那斐然气度,反倒更衬出一番禁欲美。 唐百衣带着痴痴的笑,悠闲地晃着腿,欣赏着美人美景,好不惬意。 突然,沐珩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抬起脸来,四目对视。 唐百衣眨眨眼,不慌不忙露出个笑脸,毕竟这可是唐氏最标准的花痴笑。 沐珩旋即蹙眉,一拂手,嫌恶地转头,“累了就回家去!莫碍事。” “谢郎君体谅!”唐百衣好像刻意歇息着等这句话般,爽快的扶着腰站起,“那么,珩郎自己努力。”说完一溜烟,生怕被挽留一般溜回了沐家。 日头太晒,在外头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一到沐家,果然迎来了张氏的骂骂咧咧。 唐百衣不等张氏拍大腿,已经学着张氏拍大腿的模样来,同婆婆张氏一块大喊,“哎哟喂!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喊完口头禅的婆婆张氏沉下脸来,意识到面前的唐百衣竟然大着胆子学自己说话,“干什么!贱蹄子!偷奸耍滑掐尖儿要强,留下咱家阿珩一个人在田埂,还有脸回来!有你这么当儿媳妇儿的么。” 唐百衣眨眨眼,“珩郎让我回来的。” 自从沐家公公病倒了,沐珩就是家中主心骨。 一听到阿珩的名字,张氏立马闭了口,随即想到什么般,又嚷嚷开,“你个狐狸媚子!阿珩会帮你说话才怪了!阿珩是咱的儿子,咱作为娘自然说什么阿珩就听什么!你个贱蹄子赔钱货算哪根葱,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瞧瞧自己这浪荡样!阿珩还能心疼你?” 唐氏的身材丰腴,前凸后翘,穿什么都显得身材汹涌。加上那流转的眼波,很容易被有心人污蔑为浪。加上原本唐氏的口无遮拦,言语粗俗,以及使计逼婚沐珩。更是让唐氏被风言风语淹没。 唐百衣很明白这点。 当即唐百衣什么话都没说,自顾自在堂厅拿棉巾擦拭额头热汗。 “贱蹄子!去后院补栅栏去!还是阿珩厉害,从里正那换了一只下蛋母鸡。你个吃白食的还不快去干活!等着阿珩天天养你吃饭呢!连鸡都会下蛋,就你吃白饭没动静!” 唐百衣又灌了一壶凉水,提了提自己受伤还吊着绑带的左胳膊,“大娘,不是我不想补栅栏,补栅栏要两只手,我这也是有心无力啊。” 婆婆张氏满口脏话,只得自己亲自去后院修补栅栏。 突然,“嘭”一声,后墙坍塌的声音。 “啊!”婆婆张氏被墙砖砸埋的惊叫声。 第十章滚 “怎么了!”唐百衣飞快地跑到后院,连忙用一只完好的右手,将张氏扒出。但无奈后墙砖沉重,唐氏身体又不结实。 “沐依依!来帮忙!”唐百衣朝里屋大喊几声,沐别一早上了学堂,家中只有沐依依在屋里。谁知,只见一道身影闪过,竟然有人从门口径直出去了。 除了沐依依还有谁! 唐百衣一时语塞,沐依依果然如同张氏所言是个关键时刻靠不住的白眼狼。 婆婆张氏的闷哼声渐弱。 唐百衣一看不妙,再不挖出恐怕有生命危险。 沉重的墙瓦怎样才能运出。突然一个好主意冒了出来。支点,找到支点!利用力臂杠杆原理! 一块石头作为支点,唐百衣拿了一根贴墙靠着的锄头柄作为木棍,用右手艰难地撬着。 “大娘,你坚持住!很快就能出来!” 婆婆张氏吃痛的呻吟声断断续续。 一块又一块,终于将所有的墙瓦都搬开,露出了被压在下方的张氏的脑袋。 唐百衣手臂上都是泥土碎屑和血痕,连忙将剩下的碎裂墙瓦,扒拉开,一把扯住婆婆张氏的胳膊,强力地利用后腰的力量,将人拔出。 “大娘!你!” 婆婆张氏无力地架在唐百衣身上,不断重复着,“不中用了不中用了,喊阿珩,要见阿珩最后一面……” 唐百衣也搞不清张氏伤在哪,若是颅内淤血那可就大麻烦,“郎中呢,我去请郎中。”顿时又想到这古代郎中哪里懂排颅内淤血这类外科手术。 “阿珩……要见阿珩……” “行行,大娘,撑住,我这就去找珩郎回来。”说完,唐百衣将婆婆张氏平放在榻上,急急忙忙赶出门。 唐百衣刚出门没几步,迎面居然撞上了面露猥琐的洪铁蛋。 “小娘子……”洪铁蛋刚习惯性地出言调戏,立马住嘴,想到曾在这美人身上吃下的亏。妈了个巴子的,手腕和胯下还隐隐作痛,就是这看得到却摸不着的美人让他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地躺了两周,受尽苦头! 唐百衣一下挥舞起拳头。 洪铁蛋连忙倒退一步,嬉笑道,“小娘子慢走,慢走哎。” 唐百衣没空搭理他,继续向田埂奔去,没有留意到身后紧随自己的两道怨毒目光。 洪铁蛋舔着嘴唇看着那肥瘦有致的尤物般的身材,口干舌燥,公狗般的躁动不已。一个想法在他脑中隐隐出现。 “沐珩!”唐百衣站在田埂边大喊,“大娘喊你回去!出事了!” 沐珩一听唐百衣连名带姓的喊自己,双眉一皱,放下手中的活,大步向沐家木屋走去。 然而,沐珩刚跨进门,就听见张氏吃痛的哟呵声回荡在屋中,“杀人了,要死了!要老命了!” 沐珩蹙眉,进了里屋,张氏精神百倍地僵直着手指,指着门口的唐百衣大叫,“阿珩啊,你儿媳妇儿要大娘老命啊!大娘这日子过不下去啊!” 唐百衣困惑,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婆婆张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劲儿做了个十足,“都是这贱蹄子好吃懒做,修个栅栏也不肯,我这老婆子不中用了,喊她来帮忙抵着墙,她也不来。这不,墙塌了险些收了大娘的老命去啊!”说完竟然悲戚地拍着大腿“儿啊,日子没法过啊!”继续大喊起来。 唐百衣“嗨呀”一声,这张氏什么时候喊过自己来抵墙,自己怎么不知道?血口喷人也没这样喷的啊。 “儿啊,赶紧休妻啊!你爹卧病不起,大娘又受伤不中用,都是唐氏这煞星!自从嫁进沐家,沐家就倒霉的没好日子过!赶紧听大娘的话,休了,大娘给儿另娶个更美能下蛋的媳妇儿,啊!”张氏看上去哪里像是卧床不能起身的模样,明明伤到的是脑后,又不是腿。 而且张氏看起来精神得很,言语又利索,和不中用三个字相去甚远。 唐百衣迎着张氏挑衅的眼神,忍不住开口,“大娘,你什么时候喊我来抵墙我怎么不知道。而且,大娘想再截获有钱人家女儿的嫁妆就直接说,不用这么遮遮掩掩泼我黑水!” 不等张氏开口,沐珩突然怒道,“出去!” 唐百衣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显然没有想到,沐珩会发这么大的火。 “出去!还要我说第二次?”沐珩双眉蹙起,愠怒不已,严峻的面容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人强行踢出一般。 张氏躲在沐珩身后,面露得色,炫耀着胜利一般。 唐百衣咽了咽喉,冷笑一声,“是非不分,沐珩当真是孝子。” 一听到“孝子”两字,刺痛了沐珩的神经。沐珩双眼危险地一眯,冷冷的声音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一般,“滚。” 唐百衣冷哼一声,紧盯着沐珩的眼睛站起身,滚就滚!自己还屑于留在这承受脏水? 愚孝! 唐百衣狠狠瞪了沐珩一眼,转身就离开了沐家。 漫无目的地都在乡间小径,唐百衣抬起被墙瓦划伤的右手遮着烈日,嘴里嚼巴着一根高粱杆子。 高粱杆芯很甜。 唐百衣突然搜寻了一下唐氏的记忆,这古代好像没有做红糖的方法。 照理说,红糖是用甘蔗所制。但穷苦农家种粮食都来不及,谁会去种甘蔗。但高粱芯的香甜味同红糖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做生意的想法冒了出来。 一旦想法冒出便一发不可收拾。 唐百衣坐在大树下,好好想记忆理了一遍。这时代由女帝统治,先帝开国以来,堪堪几十年。先前是兵荒马乱的战国年代,由于从军争兵,以及徭役,很多民间小食已经失传。 唐百衣突然觉得,若能有个契机,研究开发一些传统小食,或许能赚到钱。 可,就算卖,也不能在这穷乡僻壤,而应当在大城镇沿街卖,才能有收益。 唐百衣有点悲凉的看着自己破烂的衣袖。沐家吃不饱穿不暖,糊口都是问题,哪里有精力捣腾这些。就算自己有心,沐家也不会答应自己出乡。万一又落下一个私会野男人的口舌,风言风语可得把自己淹死。 不过,婆婆张氏那口口声声的“休妻”不断激荡在唐百衣脑中,不安感阵阵传来。 在封建社会的古代,一名被休妻的坏名声女子,没有房,没有田,只有一个更为穷苦的娘家,那她该怎么生活。 唐百衣坐在树根脚下,捂着头,痛苦地为自己的未来开始谋划。 原本的岁月静好都是假象。 本以为沐珩是个斯文的男子,至少碍于面子不会休妻,但如今那两声怒喝,和那一句“滚”让唐百衣心下不再确定。 毕竟,沐珩愚孝啊。 愚孝的儿子听娘的话,而张氏又每天口口声声唆使儿子休妻。 唐百衣无语仰望天空,或许在自己一夜醒来,一纸休书就会被扔在自己面前。那样,自己又当在这个古代何去何从呢。 紧张和不安感一阵一阵袭来。唐百衣决定更快地提升这具身体的肌肉力量,以及想办法利用身边易获得的食物研制一些古代人没见过的小食。 突然,这时候,身后的高粱地里,传出一阵尖细的人声。 唐百衣下意识地目光寻去,那风过翻滚起千层波浪的高粱地有些眼熟。 “不好!” 第十一章谁在作死 那熟悉的一幕在唐百衣脑中划过,而高粱地里的阵阵呻吟声也更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混蛋!” 唐百衣一个猛步跃进高粱地中,不顾左手的伤势,扒拉开繁茂的高粱杆,对着洪铁蛋的鼻梁就是一拳! 原来口干舌燥的洪铁蛋打不过唐百衣,只能又捉了一名村女泄欲。 “沐别?你不是在学堂么。”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唐百衣又是一勾拳直直挥向洪铁蛋的下颌。牙舌的碰撞痛得洪铁蛋龇牙咧嘴乱叫。 “下作的败类!” 不等唐百衣第三拳挥出,洪铁蛋呸了一声,反向大步跑走,竟然连裤袋都顾不上提。 “沐别?” 只见高粱地里一片凌乱,沐别哭得悲戚,竟然欲拿头往石上撞。 唐百衣一把拉住,却被沐别猛然的大力甩的几乎摔个跟斗。 “别管我!”沐别一门心思求死,将额头猛磕向大石的时候,一只手愣是横里出来,垫在石头上方。 “嘭”,沐别额头径直砸向那蓦地出现的手。 唐百衣痛得只觉得手指欲断。 “又没得逞,不用寻死觅活的。”唐百衣看着沐别光溜溜的上身,但下身的亵裤还在,只能出声安慰。出口才发现,这话好像并不是安慰。 “呸。”沐别大哭,“你以为谁都像你!不要脸,到处勾引男人么!女儿家清白没了不如死了!”说完竟要再拿头去磕。 古代女子将贞洁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唐百衣淡淡道,“行,不拦你。按你说的,要么你去嫁给洪铁蛋。” 沐别一听,浑身一抖。 “要么,你现在撞死了,洪铁蛋依旧逍遥,而你娘亲和老爹生活更是没指望。沐家寄希望与你能考上科举,发扬门楣,所有的财力都供你从小上学堂。若你觉得对得起爹娘,便宜了洪铁蛋,那你就磕吧。” 沐别咬着牙关,双眼通红。 唐百衣褪下破衣袍,甩在沐别身上,“就和大娘说绊倒了,伤口是摔的。洪铁蛋要是胡乱说,也得有人信他才行。来日方长,他的好日子在后头。” 沐别嘴唇珉得煞白,艰难地点点头。 然而,唐百衣没想到的是,不等自己去找洪铁蛋麻烦,这洪铁蛋就亲自送上了门,以一种自寻死路的方式。 是夜,唐百衣搀着沐别回到沐家,沐依依惊异的眼神狐疑地盯着那搀扶的胳膊上。 唐百衣也发现,似乎和沐别过于亲近了,连忙松开了胳膊后退半步。 平时的沐别相当看不起唐氏,怎么可能一同并肩回家?但今日下学堂的沐别,遇到高粱地里的洪铁蛋,受惊不小,又有些心虚,不敢见到娘亲,这才没有甩脱唐百衣搀扶的手。 “阿别,下堂啦!”婆婆张氏从灶膛里出来,殷勤地招呼着全家的希望,“阿别来,阿娘给你煮了个鸡蛋,你哥从里正家换来的那只母鸡可能下蛋哩。早上一个不说,下午还能生一个。当真是金母鸡。”说完又轻轻掌了一下嘴,喜笑颜开,“瞧我这乐呵的,可不能让里正知道,咱家图了个大便宜!” 沐别心中有事,又有点心虚,胡乱答应了下,伸手掩盖布料的凌乱。 “姐姐,怎么衣衫破了?”沐依依眼尖,率先发现。 沐别眼神有点躲闪,那羞于启齿的一幕又在脑海中浮现,顿时气血上涌,又开始想不开。 唐百衣见势不好,连忙插声道,“珩郎呢,怎么没见到他。” 沐依依道,“堂哥被洪家大娘喊走了,说是要帮忙修缮篱笆,给五文钱辛苦费呢。” 唐百衣心下转了转,洪家大娘?那不是洪铁蛋的阿娘么。 婆婆张氏白日里被墙瓦撞得后脑勺正疼着,见着唐百衣没好气,“咱家阿珩不是让你滚么,怎么又滚回来了。” 唐百衣气结,还不是为了护送你家女儿平安到家,但这些话只能吞进肚里。唐百衣换上一脸笑容,人畜无害道,“打是亲骂是爱,咱家珩郎说滚,奴家怎能真滚呢,床头吵架床尾和啊。”说完还煞有介事地一挤眼。 那贱贱的模样,看着沐依依恨得牙痒痒。同样恨得牙痒痒的还有婆婆张氏。原本以为能见到儿媳妇抹着眼泪离家出走的赌气模样,就更有理由给儿媳安上深夜不归的罪状。谁知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而唐百衣一定就是不要脸中最无敌的那人。 婆婆张氏气得鼻孔喷气,但也无可奈何,“你个小浪蹄子!天天搔首弄姿的挤眉弄眼!就是这样迷惑阿珩的!” 唐百衣作出羞答答的模样低着头,俨然模仿了沐依依的柔弱感,而沐依依正是婆婆张氏第二厌烦之人,“没办法,珩郎就吃奴家这套。”说完牵起嘴角,乐滋滋地看着沐依依气不打一处来,以及张氏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下不出蛋的鸡!”张氏啐了一口,只听沐别哐当一声一走神将鸡蛋掉落在地,只能放下唐百衣这边,连忙去招呼自家那亲亲宝贝闺女。 唐百衣巴不得张氏别将招子放自己身上,钻进里屋,把门合上。 门一合上,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唐百衣深吐出一口浊气,灌了桌上几口水,便趁着沐珩不在家,开始锻炼肌肉。 左臂虽然不能用力,但右臂,双腿,腹肌和背部括约肌都能进行力量训练。 “想不到,曾经的泰拳格斗拳王沦落到这般境地。”唐百衣自嘲一笑,加大了锻炼强度。 单手拉着床框,开始训练引体向上。 不多时,唐百衣感觉腹部一通莫名的火开始向上直窜。 “嗯?”唐百衣又灌了口桌上的水,有些奇怪,这具身体怎么这么容易发热,这才两盏茶的时间,就全身冒汗。 不过,或许正是这般,才更有训练效果。 唐百衣当即更为兴奋,深蹲起跳,凌空仰卧起坐,屈膝单指俯卧撑,很快,屋内温度开始上升,额头后背胸前大汗淋漓。 然而,反应再木讷的人,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唐百衣皱眉,引体向上的动作加快了些,这种莫名燥热烦躁不安的感觉,莫非是被下了药? 回头看向那还剩大半杯水的茶壶,唐百衣眼一眯。 第十二章毫无廉耻 这时候,窗口出了阵动静。 唐百衣顺势将烛火一熄,自己倒要看看是谁在作死。 黑暗中,一个身影猥猥琐琐地从窗口翻入,跌倒在窗台下时还发出闷哼。 没用的东西。唐百衣心中嗤笑。 “妈了个巴子的,那小娘皮人呢。” 唐百衣心中了然,居然是洪铁蛋那厮。看来自己不去寻麻烦,这嫌命长的恶霸还自己送上门来了。当真是对唐氏贼心不死。 古代怎么就没化学阉割呢,这种如同发情公狗般的恶霸,就合适现代的无痛阉割。 洪铁蛋在屋内摸黑瞎找,撞到床头木梁,又是一阵骂骂咧咧,“小娘皮明明喝下了,那穷酸书生又在俺家,小娘皮说不定以为是那小白脸回来,然后……嘿嘿。”说完下作地淫笑起来。 “嘭!”以手为刃,重重的一击,砍在洪铁蛋后脖颈的晕穴处。 立马洪铁蛋软软瘫倒下去。 唐百衣冷哼一声,一把扯开洪铁蛋的下颌,反手把那桌上剩余的大半杯水粗暴地强行灌入。 “咕噜噜……” 做完这些后,唐百衣一把将洪铁蛋从窗口丢了出去。 随后,开门大喊,“来人啊!有人醉倒了!” 刚送完沐别回屋唠了些普通家常的张氏骂骂咧咧出来,“叫魂呢,醉倒要你管,贱蹄子!” 沐依依探头一望,惊讶道,“是洪铁蛋!” “洪铁蛋?”张氏一想,自家儿子还在洪家帮忙修缮篱笆,若是将洪家醉酒的儿子送回洪家,那是不是又赚了个大人情。 “你!”张氏手叉着腰喝道,“那你赶紧送他回去。” 唐百衣抬了抬受伤的左胳膊,“大娘,儿媳办不到啊。” “呸!”张氏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看着那吊着的胳膊,“装模作样!沐依依你去送!” 沐依依当即吓得花容失色,那可是村里恶名昭彰的恶霸,专门欺男霸女,又是醉倒的酒鬼。荒无人烟的田埂上,大深夜若是洪铁蛋突然发难,她该怎么自处。而且这孤男寡女走夜路,名声也太难听。 张氏脱口而出后当即也想到这一茬,横竖夜里在家也是无事,做个顺手人情也是好的。立马“哎呀”拍拍大腿,“走,一起送。” 于是一个大娘带着两个少女,找了个带车轱辘的拖板,半扯半拉地抬着洪铁蛋的四肢丢到拖板上,顺着田埂一路向洪家走去。 “妈了个蛋,这洪家小子醉倒后怎么这么重。”张氏骂骂咧咧,若不是看在洪家早年发达,有几个钱的积蓄,她才懒得揽这种破事儿。 “婶娘,夜路好黑,什么都瞧不见。”沐依依推着拖板轱辘车,心下慌慌。 “没见识的小贱蹄子!干点活儿就嫌累!”张氏呸了一口,“唐百衣!你在那摸鱼呢!赶紧过来推车!” 唐百衣抬了抬吊着的左胳膊,“大娘,不是我不想帮,身带残疾实在办不到啊。” 张氏愤愤,黄花大闺女沐依依是个没力气的,儿媳又带伤,只能顶着老腰亲自用力拖着,“妈了个蛋!等到洪家,非讹他们十文钱不可!” 终于,走了好长一段夜路后,来到灯火通明的洪家。 而这时候,昏迷的洪铁蛋全身炙热,脖颈处通红一片,从腹部开始窜上来的燥热,生生把昏晕的人折磨醒。 “小娘子!好嫂嫂!”洪铁蛋一睁眼,双眼紧勾勾地盯着面前身姿曼妙的唐百衣,留下哈喇子。腹下部燥热难耐,欲使人发狂,更何况是本就下作的洪铁蛋。 “好嫂嫂!好热好热!亲一口!”洪铁蛋噘着嘴,撕扯着上衣下衣,竟在洪家门口向唐百衣生生猛扑过去。 唐百衣轻巧一个侧步,洪铁蛋当即摔了个狗啃泥。 然而,欲火难忍的洪铁蛋哪里还有理智,像发情的公狗般一把抓住身边惊呆的沐依依。 “沐家小娘子!给哥哥泄泻火!” 沐依依脸色惨白,惊叫一声,竟然愣住避不开,被洪铁蛋一把扑了个正着。恶心巴拉的口水混着情欲舔在沐依依花容失色的脸上。 婆婆张氏还有几分清醒,沐依依虽说是寄养在沐家的侄女,但也是沐家人,传出去损的是沐家名声。 张氏一把上前,庄家农妇的粗手相当有力量。竟将毫无章法扑着乱啃的洪铁蛋拉得一屁股摔倒在地。谁知,蹦跶起来的洪铁蛋发了疯般,六亲不认,竟然抱着张氏又是一顿乱啃。 “妈呀!” 巨大的动静,将洪家人引了出来。 包庇着自家儿子的洪家大娘一见不好,立马明白了自家儿子点名让沐珩来修篱笆的原因,原来是去沐家偷人去了。 不过,若是当真偷到了人,无论是沐家那两闺女也好,还是那风评浪荡的唐氏也好,嫁过来都能省掉一笔彩礼费。 农村彩礼贵到出不起啊。 洪家大娘马上喜笑颜开,带着得逞的笑意。 “哎呀,这是干什么呀。”洪家大娘假惺惺地前来拉架。 洪铁蛋被张氏一扇,又滚到沐依依身上去亲搂着那窄腰,拉扯着衣裙。 沐依依羞愤欲死,险些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洪家大娘扭着腰身,不咸不淡道,“沐家的依依啊,你都这样了,要不今年就嫁进咱洪家,明年添个大胖小子。” 沐依依本就挣扎不开,眼见着洪家大娘不来帮忙拉架,反而说着风凉话,更是欲一头撞死。 唐百衣一把拉开洪家门口的灶台间,一脚踢开爬在沐依依身上的洪铁蛋,就将沐依依和婆婆张氏一起带进灶台,反身关门锁上,用背抵着门。 得救了的沐依依惊魂未定地直喘气,恐惧地盯着门口。 突然,“嘭嘭嘭!”剧烈地拍门声,好像要将这木门板震碎一般。 沐依依惊呼一声,花容失色。 “好娘子,好妹妹!张大娘!你们开开门啊!”洪铁蛋边喘着重气,呼哧呼哧和拉风箱一般,一边拼命砸门。 这媚药效果当真了得。 然而,还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唐百衣也燥热难耐,但好在喝的并不多,而且在剧烈锻炼消耗下,药性散发了不少,不至于到洪铁蛋要死要活的地步。 “好妹妹啊!可怜可怜哥哥开个门啊!”洪铁蛋想破脑子也想不通,为什么唐百衣神色如常,但昏迷后一醒来,自己就出现在自个儿家门口,还反而自己被下了药? 过了没多久,洪铁蛋终于放弃捶门。转而去拍西厢房。 “好表妹!开个门啊!寄住咱家这么久了,帮帮表哥啊!” 西厢房哪里敢有动静。 洪家大娘大嗓门儿响起来,“要不要脸!赶紧回屋洗把脸去!” 唐百衣抵在门后,只听洪家大娘的尖叫,“作死你个狗蛋!敢动老娘!” “阿娘阿娘!你可怜可怜儿子吧!” 竟然是洪铁蛋难以忍耐下竟然向亲娘伸出邪恶的爪子。 第十三章调戏 突然,门口一声严厉的中年男子怒喝。 洪铁蛋立马焉了下来。 唐百衣拉开门向外瞅去。只见洪家老爷和沐珩一同从洪家堂厅出来,洪家老爷正亲自甩着一根藤鞭,将那不知羞耻的洪铁蛋狠狠鞭笞。 洪铁蛋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自家老爷。一根藤鞭角度刁钻,几十下竟然都抽中同一块大腿,恐怕这条腿是保不住了。 沐珩长身负手而立,清冷淡漠的目光移到唐百衣那处,丝毫看不出在想什么。 洪家糗事自然要关门由洪家人处理。 于是沐珩带着三个女人,趁着夜色回到沐家。 张氏一路还在骂骂咧咧,而沐依依已经痛哭不止,听得让人心生厌烦。 夜深了,唐百衣跟着沐珩回到寝卧中。 桌上还放着那空水杯。沐珩上前手在杯底一挖,细细碎碎的白色颗粒捻在带有薄茧的指腹,闻了闻,瞬间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唐百衣脸色红润,慵懒地倚靠在床头,鬓发散乱,白皙的手腕从撩起的衣袂中露出,随意地搭在榻边。 沐珩淡淡看了一眼,马上收回眼神。 “你怎么,没有事?”沐珩最终还是开口了。 唐百衣抚着疼痛的额头,压抑着残余的药性,翻了个身,背对着床外。 房内有些寂静。 安静的连门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能听见。 等了半响,沐珩叹了口气,“家中缺钱,父亲下周需要药费三十文,但全家现在只有二十文,加上还里正家的五文,入不敷出,今夜才去洪家修了篱笆,赚点小钱。” 这算是解释么? 唐百衣烦躁地压抑着腹部的余热,冷哼一声,“不是让我滚么。我滚了,正合你意,解释这些做什么。” 沐珩一愣,原来床上人是在为白日里的这件事气恼。 沐珩走到窗边,月光柔和的洒下。 大抵是他那双眼睛与生俱来有点凉薄,眼底里的月色犹如深秋时的银霜,染尽风华。 “我父母早亡,沐家待我极好。” 唐百衣燥热地再度翻了个身,听不进这些解释。愚孝就愚孝了,解释这些做什么。趁着烦热,唐百衣干脆将话撂出。 “平时见你花钱也没缩手缩脚,上周去市集你买的种子还是高级货,加上寺庙给公公祈福的钱,共是八十文。这些钱你倒是很大方,当真不像是穷苦人家出生,别人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公子哥。”唐百衣一把掀起被子,燥热难耐地左右踱步起来。 沐珩没有作答,一双清冷的眸子再度探究着面前来回走动的少女。 “你还记得什么。” “我还记得,我记得的事情多了去了。就说去年,公公刚病倒的时候,邵家向你借钱,你真是大方,三百文钱直接出手了。结果呢,你没脸皮去要,我帮你去问催债。我被打回来不说,你也碍着面子不作声。”唐百衣一想起唐氏的记忆,就一肚皮火。 唐百衣咄咄不让,“村里都说珩郎你学问好,比那私塾先生都好,为何你不去做私塾先生的帮手。就算你觉得丢人,那学堂两番请你去授课讲解几堂论语,为何你又推诿。那可都是钱啊,都是钱。” 沐珩眼神晦暗,“这些你都记得?” “当然。”唐百衣停下脚步,直直撞进那面前的深邃目光里,顿时气势就矮了几分,“我又不……不痴呆。” 沐珩上前一步。 唐百衣下意识后退半步,喃喃道,“也不知你在怕什么,就是不肯出门赚钱,每天埋在庄稼堆里,明明实力深不可测,还甘心做那劳累的庄稼汉。” 沐珩再度上前一步。 唐百衣心中一凛,两人距离堪堪只有一根手指。 沐珩俯身凑近,顿时浑厚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唐百衣本能地后仰,浑身更是燥热难耐,心中不安起来,“你做什么,你再这样耍流氓,我要喊人了。” 沐珩勾起嘴角,定定地看着面前明显身中媚药,心烦意乱的女子。若她是真的唐氏,那么巴不得扑向心上人,若她不是那又怎么解释她记得一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能看懂字? 沐珩是越来越搞不懂面前人。 唐百衣目光顺着沐珩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一路往下,那袒露的脖颈,那精壮分明的胸肌。咽了咽喉,一只小手,按捺不住,径直慢慢探进那滑开的衣襟。 突然沐珩脸色一变,一把按住那不规矩的小手,从胸口掏出。 唐百衣带着流氓的笑容,“夫君。”拖着长长的尾音,“要不,今晚一起睡啊。”之前在沐珩摸索那空杯时,唐百衣就看出,或许他能明白洪铁蛋动了什么手脚。那么现在的沐珩只是在试探,试探自己的反应。 果然,沐珩冷哼一声,一把甩开唐百衣的手,嫌恶地躺回了地铺。 唐百衣拍拍小心脏,幸好幸好自己反应快,不然险些着了道。 自己身披唐氏的身体,又拥有唐氏的记忆,就算偶尔说错几句话又能怎样,咬定不松口,还怕这男子拆穿?魂穿这种事,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唐百衣接连灌了几大壶凉水,那股燥热终于压下去。打了个凉水饱嗝。 是夜,唐百衣没瞌睡,本能感觉到地铺上的某人也没瞌睡。 于是,唐百衣翻了个身,用赤足踢了踢地铺的某人。 “珩郎,你说赚钱,我有个法子。” 沐珩温润好听的声音响起,带着睡前的薄薄暗哑,“你能有什么法子。” 唐百衣“啧”一声,“别瞧不起女人嘛,你这大男子主义思想要不得。明天你不是要收高粱么。那高粱杆没什么用吧。” “沤肥或者喂猪。” 唐百衣用打个商量的口气,“咱家不是穷得没猪么,要不这样,等我把高粱杆里的红芯剥出来,再把秸秆留给你沤肥,可好?” “你要高粱芯做什么。” “红糖知道么。”唐百衣道,“是一种很可口的粗糖,等我剥完秸秆抽出红芯,珩郎你借我十文钱,我向那邵家借头驴子磨了那高粱芯,烧开后虑掉沉底那层,再收干汁,就是红糖了。” 沐珩一口否决,“家中已经十分贫寒,哪还能供钱给你瞎胡闹。” “哪里是瞎胡闹了。真的,我唐氏舅妈那边,就有红糖的做法,小时候我会,这个红糖啊,在市集上一卖,保准抢手!”唐百衣说话一半真一半假,唐氏确实有舅妈会制糖,但那是黄糖,并非红糖。 “不行。”沐珩拒绝的没有回旋余地。 第十四章不赚钱喝西北风啊 唐百衣也来了气,“沐珩,就你这样一不出去工作,二穷死在庄稼地中,能有什么作为。钱生钱知道么,只有投入了,才能收获产出。光死攥着钱,你不理钱财,钱财还不理你呢。借钱给老婆也是投资的一种啊。” 任凭唐百衣百般软磨硬泡,沐珩就是不答应。 唐百衣气呼呼一个翻身坐起,拉开寝卧里那唯一的木质抽屉,翻找起来。 夜里,一通翻找动静可不小。 正欲休息的沐珩不奈地开口,“你这女人,又生什么事。” “我找我的嫁妆。”唐百衣手中不停,终于在一处角落里找到一对银质耳环,那可是唐氏唯一的陪嫁嫁妆。 沐珩蹙眉,“你找嫁妆做什么。” “卖啊。”唐百衣轻巧地开口,“夫君不给钱,我只能卖嫁妆了。不然怎么赚钱养家糊口。” 沐珩忍下愠怒,“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只要你唐氏还是我妻子一天,就不能当嫁妆。”说完竟然一把将那耳环抢去,再度抛进抽屉中。 “嗨,你个男人怎么大男子主义这么严重。”唐百衣气呼呼地挺直腰杆,说起男女平等,自己作为现代独立女性,可有着很大的发言权,“男女都能养家,我不是说你养不起,只是看你太辛苦,我若成为有钱人,养着你又能怎样。反正那么养眼,看看也不亏。” 最后一句话声音竟然越说越轻。 唐百衣说完悄悄拿眼睛瞥了地铺的男子一眼,有些心虚。 沐珩眯起眼,竟然也不睡了,长身站起,一拂衣袖,竟有几分飘飘谪仙之姿。 唐百衣气势当场萎了几分,“那个,你又不给我钱,又不让我当嫁妆……” 沐珩大步上前,唐百衣不得不仰着头才能看着面前的男子。 “你,你做什么。” “多少钱。” 唐百衣眨眨眼,“十文,十文就能借到驴子了。” 沐珩从抽屉的一角竟然果真数出了十文钱交到唐百衣手上。 唐百衣瞪大眼,简直难以置信,“这个,珩郎,你真是世间顶顶好的人!” 沐珩冷哼一声,翻身躺下,懒得再做理会,“明日要收割高粱,你也来。” “好好。”唐百衣捧着十文钱,笑得心花怒放。想不到,面前的男子还是挺好说话的,平日里摆出一副冰冰冷的冰山脸,想不到居然那么贴心。 是夜,月上柳梢头。 淅淅沥沥下起雨,秋风吹过,卷起一片枯叶。 简陋的小木屋寝卧里,烛火刚熄,暖暖的空气竟有些温馨。 唐百衣合衣而卧,瞧了瞧一旁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打着地铺的沐珩。 或许,穿越过来的生活也没这么恶劣。 除了缺钱,和心眼多的村邻外,也没其他特难度过的困境。至少还有沐珩,这名义上的夫君,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还能有人罩着。 黑暗中,唐百衣的眼睛晶晶亮,筹划着如何能变钱的法子,希冀着生活总有办法越过越好。而对即将来到的困境一无所知。 不多久,均匀的呼吸声从床榻上传出,地铺上的沐珩睁开眼,玩味地看了看床榻的方向。 翌日,一派晴空万里。 唐百衣照例被大嗓门的婆婆张氏敲打着藤条拎起。 “小贱蹄子!都辰时了你个臭贱蹄子还不起!你说老娘是养了你个活祖宗还是讨了个不下蛋的骚母鸡?天天供着你还养着你?” “啪!”藤条抽出破风声。 有一必有二,唐百衣下意识一偏头躲过那对着肩头直抽的藤条,抬起眼。 张氏冷不防被两道煞气腾腾的目光惊得后退半步,磕巴,“你,你,你干什么?告诉你个贱蹄子!阿珩喊你滚听见没!这家里没你容身的地方!赶紧收拾铺盖赶紧滚!到时候一纸休书有你好瞧的!丢死个脸!” 唐百衣自嘲笑了笑,昨夜怎么会觉得这日子还能过?看来是苦头吃得还不够多,自己还没长记性,怎么就忘了家里还有个老妖婆天天巴望着自己滚呢。 什么阿珩阿沐的,封建愚孝的男人,只要老娘说了几句委屈话,别说胳膊肘了,一整个身体都歪向他老娘,恨不得将媳妇吃了似的。 哦,对了,自己还不算正儿八经的媳妇,哪里有媳妇过得比猪圈的猪还不受待见的。 果然,昨夜的一时心软都是好气氛惹得祸。自己真的是……还挺好被哄。 “大娘,我起,我起来还不行么?”唐百衣挠了挠头发,古代长长的头发垂到后腰,老大不方便。 又是一道破风声,然而张氏再度对上那倏地抬起的晶亮眸子,握藤条的手竟然生生停在半空。 不知怎么,面前少女的眼神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寒意。 张氏顿时挺直后腰,亮出大嗓门来震慑一番,掩饰住内心的胆怯,“瞅什么瞅!再瞅把你对招子挖了喂狗去!”顿了顿抱怨道,“也不知这手吊着真伤还是假伤!赶紧下地干活去!天天还以为自己是个活祖宗?阿珩天天地里干活就你一个吃白食的!” 唐百衣不介意给沐依依也记上一笔,笑道,“哪里就我一个,屋外不还有个么。” 而沐依依正悄悄倚在门口,听着好戏,顿时被点名,浑身一颤,赶紧跑回灶膛。 张氏的火爆脾气不仅仅对着儿媳妇一个人,更是对这穷亲戚家寄养的沐依依开炮。 当即,唐百衣趁婆婆张氏回头的一刹那,一溜烟跑出了屋。当即大喊,“我去田里帮相公了!”拜拜了您呐! 至于早饭,自己那份,除了薄薄的稀粥肯定再无其他。 沐家穷酸成这般,哪有多余的好饭?鸡蛋都留给在私塾读书等着出人头地的沐别了,若有可能,唐百衣宁愿顿顿在外啃刨出的地瓜,萝卜,山药,也不愿回沐家饭桌受那气。 突然有点理解为何原主手脚不干净,到处偷鸡摸狗。 还不是,生活所累,饥寒交迫。 “阿珩!” 唐百衣对着那薄田,远远一喊,清脆声音缭绕在田埂间。听得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第十五章面朝黄土背朝天 在这穷酸清贫的清口村,各个农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大日头底下,除了撒疯到处野跑的小儿,再无其他令人欢喜的景色。 而站在田埂边,身材丰腴窈窕的女子这么随意亮出清脆的音,让整片薄田都显得生机盎然起来。 白衣身影一顿,不动声色地挺直,转身。 远处,一个穿着普通素衣的农家少女正心情不错地挥舞着手臂,卖力哟喝着打招呼,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番。 沐珩忍不住勾起嘴角。 当面前的女子越走越近,沐珩好整以暇地将手中的镰刀举了举,努了努面前人,“空手?” 唐百衣垂头看了看面前男子手中的镰刀,“哦”了一声,“今天是,收割高粱?” 对,还是昨夜自己提出的建议,那十文钱可是被自己心安理得收下的。 收割高粱,抽出高粱杆中的红芯,制成红糖! 古代,红糖不甚流行。说起来,现代有不少糕点工艺制作起来也不难,倒是在古代可以施展手脚一番。 “可是,家里只有一把镰刀啊。”唐百衣不免咕哝,这沐家实在是太穷了,连镰刀都没有。 “我去借!”唐百衣飞速借口,不等沐珩脸色沉下,就直接一溜烟跑走。 已经得了十文钱,就得积极勤奋些。累积财富这些事,得要从长计议,更不好得罪目前自己唯一的挡风板沐珩。 封建时代,男人分量还是更重一些。 一个女子独自在人生地不熟的古代生活,再没有足够财力和实力倚仗下,未免有点托大。若是自己离家逃跑,恐怕还没走到半路,就被山匪捉去,或者饿昏在路上,成为流民。 唐百衣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名声极差,若是贸然敲其他邻居的门,恐怕会被轰出来。但隔壁耿娘子家就不一样。 耿娘子是个寡妇,懦弱的紧,家里除了有个恶婆婆厉氏外,还有个提着开裆裤到处乱跑,连狗都嫌的瘦小子。而原主虽说臭名昭著,手脚不干净,但对寡妇家的小儿子倒是不错。 田里偷来的甜瓜都会分那小子一块。 唐百衣叹了口气,原主是多么喜欢小孩子,巴不得院里满地跑着娃娃。可怜可叹,有人不愿意同房,怎么生。所以,原主只能将对娃娃的欢喜留给邻居家的小儿子。 “耿娘子!”唐百衣敲了敲邻居家的破门,突然屋后一个黑影一溜烟跑没。 啧啧,这寡妇门前是非多果然不错。这次又不知是哪家的混账前来搞事。 不过,这是耿娘子的私事,别人不提不求助,自己也不好贸然插手。万一两厢情愿呢。 话说,穷乡僻壤的小村里,这些糟心破事儿还真够多的。 “嘎吱”木门应声而开。 一个柔弱的身影歪在门边。 “耿家娘子,我来借把镰刀,方便么?今天晚间就还。”唐百衣一边说一边注意到耿娘子眼下的乌青,忍不住加了句,“怎么了?大娘又打你了?” 印象中,耿娘子家的恶婆婆也是动不动就揍人的脾气,和耿家汉子生前如出一辙。家暴这事,在穷山村里可谓是平常。 两行清泪,从白皙的俏脸上滑下。瘦弱的耿娘子这么一哭,有种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委屈。 “别别别。”唐百衣最是看不得人哭,还是个漂亮女人。当即晃了晃被纱布吊着的破臂,豪迈道,“你家大娘欺负你?我给你出气去!打一顿够不够?不够就揍两顿!” 这话明显是宽慰。 耿娘子也知面前人自顾不暇,哪可能真的出手管邻家闲事,不过是安慰罢了。当即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就你呀,这小身板,还不够别人一拳的。” 身形柔弱,语调更是婉转娇柔,竟有几分江南小家碧玉的娇嗔。 唐百衣望了望那道身影一溜烟跑远的方向,探头看了看没有人的屋子。 “耿娘子,你若是受男人欺辱了可得告诉我。虽然我不会对长辈出手,但打跑几个臭男人还是绰绰有余。” “好好。”耿娘子抹去眼下的泪珠,将一把极钝的镰刀递来,“拿去用吧,近日咱家不用。” “多谢嘞!” 唐百衣接过,又望了一眼远处那男人身影离开的方向,抿了抿嘴唇。这身体的锻炼得抓紧。不然别说打抱不平,就连自保都有问题。 一路顶着烈日,沿着田埂走回薄田,唐百衣抹了抹额头沁出的汗珠,发现高粱地里竟然已经被割去大片! 剩下的只有小小一个角的高粱还迎风摇晃。 “这么快么?”唐百衣不免嘴角抽搐一番,怕不是,这一小块角便是给自己留着的吧? 而高粱地里,沐珩白色粗麻布衣已经被满身的汗水淋透,正弯腰将一捆捆收割下的高粱杆扎束起,一把提起扛在肩头。双肩各压着两捆粗糙扎人的高粱杆,堆到田埂另一边。 唐百衣不禁多看了一会儿。 现代自己并没干过农活儿,这农人种地,原来也能这么有美感。 沐珩干活,好像一副画。 晃了晃神,唐百衣连忙挽起裤腿下地。再不干活,就有故意摸鱼划水的嫌疑,自己可是矜矜业业刻苦勤劳的好村妇! 镰刀,是这样用的吧。 唐百衣回忆着记忆中原主的收割手法。识海有回忆,就是学得快! 不禁有点骄傲,农活,也没什么难的! 这不是,这么多高粱杆分分钟就被自己收割下了么! 蓦地,一句魅惑的声音低沉暗哑出现在耳畔。 “你叫什么名字。” “唐百衣。” 唐百衣心中陡然一凛,倏地回头。 沐珩冷峻的脸,四目相对。 幸好,幸好自己名字和原主一模一样。 唐百衣深呼吸一口,扬起一个笑容,“夫君,怎么,关心起我来?对我这么上心,喊一声阿依啊。” 面前放大的俊脸一顿,沐珩蹙眉,挺直身子。 唐百衣笑得纯良,“阿珩,就算不喜欢唤我阿依也行,喊娘子怎么样?”说着直接倾身靠去。原主巴不得每天往沐珩身上挂,逮着机会就蹭身子。 第十六章多灾多难 或许是自己使用镰刀确实手生的很,过于外行,才让沐珩看出端倪。 果然,唐百衣如愿以偿地见到那嫌恶的目光。 沐珩后退半步,厌烦地挥挥手,“行了。”头也不回地离开。 唐百衣笑了笑,取了顶草笠戴着,径直坐在高粱杆中,开始抽剥甜甜的高粱红芯。 这磨粉的驴子好几家都有,只要出钱,那么人家巴不得抽着驴子劳作来赚钱。 花了一天时间,直到晚间,唐百衣终于将一整片的高粱杆抽剥出红芯,又在晚间借了驴子磨出一大捧甘甜的红芯渣,这才回了沐家。 “嘶。”一声吃痛的倒抽气,唐百衣揣着一包袱的红芯渣,藏在怀里,吹了吹手指。 整整一个大白天,唐百衣背靠大树,紧赶慢赶着时间终于将高粱红芯根根抽出。手指尖溃烂一片,指甲都磨损不少,更有小指的指甲翻开一半。 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唐百衣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但愿没有被婆婆张氏发现,然而刚推开门,沐依依就像事先特意藏好般,尖细声亮出。 “嫂嫂!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珩哥哥都回来老半天了!”沐依依生怕没有人听见,将声音拔得高高,“莫不会是又去后山了吧!哪里全是男人啊!” “男人”两个字被沐依依念得极重。 “呀!”又是一声刻意拔尖的嗓音,“嫂嫂!你还出血了!怎么一身的伤?衣衫这么凌乱!” 唐百衣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想不到沐依依观察力倒是不错,但手指尖的渗血不过一点,在她嘴里怎么就成了“一身的伤”?还添油加醋地特意描绘了一番“衣衫凌乱”。加上之前的“后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跑到后山被匪徒怎么了。 须臾,一阵极其猛烈的剧咳声从后屋传出。 沐依依挤了挤眼,似乎完全看不懂唐百衣一脸的愤懑,兀自掩口吃惊,“被伯父听去了,这么怎生是好?嫂嫂,我也不想说不口,只是,这也太臊了。” 汹涌剧烈的咳嗽一阵接一阵好像要将五脏肺腑都咳出来般。 咳嗽声夹杂着婆婆张氏悲痛欲绝的哭天喊地声。 “沐珩去哪了。”唐百衣也觉得不对,怎么沐依依动静这么大,还没有人出来? “伯父病加重了,都在后屋里头。”沐依依等了半天也没见后屋有人出来,反而是隔壁屋的沐别冷着一张脸,慢慢踱步出。 沐别面无表情,大晚上悠悠走出吓了沐依依一跳。 “三姐姐。” 沐别冷冷瞥了两人一眼,推门进入后屋。 这沐别的神情倒是和沐珩如出一辙,若不是早得知沐珩是养子,唐百衣险些以为这两人是亲兄妹。 当即,唐百衣匆匆跑入卧房将怀中高粱芯甜渣放了,快步也跑向后屋。 堂厅留下沐依依一人。 沐依依皱了皱眉,绞着帕子挥了挥,“好重的药味,臭死了。” 当唐百衣大步推门迈入后屋,张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更是响彻整个小间。 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公公?” 这是唐百衣第一回见到卧病在榻的公公,沐家老头子。 瘦骨嶙峋! 深陷的双眼,瘦削凹陷的脸颊,敞开衣襟露出的锁骨更是不成人形。剧烈的咳嗽让老头胸脯上下突兀地起伏,好像整个胸腔都要炸裂开般。 这哪里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简直是一具尚有生命的骷髅架。 “爹爹。”沐别面无表情,还是上前一步握住老头的手,“今日服药了么?”说话是对着张氏说。 张氏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干嚎声不断,“吃了!你!”张氏指着唐百衣手指颤抖,“贱蹄子!你白日都干什么去了?一整天都不回来!那个小浪蹄子喊你什么?后山招野男人去了?你非得把沐家惹个鸡犬不宁才消停么!” 横插来的无端指责。 唐百衣看了身边沐珩一眼,自己去做了什么,沐珩最是清楚。 “我田里干活呢,珩郎知道的。” 张氏依旧不依不饶,“干什么田里活要到大半夜才回来?你个贱蹄子蒙谁呢!咱们沐家像是瞎眼的人家么!今日你不把这话说清楚!不许出门!” 榻上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声,好像要将肺都咳出来般,干瘦的人形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贱蹄子!去把灶台里新熬煮的药端过来!” 唐百衣惊讶于古代小小感冒,一个不好居然能加重成肺痨。当即反应过来,贱蹄子还能叫谁,婆婆张氏不干不净地只能喊自己。 灶台里的新药,唐百衣立马大步出了后屋,去往灶台。果然,一锅冒着腥臭药味的中药正在被蒙煮。 唐百衣舀了一大碗。 “嫂嫂。”沐依依弱弱地探头出声,捂住口鼻。 “你熬的?”唐百衣想了想,一把将药碗塞在沐依依手里,一手钳箍拉住沐依依,大步走入后屋。 吊着一只伤臂,就是麻烦。 “嫂嫂!做什么?”沐依依连忙扶住颠簸的药碗,却被拽拉着,挣脱不得。 唐百衣回头道,“不做什么,大伙都在后屋呢,岂能落下你一个。” 看着沐依依鬼头鬼脑地探着灶台,万一药有什么问题,可不能怪自己。古代这种勾心斗角的嫁祸事儿还少么。 沐依依非常不情愿地被使劲拽进后屋,奈何力量小,难以违拗唐百衣的大力。 “大娘!药来了!”唐百衣努了努沐依依手上的新药。 无论药是否有问题,熬煮的人不是自己,端药的人也不是自己,若沐家老爷因为喝药出了什么状况,还能赖着自己不成? 唐百衣敏锐地规避着所有麻烦。 “贱蹄子!拿来!” 当沐家老头艰难地喝完一整碗新药后,终于长叹一口气,能勉强抑制住咳嗽发声。 嘶哑如同破锣鼓般的沙沙嗓音,“刚才,外头闹什么。” 沐依依神情紧张,一言不发,就是拿眼看唐百衣。 而唐百衣不知觉一般,眼观鼻鼻观心。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 沐别冷笑一声,道,“爹爹,堂妹同嫂嫂开玩笑,没什么大事。” “这都几时了才回来?有没有妇道!妇德!”嘶哑破锣声说完,再度剧烈咳嗽起来。 第十七章老封建 张氏频频捋着沐家老头的后背,厉声帮腔道,“就是!这个小骚浪蹄子!把这贱蹄子娶进沐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阿珩,赶紧的,休妻去!正巧你爹也在,若想让你爹病好,就赶紧休妻!自从这贱蹄子嫁入咱家,咱家就霉运不断!还克倒了老爷子!” 唐百衣冷冷看着面前一场闹剧。 沐家老头终于在新药的作用下喘平了气,嘶哑的声音,“前年,镇上的苏大仙算过一卦,说沐家有灾星将至啊!那是俺还不信,这回,不得不信啊!” 张氏帮腔高音喝道,“听到没!煞星!还不离开咱沐家!阿珩没被你克到,那是阿珩命硬!依咱看,你这不下蛋的德性!就是克死了咱孙子!”说完嚎啕大哭起来,“孙子哟!苦命的孙子!被这贱蹄子克死了!” 唐百衣咬紧牙关,忍耐。别人的反应都不打紧,重点是沐珩怎么看。 毕竟如今沐家老头倒了,张氏和两个小姑子都听沐珩的主意。 唐百衣转脸,定睛凝视身边的白衣男子。 沐珩面容冷淡,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一般。 张氏厉声愤恨地转脸,手指着唐百衣,“阿珩,你给个说法!她不走,咱们两个老的都活不了了!” 突然,一声痛苦的沙哑嘶鸣。 只见榻上的沐家老头,一时间内,浑身像是被无数个蚊子吸咬了般,遍身起了密密麻麻疹子! 可怖异常! 瘙痒难耐! “痒!痒!”痛苦嘶哑的哀嚎,沐家老头拼命抠挠周身的块状肿起,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沐依依被眼前密密麻麻的疹块恶心地险些吐出来,难受地扶住门框。 所有人惊呆。就连沐珩都锁紧眉头。 “下毒!”张氏高声怒喊,惊恐地望着唐百衣向后挪了两步,然而后屋就这么小的空间,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颤抖的手指,张氏哆嗦的尖音,“贱蹄子!你!你给老头子下毒!” 唐百衣也一脸震惊。复又望向沐依依,而沐依依同样惊悚的表情不像是伪装出来。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过敏。 先前在现代时,自己有个室友,对羊毛过敏,只要接触到羊毛制品,浑身立马起风疹块,同沐家老头现在的症状尤其相像。 “报官!阿珩!这事不是咱们沐家能兜进的了!必须报官!将贱蹄子送入狱牢!”张氏依旧不依不饶。 唐百衣望向沐珩,而沐珩也正怀疑地望向自己。 “怎么?”唐百衣反问一声,“这新药是李大夫配的,煮药的时候我还没回屋,连端药也是沐依依亲手端入房间,大娘怎么就能怪到我头上来?” 一席话,掷地有声! 张氏一时语塞。 沐依依也不敢吱声。 而榻上沐家老头的风疹块越起越多,整张脸都肿得不成人形!生生比平时脸肿大了两整圈! 而胸口起伏不定,高高肿起,竟然将整件布衣要撑破般。 咳嗽声更剧烈,猛烈起伏的胸膛,翻起的眼白,似乎随时要窒息! 沐别小心翼翼地凑近,试图解开束缚的衣带,让沐家老头呼吸顺畅些。 “阿别!别靠近!小心感染!”张氏一把拍下沐别要伸出的手,当即转头对唐百衣道,“你!去解开!” 在封建时代,男女授受不亲。更别说儿媳给公公宽衣解带这件事。 而婆婆张氏居然严厉地命令唐百衣,去给自家公公在众人面前解衣带!就因为不想让家里人感染! 唐百衣没有动作。 张氏正要再瞪眼,一句清冽的男音。 “我来。” “儿啊!别去!让那贱蹄子去!这万一传染!”张氏惊怒地一把拦住沐珩的手臂。 但男子有力的手臂岂是一个农妇能阻拦的?当即沐珩闪身替沐家老头解开腰间束带。 “呼。” 大口的呼吸声。 沐家老头终于一口气喘过来。 沐珩白衣长身而立,神情淡漠。 唐百衣看了沐珩一眼,随后仔细瞧着沐家老头身上风疹的症状,起得快,但现在已经不再有变化。当即道,“等个一会儿,十分钟就行,这过敏疹子就能退下。或许只是新药里有药方过敏,下回这李大夫配的新药不能再服。” 沐别转眼看来,“过敏?过敏是什么?十分钟又是什么?” 投来同样狐疑目光的还有沐珩,多了些探究的意味。 唐百衣心中一凛,自知失言,只能讪笑道,“家里有人略通医术,也是旁看来的。” 张氏难得不再发难,嘀嘀咕咕,“邻村的医术也不过是几个赤脚医生,有什么了不得的?” 沐依依别过脸,被一整身体的风疹块看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频频搓着手臂。 唐百衣猜测,沐依依虽然在沐家不得志,也总是和自己对着干。但论起下黑手,沐家倒了,沐依依也毫无好处。这风疹,或许只是偶尔的过敏,并不是刻意人意所为。 果然,一盏茶时间不到,沐家老头再度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浑身的风疹块也如唐百衣所说的一般,尽数退下。恢复到原先的模样。 张氏还在絮絮叨叨,“还不是个煞星害的,沐家倒霉事一件又一件,都是在那贱蹄子过门之后!真像那镇上的苏大仙所说,这煞门星,钻到沐家来了!” 唐百衣蹙眉,忍耐。 若是这时候对着张氏发难,那么愚孝的封建大男人沐珩定然不会让自己好过。 两人好不容易能短暂和谐相处,都被这婆婆破坏殆尽。 唐百衣趁张氏窝在后屋照顾沐家老头的时间,赶紧跑到灶膛,拿了几个大盆,盛了白开水,端到院子里。 再将一包袱的高粱红芯渣倒倾在盆中。搅拌均匀后,整盆水呈现红色。把红芯渣滤出来后,浓浓的一整盆水放到离房顶极近的晾台,晾晒。 过不了几天,这一盆甜腻的高粱芯水便会在暴晒下形成结晶状。 到时候,这些红糖结晶,便能拿去市集上卖。 这古方制糖,也是唐百衣在一处现代博物馆参观时,学到的冷门知识。想不到居然真的有一日能派上用场。 忙完这些,唐百衣便回了房。 而寝卧里,沐珩早已合衣而睡。听到推门声也没有动静。 第十八章博弈 唐百衣自嘲地笑笑,自己在村里可谓是恶名昭著。这个男人巴不得和自己关系脱离干净,怎么会留意自己几时进屋呢。 晾晒析出红糖结晶估摸要三四日,那么在这几天自己可得夹紧尾巴早出晚归,因为,若能小赚一笔,那么自己便有在沐家翻身的把握。 光靠一些小钱是翻不了身的,还需要一个缘由。 一个主意顿时冒上心头。 看了看地铺上合衣而卧的沐珩,唐百衣特地在地铺前来回踱步了几回。眼见着沐珩确实已经睡熟,呼吸声均匀。这才放心地褪去拖拖拉拉很是不便的长袖布衣,来到木床前,举起唯一完好的手臂,牢牢钳握住床梁。 单手引体向上! 一下,有些艰难,但好在农妇的臂力还算不错,再来一下,两下…… 唐百衣忍耐住不发出任何声响,默默地攀拉着床梁锻炼这具看似基础还不错的身体。 农妇,再柔弱能弱到哪去? 原主这具丰腴的身体,经常干粗活农活,所以一身腱子肉。和那些镇里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可不一样。 然而,仅仅如此还不够! 唐百衣的目标是,将这具身体至少练就成原先现代的格斗体型! 矫健,匀称,灵活! 是唐百衣对这新身体的期望。 引体向上三组,每组各五下,随后便是仰卧起坐,单手俯卧撑,双头起。 想不到初次适应锻炼这身体,比自己预料中的出色很多。 要知道这具身体可是吊着一只伤臂!看来原主平时没有少在田地里受罪,一身丰腴的肉也不是摆设,临场当真能拉出来练个两下子。 满头热汗,寝卧当即气温以人体可测的速度上升了不少。 在唐百衣看不到的阴暗处,沐珩转过身来,不动声色地盯着面前的一幕。 吊着伤臂的少女,只穿着轻薄的内衫,将身体凌空卷腹而起,吃力,又痛苦,但很坚持。 沐珩诧异又玩味地凝视着面前的场景。 这是在做什么? 这个人,是谁。 然而,白日里的探究,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消息。面前这个女子,真的是唐百衣? 是之前唐百衣太能装,还是现在的唐百衣太能装? 沐珩定了定神,敛起衣袍径直站起,悄无声息地走到床榻前。 这时,唐百衣正在进行第五组的引体向上。 卷腹! 引体向上不仅仅训练的是臂力,更是腹肌,以及背部括约肌! 借助略微甩腿的力量将腹部席卷起,带动整个身体依靠臂力向上拉起! 唐百衣抿紧嘴唇,咬牙,一下又一下拼命地发力!额头暴起青筋,热汗不要钱一般拼命向外沁出。 做完这一组!就休息!唐百衣心中默念!等到这手臂伤好后,就能开始更强劲的臂力训练!自己在古代的两个依仗,一个是自身的格斗技巧身体素养,第二个就是金钱! 而现在,这两个,一样都没崛起! 等到两样依仗有眉目,那么就是自己脱离沐家,自由的时刻! 唐百衣全神贯注引体拉向上空时,突然觉得身后有人。 倏地回头。 正单臂拉在床梁上凌空吊着,蓦地转脸对上一张放大的脸! 唐百衣瞳孔一缩,忍住尖叫,手臂一放。竟然连滚带摔地撞进一个如铁般坚硬的怀中! 紧闭双眼,本以为巨大的下坠力会将沐珩带着一同摔倒在地,但没想到……唐百衣睁开眼,面前人居然完好无恙的稳稳站在原处。 而那双臂好巧不巧揽过自己的腰肢,可以说是紧紧地将自己揽进怀中。 男子大手的温热透过薄薄的内衫传来。 唐百衣这才发现自己为了训练力量,脱得可以说只剩一件类似小兜的薄衣。 古代是没有文胸这类东西!唐百衣平时为了遮掩波浪汹涌的丰腴身材都另外套上这一件薄衣,但若直接只穿这一件,那么胸脯前风光还是暴露无遗。 唐百衣下意识惊呼一声伸出完好的手遮掩身前的风光,仰起脸,对上一双清寒冷冽的眼眸。 “沐珩,你……”唐百衣忍不住啐一口。什么人啊,平时装作禁欲冷面的模样,可到了晚上呢?还不是男人本性露出来! 这男人白天对自己一脸嫌恶,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好像多看自己一眼都能脏了眼睛似的。 故作清高!假正经! 但是到了晚上呢?还不是借机上前来揩油? 若不是揩油,那么现在这一幕又算作什么?那环揽着自己腰肢的大手怎么解释? 唐百衣讥讽地勾了勾唇角,忍不住想要撕裂扯下面前男子虚伪的真面目! “珩郎?怎么?想奴家了?”唐百衣忍不住揶揄两句,任凭柔软的身子无骨般倚靠着那铁硬般的胸膛。 若是平时,这叫沐珩的男人一定会皱眉厌烦地转身离开,那现在呢? 唐百衣只感觉腰上的大手揉劲更重了些,随后,倏地一个失重感! 凌空失重! 一声惊呼,居然自己整个身体被面前男子揽住横抱起。 要知道原主的身体还是挺沉重的,沐珩居然这么毫不费力么? 唐百衣心神未定间,被大力摔落进床榻。 坚硬的榻,让后背一阵疼痛。 “沐珩,你!”唐百衣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当真是手臂伤势未好,后背又添新伤。 这男人,就这么厌恶原主,居然连这等事,都要蛮横硬来么? 淅淅索索褪衣衫的声响。 唐百衣看着居高临下欺身而上的男人,忍不住惊呆。 这是,要来真的? “等等……大哥。”唐百衣后仰着脖子,任凭那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奋力挣扎着唯一一只完好的手臂,试图将那铁硬的胸膛推搡开。 “大哥,有话好商量。” 耳边一声轻笑,低沉带着暗哑,“可以,给你一个交代的机会。” 交代?什么交代? 唐百衣脑中思绪飞转。该不会,刚才也是……考验吧…… 天,那自己刚才的惊慌失措是不是等同于,举起双手投降,自认不是原主了? 那自己岂不是根基还没打扎实就会被赶出沐家? 沦为流民,乞丐,饿死? 不行!必须翻盘! 唐白衣心一横,双眼一闭,一个环揽贴身凑向上方那坚硬结实的胸膛。 柔软的唇瓣紧贴覆上。 第十九章第一笔生意 碾转反复,交缠轻吮。 这是一场博弈!博得就是沐珩对原主的厌恶程度! 赌的是那臭名昭著,粗鄙低俗的原主,有多不受沐珩待见! 唐百衣察觉到面前男子的抗拒,内心窃喜。 果然,这场试探,输的人,不可能是自己! 继续更痴缠的攻势,小手不安心地游走在坚硬胸膛四处,口中故作矫揉造作的媚音。 “珩郎,好结实的身体,奴家好喜欢。早这样主动不就好了,看不出来珩郎脸上不待见奴家,但身体还挺诚实。” 唐百衣简直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别说面前人了,自己听着自己的娇声,都恶心地想要作呕。 面前沐珩身形一僵,倏地一阵寒意骤起。 唐百衣清晰地触摸到那有力手臂上泛起的冷颤。 对,就是这样。再更反感一点。 沐珩对自己越是反感,那么自己霸占原主的身体就越是安全,不可能被拆穿。 “珩郎。”柔弱无骨的手臂痴缠环住面前男子的后背,肆意游走,“珩郎若是不好意思,要不要,奴家帮忙加把火?” 上下其手这种事!自己可是现代人!能像古代女子那般不开化么? 唐百衣满意地见到沐珩脸色蓦地一白,有力的上身剧烈拱缩起,避让着什么般。 这么抵触? 沐珩终于翻身下榻,若有所思地扭头望了那幸灾乐祸的少女一眼。 “你可以。” 唐百衣竖起耳朵,什么可以?是夸奖自己的意思么?自己是不是通过考验了? 是夜,唐百衣睡得踏实。激烈的卷腹锻炼让整个身体疲累,很快进入睡眠。 而一边的地铺上,有人夜不能寐。 沐珩翻身而起,蹙眉看了看榻上的少女,呼吸声均匀,沉重。 这女人,沐珩探究的眼神一眯,从未见过这么能装的人。还是,当真是那粗俗无礼的唐氏? 狂绢的行草字迹,一封信墨痕刚干就被折起。 字如其人。 沐珩放下毛笔,蹙眉望向冰冷的月色。 避难在这贫穷的村庄已经太久,四方势力不断涌入这宁静的村落,目标只有他一个人。 他为了混淆朝廷视听,扮作贫农,娶了媳妇,日日辛劳耕作。这样还不够掩人耳目么? 沐珩转身,倚靠窗棂,冷淡的眉眼望着榻上睡得极沉的女子。 这个女人,低俗粗鄙,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最近也变得不能揣测起来。 …… 这几日,唐百衣每天勤奋地早出晚归,跟着沐珩在田里劳作,避开和婆婆张氏的正面冲突,就是为了等到红糖晒干析出。 老天帮忙的很,三天,日日艳阳高照。 唐百衣兴奋地用油纸包了五十份红糖粉,趁着张氏不注意,在第四日拉起沐珩,准备去最近的镇子,清水镇。 “不去。”毫无回旋余地的冷音。 “去吧!好说歹说你也投了十文银子,这卖得好,你也有份啊。”唐百衣揣着二十份红糖,余留了三十份在房里。 “不去。” 唐百衣登时“嗨呀”一声,“你个男人怎么这么……” 话音未落,两道凌厉的目光让唐百衣下意识闭嘴。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比气势,自己矮了几个头。 “行吧,你不去我自己去。”唐百衣冷哼一声,直接遛出沐家。 而同时,沐家木屋附近两道身影掠过,在同沐珩交换视线后,两身影径直跟上。 艳阳高照。 清口村秋意正浓,收割时节,亩亩田地都扬起欢愉的气氛。 唐百衣为了避免和众多七嘴八舌的邻居纠纷,顺着一条小道,沿着田埂,一溜烟地快步跑出清口村。 权当健身长跑。 不然,若是慢慢走,谁知道会遇上东家长西家短,再来几个里正女儿般挑岔的,那自己还出不出得去了。 清水镇,繁华的兴旺小镇。 人来人往的集市看得唐百衣眼花缭乱。 四周路过的妙龄女子身穿式样繁复的上品绸衣,头戴碧玉银钗,走路清幽熏香四起。娇弱的小碎步,任唐百衣看了都觉得我见犹怜。 唐百衣低头摸索了两下自己身上穿的粗布衣衫。 平常人在清口村倒不觉得自己有多寒碜。 或许是现代初来古代的缘故,没有类比,以为人人都穿着朴素的布衣。 但和镇上的小家碧玉们一比,顿时觉得清水村的贫农,穷妇,简直就是流民打扮! 太穷酸,太不上台面! “卖红糖了!路过走过看一看了!卖红糖了!”当即,唐百衣在市集边也找了一处空地,坐下来将几块草席平铺,就开始吆喝。 穷苦又怎样?劳动致富啊! 明晃晃的各色香衣美人路过在面前,唐百衣吆喝地起劲,然而,没有一个人回头驻足。 “这位大娘,红糖只要八文钱一包,很好吃的,香甜可口!包您满意!” 一个端正的大娘,冷眼看了看摊位上的二十个油纸包,“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唐百衣不气馁,将事先打开的一个小纸包摊开,露出一小块试吃的红糖粉。 “您尝尝。” 大娘小心翼翼凑上前,捻了点粉末,尝了一口。 “怎么样?是不是香甜带着清香?” 大娘蹙眉,挑了挑眉毛,“什么怪味道?不就是砂糖么?还弄成红色的,噱头。砂糖都只要六文,你这八文是不是也太贵了?” 唐百衣笑着凑上前,慢慢道,“这红糖,在月信来时泡水喝,尤其管用,能止痛。” 一句话一出,大娘狐疑地看了一眼那油纸包,“莫不是唬人的?” 唐百衣拍了拍胸脯,“八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祖传方子,定有效!” 从现代带来的方子,可不就是祖传的么。 大娘思索了下,“当真能止月信痛?” “能!不能您来找我!” 大娘环顾左右摊位,但红糖摊位只此一家,哪来比价的余地? “五文。” 唐百衣一看有戏,“大娘,这白砂糖哪里能和止月信痛的红糖相比啊。若论起去药铺抓药,那一方止痛中药也得三四十文呢!这才划算。” 大娘本想再还价,但眼看着四周镇上女子越围越多,而摊位仅仅只有二十包红糖,动了心。 第二十章风波再起 八文,比起药铺里的药方确实便宜很多啊。 “谁知你这管不管效?” 唐百衣一笑,继续朗声叫卖,“红糖!红糖!止痛还甜!只要八文啊!” 更多的围观女子蜂拥而上,争相探头好奇地张望着摊位。一时间,“红糖”这个耳生的词,吸引了不少镇里女子。 顿时摊位被里三层外三层围拢起来。 大娘一见这么多人,可谓是僧多粥少。一跺脚,手一挥,“买了!先买一份尝尝!” “好嘞!”八文钱入账。 不多时,效仿效应一出,堪堪二十包红糖在半个上午被售卖一空。 一百六十文钱! 唐百衣点了点兜里的银子,忍不住笑开了花。 这可是自己头一回在古代经商。除却借了磨石驴子的十文,净赚一百五十文! 而且还不算家中剩下的三十包红糖。 “小娘子,这就收摊了?没货了?”不少大娘对着摊位指指点点。 唐百衣笑道,“卖完哩,小本生意,改日再来卖哩。” 路人渐渐散去。 唐百衣看了看毒辣的日头,时辰还早,镇里的苏大仙,应该就在这条街上。 果然,走过两条石街,一道迎风招展的破旗,一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只是衣服破旧,还带着巨大的几处补丁,连草鞋都翘起一边。 须眉白发,老神在在地这么盘腿一坐,倒是有几分穷酸大仙模样。 唐百衣抬脚装作路过。 大仙没有反应。 唐百衣继续折返回来,抬脚继续路过。 大仙依旧没有反应。 唐百衣猛地凑近,双手在那阖上的眼帘前一挥。 沉重的呼吸声均匀呼出,头一点一点。 乖乖,当真是毒日头下打瞌睡,睡着了? 看来,这年头,什么行当都不容易,就连扮个大神,跳个大仙也要战高温扛烈日。 唐百衣轻咳两声,那仙风道骨的高人才悠悠睁开眼,老神在在地挥了挥手中蒲扇,好像当真有这么回事般。 “有个生意,做不做。”唐百衣凑近,压低声音神秘道。 …… 落日余晖,唐百衣心情不错地从小镇上长途跋涉回清口村,抹去额头的热汗,推门回了沐家。 “贱蹄子!小浪妇!又是大晚上的野混到哪去了?不知廉耻的小贱蹄子!天天大半夜回来!还要不要脸了?传出去,咱沐家还怎么在村里混?”婆婆张氏骂骂咧咧的声音。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啊!怎么就没人治治这个到处蹦跶的霉星?自从这贱蹄子嫁进咱沐家来,鸡飞狗跳!没一日太平啊!还克煞老头得肺痨!可怜的老头子咳嗽越来越重!都是这个丧门星害得呀!”张氏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沐依依斜靠着门,一边端着还没吃完的饭,柔柔弱弱道,“伯母,也不能全怪嫂嫂,许又是被洪铁蛋之类的歹人捉了去,才这么晚回来。” 张氏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什么?小贱蹄子!你还要不要脸了?光天化日又去和那洪家的公狗搅和在一处?阿珩气度大,不在意,但老娘可要为沐家的名声着想!你个下作的小娼妇!还要不要脸了?” 沐依依继续煽风点火,战战兢兢般道,“伯母,也未必是,依依就这么一说,或许是嫂嫂惦记着家里没伙食,又去后山采野果了也说不定。”随后哎呀一声捂住嘴,“那后山可都是歹匪。” 张氏就像柴火一点就着,当即心头怒气,爆发出令木屋都抖三抖的吼声,“小贱蹄子!后山招惹野男人一次还不够?还要领回一大堆野种小崽子回来才罢休吗?看沐家是容你不得!天天骚狐狸霸道的到处闲晃!这样的贱浪货!男人不叮你叮谁!” 内屋门被推开,沐珩搀扶住频频呛咳的沐家老头缓缓走出。 剧烈的肺痨咳嗽声,听得令人心惊胆颤,好像要将五脏肺腑都咳出来般。 “你!唐氏!你!”沐家老头颤抖的手指,直直伸出,愤怒到唇瓣都在哆嗦,强烈的愤怒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脸上溢出。 唐百衣盯住沐珩的脸,不慌不忙一笑,“大娘,你这话就不对了。第一,您说大晚上我才回来,但现在才黄昏不到,夕阳还没落下呢。第二,您说我霉运当头触了沐家霉头,让老爹肺痨难好,但庸医误人,李大夫好几次药方都让老爹过敏,这怎么说。” “第三,您猜测的我去私会村霸和后山歹匪都无理无据。今日我是去了市集卖东西换钱,这件事,珩郎知道。” “第四。”唐百衣目光灼灼地盯住沐珩的脸,“大娘您说我去后山一趟就领回一大堆野种小崽子?您先前还不是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么?怎么,您儿媳妇去一回后山,就能领回野种,在沐家,一年半肚子都没动静?是我不行,还是您宝贝儿子不行?” 一句话一出,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沐家木屋顿时一片寂静。 连一根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能被听见。 是谁不行?是谁下不出崽子?是我不行,还是您宝贝儿子不行? 沐珩面色一沉,一脸愠怒。 唐百衣仰起脸,丝毫不惧。 沐依依柔弱的声音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嫂嫂,你说你去市集卖东西?那钱呢?” 唐百衣丢出十文钱,抛进沐珩怀中。 “收好了。” 沐依依诧异地瞪大眼,“就十文么?嫂嫂,你卖了什么东西才卖了十文钱?” 唐百衣不动声色地依旧与沐珩四目相对,毫无惧色,“对,就是卖了十文,能有的赚就不错了,没亏就行,还嫌少么。” “顶撞忤逆长辈!这般荒诞言论!大逆不道!”沐家老头横眉怒目,身子一拱,竟然气得又是一口血痰从嗓子眼里咳出。 血痰一出,鲜红腥臭。 “爹爹!”沐别飞身扑上来,屡屡给老头顺气。 “伯父!”沐依依乖巧地上前递水。 沐珩担忧地搀扶住老头的胳膊,转脸怒喝,“唐百衣!你闹够了没?” 唐百衣一愣。 这是沐珩第二次开口吼自己。 第一次为婆婆张氏,第二次为沐家老头。 呵,真是一个愚孝的男人。 正当这时,门外一阵仙风道骨的铜铃声。 “占天之卦!引人之故!浊眼看命!静心思神!” 第二十一章天灵灵地灵灵 呼啸而过的风声,老神在在的算卦声,和着铜铃声,阵阵敲击在屋内中的心头。 顿时,让沐家屋内拔弩凶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爹爹,是苏大仙。”沐别抬起眼。 清口村落后,但封建迷信,对于算卦人的言论信奉的很。 “大仙路过,必有机缘啊!”沐家老头捂住剧咳的口鼻,连忙招呼,“赶紧把苏大仙请进来,路过喝口凉茶,也是行了大善事。” 唐百衣顿时有点无语,那苏大仙只是个摆卦的老头,又不是化缘的和尚,谈什么行善? 大门一开,阵阵夜风灌入。 苏大仙铜铃声一停,颇有几番风骨地拈指算了一卦,翻着眼皮,念念有词,“天命之女!就在此屋!” “天命之女?”婆婆张氏顿时喜上眉梢,“可不是!苏大仙!真有你的!咱家老幺阿别就有道士说她是天命之女!可不就在咱屋嘛!” 沐家老头顿时也忘记拄拐杖,连忙扶住沐珩的手臂,殷勤迎将上去,“大仙!大仙啊!咱沐家有难!您可来了!有大仙降临!上天赐福啊!”合不拢的嘴笑得连咳都不喘了。 “快!请上座!上座!” 唐百衣同那苏大仙交换一个眼神。 顿时,仙风道骨的白须老人就半合半睁眼,煞有介事地挥舞起那叮叮响的铜铃,在木屋各个角落神神叨叨地闲逛。 突然,苏大仙停留在唐百衣面前。 抚了抚长须,双目倏地一睁,高喊,“天命之女!” 唐百衣不禁对这位苏大仙的业务能力产生强烈的怀疑。 再怎么敷衍也得把戏做足了,哪里有一上来就指认的? 然而,这般拙劣的演技却让一屋的人惊诧错愕万分。 “天命之女?苏大神,莫不会搞错了?天命之女,可是咱家幺儿阿别啊。”婆婆张氏瞪大眼,想说又不敢大声喘气的模样。 沐老头怔怔地盯住苏大仙不发声。 苏大仙拈手指翻眼一算,神神叨叨,“此女有大运!能给沐家带来福报!”留下一句话,就翩翩转身离去。 利落得很。 留下一屋子瞠目结舌的人。 “不可能吧,苏大神是不是搞错了?” 沐老头怒目瞪视,“胡说什么!” 沐依依顿时不敢再出声。 张氏喃喃道,“不可能啊,这小贱蹄……” 一声老头的怒喝。 张氏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顶撞老头。 落后山区沐家以男性为尊的封建习俗并没有改变。哪怕当今朝堂统治人是女帝。 “苏大仙说得不可能错!”沐家老头虽然极不情愿,还是望了唐百衣一眼,发话,“天命之女,信则灵。” 沐珩深深看了唐百衣一眼,搀扶住老头回了后屋。 沐家老头回了后屋后,婆婆张氏还在嘀咕,“不可能啊,这霉运货还能转运?” 唐百衣坐在沐家破桌前,朗声道,“饿了。” 张氏一愣,“做啥?” “饿了。”唐百衣目不斜视盯着那剩余半锅白粥。 虽然米粥只剩下薄薄一层稀粥水,但好歹也能果腹。何况自己忙活了大半日,确实饿坏。 张氏咬了咬牙,看了看后屋沐老头的方向,恨恨地一跺脚,“行!你个小贱……你去舀吧。” 唐百衣晃了晃还吊着的伤臂,“手断了,舀不了。” 张氏怒地啐了一口,“你个小贱……你别得寸进尺!想让老娘服侍你?做你的清秋大梦!”声音越压越低,频频看向后屋的方向,生怕被沐老头发现似的。 唐百衣努了努沐依依的方向,“别啊,您可是我婆婆,哪能麻烦您啊,这不还有一个么。” 沐依依被张氏瞪了一眼,忍气吞声,绞着手。 张氏破口大骂,“赔钱货!舀一碗粥还委屈你了不是?还不快去!” 沐依依只能含着一汪眼泪,委委屈屈挪进灶台,很不情愿地端了一碗粥,递到唐百衣面前,“嫂嫂,卖东西辛苦了。” 唐百衣很是受用,“好说好说,我吊着手臂的这段日子里,也辛苦堂姑子下灶膛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沐依依就满腹愤懑。 婆婆张氏向来起得比鸡早,天天督促她早起煮粥,一天三餐,一个弄不满意,就藤条抽肉。她现在大腿没有一处好肉。 沐依依双目含泪,柔柔弱弱地应道,“应该的,嫂嫂得赶紧好起来才是。” 唐百衣一边喝粥,一边胡乱答应。 哪能这么快好,就算手臂伤好了,冲着沐依依这么能干,也得多吊两日绑带。 张氏这粗鄙村妇的嘴,得理不饶人,不得理,照样破口大骂。谁被她使唤谁倒霉。 之后的几天,唐百衣可谓是春风得意。 衣来张口,饭来伸手。 在沐家的日子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 “百衣啊,南佛寺那求香灵验的很,你和阿珩去南佛寺转转。”婆婆张氏好言好语,还一脸带笑地进屋来。 第一回见到张氏笑,自己还以为见到了皮笑肉不笑的歹人。无奈那一脸狰狞的褶子脸,怎么看都和慈眉善目搭不上边。 或许是张氏辛劳了大半辈子,嫁来这穷山恶水的清口村,过惯了寒碜的日子,所以那紧锁的眉头中间的“川”字怎么都抚不平。 加上粗桶腰身,有劲道的农妇身材,魁梧健壮,配上一脸狰狞的笑意,怎么看怎么渗人。 一回生两回熟。 当唐百衣第三天见到张氏的“温情”笑容后,就习惯起来。 别说,这样的张氏看起来还有些反差萌。 但一想到先前张氏怎么对待自己,唐百衣就顿时温柔不起来。 恶婆婆啊,自古媳妇熬成婆,都会被憋成怨妇般的恶婆婆。 有些同情张氏,但唐百衣更同情自己。 自己作为穿越人士,本来在现代活得好好的,享受高科技,享受冬暖夏凉的空调,魂穿来这封建社会,才是倒霉。 “南佛寺是干嘛的?”唐百衣回敬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脸。 然而在张氏眼中,自家儿媳这个温和“笑容”也可谓是如同恶煞一般。毕竟冤家宜结不宜解。 张氏哆嗦一下,堆起勉强的笑,“还不是给你们夫妻两个……” “嗯?” 第二十二章重金求子 唐百衣望了眼一边的沐珩,“珩郎也知道?他也去?” “当然了,求子心诚则灵,阿珩怎能不去?” 婆婆张氏这句话一出口,唐百衣就愣住。 求子? 南佛寺,位于清口村东南,香火旺,香客络绎不绝。 唐百衣一脸无语地跟在婆婆张氏和沐珩身后,就像个小媳妇。 一声“嗨呀”,一个老大娘的脸出现在三人面前。 “这不是张大娘么,怎么,你们家也?”老大娘边说边朝着张氏身后唐百衣方向扬了扬眉,一脸八卦模样。 张氏面对邻村熟人客套寒暄了几句,上前拍着老大娘的手背,姐妹俩好地拉着近乎,“都说这南佛寺求子好,听说那北村的王老五家媳妇,就是去年求了趟香就怀上的。” 老大娘皱紧鼻头,啧一声,“何止啊!东家的陈二媳妇连着七年七个女儿,这不,今年一求!” “怎么?”张氏瞪大眼。 “灵了!”老大娘哈哈大笑,“儿子啊!” “真是神了!可不,咱们家也得试试。” “可不是,心诚则灵!”老大娘转眼望了望唐百衣,四下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来,和张氏耳语两声。边耳语,还边望向唐百衣的方向。 唐百衣本就跟在两人后面,狐疑地皱皱眉。这两老大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得嘞!得嘞!这咱还能不晓得?肯定去求一个!”张氏听着眉开眼笑,喜笑颜开地带着两人飞快地赶向一处佛像庙堂。 只见一个陌生的佛像,慈眉善目,悲天悯人,高高盘踞在庙堂中。 这古代的佛像,好像和现代不太一样啊。光看佛像,都不认识。 一个庙堂高僧,“阿弥陀佛”双手合十。 唐百衣一看,香火钱,一次八十文。 等等,八十文? 八十文啊! 天!自己辛辛苦苦卖了一趟红糖才只赚了一百六十文,而这一炷香就要八十文? 只听高僧慈悲的低声,“三炷香,东拜观佛子,西拜南無相,中拜天地求子,方得信念。” 唐百衣望了望,所在之处是东庙堂,对面西庙堂,中央天广炉,都人满为患,香火繁盛。还真的要一次三炷香? 三炷香啊!多少银子来着? 两百四十文! 这也,太抢钱了! 这……沐家哪来这么多钱? 婆婆张氏欣喜地求天拜地,拉着沐珩虔诚地从高僧手中接过三炷香。 唐百衣看傻了眼。 沐珩,当真,付了两百四十文? 沐家,不是只剩十文了么? 婆婆张氏一把拉住唐百衣的手腕,拉扯着一同跪在蒲团上,颇有语重心长的意味,“大早上,阿珩向里正家借了两百三十文。赶紧的,今日黄历宜求子!一求呀!保准中!” 说完,张氏继续哎呀呀地念叨,“太好了,明年就能有孙子了,咱的宝贝小孙子呀。只要求佛拜子,再不下蛋的母鸡都能下崽子出来。哎呀呀。” 唐百衣一把拉住已经将两百四十文塞进高僧手里的沐珩。 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沐珩!你知道咱们为什么生不出娃来,你还花这么多闲钱来白送香火钱!还借钱送!” 为钱心疼到流泪。 每天薄粥白水地充饥,身上丰腴的肉都清减了不少,再下去,一身腱子肌没练出来,果真要变成清瘦的窈窕佳人了。 沐珩漫不经心地瞥了身边人一眼,目光提示了一下手腕上被唐百衣狠狠攥紧勒出的红印。 唐百衣瞪了瞪眼,继续凑近沐珩耳边,恨得牙痒痒,“大少爷,您该真不会是哪家的阔少闲来农村体验生活吧,你以为钱很好挣么?这般戏耍?” 沐珩冷淡地一把将唐百衣攥着的布衣袖子抽出,拂了拂,不答话,双手捧住一炷香,径直拜了下去。 香火袅袅。 看得唐百衣心肝儿一阵疼。 都是,钱啊! 东庙堂拜完,西庙堂,随后是正中央的广炉。 露天大炉中香火正旺。唐百衣望着虔诚下拜的沐珩,一瞬间有了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似乎当真,挺想要孩子。 想到这男人在村里流传的事迹,流落到清口村被沐家收作养子。又对沐家二老那么孝顺,还不拒绝拜香火求子。这个男人,有着怎样的过去?一个家对他来说,很重要么? 唐百衣正望着沐珩拜香的身影出神,突然,耳边又想起张氏骂骂咧咧的声音。 “瞧什么!小贱……百衣,赶紧跟着阿珩跪拜啊!南佛寺可灵验!”张氏说完还一个劲塞了一个枕头往唐百衣怀里。 一个大大的佛枕,上面还刺绣了一个大大的娃娃。 “这个是?”唐百衣有点看傻了眼,这是做什么。 这时,沐珩已经三拜好,转过身来,也见到大大的佛枕。 张氏丝毫不避讳,拉扯住两人道,“有啥害臊的?就你个小贱……小……还害臊呢?圆房时,把枕头垫在后腰,抬高点,容易怀上。” 唐百衣瞬间怔住。 显然,面前沐珩的身形也是一僵。 一股尴尬的气氛蔓延开。 张氏乐呵地合不拢嘴,非让唐百衣抱住枕头回去试试不可。 唐百衣怨念地瞥了一眼一边的沐珩,一把将枕头倏地塞进沐珩怀中。 开玩笑,这种事情,一个人努力怎么行? 不对!自己也根本没有想过努力这种事情! 相信,身边这个男人,一定也是一样的想法! 要圆房……简直,要老命。 唐百衣磨磨蹭蹭跟在两人后头,不经意抬起眼的时候,竟然破天荒地发现,沐珩耳垂竟然有些红。 是自己看走眼了么? 这个男人,居然也会有羞红耳朵的时候? 三人各怀心事地回了沐家,唐百衣更是飞快地打起了继续赚钱的主意。 若沐家频频催子催个不停,沐珩又像清心寡欲的圣人般眼观鼻鼻观心,那么若明年自己还怀不上崽子,很有可能直接被扫地出门。 这年代的休妻书里有这么一项,无子嗣是为不孝。 必须要赶紧想法子赚钱,锻炼体魄,才能在这个陌生的朝代有立足的资本。 “小贱……百衣,你把这两个鸡蛋给里正家送去,就当是感激他们借钱,和里正好好说说,还钱恐怕要宽限一阵子。”婆婆张氏心疼地捧起沐家仅剩的两个鸡蛋,颤颤巍巍地交到唐百衣手中。 第二十三章冤家路窄 唐百衣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这么穷的落魄家,也期待有个子嗣,为了求子甘心拉下老脸去借钱。 这可恶的沐珩!还不圆房! 不对,自己在想什么呢。 唐百衣望了望已经下地顶着烈日暴晒去劳作的沐珩,看了看正在烧灶膛的沐依依,小心翼翼地揣着两只鸡蛋往里正家走去。 邻里乡亲的这些人情世故礼尚往来都有着一套约定俗成的标准,但在现代做独生子女的唐百衣并不熟稔这些左邻右舍的套近乎。 不懂就要学! 借了人家的钱,拿两个鸡蛋去拜访一下,问候两声,也是极为应该的。何况求香拜佛求的还是自己的肚子。 啧,唉。 里正家不远,穿过两三条田埂,往东一拐弯就是。 唐百衣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很快就来到一间看起来很是气派的农家大院! 大院门前,一个农妇模样的小娘子背着个胖娃娃正伏着腰,揉搓一个老面团。 唐百衣有些好奇,凑上前,“这位小娘子,这是在发面么?” 小娘子看起来挺眼生,唐百衣想到原主记忆中,里正家大儿子前些年娶亲,敲锣打鼓好是热闹了一阵。摆了整整八天的宴席! 这不,这小娘子定然是梁家的大儿媳妇赵氏。 小娘子赵氏抬起辛劳的脸,不抬还好,一抬吓人一跳。 黑黝黝的皮肤光滑整洁,流淌着汗水,随意地一抹,倒有几分黑美人的味道。 里正家这么苛待儿媳妇么?居然好好一个邻村美人,这才几年时间,能被晒成这般?唐百衣不禁想到天天下地暴晒的沐珩,皮肤还是比较正常,这沐珩若不下地的早年,得白皙成什么样? “唐小娘子。”赵氏笑起来白牙整整齐齐,还带着一个可人的小酒窝,一看就讨人喜欢。但唐百衣仔细一看,赵氏的双手都被粗活磨出了一层薄薄茧子。 “赵娘子,怎么不到屋里头去搓面?大娃娃这样晒怎么行。”唐百衣顿时对里正家的好感差了几分,怎么,闺女梁柳是人,这儿媳妇就不是人了? 赵氏抹去额头的热汗,笑得一脸清甜,“没事哩,日头也不大,很快就好哩。里头有客人,俺怕俺动静太吵,打搅到里头贵人说话哩。” 什么样的客人,能让里正这么恭恭敬敬地接待。 唐百衣一听到里面有客人,自然也不好这个档口贸然进去送鸡蛋。这打搅了里正会客,心意没送到,弄巧成拙就不好。 “赵娘子,要不我帮你抱娃娃吧,这箩筐里背着胖娃娃怪沉的。” “没事哩!俺娃娃认生,非得贴着俺才行,不然可闹腾哩!” 唐百衣只能乖乖揣着手,看着赵氏揉面团。 古代没有小苏打,只能用暴晒好的老面在空气中自然发酵,所以糕点馒头都会带有一股酸味儿。 唐百衣看着面前赵氏揉面的姿势,顿时有了个主意。 若将红糖和在发面中,做成红糖糕,那甜甜的红糖香味岂不是能掩盖发面的酸味? 于是,趁着里正会客的时间,唐百衣虚心向赵娘子学起了面点技巧。 现代有不少糕点的花样和式样,若能结合古代的面店技巧,运用得当,在镇里或许能有一番商机。 毕竟,民以食为天! 一道讥讽的揶揄声传来,“哟,这不是沐家唐氏么?” 唐百衣下意识和赵氏抬眼一看,只见里正独女梁柳正带着几个乡里的村女边谈笑边走来。 “又来咱家借钱?”居高临下的梁柳,双手叉着腰,不屑地瞪着正俯身观察老面的唐百衣。 “阿柳。”赵氏想要出言劝阻,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边哄着背上箩筐里的胖娃娃,边将手里面点放一放。 唐百衣挺直腰板,双眼牢牢盯着面前的梁柳。 气氛一时间,凝重异常。 梁柳冷哼一声,无礼地上下打量着一身布衣破补丁的唐百衣,身后两个村女就有眼色地叫嚣起来。 “这不是沐家那到处勾搭野男人的唐百衣么?听柳姐说你家那天仙般的相公一大早来柳姐家借钱,就是为了求香拜佛求子?” “也不知这借钱求来的娃娃是不是野种,和哪个犄角旮旯的野男人厮混的崽子?可怜那貌美的沐家郎君,当初怎么就被你个不要脸的强行霸占了!” “就是!唐家贱人不要脸到当着人家沐家郎君的面沐浴!都被看光了身子才强行迫使人家娶你进门。听说啊,连嫁妆都没出!” “该不会是邻村的男人都被你唐百衣祸害光了,祸害腻歪了,才到咱们清口村里来,专挑那沐家郎君?谁爱你那几两白肉似的!还不如看一只五花白母猪洗澡!” “是啊,白母猪都能下崽子,一下就一大窝,可你唐百衣呢?一个都下不出来!还要沦到让沐家郎君借钱去庙里求子!丢不丢人!” “臊死人了!梁家嫂嫂啊,劝你离这种人远些!别到时候,你家的几个胖娃娃都被那不要脸的唐百衣祸害!” 话越说越难听,赵娘子忍不住抱起娃娃来远远避开,免得殃及池鱼。 唐百衣冷哼一声,好端端地站着一语不发。 两个村女越说越起劲,里正家的几个长工都探头探脑围出来,嬉笑着打量唐百衣的身姿,无礼地眯眼,视线像把人剥光一般,还下作地指指点点,淫笑声阵阵。 梁柳冷哼一声,踩着闲步上前,“怎么?你不是很能打么?”说完看了看唐百衣被吊着的左手伤臂,扯出一个恶劣的笑脸,“上回把我打伤,知道沐家郎君对爹爹赔了多少不是才被把你告到官府上去?” 梁柳边说边围着唐百衣踱步一圈,“要不是看在沐家郎君的份上,我才不会放过你!打人坐牢送到官府去都是轻的!” “怎么,今天这么巧?我没去你那穷酸的落魄屋子里找你,你就直接送上门来?伸脸来给我打?”梁柳向那几个长工勾了勾手,很快,四五个长工嬉笑着相视一下,猥琐地搓了搓手上前来。 “梁家小姐?” 梁柳后退一步,倨傲地仰着下巴,示意一众人将唐百衣包围成一个圈。 第二十四章搬石头砸脚 “唐百衣,以你不知廉耻的臭名,你觉得今天在这里,就算一众人和你调笑,别人都说这些长工的不是?只会说你不知检点!连梁家长工都敢发骚!”顿时梁柳再后退一大步,任由四五个猥琐中年庄稼汉将唐百衣包围。 唐百衣身处一众汗酸臭味的庄稼汉间,望了望里正家院落里,赵娘子抱着胖娃娃避之不及地跑向内屋。 光天化日,里正院落门口,这群贫穷的梁家长工和自己纠缠,凭借自己的臭名,哪怕解释是长工调笑自己,恐怕也很难被人信服。 乡亲怕是会说,唐氏没事串门到里正家,连几个样貌还过得去的长工都不放过。 梁柳躲在长工身后,笑得得意。 唐百衣挺直腰板,丝毫不惧,朗声道,“这几位大哥,你们打算做什么?” 长工们被梁家使唤惯了,但这时候想要上前动手占些便宜揩油,又有些不敢,不禁犹豫地回头望向梁柳的方向。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反正这个女人名声在外!哥们几个也不会被怎么样!” 有庄稼汉说完,就捋起袖子,那咸猪爪探向唐百衣的胸前。 唐百衣一个闪身,闪开,已经和那庄稼汉的调换了个位置,走到圈外,一把攥住梁柳的手腕。 “你做什么!”梁柳惊恐地扭转着手,奈何梁家娇小姐不干农活,体娇易推倒,哪里拗得过唐百衣,“唐百衣!你疯了么?还要打我?你考虑过后果么!这次恐怕没上回那么容易揭过!” 唐百衣笑得温和,悄悄附耳在梁柳耳边道,“不打你,这么野蛮的事,怎么符合我沐家儿媳的身份?” 说完,只听“嘶拉”一声! 梁柳一声惊呼,整个右半边的衣衫竟然都被撕扯开!直接露出轻薄的里衣! “你!唐百衣!你疯了!”梁柳惊惧地连连后退,那两个村女小姐妹早就被唐百衣狰狞的地狱面容吓得不敢上前,只能隔着好几步远叫嚣。 “干什么!放开柳姐!” 但孤立无援的梁柳被唐百衣狠狠拉扯着,面前就是四五个流着哈喇子,一脸垂涎女色的长工。 顿时梁柳花容失色! “唐百衣!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唐百衣依旧云淡风轻,只听又是一声,“嘶拉!”梁柳左半边衣衫也被撕扯开,顿时,衣不蔽体! 梁柳羞得双手紧紧捂住胸口,而面前四五个长工淫荡的眼神不断瞟向那敞开的胸襟。 唐百衣慢条斯理道,“刚才,哪位小姐说,光天化日,被男人包围来着?现在,被包围的人可是你。” 梁柳忍不住环顾左右。 胸前的春光引来四五个长工贪婪占有的目光。 要知道这可是里正家的矜贵娇小姐!平时哪里是这群庄稼汉可以肖想的?就算一个青葱小指都见不到,更不要说如今这般直接乍现的春光! 顿时,一道道肆无忌惮的荒淫视线毫不掩饰地盯着梁柳的胸口。 “你们!你们疯了!”梁柳惊恐窘迫地后退,期待着这时候能有谁来拯救她。 “你们!你们去喊爹爹!”梁柳手腕被唐百衣钳箍动弹不得,而面前四五个长工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就像被吸引住的苍蝇一般,只能使唤那两个村女。 塑料姐妹情可见一般。 一群长工将梁柳团团围住,而两个村女要进到院落里,只能拨开那群穷凶极恶的庄稼汉。 村女一见到庄稼汉们贪婪欲望毕现的淫荡眼神,就吓得不敢靠近,更别说拨开男人们冲进里屋去喊里正。 唐百衣决定给不经人事的梁柳上一课,顿时朗声道。 “各位大哥,你们现在被迫得罪了这家小姐,但还捞不着便宜,不如你一把我一把地摸一摸,这梁家小姐的皮肉啊,白嫩着呢。有便宜不占,岂不是亏了?” 说完,唐百衣将花容失色的梁柳一把推搡到众长工面前。 中年庄稼汉们的汗臭酸味,臭的梁柳小脸拧巴成一团,避之不及。 “一人摸一把,谁也不亏。” 那可是平日里高高在上,对人呼来喝去,作威作福的梁家小姐啊!若能抓一抓那外泄的春光,回头和邻里吹牛都倍儿有面子! 顿时,几只咸猪爪已经举起。 “不要啊!”梁柳闭上眼,脸皱成一团。 这可是事关名誉的事,天天将“不知廉耻”套在唐百衣身上的梁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会有害怕。 “住手!”一声威严的怒喝声。 唐百衣转头,而梁柳已经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爹爹!”梁柳哭着要扑进里正怀中。 然而里正老爷身边一位玄衣年轻人负手而立,应当就是赵娘子口中的贵客了。 玄衣长袍,宽肩劲腰。俊朗的眉宇,温润儒雅。 院落里翠竹碧绿,那修长的身影这么一站,微风拂过,竹影披风,别有一番恣意。 梁柳顿时急急忙忙反手将敞开的衣襟拢上,脸红到不知所措。奈何这样一个气度风采出众的年轻人,就这样站在里正身边,让衣冠不整的梁柳拘束的也不好直接迎上去。 于是,梁柳拢着衣襟,向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径直杵在院落中央,尴尬至极。 唐百衣挠了挠脸,抿了抿嘴唇,捧起揣在怀中的两个鸡蛋,大大方方走上前,好像发生的一切和自己无关一般。 “里正老爷,这是大娘给您送来的鸡蛋,感激您!欠下的钱咱沐家很快就会补上。”清脆的声音,丝毫不慌乱。 “这是怎么回事?”里正怒目看向院落门口的四五个长工,冷眼一个个打量。 唐百衣道,“梁柳在同咱戏耍呢,还有两个小姐妹也在,这梁家院落就是大,梁柳还说日头毒辣做东请咱们进屋喝上杯凉茶。” 这话放在平常,里正定然不信,但奈何今日有客人。 还是一个年轻男子。 封建乡下,女子清誉最是重要,还是一个没有出嫁带字闺中的女子。 今日发生的事,里正看得心知肚明,但怎能在人前承认?承认岂不就是把自家宝贝闺女的声誉往泥坑里带? 第二十五章茶楼凌公子 到时候,自家宝贝闺女在乡里的名声同这唐百衣又能有什么区别? 要知道,唐百衣也未必是不知廉耻,只不过被以讹传讹,传出来的坏名声罢了。 顿时,里正发现什么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爹爹!”梁柳含着泪,还想自家爹爹给她做主,但里正的话已经到口边。 “小女儿家打闹这么大动静!不像话!” 轻轻一句话就将话题给揭了过去。 梁柳捂住衣襟,忍不住还要出声,但被自家爹爹瞪了回去。只能含恨怒目盯着唐百衣。 而唐百衣好像浑然不知般,扇了扇风,“这日头还真是大,既然大娘的心意都带到了,那么就先告辞。” 唐百衣正要抬脚走人,突然身后一句清朗沉稳的男音,“既然这位娘子说到讨杯凉茶,巧了,在下正好带了一袋江南特供的茶叶,要不进屋尝尝?” 唐百衣忍不住腹诽,你又不是主人?连里正都没开口,这人多什么嘴? 那讨杯茶纯属自己站热了胡扯,哪里当真稀罕梁家的茶了? 里正急忙堆起一脸褶皱的笑意,呵呵道,“凌公子的茶定然是极好的!”一个热情的手势邀请,顿时再度将年轻人请回家中。 唐百衣看着莫名,这是哪来的矜贵客人? 居然能让平时刻板的里正有一种和客人喝茶与有荣焉的骄傲感来? 里正梁家老爷既然开口,唐百衣也不好驳了好意,只能跟着一同进入堂厅。 干净大方的宽敞堂厅,明亮正气!不愧是里正宅院。 幽香茶茗,清香四溢,根根垂直竖于杯盏中。 一观便知是好茶! 唐百衣望向本该落座主位的梁家老爷,居然恭恭敬敬替那凌公子斟茶。 “沈家茶楼的碧螺春,极好!咱小村里人能一品大城市里供来的上品碧螺春,当真是荣幸!”梁家老爷捧起茶盅乐呵呵的寒暄赞叹。 原来是大城里的茶楼老板。 开茶店卖茶叶的? 来这贫穷小村贩卖茶叶?还是收购茶叶?依照清口村的贫寒程度,和这两者都不沾边。 唐百衣狐疑地继续望向凌公子。 只见那握住杯盏的大手,指节明晰,指甲干净,可手腕上掩藏着一道深深的疤痕,从手腕下方一路蜿蜒而上,没进宽袍中。 唐百衣挑了挑眉,这么深可见骨的旧年伤疤?在运动格斗生涯中,自己受伤次数也不少,但那么深的疤痕一看就有十年有余。 而十年……一个普通的茶楼老板怎么可能十年前,小儿时期,受到这么重的伤害? 或许是自己的目光太灼灼,面前的玄衣公子不着痕迹地拉了拉衣袖。 被发现了? 一声轻笑,清朗的男音,“这位娘子可也是村里人?” 唐百衣不禁想要翻个白眼,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里正梁老爷咳嗽一声,不满地目光瞪了过来,“唐氏原本是邻村周口村人,嫁到咱们清口村沐家来。” “沐家。”凌公子若有所思地低眉,随后抬起探究的目光,“听闻里正老爷白日里借了沐家不少银子?” 唐百衣不免对这位凌公子的八卦程度感到诧异,区区一百多文钱,在这茶楼老板口中,怎么就成了“不少银子”了?要知道就算是百两也不够入这些经商老板的眼。 里正梁老爷连忙赔笑道,“正是,这沐家啊贫寒的紧,就连带儿媳去庙堂求子拜佛的钱都没有,咱也是能接济就接济些。” 一句话就把出借钱的去处点明。 一声错愕的“哦?”凌公子玩味地笑了笑,“怎么,沐家儿郎难有子嗣?” 唐百衣被那如鹰隼的目光紧盯住,心中一凛,本能紧张起来。 为何面前温润儒雅的年轻人能释放出这般令人惊惧的气势。 就好像被鹰盯住般,令人忍不住想要回避视线。 然而,动弹不得。 唐百衣作为现代格斗拳王,还从没被人在气势上压倒过。顿时好胜心骤起! 堂厅中,布衣少女端正站起,向里正梁老爷施了施礼,端庄又大方,道,“这位公子,大白天探听别人家的私事,不失礼么?若这位公子实在好奇,那么我能告诉你,沐家珩郎好得很,不用这位公子费心。” 一声轻笑,凌公子端起杯盏珉了一口,目不转睛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女,“哦?果真?” 满眼尽是戏虐,对沐珩夜里能尽人事的嘲讽。 “自然,奴家夜夜腰酸背疼。怎么这位公子竟对人家家事上心?” 四目相对。 唐百衣丝毫不让,从容的目光与那探究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堂厅中一片寂静。 屋外枯叶落下的声音都能被听见。 突然,屋外一阵脚步声极近,但沉重的脚步声又像是刻意为之一般。 唐百衣同那凌公子同时收回视线,转向门口。 “阿珩?” 只见那白衣身影,不是沐珩更是谁? 他在那站了多久了?岂不是之前自己说的话都被听了去? 刚才自己说了什么来着?夸他夜里功夫很好?额。 气氛陡然有点尴尬。 唐百衣直视着门口的沐珩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白衣墨发,满眼尽是柔情温雅。 这样的沐珩,自己还是头一回见。 一只大手揽上,腰间顿时暖热起来,唐百衣一动不动,任由自己被揽进一处温热的胸膛,浑厚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沐珩在做什么? 只听头顶低沉暗哑的声音,“娘子,回家吃饭去。” 梁家堂厅里还有不少人,除却正中央的里正梁老爷,凌公子外,那柱子后还猫着梁柳和两个村女。更不用说门外的一众长工和丫鬟。 唐百衣莫名耳垂有点烧。 面对这么多人,将自己一把怀抱住?是不是,有点开放? 一声低咳,凌公子清朗的声音,“沐家果真伉俪情深,那么,在下便祝愿二位早生贵子了。”说完鞠了一揖。 唐百衣探出头,仰视了一下身形高大的沐珩,发现沐珩正低眉看着自己。 那神情,堪称温柔。 这,还是那平时嫌恶自己恨不得离得八丈远的沐珩么? “好,回去。” 唐百衣下意识地快步离开里正梁家,几乎是带着落荒而逃的速度。 第二十六章戏精间的角逐 不论是腹黑毒舌戏精的沐珩,还是深不可测神秘的凌公子,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 这凌公子显然是冲着沐珩而来,而沐珩,很明显拿自己当做挡箭牌。 但是,沐珩来的时间怎么这么巧?好像知道自己会被那凌公子请进叙话一般。 “阿珩,你来找我做什么?”田埂上,唐百衣开口道。 “吃饭。” “真的是吃饭?大娘开饭从来不喊我。” 沐珩不再开口,若有所思地赶路。 “哎,你等等我!”唐百衣望着面前疾走的白衣男子,不免跟不上那长腿的脚步,一个猛扑,就要跌倒。 “噗——” 果然,田埂上尘土飞扬,自己跌倒了! “你!你就不知道拉我一把么?”愤恨的女音。 尖叫声,“蛇!蛇!蛇!” 然而前方的白衣男子却依旧头也不回的赶路。 “可恶!果然!冷硬心肠!戏精!”唐百衣咬牙切齿,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果然温柔什么的只是错觉! 沐珩,依旧鄙夷厌烦着这具身体! 然而,在田埂远远的另一边。 两名黑衣男子伫立在大树阴影中。 “主子,为何不直接杀了?朝廷的悬赏和命令,只要见到人头,就能得到赏金。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啊!” 玄衣公子周身气场如同换了个人般,温润儒雅尽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羁桀骜,就像一柄出鞘的宝剑。 玄衣年轻人勾起嘴角,“怎么?连你都觉得我和那疯子老阁主是一路人?” “属下不敢。” “没有百分百的确认,枉杀无辜,不是杀手阁所为,而是屠杀!” “是是,是属下失言。”顿时黑衣人低头恭恭敬敬,后背汗如雨下。 “那个女人,挺有意思。”玄衣青年长身而立,一柄黑古宝剑佩于腰侧,肃杀披风。 “属下这就调查那个女人。” 当唐百衣风尘仆仆地回到沐家时,发现沐珩居然已经好整以暇地吃完饭开始练字。 居然,比自己提早这么久就到家了? 这男人什么脚力?是骡子么? 唐百衣当即决定不理这个相看两相厌的男人,开始研究发面。 面粉,沐家还留有一些,幸好自己从赵娘子那提前讨要了些发酵好的老面,只要揉捏进新面中,很快就能发酵成功。 红糖发糕,应该是这么做的。 是夜,唐百衣趁着沐家人都安睡,在灶膛里升起火,用灶炉模仿烤箱,小火慢慢烘烤。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时间,才制成了一大块红糖发糕! 扯下一块还算松软的红色发糕一尝。 “嗯,真是不错!” 比自己想象中要松软可口不少,但作为售卖的商品,还得再加工一下才行。 很快,一朵朵花型的红色发糕呈现出来。 那是唐百衣用小刀精心一朵一朵小心划切出来的形状。在花蕊的位置点上红糖粉,看起来一朵朵桃花可人至极。 “一定能大卖!” 为了防止沐依依捣鬼,唐百衣很是小心地将一大盘红糖花朵发糕径直搬进了寝卧里。横竖是深秋时节,夜里气温也不高,没有冰箱也不会坏。 出乎唐百衣意料的是,寝卧内没有人影。 “沐珩去哪了?” 这平日耕地安分守己的庄稼汉沐珩,除了皮相颜值好看,身形高大有力些,气质独特清冷些,其他也没太多出众的地方。至少风姿和那大城里来的凌公子比,差远了。 唐百衣一边望着红糖发糕一边这么想,竟然直接就开口说了出来。 “那凌公子远远这么一站,还当真有人中龙凤的风采。”说完还歪头“啧”一声来加重语气。 然而,若唐百衣知道这句话说完会有什么后果时,打死都不会信口说出来。 “当真?”一声低沉的嗓音带着薄薄暗哑,从身后传来。 唐百衣倏地下意识弹跳起,“谁!” 窗棂抖动,白衣沐珩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不经意拂了拂肩头的枯叶。 “沐珩?你!你是小贼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定是行窃做贼到混不下去,才来清口村混日子吧!” 唐百衣后仰着脖子,怔怔地仰着脸看着面前白衣男子高大的身形径直压上。 “你做什么?我叫人了!我叫得可响了!” 沐珩清冷的眼眸一眯,一丝危险的信号,俯身凑近,“你认得凌公子?” “不,当然不认识。”唐百衣挺直腰杆,理直气壮,“我穷乡野妇的,哪里认识凌公子那般矜贵的城里人。” 这句话,唐百衣觉得没有问题。原主本就是粗鄙乡野农妇,怎么会和城里贵公子有往来。 然而在沐珩耳中却变了味。 “矜贵?”低沉的嗓音,浓重的玩味口吻,“你很向往富贵日子?” “当然,谁不向往?”唐百衣不懂面前人在执着什么,“像你这般明明识字明明很有才学,还不愿去私塾教书,改善一下沐家生活条件?就连镇上的师爷都想请你去府里当差,以你的身手,当差绰绰有余,却就是守着你那一亩三分地?” 唐百衣越说越觉得有理。 “还有,明明那么穷,还花钱大手大脚,动不动几百文几百文地买些不实用的宣纸毛笔,求香拜佛,就喜欢问那里正借钱,生怕里正不知道沐家穷酸落魄到房顶漏雨都没银子修补一样?” 唐百衣得理寸步不让,“你当真很喜欢当庄稼汉么?天天挽着裤腿下那薄地,除草施肥插秧捉虫,有那么自得其乐么?将银子掰成好几份过日子,上顿吃完不知下顿饭在哪里,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饿死,这样的日子,很有意思么?” “有意思。”低沉暗哑的嗓音。 顿时唐百衣被哽住。 沐珩低眉,难得伸手抚上面前少女的头发,那一瞬间,唐百衣觉得他是那般不真实。 “有意思,一家人都在,有纷争,但每天都看到家人的脸。虽然穷苦,却快乐。” 沐珩俊逸的脸,被红烛笼下一层柔和的光晕,一股道不明的哀伤蔓延开。 唐百衣一动不动,感受着那大手触及头发的温热。面前男子失落的神情,就像在怀念一幕珍贵回忆。 “你,不愿意在这穷乡村里么。”低沉的话语循循善诱般,带着诱人的蛊惑。 男子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唐百衣刹那间有点恍惚。 这话语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哀求? 强悍如沐珩这般的男子,也有哀求人的时候? 第二十七章才不是偶遇 唐百衣顿时勾唇,扬了扬眉,“我留下来,你可是要和我生猴子的。”说完挑衅般仰起脸,眼神晶晶亮,还带着明目张胆的勾引。 面前男子身形一顿。 是啊,我留下来,你可要同我生猴子。 想要套话将军,那可不得被我反将一军? 要知道,沐珩最厌烦的人,就是粗鄙低俗还不知廉耻的原主! 果然,沐珩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定睛直视面前少女。 而唐百衣很是时候地一把扯下半个肩头的外衫,眼一眯,娇媚地浪声道,“来呀!珩郎!奴家早就等不及了!奴家等这一夜很久了!来玩呀!” 哪怕知道面前少女的刻意,沐珩依旧忍不住蹙眉阖上眼,嫌恶地转身走到地铺边,合衣躺下。 这一招屡试不爽! 唐百衣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沐珩再怎么伪装,本质都还是一个清纯小郎君啊。 是夜,唐百衣干脆明目张胆地在沐珩面前挂着一条伤臂,攀着床梁开始引体向上。 引体向上,仰卧起坐,双头起,俯卧撑……若不是这手臂力量不够,自己可可以再加一项倒立支撑的锻炼项目。 刚开始,沐珩背过身,映着烛火看书,爱答不理般。但到后来,干脆转过身,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唐百衣也是破罐子破摔,横竖之前训练已经被看过一遍,也不在乎被瞧第二遍。那苏大仙也说了自己是天命之女,自己又是魂穿,那沐珩再怎么试探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来历打探出来。 “这是做什么。” 终于,沐珩忍不住开口询问。 唐百衣嘚瑟地继续拉了一记单臂引体向上,不言语。 然而,身后的温度骤然降低,一股寒意漫起。 唐百衣也不愿继续试探沐珩的底线,只能随口道,“感召天命!” 天命之女,感召天命,这再正常不过了吧。至于信不信,那可不重要。毕竟,跳大神苏大仙的鬼话,沐家人都信了。 一群老迷信! 身后一阵重重的冷哼。 唐百衣不搭理,该怎么锻炼怎么锻炼。不信又能怎么样?抽筋拔皮地严刑逼供么? 这时候的唐百衣并不知道,严刑逼供对于身后的男人来说是件多么平常的事。同样也不知道,这男人身上遍布酷刑的伤痕。 一夜无事。 翌日,唐百衣趁着天蒙蒙亮早早起身,飞快包裹起一大盘红糖松糕,带上制作松糕剩余的二十包红糖粉。披着微弱的月色,顺着田埂,离开了清口村,前往清水镇。 这一回,定然要赚一笔! 唐百衣身影离开后,婆婆张氏正好开门到沐依依房里将呼呼大睡的堂侄女揪出被窝,“小浪蹄子!都什么时辰了!还睡!赶紧煮饭去!光吃不吐的赔钱货!” 沐依依耳朵被揪地痛到流出眼泪,“来了,这就来。” “阿珩!怎么这么早下地!”张氏一回头发现一道白衣身影闪出了门。 “不了,你们先吃,我同百衣下地。” 张氏“嗨呀”一声,“百衣这么勤快?还不是咱家儿子调教的好!媳妇啊,就得好好调教!不给颜色看还不知道沐家谁当家!再不听话揍她一顿!”张氏笑呵呵地目送着沐珩出门。 另一边,唐百衣怀揣着二十包红糖和一盘红糖方糕已经在清水镇市集上早早占了一个好摊位。比上回的更为显眼。 “还真的是早起鸟儿有虫吃。”唐淼不舍得掰吃带来的红糖方糕,只能任由肚子咕咕直叫。 很快,商贩摊贩多起来,吆喝声四起,商贩比来往的过路人还多。 唐淼捂住饥饿难耐的肚子,安慰自己,快点卖出去,就有钱了。瞧身边那摊位卖的肉包,还当真馋人。 自从自己来到古代还没尝到过古代肉包的味道。还有灌汤包,蒸饺,煎饺,锅贴,豆浆,鸡蛋灌饼,豆腐脑……都是传统特色小吃,古代街边小摊的味道一定比现代还要好很多! 这可是现成的千年老店啊! 若能传到现代,可不就是千年么? 唐百衣眼馋地望着邻边的摊位,不禁咽了咽喉。 “又见面,巧了。”突然一声清朗好听的男音。 唐百衣转脸看去。 只见,一匹高头骏马,威武的甩着鬃毛,矫健有力的四肢,威风至极。 马背上,玄衣年轻人,温文儒雅,眉目如画。 “姑娘,叫什么名字。” “唐百衣。”唐百衣一脱口而出,就下意识觉得不对。 这个凌公子,怎么称呼自己是姑娘? 莫非,他知道自己和沐珩?不可能,这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么隐秘的闺中事? 一声爽朗的笑声,“唐姑娘不用这么警惕,在下可不是坏人。” 越是这么说的人,越是可疑! 唐百衣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人,就差将“逐客令”写在脸上。 今日自己是要来办一件大事!将糕点推销出去,所有其他横里插进来的事,一律谢绝。 “原来是凌公子,当真好巧。” 鲜衣怒马的年轻人,望了望隔壁肉包摊位,轻笑一声,利落地翻身跨下马来,从怀中揣取出一个小包袱。 “这是在下出门前带出的饭食,瞧着唐姑娘也饿着肚子,要办事总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不然,日头起来,饿晕了糕点被人抢夺一空可怎生是好。”说着,凌公子将包袱打开,径直吃起来,还分给面前唐百衣一半。 这一番苦口婆心的话,滴水不漏,唐百衣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谢绝。 唐百衣探了探头,往饭笼里一张望。 乖乖! 红豆酥,绿豆饼,大肉包,蛋黄鲜肉粽,小笼包,粉蒸虾饺,叉烧酥,香菇菜包,榴莲酥,赤豆条,桂花糕,豆腐脑,甜豆浆,咸豆浆…… 整整五大盒饭笼!高高层叠在一块! 唐百衣顿时傻了眼。 这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唐百衣自认为还没到这么高境界,先填饱肚子是第一要务。何况看面前这位秀色可餐的绝世公子嚼巴得这么津津有味,几世的馋虫都被勾起。 咽了咽喉的咕咚声音。 随意找了块平石坐下的玄衣公子瞥了身边少女一眼,顿时很“好心”地将怀中饭笼移过去些。 第二十八章打油歌谣 唐百衣不争气的一个爪子握住一个大肉包,一口咬下。 一声轻笑,“吃慢点,豆浆在这,别噎着。” 含糊不清的声音,论起狼吞虎咽,唐百衣丝毫不落下风,“凌公子还挺细致。” 玄衣公子,敛了敛衣摆,转脸一笑,笑眼弯弯煞是好看,阳光下那堪称明媚的笑容险些灼瞎自己的眼。 “大街上别胡乱抛媚眼。”唐百衣话一说出口自己都愣住,明明和这个人不熟,这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怎么就这样随口像熟人一般开玩笑。 又是一阵轻笑,凌公子放松地晃荡了一下修长的小腿,倏地翻身站起。 直到这玄衣公子站在自己身边,唐百衣才发现,居然,这年轻人这么高?自己不得不仰视。 先前在里正家两人都是坐着,刚才他跨坐大马上,随后坐在平石边,到现在两人才比肩站立。 “唐姑娘这些糕点在下都买了,你开个价。”玄衣公子长身而立,清晨的朝阳在年轻人身上笼下一层金色光晕。 远处,市集旁隐蔽的树荫下,一道白衣身影,冷冷望向这边。 唐百衣啃完两个肉包也没继续品尝的想法,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开什么价你都买?”唐百衣狐疑地望了望面前笑得很好看的凌公子。 凌公子这么随意一站,周身邻家气度,给人温和易亲近的感觉。虽然这公子并非少年年纪,但总有一种浓浓少年感。眼中澄澈又干净,举止得体,翩翩儒雅,好像拒绝他的任何提议都是罪过。 凌公子扬了扬眉,点了点头。 “五百两。”唐百衣恶劣道。 五百两足以买不少良田,美地,足以改善沐家的居住条件,飞黄腾达一步到位。 面前青年“啧”一声,慢慢俯下身来,玩味地望着面前人。 唐百衣同样扬扬眉,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仰脸笑道,“怎么?任凭我开价,心疼了?”心疼两字拖得长长的,揶揄之色毕现。 “凌公子作为茶楼老板,想不到不仅仅爱说大话,还囊中羞涩。”唐百衣寸步不让,不依不饶。 凌公子好整以暇地直起身子,勾起嘴角扯出一个笑意,“五百两,给。” 说完果真从怀中摸出好几沓银票来! “君子一言九鼎,唐姑娘摊位上这些糕点,在下五百两买了。” 周围不少路人纷纷投来难以置信的眼神。 “好好的俊俏小哥居然追求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布衣小娘子。” “这还不明显么,这位公子买的可不是这些糕点,而是小娘子你啊。” 清水镇虽然离清口村不算远,但也没那么近,所以在清口村臭名远播的唐百衣,在镇子上倒是没人认识。 一个老者感慨拄着拐杖踱步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是平常事,这位公子出手阔绰,姑娘你可交好运了,一朝飞上高枝了啊。” 更有酸溜溜的镇上姑娘,斜着白眼瞪着,“这穷酸村女哪来的好命?居然被贵公子瞧中。可惜这俊俏公子生得俊朗,眼睛倒是个瞎的,镇上这么多女子偏偏瞧上这穷姑娘。” 唐百衣镇定自若地同依旧温和笑着的凌公子对视。 唐百衣想的却是,若自己将自己已经是他人妇的事实说出来,这些镇上的姑娘又会怎么编排自己。 窈窕淑女,君子确实好逑。 但人贵有自知之明,唐百衣知道,自己既不是淑女,也不窈窕,而是一名姿色还算不错的农妇。 而面前温润儒雅的凌公子,也不是君子。而是别有所图。 若先前在里正家自己还没想明白,那么现在这五百两买糕点就再明白不过。凌公子的心思只在接近自己。而自己区区一介贫农村妇,又有什么价值呢? 唐百衣同样从容地挺起身子,凝视面前依旧等着自己回答的凌公子。 “我可不敢要。” “哦?”一阵轻笑,清朗的男音令人如沐春风,“想不到,唐姑娘也有不敢的时候。” 唐百衣扬了扬眉,深吸一口气,气势丝毫不落下风,“只怕,我有命拿,没命花。凌公子请回吧,别打扰我做生意。” 一阵爽朗的笑声。 唐百衣见赶不动面前人,只能将摊位挪了一点,闪身到一边,继续吆喝,“走过路过看一看了!红糖发糕!上好的红糖!即可泡水还能做糕点!看一看嘞!” 高头大马,玄衣公子,这么在摊位边一站,可引人瞩目的很。但路过的人大都转脸来观望这一对年轻小男女的闲事,并没有对发糕感兴趣的模样。 凌公子好整以暇地干脆敛起衣摆准备坐在平石上,笑道,“唐姑娘,这沐珩有什么好,不禁养不起家,还得让女人抛头露面养家糊口。不如跟了我,我茶楼遍布华夏,正好缺一个老板娘。” 唐百衣吆喝声一停,气笑,“凌公子也知道我有夫君,当真看不出来堂堂华夏茶楼大老板凌公子居然回到穷山恶水的乡沟来和一个庄稼汉子抢老婆?” 凌公子坐在平石上晃了晃修长的小腿,还待在说,一道白衣身影横里走出,高高的阴影笼罩而下,让他不得不抬起脸。 沐珩冷冽的眼神对上玄衣青年,两人长久的凝视。 “阿珩?”唐百衣嫌热,用手扇了扇风,“阿珩?你不是不出门么?” 沐珩从来没有离开过清口村太远,就连镇上都是能不去尽量不去。但今天不知刮了什么风,沐珩居然跟着自己一道来了清水镇? 两名男子,一黑一白,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凝固。 唐百衣望了望散发冰冷气势的沐珩,以及一边那依旧闲庭信步般温和笑着的凌公子。 这时,一个舔着糖葫芦串的小儿蹦跳路过,口中还念着一首打油歌谣。 “凶婆娘,恶婆娘,上头有二王。一王是那母老虎,还有一个公鸡嗓。” 唐百衣一听还挺是押韵,不免好奇道,“二王?朝廷怎么会有两个王?公鸡嗓又是谁?” 白衣沐珩脸色一沉。 而玄衣凌公子笑得依旧温润,事不关己般闲淡,“唐姑娘不知道京城前些年发生的大事?” 第二十九章曾经的风采 “我一穷乡僻壤小地方的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些。” “难怪难怪。” 凌公子不再作答,也没有离开,顿时三人间的气氛诡异异常。 唐百衣忍不住一把拉住沐珩的手,温热的大手一顿,然而没有拒绝。 “夫君。”撒娇般娇柔的嗲音,柔软的少女身形还不自觉的往沐珩身上靠,“夫君,你好贴心,知道奴家来卖糕,还特意过来陪奴家。” 沐珩身形一僵,有些不自然地侧让了让。 然而唐百衣更是顺杆子往上爬,一手环绕着面前人脖颈,就往前凑,“夫君,担心奴家就直接说,这年头,歹人到处都是,若夫君不来,奴家都不知要被恶人拐卖到哪处。” 更多的路人走过围观,还指指点点。 “瞧着姑娘家,大街上左拥右抱。” “可不是,这白衣和黑衣俊俏郎君都生得模样极好,可惜了被这么一个穷姑娘糟蹋。怎么这年头偏偏有人眼神不好呢。” 更有身穿绫罗绸缎的小家碧玉女子,一脸妒恨色,酸溜溜,“那两名公子怎么都盯着那布衣打补丁的穷丫头。” “是啊,那个穷丫头有什么好的,咱家小姐哪点不比她强?”丫鬟说完,惊诧道,“小姐!那黑衫公子不正是广正茶楼的东家,凌公子么!上次老爷还招待过他。” 身穿矜贵绸裙的女子,想了想,扶着丫鬟小步走上前,身姿婀娜,对着玄衣青年作了一礼。 “凌公子。”清脆的声音婉转娇柔,比起黄鹂鸟也不遑多让。 唐百衣正愁着怎么用话将凌公子赶走,这巧来了个解围的。 “夫君。”唐百衣撒娇般摇晃着身侧男子的有力手臂,边晃边仰起脸巴望着看,“夫君,卖完糕点就陪人家在镇里走走散散心好不好,镇北的早桂开得正好,可香了。” 此话一出,那绸缎女子一愣。 居然,这对是夫妻? 那一边的凌公子呢? 既然这两人是夫妻,那么一边的茶楼东家凌公子定然只是来搭会闲话,她就有机会接近。 顿时绸缎女子望向凌公子的眼神带着殷切和热情,施施然道,“凌公子,一别也有几日,今日可巧了。若有空去爹爹府上坐坐?” 凌公子温和的笑意顿时有点凝固,望了沐珩方向一眼。美人相邀,若是婉拒可有些不合情理。有些事,急不得。 “自然是好。”凌公子上身而立,依旧眉眼儒雅。 绸缎女子心中一阵欢喜。 唐百衣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把可疑人赶走。只是有一必有二,不知这凌公子频频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突然,唐百衣手中一空,那被挽着的手臂晃了晃,轻而易举挣脱了自己的束缚。 真的是,谁还上赶着挽你了? 唐百衣斜睨了沐珩一眼,拍了拍衣衫,重新回到摊位面前继续吆喝,“红糖糕!走过路过看一看了!红糖泡水!止痛有奇效!” 路过的众女子嬉笑着上前来,围观生得极好的沐珩。白衣青年,翩翩而立,兀自负手站在街口,可谓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位娘子,多少钱一块?”众少女嬉笑着上前来,本不是为了问价,而是为了更近距离地凑上前,引得沐珩的注意。 然而沐珩清冷孤绝的面容,冷冽的眼眸,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一通嬉笑打闹,刻意故作娇态的女子们一般。 “二十文一块红糖松糕。” “抢钱啊!也没这么贵的小点心啊!” 唐百衣加价加的理直气壮,就连冷淡的沐珩都忍不住低头看来。 “这几位小姐姐,人工费,红糖费,制作成本费,都是钱啊。而且上哪去寻到这么独特的松糕?红糖松糕,只此一家,二十文钱,少一文不卖!” 原本嬉笑打闹的镇上女子们,顿时同时望向一边像门神般伫立守着摊位的沐珩,而后者依旧面容清冷。 一块糕点二十文,对于清口村算是大款,但对于镇上的女子而言,只能说是略贵。 何况有美男在侧,论谁都不愿被美男低看了去。 当即,也没人还价,“买了买了,给我来一块。” “我来两块。” “两块算什么!我来三块!” “四块!” “别吵!本小姐都要了!都被本小姐包起来!” 顿时,摊位热闹非凡。 唐百衣忙活得不停,很快一大盘红糖松糕售罄。 买下松糕的镇上小姐们,纷纷恋恋不舍地回眸望向沐珩的方向,喃喃道,“不知下回还能不能见到他,当真是绝色啊。” 这些话被唐百衣听了去,狐疑地望了望身边的沐珩一眼。 绝色? 虽然沐珩很是好看,身形俊逸修长,眉目俊秀,但也论不上绝色吧。 唐百衣摸着下巴,沉吟地上下打量了沐珩一番,丝毫没有避讳目光,到底是哪差了些呢? 对了!是清瘦! 沐珩有些清瘦了!虽然身形修长,肌肉也很精壮,但总觉得看上去有些瘦。若能多吃点肉,身形再结实一些,就跟养眼。 唐百衣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沐珩,边下意识出言道,“阿珩,你以前就这么瘦么?” 出乎意料,面前人居然答话,“不是。” 唐百衣一愣,“那你以前,吃得很好?生活很不错?也不在村落里住?” 一双清冷的眼眸,凝视而来。 正当唐百衣觉得面前人不会再开口时,淡淡的男音,“以前,不愁吃穿用度。” 唐百衣闻言点点头,“那阿珩以前定然是朱门里的风流才子,或者是达官贵人之后,或者是京城里的名流雅士。” 过去的沐珩,得有多么人上人的风采气度! “那阿珩,你怎么就成了流民,落难到了清口村?你家人没想过寻你回去?” 这话一出,唐百衣也觉得不妥,好像很是关心身边人的模样。这好奇心来得快,去的也快。 一声漠然的冷哼,“管好你自己的事。” 罢了,不问就不问。好像自己很在意一般,自己才不会对这个男人好奇。 过去富贵,显赫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和自己沦落到一处了。 “哎,小娘子你来了!正巧了!我家小姐寻你有几日了!”一声大娘的兴奋喊声,将唐百衣思绪拉回来。 第三十章稳赚 “你不是,上回买了红糖的……” “嗨呀!可不就是吗!上回啊你说你的这什么糖,红糖是吧,泡水能治疗月信痛,果然啊!我家小姐回去一用!不疼了!可比药铺的老医师配得中药都管用!还甜,好喝!”老大娘兴奋道。 听到“月信”两字,唐百衣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沐珩,果然,沐珩偏过头,神情尴尬。 “可不是!月信疼痛喝红糖泡水,保管有用!”唐百衣没觉得月信两字有什么不能说。 老大娘年过不惑,也不是羞答答的少女,也不是斯文人家的贵妇,自然一口一个月信喊得痛快。 而唐百衣更是一口一个月信回得痛快。 “再来几包啊!咱小姐到处派咱打听你的摊位!想不到,还真的等到了!” 当老大娘正要动手拿,被唐百衣制止。 “二十文。” “怎么?还涨价了?”老大娘一愣。 唐百衣故作为难地瞥了眼身边的沐珩,悄声附耳对着老大娘道,“还不是家里相公管得紧,说上回开价低了,瞧,今日,特地来监督呢。和门神似的。” 然而沐珩是何等耳力,这些话,一字不落听进耳中,顿时蹙眉。 老大娘笑呵呵,“明白明白。”随后特地大声道,“这年轻当家的啊,可要多体恤体恤娘子,小娘子,你可不容易啊,一个人养家,出来摆摊挣钱!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不简单!这家里头啊,男人更要多体恤!不然多好的俏娘子若跑了,哭都来不及。” 沐珩脸色更难看。 “多谢大娘。”唐百衣麻利地给面前老大娘将二十包红糖都包起来,收下了银子。 唐百衣点了点兜里的成果,一共有一两多二十文。 乖乖!要知道庄稼汉一年的收成也才三两! 居然,自己一天就能赚到一两! 当即,唐百衣准备将清口村里多余的要被丢做猪糠的高粱杆子尽数收了,磨做红糖粉,一定能再赚上一笔。过了这个季节,就没现成的高粱杆子收。 唐百衣抹去额头的汗水,瞧了瞧身边依旧负手而立的沐珩。 四下张望,用十文钱在隔壁摊位买了顶斗笠。 闹市街口,白衣青年,毒辣的日头晒在那白皙的脸颊,淌下热汗。 一名农家少女手拿一顶简单朴实的斗笠,踮起脚,轻柔小心地替面前男子戴上。 “阿珩,这样是不是就不热了?” 沐珩侧头,望向那笑眼盈盈的小脸,心中有些触动,竟然没有摘下斗笠。 “阿珩,我们回家。”一双小手挽起他的手臂,身旁少女心情很是不错地哼着他听不明白的小曲。 小曲节奏很快,劲歌踏点,不像是当朝打油诗。 沐珩顺从地任由身前少女挽着,头一回没有挣脱手臂。 回到沐家后。 挣了一两多银子的唐百衣心情很是不错,连带着对着沐依依和张氏都堆起了好脸色。 婆婆张氏翻了个白眼,“怎么?有喜了?” 唐百衣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挽着沐珩的手臂没放手,这确实挺容易让人误会。顿时松开后,拍了拍手,笑道,“大娘,这你得问你家宝贝儿子。”说完,径直揣着银子一溜烟,准备起收购大计。 然而,自己的名声在清口村臭名远扬,就算好言好语与他人说,都未必能得到个好脸色,更不用说收购高粱杆,没被轰出门就不错。 于是,想到一个人。 耿娘子。 隔壁寡妇家耿娘子,柔弱贤惠,名声最是不错。只要能打动她家的恶婆婆,就能劝服耿娘子出面。 唐百衣在耿娘子家附近碰见了兀自在泥地里撒欢的大胖小子。 “狗子,你家阿娘呢。” 才两三岁的胖娃娃狗子话都说不利索,含含糊糊指了一个方向。 “好嘞。”唐百衣抱起胖娃娃,在身上玩了会儿,就一同去屋里找耿娘子。 然而,还没进屋就听见一个老头骂骂咧咧的打骂声,还有轻脆的巴掌声,以及女人的哀嚎。 怎么回事?耿家还有男人?还是个老头? 耿娘子的公公早逝,而相公也是早逝,故这家素来有婆婆儿媳都克夫的名头。家中并无男子。只有婆婆和耿娘子,带着一个胖娃娃。 唐百衣悄悄将胖娃娃狗子放到田埂边,“乖,狗子,自己玩去。”才慢慢接近喧闹不已的耿家。 鬼哭狼嚎,女人哭得撕心裂肺,还带有老婆子的哭喊声。 怎么,这是一个男人狠揍耿娘子和她婆婆? 可当真不能忍! 唐百衣最见不得家暴!更何况这个男人根本不是耿家的人! “嘭!” 耿家摇摇欲坠的木门被唐百衣利索地一腿踢垮,屋内混乱不堪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 一个精瘦骨干的老头,狠狠扇着老婆婆的耳刮子,而一边的寡妇耿娘子痛哭冲上前想阻拦,而那老头一个拳头挥起,连耿娘子都打! 唐百衣莫名觉得这个老头身影有些眼熟,不正是上回自己跑来耿娘子家借镰刀,那鬼鬼祟祟躲在屋后的男人么? “马了个巴子的老骚货!老子和你好还能看上你?还不是看上你家的小骚货!横竖你家都是免费缺男人的婊子!不如让老子一并尝尝甜头!” 又是一拳。 “嘭——” “马了个巴子臭不要脸的老婆娘!把钱交出来!老子债主都追讨上门了!若不是老子平时照应这你们两个骚婊子!村里不知有多少男人踏破你家门槛!钱呢!把钱交出来!” 又是一把掌。 “嘶拉——” “还遮!遮什么遮!你和你那浪贱的儿媳!哪块皮肉老子没见过?钱呢!你们供给老子的钱还少么!就差这一回?告诉你个臭骚婆娘!今日不把钱交出来!老子和你们俩没玩!信不信老子将你俩扒个精光!丢到田里头去,让村里所有人见识见识你们俩的骚样!” 尖锐惨叫声,哭喊声撕心裂肺。 “嘭!”一根圆木狠狠抡起,砸向老头的额角。 “卧槽你个娘希匹!” 耿娘子悲戚地捂住被撕扯开的衣襟,拉起同样衣不蔽体的婆婆,抬眼见到的是门口面目狰狞的少女。 第三十一章耿家丑事 还有那手中长长的圆木! 精瘦老头一把抹去额角的鲜血,恶劣地吐了一口,歪嘴狞笑着逼近门口,“又送上门个管闲事的婊子?这不是沐家的小娼妇么?也想脱光了躺床上服侍老子?” 老头看起来瘦,然而力气奇大无比! 耿娘子惊呼一声,“唐小娘子!别过来!” 然而,那老头一把紧攥起门口少女手中的圆木,大笑一把将圆木甩扔出去! “唐小娘子!他可是村中恶霸,你打不过的!你手臂还带伤!赶紧跑!快躲回沐家!” 耿娘子心中,沐家有男人,是安全的地方,而这个木屋里只有两个弱女人,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只能任人欺辱。 老头见到丰腴前凸后翘的唐百衣顿时色眼冒精光,“村里人都说沐家小媳妇身段好,功夫高,老子还没见识过不信,不过,这么一看,啧啧!”说完竟身体一扑,准备对门口的少女上下其手! “唐小娘子!快跑啊!你打不过他的!”耿娘子双眼哭肿,眼皮两颗核桃般。 老头一把紧攥住唐百衣的伤臂! 那被白布包扎吊起的伤臂! 耿娘子倒抽一口气。那得多疼啊! “不中用了,这沐家娘子也不中了。”老婆婆艰难地抚住胸口,重重咳嗽喘息。 耿娘子心中着急,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老头狞笑一声,“怎么?小娘子?和老子玩玩?”说完,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反拗住面前少女的双臂,狠狠折向身后! “啊!”耿娘子一阵尖叫,猛扑上前,“别!你别对她下手!她只是路过的!你朝我来!朝我来啊!” 老头被耿娘子闹得心烦意乱,又是一巴掌挥出,“滚!别坏老子好兴致!” “唐小娘子!”耿娘子被猛扇到一边,像断了线的纸鸢一般,无力地摔落下。 一阵“嘶拉”声! 老头肆无忌惮地狂笑,“哟!这身段!当真不错!比那两寡妇都好!不愧是沐家小白脸疼爱的!就是上档次!” “还动!还挺泼辣!”又是一阵淫笑,老头色眯眯的眼神,“老子就喜欢泼辣货!够劲!够味!” “还不老实?都这般了还不老实!小娘子,乖乖给老子疼疼,亲亲!”下作的淫笑声,繁琐的下身衣料被褪下,裤带被迫不及待的解开。 唐百衣等得就是现在! 双臂猛地从背后钳箍住老头的双臂,一个纵跃翻身,对着那猥琐的丑物就是狠狠一踢! “嘭!” 爆裂声。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没有过去现代的格斗力量,这具农女结实的腿肌也足够面前色老头喝一壶。 精瘦老头张大嘴,大得足足能塞进一个鹅蛋! 痛到懵住! “怎么,以为我吊着伤臂就真的伤了?告诉你,多亏了你的一拗,我才发现,伤早就好了!” 老头懵到来不及露出愤怒的神情。 唐百衣一点没有打算放过面前的色老头。 双臂一把抡起墙角边的圆木,狠狠一个一百八十度挥抡,砸向老头的背部! “轰!”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 原本唐百衣打算抡向老头的后脑勺,但这么近距离,这么重的圆木,一击头颅,必死! 虽然不知死人会有什么后果,但唐百衣还是临阵放了放水。 虽然格斗拳击场上,死人也是经常发生的事,不稀奇。 但初来古代,唐百衣还是没打算把事情做得太绝。 “嘭——”老头径直伏面倒下的声响。 溅起一阵尘土。 “唐小娘子……你?”耿娘子胆颤心惊地爬来,一边捂住胸口衣襟被撕烂露出的春色。 唐百衣抹去额头的汗,直起身子,“这老头有家人么?” “有有。”耿娘子欣喜后,同时有点担心,不知会有什么后果,“这老人家里三个儿子,三个儿媳,老婆子倒早早得就去了。听说是被家暴打死的。” 唐百衣忍不住朝地上倒下的老头啐了一口,“为老不尊!” 这么胆大妄为的老头,看来那三个儿媳没有少遭老头的爬灰。 “别人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打的。”唐百衣挽起袖子,拍了拍地上老头的脸,然而毫无动静,再翻了翻眼皮,瞳孔好好的,没死。 然而,背脊被狠狠一折,蛋又碎裂,怕是不瘫也废了。 耿娘子依旧担心地绞着手。 屋内老婆婆撑着身子,拖着一身伤痛,走出屋来,愤愤道,“要你逞能!这下得罪了王家!怎么办!” “我担着。”唐百衣看了看眼眶乌青高高肿起的老婆婆,“本来就是我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他瘫成这样也不可能再行那猥琐事,他家儿子们若来滋事,找隔壁沐家,我等着他们。” 老婆子冷笑一声,“你担着?你担得起么?本来咱们两女人同他好好的,如今呢,被你瞧了去,咱们家还要脸面不?” 好好的?你们两个女人同一个老头子好好的? 唐百衣顿时被气笑了,“老婆婆,你是脑袋装的浆糊,还是被那老头欺压出受虐症了?你和你清清白白的儿媳妇,被这色老头强迫!你和我说好好的?莫不是你觉得只要你们两寡妇不反抗,不挣扎,由着这糟老头子强迫折辱,这日子就能继续过下去?” 老婆子抓了抓身上的布条,最后一件体面衣衫也被撕成衣不蔽体的破烂样,“怎么,咱们愿意,你个外人管得着么?本来日子好好的,凑合凑合也能继续过,现在你去宣扬地村里所有人都知道这糟心事!还让不让咱家孤儿寡母过太平日子?” “太平?老婆婆,你管你和耿娘子现在的日子叫太平?”唐百衣指着老婆子眉头的乌青,高高肿起的脸颊,和没有一处完好的衣衫。 “老婆婆,这不是太平日子,你这是被虐待惯了!没有勇气反抗的日子!”唐百衣气得不打一处来,“你没有胆子反抗!你儿媳呢?还有你孙子呢?你知道你孙子会被那老头打成什么模样?你儿媳会被欺辱成什么模样?” “俺可没闲心管别人。”老婆子嘟囔一声,气势也小了不少。 第三十二章红糖致富 唐百衣一脚把那瘫倒的老头踹出门,转脸对着老婆婆道,“行,你管不着别人,那么就请你管好自己。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不明是非,连身完好衣服都找不到!你可以不感激我,但你得要明白,日子不是一成不变的!女人没有男人,日子一样可以过得好!” 耿娘子喃喃道,“女人没男人,也能过好日子?” 老婆子斜睨了唐百衣一眼,气势越来越弱,面对声色严厉的少女竟然有些胆怯起来,可谓是欺软怕硬,“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没男人,这过日子的钱哪里来。” “大娘。”耿娘子顿时有点哽咽,“大娘,知道你一个人拉扯大郎长大不容易,也没改嫁,就这么一个人撑着,大郎前几年又……” 老婆子意有所指地翻了翻眼皮,“怎么是一个人。” 耿娘子望了望屋外匍匐着的王老头,突然捂住嘴诧异道,“不会是。” 唐百衣一把将耿娘子牵住走到一边,“有笔生意,做不做。” 不知所措的耿娘子。 一盏茶后,老婆子收了钱嬉笑着送唐百衣和耿娘子出门。 唐百衣望着一脸愁苦的耿娘子有点同情,这老婆子莫不是将自家儿媳妇当成储蓄罐? “没想过改嫁么?” 耿娘子叹了口气,纤瘦的身子显得格外弱不禁风,“有想过,但狗子太小,带着狗子到哪都是讨人嫌,不如在这边混口饭吃。” “往后就不是混口饭吃了。”唐百衣望着面前的清瘦女子。 “啊?” “是自己挣鱼肉吃。” 耿娘子抬起脸,看向唐百衣,面前少女眼神灼灼,一片清亮。 很快,在乡里名声极好,人又贤惠的耿娘子的帮助下,唐百衣花了区区八十文钱就收到好几十捆的高粱杆子,高高叠起,堆满一整个小仓屋。 仅仅三天时间,连日艳阳高照帮了红糖生意不少忙,很快好几十笼红糖松糕出炉,红糖粉被扎上几百包。 两人来往清水镇两个来回,就各赚上六两银子! 唐百衣丝毫没有克扣银两,对半五五分。这些日子里若是没有耿娘子的出力,也不可能将红糖生意做到这么大。 镇里已经有不少熟面孔,认识唐百衣,亲切地称她为“红糖小娘子”。 唐百衣怀揣着挣来的六两银子,心情很是不错。顺道在镇上花了几十文钱买了只猪后腿,和两只老母鸡,兴冲冲回沐家。 “大娘!”唐百衣双手提着沉重的猪后腿,倒抓着老母鸡的腿,一路风风火火推门。 “你个小贱……这几日忙乎什么呢!早出晚归的!偷偷摸摸都见不着人!”婆婆张氏习惯性破口大骂,正抽着藤条指使着沐依依燃柴火,探出头来,一望。 乖乖! “小贱……去哪偷的肉和鸡!告诉你!要是让里正抓住,咱沐家老脸都不知往哪搁!赶紧给人家送回去!”张氏边说,边拿圆溜溜的小眼睛不住地盯向那猪后腿肉! 要知道,沐家有多久没有吃到肉了! 别人家每逢喜事,过年能吃一顿大肉。但沐家贫困潦倒,种庄稼的收成都用来治卧床老头的肺痨了,哪来的闲钱买肉。 唐百衣心情不错,看着张氏也顺眼些。 “大娘!你媳妇卖糕赚来的钱!赶紧的,炖上!咱家都多久没闻到肉味了!这次啊,管够!再不够,炖个老母鸡!若是不够,两只都炖了也成!”唐百衣有钱就是阔气,顿时大手一挥就决定了两只老母鸡的身死。 两只母鸡徒劳地挣扎着爪子咕噜噜叫。 夜微凉,沐珩也提着镰刀和锄头从田埂中回来,披着一身微弱的星光。 “阿珩!瞧你媳妇!还当真带肉回来了?”张氏一听这肉不是偷的,能吃,顿时两眼冒出饿光,绿油油。 沐依依探出头,难得露出喜色,“有肉?真有肉?” “小浪蹄子!还不赶紧从你嫂子那接过来,炖了!”张氏一把拍向沐依依的脑门,沐依依吃痛地一喊,委委屈屈地迎上来。 沐珩望着挣扎的母鸡和猪后腿肉,探究地看了身边唐百衣一眼。 唐百衣得意地胸脯挺得更高,眼神晶亮,“阿珩,你喜欢种地不要紧,以后啊,我主外,你主内!家里你操持!我出去挣钱去!” “那怎么行!”还没等沐珩说话,张氏已经边提着两只扑腾的母鸡边嚷嚷起来,“哪里有男人持家的道理,传出去笑话!小贱……百衣,你往后也别出去挣钱了,传出去丢人现眼,别人还觉得咱们沐家男人没本事,要靠女人养活。” 后屋一阵剧烈咳嗽声。 唐百衣翻了翻白眼,怎么沐家老头每次都是这种场合耳朵竖得高。 “阿爹。”沐别搀扶着肺痨咳嗽不止的沐家老头出了后屋。 顿时,堂厅里原本欢闹的气氛,随着沐家老头的出现,变得有些严肃。 “爹。”沐珩一个箭步上前,代替沐别扶住沐家老头。 唐百衣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 咳嗽声过后,沐家老头浑浊的眼球瞪着,望向灶膛那一大只后猪蹄,和两只咕噜噜挣扎的老母鸡。 嘶哑的破锣嗓音,发话,便是一锤定音,“沐家儿媳,不许抛头露面!尤其,不能做生意!” 唐百依顿时气愤道,“为什么呀?” “无礼!”沐珩冷冷瞪了过来。 沐家老头威严依旧在,猛咳过后,严肃道,“咱们沐家,曾也是书香门第,落难到此,商贾戏子一概不能触及!” 唐百依不服地立马接口,“守着薄薄的一亩三分地,看着全家人饿死?气节有生命重要么?读书人等着中秀才,中榜眼?中状元?沐家也没出过多么有名的读书郎,更何况,读死书,能换来钱么?哪个读书相公的生计,不是靠着女人做女红一针一线卖女红刺绣补贴来的?” 什么读书人?迂腐!木鱼脑袋! “搬弄是非!满口胡话!不知廉耻!”沐家老头气得浑身发抖,瞪大眼,手指颤抖地指着唐百衣的方向,咳嗽声更加剧烈,猛地一口血痰吐出。 “爹爹!”沐别惊呼一声。 “你!滚回房!”沐珩怒极。 第三十三章忤逆长辈 唐百衣抿唇和沐珩四目相对! 空气一时凝重。 唐百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为了沐家为了生活着想,披星戴月地制作糕点,早出晚归出门摆摊,辛辛苦苦本本分分做小生意,居然还能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自己顶撞长辈,那也是长辈断了自己的生计!断了糊口的希望! 在这陌生的朝代,自己能倚靠不过两样,金钱,和拳头。 而沐家老头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将自己赚钱的出路给堵死了! 怎能不反抗! 唐百衣抱膝蜷缩在床头,怀中是热乎乎的六两银子。 这六两银子,是自己来古代后,初次赚得的钱财,也是第一桶金。 还好,沐家赶自己进屋后,还没时间来讨要这段日子的收成。但若是沐家真的来强抢豪夺,自己又该怎么办? 自己的力量现在还比不过沐珩这个大男人,若是强抢,自己定然是吃亏的那个人。 寝卧门口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唐百衣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就算沐珩来搜身,自己拼死也得把这六两银子护住了。 沐家不让做生意,当真是没法呆,再不济,自己连夜逃出去? 逃出清口村? 这是自己第一次有出逃的想法。 若不是沐家逼人太甚,自己也不至于放弃沐家这个还算能遮风挡雨的小窝。 “嫂嫂。”门被推开,是沐别。 不知为何,唐百衣心中一松。 是沐家幺儿,那便好,沐别没有什么力气,最多动动嘴皮子劝劝。 唐百衣看着沐别走进屋,她瞥了一眼地铺。 糟糕。 沐珩打地铺的事,还是被人看见。沐别定然会告诉张氏。 门口又是一阵脚步声,沐珩走进屋,冷冷看着地铺,不动声色地将地铺卷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沐别沉吟一下,开口道,“嫂嫂,我也是读书人,爹娘也寄希望于我能出人头地,给沐家一个翻身的机会。” 唐百衣抱着膝,淡淡嗯了一声,望着面前两个椅子端坐的兄妹俩。 真是讽刺,明明是收养的儿子,却总是像沐家亲生儿子般,同仇敌忾。 而自己,就是沐家的敌。 沐别也没避讳沐珩,继续道,“如今女帝当政,朝堂也招女官,我本想中女秀才后,到乡镇私塾继续攻读,争取能进京赶考。” 唐百衣对这个朝代不了解,原主又是闭塞乡野村妇,脑中也没有朝代的更多信息,顿时只能闭口不言。 沐别难得说这么多的话,“爹爹确实思想守旧,我也知道嫂嫂为这个家生计操心,我自从读书后,一点都没回馈过家里,反倒是私塾费不少,我也心中愧疚的很……” 唐百衣开口道,“为什么不让你哥哥教你。” 沐珩识字,能写一手好字,满腹经纶,这在清口村不是秘密。 沐别看了一点一边的沐珩,苦笑,“哥哥不肯的。” 唐百衣再度诧异起来,怎么就不肯了?沐珩学识在肚,不仅不肯去私塾做教书先生赚钱,就连教沐别读书也不肯? 沐珩一语不发。 “嫂嫂,别怪爹爹,爹爹的病情咱们都心知肚明,其实时日……”沐别点到就转身出门。 留下沐珩和唐百衣两人在寝卧中。 门一被合上,房内再无人发声。 气氛一下有些尴尬。 唐百衣望了一眼沐珩,见他没有上前抢夺银两,也没有谈话的意思,顿时就翻了个身,合衣躺下。 良久,就当唐百衣以为沐珩就这样休息,此事揭过时,一阵抽屉的惊动声。 一串铜钱的清脆响声。 “给。” 唐百衣诧异地撑起身子,翻坐起,看向面前的一串铜钱。 “做什么。” 沐珩清冷的声音,“你管钱。” “什么?”唐百衣以为自己听错了。 先前这男人还对自己吼,发怒,怎么转身回屋就将当家财政大权给了自己? 要知道,这一串铜钱,恐怕是沐家上下所有的家当啊! 沐家向来是男人管钱的,沐家老头病倒后,就由沐珩管账。而如今沐珩不问过沐家老头的意思就直接将财政大权转交给了自己? 唐百衣抬起眼来,对上一双淡泊的眉眼,“这是,让我管钱的意思?”事出突然,再三确认,依旧以为是自己听错。 沐珩点了点头,将铜钱放下后,就将地铺重新铺好。 “做得不错,但对长辈不能无礼,今后你要外出做生意,先告诉我。”低沉的声音,很是沉稳。 这是,允许自己外出经商的意思? 唐百衣不免心中欣喜,沐珩,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原本以为沐珩愚孝到,万事顺从长辈的意思,而且十分迂腐。 想不到,他只是明面上给足长辈面子,暗地里悄悄对着干。 而且,这还摆明了要替自己打掩护! 唐百衣窃喜,试探道,“告诉你,你会替我隐瞒?”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自己误解了意思。 清冽的男音,“保护你安全。” 保护? 唐百衣忍不住暗笑,自己需要人保护么? 不过这具身体在锻炼起来前,还是需要保护的,万一再碰上那深不可测神神秘秘的凌公子,跑也跑不掉。 “那,就先谢过夫君了。”唐百衣乖乖巧巧念出夫君两个字。每当自己心情好的时候,或者有事相求的时候,都会将夫君两个字挂在嘴边。 “沐别那有些难处,你可以多去过问。” 沐珩冷不防说出这样的话,唐百衣一愣。 沐别能有什么难处? 还让自己多帮忙? 唐百衣百思不得其解,但想来若是问面前这个男人,他也不会再多说。今晚他开口这么多,已经是破天荒。 当即,唐百衣怀着好奇和探究,望了望兀自躺在地铺上翻书的沐珩一眼,推门去沐别房间。 沐家的小姑子,一个读书人,能有什么难处? 唐百衣刚出了寝卧,就闻到一股香气浓浓的肉味。灶膛那猪肉香味四溢。 有人在悄悄炖肉! 沐依依没这个胆子,那只有婆婆张氏了。 后院传出两只老母鸡的咕噜噜声。 唐百衣没有理会,毕竟猪肉自己带来了沐家,本来就想和沐家人分享这阵子的收获。而婆婆张氏的小惦记,也在自己预料中。 第三十四章小姑子的聪慧 横竖自己都能出门赚钱了,沐家还得靠自己养着,这么一只后猪腿肉,想吃就吃吧。 “嘎吱”敲门,推门声。 沐别正在屋里端坐着,映着烛火温习,听到响声回头。 “嫂嫂?” 唐百衣讪笑着进屋来,“阿珩说你有忙想找我帮?” 也不知沐珩是不是消遣自己,沐别看起来哪里像是需要帮忙的样? 沐别一愣,随即眼神一暗,“沐珩不肯来么?” 原来是沐别想找沐珩帮忙,沐珩却把自己打发来了,当真是顺水推舟给自己找了件事情做。 只是,唐百衣狐疑,沐珩怎么会认为自己能替沐别解决麻烦? 唐百衣走上前,环顾四周。 沐别的房子比起自己和沐珩的寝卧宽敞不少,也比后屋和张氏寝卧宽敞,可谓是沐家最舒适的一处小间。 沐家果然将最好的都留给了沐别,期待幺女能像多年前路过僧人的预言一般,一飞升天,令沐家翻身成为人上人! 唐百衣望了望点着蜡烛的小方桌,蜡烛是东拼西凑的长节,但也比自己寝卧里的短节好不少。 方桌上平摊着一本泛黄的旧书,似乎还带有小字笔记,墨痕很新,一看就知道是沐别新标注的笔记。 这位小姑子,读书,很是刻苦啊。 当真想靠读书考取功名,成为朝廷女官,带旺沐家一口? 有志气! 对于认真有志气有奔头的人,唐百衣都怀着敬意。 唐百衣好奇地看了几行字,居然说的是税赋上行。而末尾一行被沐别标注了几个看不懂的空行,等待注释写入。 唐百衣念了几遍,想了想道,“为何税赋上行?官银不断出库流到民间,物价飞涨,猪肉,鲜果更是价格翻倍,城里的人收入水涨船高,中间商更是将赚足了差价,但这时候若一手供货源村里人不提价,那么苦的就是贫农。” “粮食卖出价格不变,而苛捐杂税倒是一路走高。只要农人共同协商提价就行,若有一处农村合作社,那么价格便能得到管控,哪怕税赋上行,农人的年收入非但不会减少,还能随着物价的猛涨一路走高,适应外界的物价。” 唐百衣一席话说完,发现这么复杂的物价上涨,岂是一个小地方的私塾能够讲明白的道理?若将这些道理写成八股文都够上表做官了。 这些都是现代金融经贸战争带来的智慧。 沐别望过来的眼神,十分古怪。 “嫂嫂。”沐别慢慢道。 唐百衣觉得不好,是不是,自己所说的话,和粗鄙农妇的形象太违和。 沐别定睛,慢悠悠道,“早听闻邻村传言嫂嫂年幼时才过继到邻村,嫂嫂年幼时家住何方?是否也念过书?” “年幼时?”唐百衣错愕,脑海中原主的记忆只有近三年才特别清晰,过去,年幼时?完全记不得啊。近五年还勉强能想起来些片段,论到十年前,根本一点都记不起。 “不记得了。”唐百衣试图自然的笑,“我是个粗人,记性不太好,这些也是临时懵的。” 沐别狐疑地眼神掠过,拿出一本字帖来,一张宣纸,一支毛笔。 “嫂嫂写一遍诗经吧。或许看看字迹,能记起什么来,若嫂嫂幼年上过私塾,那有些技巧是自然而然忘不了的。” “我哪会写字啊。” 沐别探究的眼神定定看过来,依旧慢悠悠的语调,“早觉得嫂嫂同邻村周口村的唐家不太一样,虽然嫂嫂平日里疯疯癫癫,但做事也是有条有理,有理有据。” “就比如嫂嫂嫁给沐珩哥哥这事。在哥哥路过的溪水边沐浴,光着身子,事后更是让人口口相传,人尽皆知,哥哥这才没法子只能娶了。嫂嫂的这个心思,可不是一般农妇能比。” 唐百衣尴尬地顿住,看不出来,这小姑子的嘴,还当真挺毒。令人百口莫辩。 这么一想,原主还当真脑袋心思挺活络,手段也是雷霆狠辣。 若不是原主疯疯癫癫,到处惹是生非,搔首弄姿,倒也能在大户人家混得风生水起。 沐别再度悠悠开口,“尤其是最近,总觉得。”一道探究的目光射来,“嫂嫂更是聪慧。就单说那个苏大仙,嫂嫂去镇里,刚好晚上苏大仙就路过,还神算嫂嫂是天命之女,让阿娘和阿爹对你态度大转,莫不会是太巧合?” 唐百衣僵住,心思百转。这沐别和沐珩才是亲兄妹吧!沐家怎么能生出沐别这么一个有着玲珑心思的女娃子? 清口村埋没人才啊! 这和尚闭眼瞎算,倒有可能瞎猫撞到死耗子,沐别或许当真能给沐家翻身。 沐别苦笑一声,摸了摸手臂,“你瞧,我又在瞎想什么,明明乡考在即,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嫂嫂,不管怎样,你的心思向着沐家,我知道,心里也感激你。或许没有我,嫂嫂一样能让沐家翻身。” 唐百衣正有点感动,这些体己话还有谁会对自己说,突然视线中闪过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这是!”唐百衣一把紧握住沐别的手臂,阻止那袖口往下。 顿时,空气中一片寂静。 只见一条鲜血淋漓的疤痕顺着手腕直直蔓延到手肘! 新伤带着旧伤! 一看就知道这一处不知一次被人虐待! 而且遮掩袖子的布料被小心翼翼地从里反缝住,一看就知道不愿被人发现。 “谁干的!” 沐别一把扯住袖子,牢牢掩饰住那条深可见骨狰狞异常的疤痕,“没什么。” “没什么?”唐百衣惊怒,“都被人欺压到这份上了,还没什么?沐珩要我来帮你的就是这事?” “不用你管。” 听到沐别冷淡的口音,同沐珩如出一辙,唐百衣气结。 这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性格也太像了吧,有麻烦一副拒人好意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来,好像人家上杆子求着帮他们一样。 “你哥哥,沐珩说什么了。”唐百衣找到了自己声音。 沐别是沐家宝贝在手心里的翻盘幺女,论起毒打定然不会是沐家,而沐别平时进出的出了沐家,只有,私塾! 沐别淡淡道,“哥哥他……”有些支支吾吾,“哥哥说他不管这事。” 果然! 这当真像是沐珩会说出口的话! 第三十五章混入学堂 沐珩除了那一亩三分地还管过别的事么? 就会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耕地!一副热爱种田,热爱农地,好农民小生的模样! 除了种地,沐珩什么都不管! 难怪,沐珩不愿意帮这些事,就使唤自己来给沐别解决麻烦。 唐百衣越想越是一口气堵在胸口。 这哪里是男人!明明,就是……就是什么,自己也比喻不出来。当真是靠女人养的,像乌龟一样龟缩在壳里的那种! “谁干的!告诉我!我去给你出头!”唐百衣握住那雪白细嫩的手腕,怎么看心中怎么来气。 沐珩还把财政大权交给自己,这分明不是上交,而是甩手掌柜一般不想揽事!只要自己掌管钱财,那么他就更有理由一门心思种他的地了! 沐别眼神闪避,“嫂嫂,你有什么办法,你弄不过他们。” 嗨呀,这暴脾气,唐百衣倏地一下就将桌子一拍。 吓得沐别全身一震。 “明天!我这个当嫂子的!就陪你上学堂!老娘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孙子敢对咱家小姑子下手!” 沐家家内纷争要斗,但若涉及到家外的矛盾,就要一致对外! 当初自己被沉塘时,沐家对外试图掩盖,为自己说话,回到沐家关起门来内部该怎么闹怎么闹。 家丑不可外扬。 对外更要一条心! 沐别顿时眼眶有些红,“嫂嫂,若不行,也不要紧,我可以忍的。只要通过了乡试,就能去镇上读书,到时候,就会好起来。” 当即,唐百衣又安慰了沐别几句,才拍拍她的肩头,约了明日陪她去学堂。 出了沐别的房门,唐百衣听到细不可闻的几声压抑啜泣,叹了口气。 看来,沐别虽然被沐家人捧作心头宝,但心中压力却是极大。 唐百衣走到堂厅,闻着那股肉香味,当即有了个主意。 去学堂见私塾先生,蹭个课,没点见面礼怎么成?以自己的名声,只怕是还没坐下就被轰出学堂。 唐百衣探头探脑走到灶膛,一望被吓一跳。 “沐依依?怎么是你?” 本来以为是婆婆张氏在那煮肉,想不到居然是堂小姑子。若这么香浓的肉味都没将张氏吸引出来,那么定然是张氏先煮了肉,吃了几口放着,然后沐依依循着香味来打打牙祭。 沐依依战战兢兢地抬起眼,一脸的惶恐,连忙放下手中的一块猪后腿肉,抹了抹一嘴的香喷喷的酱渍。慌张中,被啃咬了一半的肉掉回大灶中。 唐百衣顿时抖了一下,这啃了一半还耷拉着半块皮,就这样丢回了原灶。行吧,横竖自己也不是讲究细节的人,这大锅猪肉,似乎也带着沐依依的口水味。 “那个。”唐百衣只觉得沐依依也挺可怜,没少被张氏毒打,白日也吃不到多少好肉,“我什么都没看见。”说完,唐百衣转身往后院走去。 这猪肉得来不易,沐家人人当作宝贝,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多少时候都吃不上一顿饱肉。 给私塾先生的小礼,还是用鸡蛋凑合一下。 唐百衣在后院临时搭的鸡棚里摸了半天,还真的摸到两个热乎乎的鸡蛋。 “抱歉了。”揉了揉两只老母鸡的脑袋,唐百衣揣着鸡蛋回了屋。 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小地方,用两个鸡蛋当作蹭课见面礼,也是足够了。 唐百衣回到寝卧,望了望依旧映着烛光看书的沐珩,什么也没说,径直开始做照常的晚间手臂训练。 伤臂已经复原,当即加大了训练强度。 一身的热汗! 沐珩淡淡瞥了一眼桌上的鸡蛋。 唐百衣也没答理,将屋中人当作空气!自己正在气头上,哪里想理沐珩? 两人一夜无话,安安静静一个床,一个地铺睡去。 翌日,唐百衣一早就揣着两个鸡蛋,拉着沐别出了门。 “沐别,这学堂这么远?”走了好几里路,才走到清口村边的私塾学堂门口,唐百衣抹去额头的汗水,这距离当真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学堂位于去清水镇的反方向,蜿蜒难行的山路,比去清水镇的田埂路还要难走许多。 想不到沐别每天都要徒步踩着坑坑洼洼的路,长途跋涉上学。 学堂里,三三两两的村里学子嬉笑打闹,不少方桌空着,离上学时辰还有一会。 沐别解下肩头包袱,准备在一处角落落座。 “叮!” 一颗小石子飞过,堪堪砸中沐别的额角。 顿时破皮的地方渗出血来。 “哟,这不是沐家女官人么!金枝玉叶!人中龙凤啊!”一声尖利的讥笑,丝毫不掩藏浓浓的恶意。 远处,三五个女学生倨傲地仰着下颌,目中无人地朝沐别丢着石子。 “叮!” 又是一颗。 沐别“嘶”一声,吃痛捂住额角,别过脸去,端坐在小桌前,努力降低存在感,不发一言。 唐百衣正要爆发,一名教书老先生,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唐百衣深呼吸,吞了吞气,笑着迎上前,将怀中鸡蛋塞进老先生手中,“先生,我来瞧瞧咱家阿别上课,不给您添麻烦吧。” 老先生望着面前丰腴玲珑有致的少女,眯了眯眼,盯着那衣襟前露出的一小撮春光,色眯眯地笑了笑,“这不是沐家的唐娘子么,早听闻唐娘子旧事,不麻烦,不麻烦。” 顿时老先生笑得眉飞色舞,暗暗将鸡蛋收进怀中。 唐百衣端正了一下衣襟,忍不住瘪了瘪嘴。旧事?自己什么旧事?原主不知廉耻,卖弄风骚的旧事么? 都说教书人正经正气,看来清口村的老头都一个个为老不尊。 这古代人的布衣,光靠轻薄的里衣根本不能将这具身体丰腴的上身遮掩利落,尤其是那有时候出现的凸起,更是让人烦恼尴尬。 古代,当真没有文胸之类的么? 唐百衣顿时觉得,自己需要亲手做一个裹胸。来避免那些色眯眯的眼光。 唐百衣心中暗骂,但面上笑得清甜自然,“那就麻烦老先生了。”说完,唐百衣寻着离沐别最近的一个方桌坐了下来,望了望那几个找沐别茬的女学生。 第三十六章落难呼救 学堂很快开课。 唐百衣观察着,一整个学堂十来号学子,单女子就有一半! 果然是女帝当政,女官吃香。就连穷乡僻壤的乡下,都知道要送女儿上学,以后做官飞黄腾达。 内容无非是四书五经弟子规之类,唐百衣听不甚懂,也没兴致。若让自己凭借科考当官来在古代转运,那恐怕运势还没转到,就已经饿死了。 快钱,自己要赚快钱。 做生意多自由,可比将脑袋提在腰间混一个官职,左右逢源要来的轻松许多。 听说当政的女皇帝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顿时武则天凶煞的形象浮现在脑海中,唐百衣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可吓人了。 课时结束,午间休息。 “叮!” 又是一颗石子丢来,砸中沐别同一处早已破皮的额角。而沐别战战兢兢将脸埋低,恨不得埋进书间,降低她的存在感。 沐别整个人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缩成一团,和身在沐家时的闲庭信步不可同日而语。 唐百衣生生忍到私塾老先生前脚跨出门后才发作。 “啪!”课桌被重重一拍! “你们几个!哪个村头的!”唐百衣怒喝。 “哟,这不是沐家嫂嫂么。”为首的一个女学子,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不屑地啐了一口,仰起下巴,“怎么,沐别?受委屈了?请家中长辈了?倒是个眼瞎的!居然请了个恶名漫天飞的嫂嫂!” 顿时,学子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唐百衣撸起袖子,一把提起那女学子方桌边的椅凳,对着方桌就是狠狠一砸。 “啪!” 桌椅的砸声,距离那女学子十分近,她的眼皮下意识地一紧,闭了闭,后缩了一下脖子。 “看到了没!”唐百衣人高马大,长那女学子两三岁,当即用了过来人教训晚辈的口气,“再欺负咱家沐别,就把你!倒着头!砸进这桌子里!” 唐百衣刻意一句一口大把大把喷着口水,将唾沫星子喷得漫天飞,一副粗鄙不好惹的恶劣农妇模样。 顿时那女学子冷哼一声,不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唐百衣走到沐别身边,“不能逆来顺受,要让她们瞧见欺负你的代价。” “多管闲事。”沐别冷冷望了过来,烦躁地揉了揉额角的伤口,“你不出头还好,一这样,招惹到这群女村霸,倒霉的还是我。” 唐百衣嗨呀就不明白了,“沐别,你让沐珩替你出头,他不肯,现在我来帮你教训她们,你可不能胆小后缩啊。” 沐别烦躁地挥了挥手,“你不懂。”说完,捧着书和饭盒出门透透气。 唐百衣望了望学堂外的乡野风光,不免感慨,“这学堂霸凌,还真是哪个年代都有。” 唐百衣没有饭带,早饭的稀粥早就消化完,当即饿得肚子咕咕叫,但自己也习惯了一天就早上和晚上两餐,也没当回事。 突然门口一声有男学子冲着学堂大喊,“有好戏看!赶紧出来看戏!” 唐百衣本不想搭理这些琐事,但心中一凛,总有些不好的感觉。 沐别! 唐百衣冲出门口,跟着学子人流飞奔到一处茅厕。 只见,深深的茅厕粪坑里,有一个看不清人形模样的东西在挣扎! 双手扑腾着粪坑的脏水,徒劳又绝望地试图抓握住什么! 然而粪坑那么高那么深,又臭又滑,岂是能轻易爬上来的? “救命!救命!”含糊地声音绝望地呐喊,张口时不得不吞入不少臭粪水。 恶臭的粪坑里不断有苍蝇被惊扰地四处纷飞,更有白肥的蛆扭作一团。 茅厕边四五个哄笑的女学子,“叫你狂啊!成绩好有什么用?都不上供给姐们几个买些零嘴,沐家不是好吃好喝供着你么?你肯定有钱啊!钱呢!交出来啊!” “还敢叫帮手了?就你家那个嫂嫂,有能耐帮你么?你喊啊,多喊几声啊,还能多吃几口屎!” 一阵嗤笑,“你说,这屎是几天前的?一周前,还是两周前?都沤出虫来了,好恶心!” “沐别,你这么恶心,你那心上人知道么?啊,怕是你那心上人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都被臭得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一波讥笑,“沐别,你说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那屠夫!你知不知道,那屠夫可是咱大姐的心上人!哪里轮得到你天天巴望着去瞧?当真是!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穷酸沐家的拖油瓶罢了!还想考取进士通过乡试?做你的清秋大梦去!” 说完,为首的女学子一脚探进粪坑中,好不容易挣扎露出的头再度被女泼皮狠狠踩进粪水中。任由粪水中人怎么极力挣扎,依旧心如铁石,巍然不动。 狰狞的笑意,“沐别!叫你再狂!和咱们清口村降龙会狂!让你知道什么是报应!”说完,女子狠狠踏脚将沐别再度往粪坑中踩! 围观学子顿时兴奋地起哄,“大姐!威武!” “不愧是大姐!一出手就有看头!得劲!” “大姐,俺也帮你踩两脚!这个月上供,少算俺点呗!” 为首的女泼皮学子正洋洋得意哈哈大笑,突然身形一个不稳,竟然被身后一个人推推搡搡给挤下了粪坑! “噗通!” 女泼皮张大嘴尖叫,生生吞入一大口混入白蛆的粪水! 唐百衣挠着耳朵嚷嚷开,“让一让!让一让!什么好事,不给长辈看!你们懂不懂规矩!”随后扭臀顶胯!将站在为首女泼皮两边的四个不良女学子一并顶入粪坑! “噗通!”“噗通噗通!” 大量粪坑水,高高溅起! 顿时一众围观的学子都被恶臭的粪水糊了一脸! 唐百衣望了望粪坑中兀自挣扎扑腾的六个人,故作惊讶地高喊,“怎么了?她们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围学子各自擦着脸上的臭粪,应接不暇,哪里有空管唐百衣的惊叫。 “赶紧的!你们大姐头掉落进粪坑了!还不赶紧把你们大姐头拉上来!不然,下个月,你们的上供银两可得翻倍啊!你们当清口村降龙会是好惹的?”唐百衣大大咧咧叫喊起来。 第三十七章打脸就要爽 顿时周遭看热闹的学子们,被上供翻倍吓得浑身一凛,顿时望向粪坑中早已被泥粪混淆到分不清鼻子眼睛和脸的六个人。 “哪个是大姐头?” “大姐头!我来救你了!这个月上供少算一点啊!” 唐百衣骂道,“赶紧的!分不清就六个都捞上来!将你们大姐头救起来,好处多多啊!” 这话一出,不少围观看热闹却被粪水殃及的学子,纷纷找出不少绳索来。 众人七手八脚,总算将六个恶臭的粪人,从粪坑中捞出。 然而,众学子捂住鼻子面面相觑,实在是太臭了!根本不能接近半步!谁还能分得清谁是大姐头? 一声愤怒的声音混杂着吐粪水的恶恼,“谁干的!妈了个巴子的!谁干的!给老娘站出来!” “大姐头!”众学子捂住鼻子依旧退离一大步远。 趁着一片混乱,唐百衣一把将那身形最纤弱瘦小的“粪人”拉走。 清口村仅有一小条溪水,这可是清口村全村上下的保命水。 唐百衣趁着众人还没过来,飞快带着沐别在溪水里清洗干净。 沐别浑身上下湿漉漉,湿衣紧贴着身体,勾出瘦小平窄的身形。 一通嚎啕大哭。 唐百衣从没面对过放肆大哭的人,尤其这个人还同自己有点儿沾亲带故,是小姑子。 哭声猛地宣泄出来后,沐别整个人看上去轻松了不少,垂头沮丧地匍匐在蜷缩起的膝盖上。 唐百衣不知怎么安慰,但学子人群已经向着溪水边走过来。 “沐别,来,这里。”唐百衣一把将沐别拉到草丛边,躲在一棵大树后。 抽噎的沐别紧锁着眉头,“干什么?你还嫌你惹得事不够多么?若不是你拍那一下桌子,她们最多打我,用石头敲我,用刀划我,但是现在呢,直接把我推到粪坑里,险些淹死!” 唐百衣顿时被哽住,难以置信道,“最多打你?最多用石头敲你?用刀划你?” 唐百衣一把将面前人那湿漉漉的袖口卷子,指着上面刚刚结痂的深深刀伤,“大姐,你才是我大姐呢!都伤成这样!就差把你手臂砍了,你还说,最多只是划你?是不是那些泼皮女无赖把刀将你脖子砍了,你才会发现,原来,你读的书都变成水,糊进脑子里了!” 若不是溪水边,那几个女泼皮已经带人来洗一身的粪水,唐百衣当即就破口大骂开。 现在,只能压低声音教训沐别。 “可还能怎么办?”沐别抽抽搭搭,委屈地抹掉一脸泪水,鼻头红,眼皮哭肿,“还能怎么办!乡试在即!我只能忍耐!只要没死!只要还活着,我就要考进乡试!到镇里去!” 顿时,唐百衣一身无力感。 穷山恶水中。不是这帮农女想要忍耐,而是生活所迫,不得不低头。 就好像耿娘子的恶婆婆,除了委身给那个色老王,凭一个村妇的脑袋,还能哪里搞到钱,来养活一家人? 不是不想反抗,而是这该死的生活,只能忍耐。 但,唐百衣,决定为小姑子出这口气! “沐别,你坐在这,看就好。”唐百衣撸起袖子,大步走向人多繁杂的溪水边。 “嫂嫂!你要去做什么!她们人多!你会吃亏!”沐别小声地躲在大树后,匍匐着探出头。 唐百衣转头一笑,“你乡试只剩一个月了吧,她们也剩一个月。这一个月,我定叫她们生不如死。” 沐别一愣。竟然再说不出多余的话。 只见,唐百衣几个箭步飞速走到溪水边,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沐别紧紧捂住嘴,抚着大树干,生怕自己喊出声来。 这个手段雷霆狠辣的人,当真是她的嫂子么? 溪水边哀嚎声四起,一片混乱! 一个布衣人影晃过几名学子,顿时精确地一把抓住女泼皮的长发。 古代人长发垂到后腰是常有的事,女人打架,最常用的就是掐指甲,抓头发!只要抓住头发就等同于牵住头皮这块软肋! 沐别忍住不张嘴出声,只见那女泼皮手中紧握的可是划破她手臂的刀子! 那是清口村女恶霸泼皮最震慑人的武器! 刀子! “嫂嫂,小心。” 混乱中,传出声嘶力竭地尖叫。 一声划破天际撕心裂肺的嚎叫! 沐别心肝一颤,紧紧抓住树干,手心渗出冷汗,“嫂嫂……” 然而,让沐别瞠目结舌的是,女泼皮捂住臀部,连蹦带跳地试图闪避跳走,但怎么都摆脱不了身后那反手抓握住刀子的少女。 “怎么可能。”沐别喃喃自语,居然,嫂嫂居然,捅了那女泼皮的屁股? 唐百衣斗得正酣。 本来还嫌拳头不够过瘾,抓头发太过流氓,上不得台面,有失职业拳击手的风采,这不,武器就送上门来。 刀子啊。虽然自己没有使用过刀子,但想想,武器在自己手上可比在对方手上令人心安的多。 顿时,一个反手擒拿! 女泼皮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瞪视着手中掉落的刀子,落在唐百衣手中,“怎么,办到的?” “想知道?”唐百衣笑道,反手一刀捅向女泼皮的屁股,“就等你中了乡试再告诉你!” 女泼皮顿时像屁股着火般窜跳起,“你做什么!刚才,粪坑也是你推的?” “才知道?这么蠢?”唐百衣扬了扬手中的刀子,继续上前! 女泼皮吓得连蹦带跳,抱头鼠窜大叫,“告诉你!老娘可是清口村降龙会的大姐!降龙会的头头是我小弟!你若得罪了我!降龙会不会放过你!” 唐百衣大笑,面前逃跑的人,更是激发了追逐的欲望,“降龙会!我还青龙会龙首呢!小小村女不读书!还不学好!屁股上多扎几个洞眼,让你知道,什么是坐着温习!” 屁股带伤的苦处可多了去了。 不能坐,不能躺,不能睡。只能侧卧和站着! 在屁股上扎刀,后果和打二十大板差不多。 顿时,女泼皮就疯了,“马了个巴子的!你!好得很!老娘就用这刀子划了沐别几刀,你倒好!直接用这刀子捅了老娘!我去你马的个娘希匹!” 乡野骂娘狠话不绝于耳。 唐百衣掏了掏耳朵,看了看被动静惊扰过来的老先生。 第三十八章奴家等你 “老先生。”唐百衣镇定地上前,对着学堂老先生鞠了一礼,“您也听见了,您学堂的女学子亲口承认,用了这把刀,划了您的另一个女学子沐别,这学堂纪律乱成这般,该怎么办。” 老先生早就被面前混乱的景象,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胡子都被气歪,“王娟!你用刀划沐别?” 女泼皮捂住屁股痛得龇牙咧嘴,哪里有心思回话。 “滚出学堂!今天老朽就让王家人,把你领回去!老朽没本事教你这样的学子!” 唐百衣望了树后沐别躲藏的地方一眼。 然而,老先生下一句话让唐百衣笑不出来,“你,你捅了王娟,又怎么处罚!” 唐百衣想了想,看了看老先生那吹胡子瞪眼的愤怒脸,娇柔地“哎哟”一声。 “老先生。”一声妩媚的长音,唐百衣不着痕迹地悄悄靠近那教书老头。 “嗯?”老先生蹙眉,身形一顿。 唐百衣俯身上前,对着那老先生附耳言语几句。 在周围一众学子看来,只见唐百衣和私塾先生耳语后,先生面色很古怪,一愣,随后便是重重教训道,“那是自然!定然不能轻易放过你!” 女泼皮冷笑一声,“我被赶出学堂,唐百衣,你也别想好过!等着教书先生教训你吧!” 唐百衣暗中拍了拍老先生的屁股,顿时老先生心领神会地窃喜一笑。 刚才唐百衣附耳说的是,“今夜子时东坡大树下,奴家等你。”说完还故作迷恋地吹了一口气。 顿时老先生被吹得飘飘然,本就对沐家小娘子怀有心思,这回可好,人家赶巴巴送上门来,哪里有推拒的道理? 但是,明面功夫还得做好。 老先生咳嗽两声,端正神情严肃道,“还不回学堂上课!王娟!你!给我站在学堂门外等王家人过来!” 王娟不服气地一脚踹向溪边的野草,然而“哎哟”两声,被捅伤的屁股吃痛不已,哀嚎。 终于等到夕阳余晖,唐百衣陪同沐别翻过田野薄地回沐家。 唐百衣还记得粪坑边那女泼皮王娟说起的沐别心上人,好像是个屠夫? 清口村后山都是匪徒,没猎户,屠夫也少。然而回沐家路上顺路正好路过一个屠夫的屋子。 唐百衣探着头往那屠夫家中望了两眼,果然一个磨刀霍霍的年轻人,光着膀子,一身健硕结实肌肉,背部括约肌线条分明! “做什么!”沐别本来望向唐百衣的眼神赞赏又有些崇拜,然而一见到唐百衣垂涎三尺地对着人家袒胸露背的美男这样看,顿时急起来。 “嫂嫂!你!你有夫家,可别再这样!”沐别两颊通红。 唐百衣回头望了眼红了脸的沐别,笑着刮了一下那柔嫩的两颊,“怎么?瞧你心尖人,不乐意了?这小脸,是气红,还是羞红的啊。” 若没有猜错,那这位年轻屠夫应该就是沐别的心上人了。因为另两位屠夫都已中年,有家室。只有这位是两年前从其他村落搬来,干活勤快麻利,又年轻。 “这人,是不是经常来咱家找阿珩的?”唐百衣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沐珩下田干活时,身边偶尔会有两个年轻人前来一同帮忙。 沐别没有答话。 唐百衣正打算离开,突然屋中年轻屠夫出声,“嫂嫂!” 唐百衣转脸一看。 倒抽一口冷气。 陪沐珩种田的那两庄稼汉,在毒日头的照映下,自己只能背光看个大概,哪里瞧得见正脸的五官? 而如今,这么近距离一看,不禁令人心中一抽。 好深的一道刀疤! 直直从眉头一路划刻到眼梢下! 外翻的皮肉和结痂经年累月早已成形,给年轻的脸增添浓重的煞气! 唐百衣定定和那屠夫相视,发现很难将目光从那深可见骨的疤痕上移开!更难仔细琢磨这人原本的长相。 所有视线都集中在那狰狞的眼部疤痕处! “你是。”唐百衣难得觉得自己说话都有点不利索,面前出现的脸太过于震撼! “我是小张啊。”屠夫笑得阳光,一身凛然正气的飒爽滋味,但那狰狞刀疤给一身英姿平添寂寥的肃杀感。 小张,这么普通的名字么? 唐百衣点点头,寻不到什么话头,而且一介有夫之妇同一个年轻屠夫也不应走得太近。当即唐百衣拉起沐别就转身离开。 一路上,沐别倒是有些兴奋。 “嫂嫂,你觉得小张怎样。” 唐百衣忍不住叹了口气,很显然,自家这位小姑子情窦初开,急于想和人分享一下心情。 “不错。” 沐别乐滋滋的,“小张他很勤快,来清口村才两年多,生意就做的和老屠夫一样红火,哥哥好几次都是像小张哥借的银子,有时候还把银子给我,让我去还。”说完,绞着手,满眼都是喜悦。 唐百衣斜睨了恋爱中的小女孩,挠了挠头发,“小张,他,他脸上疤痕哪来的。” 沐别立马接口,很乐意分享这些事,“小张哥说,他幼年同爹爹学宰杀时不小心刀碰到的。” 刀碰到的? 这哪里是刀碰到的,深可见骨的刀疤!明明就是被刀活生生划切出来的! 唐百衣心中叹了口气,这种谎话,也就骗骗沐别这类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小村女。 古怪的刀疤,普通的名字小张,同沐珩走得极近,两年多前也是沐珩来清口村的日子。 这些线索连成一串,就好像明明白白指认着这年轻屠夫认得过去的沐珩,故意一同来清口村。 沐珩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么神秘? 而且,凌公子似乎也是冲着沐珩而来。 唐百衣自认为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沐珩什么来头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横竖自己赚够钱就要离开清口村,离开沐家。 到时候,各走各的路,两不相欠! “对了嫂嫂。”沐别一向冷淡的神情终于浮现了一些担忧,“那个老先生会怎么责罚你?会不会很严重?” 唐百衣大步踏进沐家门,“那就看,你哥怎么办了。” “什么?和哥哥有什么关系?” 沐别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然而已经被张氏一口一个,“幺儿啊!阿别啊!可回来了啊!来来来,吃饭,咱沐家福星,赶紧来吃饭哩!就等你哩!” 第三十九章赔钱货 沐依依一脸灰扑扑地从柴火堆中探出脸来,柔柔弱弱道,“大娘,粥煮好了。” 唐百衣转头一见沐依依,吓了一跳,“你脖子怎么了?” 好深好狠的一条藤条印! 得花多重的力气才能抽得出这么重的藤条印来! 沐依依红着眼睛,眼眶中怨毒淬出,捂住喉脖的皮开肉绽的红印,极为克制地压低声音,“你干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 唐百衣顿时就不太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了? 但看沐依依的倔强又柔弱的模样也是不会说的。 当即唐百衣回头问道,“大娘,沐依依怎么了。” 婆婆张氏顿时嗓子一扯对着沐依依破口大骂开,“好你个下作的小娼妇!赔钱货!还兴告状了!一早起来少了一大块猪肉!香味都飘到你个小畜生的房间去了!还说不是你吃的!谁信啊!你当大娘我老了眼神不中用了是不? “老娘眼睛又没瞎!早就怀疑你个赔钱货平日不学好,处处学着偷奸耍滑,不好好做饭干活!还天天摸鱼耍横!会装可怜?谁不会装可怜?装可凉能讨到饭吃么?咱家又不是你那畜生爹家!你爹死了,你娘跟人跑了,还不是咱家见着你可怜才收留你?” “不然,你就早早滚去街上喝西北风吧!等到明年,你也十五了,赶紧把你嫁出去,也好少人分一口饭,多要一份彩礼!还吃肉!你怎么不吃老娘的肉呢!想吃猪腿肉!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回你那短命老爹那吃去!别在咱家浪费粮食!” 每一句话一出,沐依依的眼眶就更红些。然而那眼泪顺着眼眶滴溜溜转悠,就是倔强地不流下。 唐百衣顿时为婆婆张氏的中气感到叹服,怎么能有人脸不红气不喘地骂出这么长一溜? 幸好自己找了个苏大仙用天命之女挡了灾,不然每天这么一见面就是一长串骂爹骂娘的脏话,自己听着得有多糟心? 沐依依压抑住哽咽,对着唐百衣怒目而视,“你说的,是不是!” 唐百衣一想,昨晚确实撞见了沐依依偷吃猪肉,但自己可没告状啊,直接回房了。 沐依依怨毒的狠厉眼神,充着血丝,尖叫,“就是你说的!你就是眼中容不得我!处处看不得我!把我弄死赶出沐家门,你才高兴!” 好好的一顿猪腿肉饭,被沐依依和张氏这么一折腾,顿时都没了气氛。 沐别胡乱扒拉几口就转身回屋,“我吃完了,我去看看阿爹。” 沐珩不动声色地端坐在桌前,唐百衣感到两道目光紧盯着自己。 这个时候,照理说应该有沐家当家的,也就是沐珩发话。 但沐珩却什么话都不说,等着自己的反应? 呵,唐百衣顿时觉得,这招,妙啊。 女人的纷争,由女人自己解决么?而他,做壁上观?静观其变? 哪里有这么容易的道理。 唐百衣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发了一个毒誓,“以菩萨之名发誓,若我扯谎,断子绝孙。昨夜我没去过大娘房,直接回房睡了,第二天一早就陪沐别去了学堂,压根没和大娘说过话。倒是阿珩,半夜有起来喝水的习惯。” 轻飘飘一句话,将自己摘清嫌疑。 至于断子绝孙么,横竖嫁的也是沐家,沐珩和自己分床睡,想不断子绝孙都难。 而且,沐珩确实有半夜倒水的习惯。 沐依依一怔,看着面前句句毒誓的唐百衣,不免犹豫了一下。 “阿珩哥哥,你当真,半夜起来……” 张氏忍不住嚷嚷开,破锣般的大嗓门叫嚣起来,“你个下贱的赔钱货!肉被你啃了!还怪这怪那!老娘就是抽你了怎么地!还有脸狡辩?难道不是你偷吃的!” 眼见着张氏再度拿起一边的藤条,沐依依下意识后缩了缩脖子。 唐百衣一把拽住藤条一端,一边端着碗,和稀泥道,“行了大娘,累不累,赶紧吃粥!难得的好猪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被唐百衣这么轻巧一拽,张氏居然难以扯动藤条分毫! 张氏下意识地望着唐百衣就要破口大骂,被面前唐百衣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大娘,那苏大仙说……你懂得。”唐百衣煞有介事地使了个眼色,张氏这才将到嘴边的脏话憋了回去。 “呸,你个小贱……也好不到哪去,一整天不帮阿珩的忙下地,竟到学堂去摸鱼打诨!你偷懒!咱家儿子就遭了秧!” 苏大仙来过后,张氏在沐家老头的眼色下,对自己可谓是态度好了不少。这请苏大仙的银两花的,真是值! 唐百衣特意瞥了眼一边角落灰头土脸的沐依依。 这是不是也太惨了点,现实版的灰姑娘啊。 沐依依在阴暗处揉进拳头,抿紧苍白的嘴唇,收敛起一眼的不甘和怨愤。 突然,张氏又想到什么般,“阿珩,那洪家还挺有钱的吧,彩礼一定多。要不阿珩你拿个主意,到洪家去牵个线,沐依依过了年就十五了,也该找个婆家。” 这体己话由着张氏这么一说,令人不寒而栗。 唐百衣后背不禁颤抖了一下,那洪家的儿子洪铁蛋?强奸犯?惯犯?家暴?天哪。 沐依依更是一脸惨白,哆嗦着嘴唇,“伯母。” 然而女儿家的婚事,都有长辈做主,哪里轮得到当事人开口了?更何况,沐依依爹死娘家人,生死全掌握在伯母张氏手中。 不等沐珩开口,唐百衣叹了口气,道,“再缓缓吧,过年后才十五呢,也不急这几日。” 沐珩扬了扬眉,点了点头。 沐家男子当家人有了表示,张氏也不能再多坚持什么,只好作罢。 沐依依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苍白。 而唐百衣之后若是知道自己给自己惹了一个多大的麻烦,这一夜怎么都不会一时心软去替沐依依求这个情。 是夜。 月上柳梢头。 沐珩从院子里回到屋中,推开寝卧门。 寝卧内,一块白帘子横着这么一拉,显得十分古怪。 “哗——” 沐珩一把将白帘掀起。 帘后袒露上身正在试新裹胸的某人。 那夺目的浑圆。 时间瞬间凝固,一片寂静。 须臾,寝卧中爆发出少女尖叫声。 “抱歉。”沐珩耳垂透红,垂下眼“哗”地将帘子合上,转身面向墙壁。 第四十章绝色男子 不大的屋内气氛尴尬无比。 突然门口大大咧咧的推门声,伴着张氏的嚷嚷,“干嘛干嘛!杀猪呢!要死哦叫那么响!” 张氏闯进门也被白帘吸引住视线,同样“哗”一下扯开。 唐百衣堪堪刚将新制的裹胸束好,只能扯住白帘抱作一团遮于胸前,“大娘!进屋能敲门么!” 张氏呼啦两下大唾沫子晃头道,“谁稀罕看了!都是女人,还能多出几两肉来不成!大半夜的在屋内搔首弄姿!干啥呢!” 然而,很快,张氏被地铺吸引,低头一愣,“这是啥?” 唐百衣暗呼不好! 沐珩身形也是一顿。 张氏蹲下来,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地铺,瞪大眼,慢慢道“你们两个,一直这样睡?” 唐百衣捂住脸,这些应该由沐珩解释。 张氏抬起头来,讷讷道,“这一年多来,下不出崽子,你们小两口居然从来不同床?一直就这样睡?” 唐百衣觉得头疼,这种问题怎么也轮不到自己一介女流来解释,于是干脆把矛盾抛向沐珩,“大娘,不是只要搀搀手就能有崽子么,珩郎这样安排的,奴家也不敢说什么。” “呸呸呸!平时见你伶牙俐齿的,这档子事上这样糊涂!”张氏怒啐一口,狠狠将地铺一卷,夹在腋窝下,望了望沐珩。 而沐珩,面对衣着不整的少女,静静望向地面。 “儿子啊。”张氏用了种语重心长的口吻,将沐珩拉到一边,嘀嘀咕咕教着什么。 唐百衣正回头找衣服,突然衣服被张氏一扯。 “哎!大娘!我衣服!” 张氏脸一沉,喝道,“衣服什么衣服!穿着衣服能下崽么!今晚给大娘把事情办妥了!明年得见着孙子!见不着你就滚蛋吧!” 说完,唐百衣怀中用来遮挡的白帘被张氏恶狠狠一扯,被张氏一个狠推推倒在床榻上。 “大娘!你这也!” “办正事!衣服要来干嘛!”张氏拽起白帘和上衣,腋下夹着地铺一扭一扭出了房。合门时还对沐珩使了个眼色,满脸堆笑,“儿啊,听大娘的,准灵。” 门再一次被关上。 屋内气氛随着被带走的地铺和一张拥挤的床榻,陡然暧昧起来。 唐百衣裹着薄被,缩在床榻的角落,紧紧贴着墙。 想想又不对,这样好像故意将另一半空着,等着什么一般。于是再度挪了挪,霸占到榻中央。 突然一道白衣身影翻坐倚靠上榻来。 “沐珩!你!你上来干什么!” 男子清冷淡漠的声音,“不然呢,睡地么。” 唐百衣自觉理亏,现在又没地铺,只能挤一张榻。只是,沐家的床榻怎么这么窄! 寝卧中,暖烛摇曳,陡然升温。 唐百衣用薄被裹了裹上身,转脸看了看斜靠在榻上的男子,“你……去把烛吹了,太亮。” 这烛火好像从来没这么亮过,而且如今自己衣不蔽体的,照这么亮做什么。 “哦?”一声低沉的嗓音带着薄薄暗哑,“娘子怎么不去。” 这是沐珩头一回喊自己娘子,不过唐百衣总觉得带着揶揄的味道。 “我怎么去?”唐百衣忍不住再度用薄毯将袒露出的肩头裹上,“衣服都被大娘拿了。” 房内瞬间一片寂静。 唐百衣只觉得脸上火烧无比,这衣服没有,晚上怎么睡?榻又那么挤,稍微一个翻身,一定逃不了肌肤相贴。 “吹蜡烛吧。” 屋内少女的声音软软的,竟像带上些许祈求,有些委屈。 良久,斜靠在榻边的沐珩没有反应。 “夫君,吹吧。” 沐珩勾起嘴角,低头看了看身侧裹着薄毯委屈巴巴的少女,缩成那么小小一团战战兢兢地贴靠着墙角。 “娘子,似乎不愿意为夫接近。”玩味的目光,带着探究。 沐珩支起身子,俯身上前,将紧贴在墙角的少女环于身下,若有所思地扬了扬眉,“也不是头一回见到,先前你刻意背靠溪水沐浴时,也没见这般羞涩。演不下去了?”陡然,目光冷厉,“谁派你来的!” 唐百衣转念一想,原主就是凭借身子被人看光的借口才上赶着嫁进沐家。自己这般放不开,确实很容易被人拆穿。 暖烛摇曳得正欢。 榻上少女猛地一个起身,大力将上方的男子扑了个措手不及。 柔软的唇瓣夹带着少女的甜香,轻柔覆上面前近在咫尺的微凉薄唇。 沐珩身形一僵,已然被压制在下方。 一声轻软嘤咛,沐珩错愕地一把握住面前不安分的小手,嗓音低哑,“做什么。” 然而软唇再度倾覆而上,将沐珩多余的话生生堵在喉间。 沐珩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被一个看似软弱可欺的女子欺身压下,而且以这般狼狈的姿势。 而且,出乎意料的,自己居然不厌恶。 那柔软的唇瓣带着羞涩和不安,但仍然固执地紧紧覆盖堵住他的薄唇。 从未有女人敢这般。 他竟然犹豫了须臾,没有第一时间阻止面前人更过分的举动。 哪怕他被人陷害,为了躲避朝廷追杀沦落这贫穷村庄,都不曾这般狼狈。 突然,又是一声换气的嘤咛,温暖柔软的少女身子紧贴在胸膛,沐珩压抑住一声细不可闻的闷哼。 当唐百衣终于胡乱将面前人的白色布衣脱下,却仍紧紧覆唇吻住面前人,飞快地套上男子布衣。 总算,自己有一件衣服了。 当唐百衣长舒一口气,抬起身,好好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时,蓦地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抵到一处异常坚硬之物。 作为现代人,当然明白那是什么。 唐百衣倏地脸通红,俯身看了看,自己仍然高高在上欺身压在沐珩身上。 而身下的沐珩,白皙的脸庞,在暖烛的光晕下,笼下一层可疑的红光。 “抱歉。”唐百衣连忙翻身坐起,裹紧那好不容易抢来的男子布衣,慌乱解释道,“夜里冷,借你一件衣服。” 沐珩支着手坐起,墨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上身袒露,精壮坚硬的胸肌,有力的手臂,以及清晰可见的腹肌,都引发人遐想。 那微红的耳垂,混乱的气息,棱角分明的侧颜,还有那密密的睫毛。 第四十一章夜深私会 唐百衣不禁望着面前男子一愣,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沐珩。映着烛光这么一看,面前男子衬得上绝色二字。 难怪,清口村这么多村女争相挤破头也要来看沐珩一眼,难怪原主不要廉耻也要挤进沐家家门。 原来自己一直心怀芥蒂,这才没有好好看过沐珩。 寝卧中一片寂静,两人各自端坐在榻边,没有人先动一下。 只有一支闪烁不定的蜡烛,雀跃地摇曳着烛火。 唐百衣寻思着要不要就这样合衣而睡。 “阿珩,那个,休息吧?” 沐珩转头,定定地看在面前少女微敞衣襟下方的那颗微红胎记。 这胎记在他第一回遇到溪水边沐浴的唐氏时,就见过。这胎记存在,直接证明了,面前少女就是唐百衣,而不是其他人伪装。 没有人能将陈年胎记的形状都伪装的逼真,尤其是微红胎记上还带着一颗红痣。 然而,为了以防万一,沐珩还是伸出手,一把抚上那领口下方锁骨边的红痣。 是真的。 “你!”一双小手猛地拍打上。 唐百衣脸通红,“沐珩,你,只不过借了你一件衣服,至于这么小气么?下回给你买更好的就是。” 沐珩望向面前生动明媚还带着委屈的少女,不免心中一动。 这样鲜活的女子,他从没见过。 在这封建王朝的年代,苛捐杂税,人人自危,就连宫中人也是缩着脖子做人。面前女子的自然与生俱来,就好像,没有害怕的事物,活得这般自在。整个世界没有能够拘束她,束缚她的事一般。 沐珩心念一动,神情也柔和下来。 唐百衣小心翼翼地望了望空中高挂的新月。 已经子时了,到了和学堂老先生约定的时辰。 “那个,夫君。”唐百衣斟酌着口吻,眼神飘忽,“能陪我去村口大树那拿个东西么,有东西落在那了。夜晚了,不敢一个人去。” 每当面前少女肚子里有坏水时,都会这般小心谨慎。沐珩不禁勾唇,不知面前人是谁,但明显,她是唐氏,又不是唐氏。 “明早再去,也不是要紧的东西。” 唐百衣立马一站,“还是今晚去吧,早些拿了,早些放心,明天还有其他事呢。”言罢就打开房门,径直离开屋子。 唐百衣知道,沐珩虽然不待见自己,也是一脸嫌恶,但只要涉及到自己安全和沐家,他一定会相护。 果然,唐百衣出门走到田埂上没多久,身后一阵脚步声,沐珩跟了上来。 夜风微凉。 新月高挂,柔和的月华洒下。 微风吹拂起秋叶,倏倏声不绝于耳,倒也让夜晚不是那么孤寂。 唐百衣有些愧色,抿了抿嘴唇,“阿珩,你冷么。” 身边男子的布衣被自己扯到自己身上,沐珩可是袒露上身径直跟着自己出来。深秋的夜风还是有些凉的。 “你脱下来?”揶揄的冷哼。 唐百衣顿时被哽住,自己只是客套一番,他还能当真了? 突然,脚下被一块横木一绊,唐百衣惊呼一声,身体不可控地向前飞出。 本以为自己会像先前一般狠狠扑倒在地,溅起尘土一片。 然而,有力的手臂一把将自己揽进一处温热的怀抱。 “阿珩?” “笨死了。” 唐百衣抬起眼来,撞进一片琥珀色的眼眸。 大抵是面前人那双眼睛与生俱来有点凉薄,眼底里的月色犹如深秋时的银霜,染尽风华。 唐百衣咽了咽喉,胡乱挣扎了几下,从那袒露的胸膛挣脱出来,却不经意间牵到沐珩的大手。 手掌温热,手指修长,指尖带着薄茧。 正当唐百衣惊呼一声,欲将手抽出,却反而被面前人紧握住。 “娘子,发烧了么?”低沉暗哑的嗓音。 “没啊。”唐百衣别过脸,不敢再看。 从前倒是没发觉沐珩眼睛有这般魔力,竟然能让自己这个现代人羞于抬起眼来对视。 明明,比气势,自己从来没输过人。 “那脸别这么红。夜路难走,握紧了。”沉稳的声音。 唐百衣任由身边男子这般牵着,大手温热,有一种稳重的安全感。 秋风微凉,乡野一派农田风景。 一男一女披着夜色在田埂上深深浅浅一步一步地走着,倒是像极了私奔的小情侣。 这条路好漫长。 好像,没有尽头。 …… 终于,村口的大树出现在面前,唐百衣也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抚住不受控制蹦跶过分欢实的心脏。 “就在前面。”唐百衣揉了揉脸,推了身边男子一下。 沐珩若有所思地回了头,但还是依言上前,来到大树下。 月光洒下,将大树周围晕上朦朦胧胧一层模糊的光亮。 而袒胸露出上身的沐珩,在树下显得格外晃眼。 突然,树后闪出一个精瘦的猥琐人影。 来人下作地瞪着色眯眯的老眼,淫笑不已,“亲亲小娘子啊!可来了!老朽想死你了!”嘟囔完直接一把扑上沐珩,双手胡乱上下其手,撅起的嘴淫荡地一口用力含上袒露出的脖颈,连吸带吮。 老先生下作地又揉又捏,蓦地发现不对。 这才老眼一瞪一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直直盯上一双散发冷冽寒意的眼眸。 “哎呀!你是沐……”老先生吓得头皮炸起,三魂七魄当场丢了个遍,背后渗出一片冷汗。 沐珩冰冷的双眼危险地一眯,怒喝,“滚!”反手一把挥出! “嘭”一声! 老先生身子像残破的纸鸢一般,被狠狠一丢,撞上树干,双眼一翻,瘫软的身子缓缓滑下。 唐百衣捂住嘴,想不到沐珩居然能有这么大力气。 这一手臂的力道,恐怕比起经年训练的拳手也不呈多让。 单手丢飞人,利落果断。莫非,面前沐珩是练家子? 那手臂手劲力道,若是用在自己身上,这古代农女的身体飞得被撞开花不可。 唐百衣拍拍胸脯,好在,沐珩从没有对自己下过手,就算再生气,也只是冷言冷语瞪几眼。这下手,当真是好狠啊! 面前男子一声冷哼。 唐百衣顿时心中一凛,跟着头皮发麻紧张起来。 “那个,阿珩。”顿时声音哆哆嗦嗦,在强劲实力的碾压下,不得不低头,“那个,我记错了,好像落下的东西,不在这,在房里。” 第四十二章红草莓 唐百衣战战兢兢地后退了两步,任由面前高大男子的阴影覆盖住头顶。 “那个,阿珩……” “嗯?”低沉的质疑。 唐百衣一把捂住头,试图搜肠刮肚找一些更好信服的理由。 浑厚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精壮的胸膛已经近在面前,那富有张力的肌肉,结实紧致的腹肌。 唐百衣捂住脸,大义凛然地阖眼仰起脸,“沐大爷,您若生气就打吧。” 月光下,少女双眼紧闭,卷翘的睫毛细细密密,带着我见犹怜的胆颤。 沐珩蹙眉俯身细细观察了一会,稍一思索,结合学堂那传来的消息,就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唐百衣只觉得温热的男子气息喷在耳边,有些酥痒。 然而,良久,都没有预料中的暴风雨场景出现。 唐百衣狐疑地睁开眼,发现面前已经没有人影。 “阿珩?” 沐珩早已大步走上田埂。 “阿珩,等等我!” 翌日。 当两人各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堂厅时,几道古怪的目光投了过来。 沐别夹着筷子的手呆呆停在半空,沐依依妒恨不甘地抿着唇,婆婆张氏欢天喜地的大笑。 “成了?儿啊!真成了!”张氏手舞足蹈,一边喜气洋洋地冲沐珩脖喉边的红斑望了半天,啐道,“小浪蹄子,还装!咱儿子喉脖都被你吸成这样!昨夜是有多狠啊!” 唐百衣转脸一看。 天! 沐珩这喉脖上不是被老先生种下的草莓印么!腥红的红印,这得花多大力气吸吮啊!这也太狠了吧! 沐珩一把捂住喉脖,眉骨不着痕迹地抽动一下。 唐百衣赶紧趁着沐珩还没发飙,出言解释,“大娘!您赶紧坐下吧!您儿子忙活了大半夜饿了,我去给阿珩舀粥。” 这“忙活了大半夜”几个字一出,几道目光更是古怪。 沐依依更是不甘地深吸一口气,忍住。 沐别视线看看沐珩再看了看唐百衣,“嫂子,你衣服呢,怎么穿哥的衣服?” 唐百衣瞅了婆婆张氏一眼,恨恨道,“被人抢了。” 沐别“哦”一声,“哥下手挺狠的呀。” 沐珩脸色更是一沉。 唐百衣连忙拽起沐别的手,“走了走了!咱们学堂去!” “嫂嫂,你还去呀?” “可不是!赶紧的!”要自己留在沐家承受那番尴尬,自己才不干,还是留给沐珩这大男人面对张氏的逼问吧。 清口村学堂。 寥寥几名学生。 唐百衣特意看了看,昨天那女泼皮王娟,果然已经被赶出了学堂,没有出现。 而沐别似乎心情也格外好。 “哎,怎么还留着一格空没写。”沐别翻着学本,有点懊恼。 唐百衣凑上前一看,留着的空,正是“君子好逑”的上一句。 学堂门口突然一阵哄乱,几名学子吵吵嚷嚷,“听说先生着凉了,今天不开课!” “真的么?先生怎么会着凉了?” “听说是昨夜先生家那个母老虎,把先生赶出门在夜里走了一遭才着凉的。” “干嘛要赶先生啊。” 沐别好奇地离开座位,凑上前去听热闹。 唐百衣左右无事,就提起毛笔替沐别把漏掉的一页学薄给补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唐百衣边写边念叨。 突然身后出现沐别的声音,“嫂嫂,你的字。” 唐百衣一愣,倒是忘记现在的身份应该不认识字才是,怎么能随意写呢。 正要找言语搪塞,沐别已经提起学薄笑起来,“嫂嫂,你这字怎么缺胳膊少腿的?” 缺胳膊少腿? 唐百衣反应过来,古代都是繁体字。 自己看到繁体字,下意识是认识的,但若真的提笔写起来,又不是那么回事,写得都是简体字。 沐别难得绽开笑颜,“嫂嫂果然没有学过字,还是让哥多教教你吧。” 唐百衣顿时被哽住,嗯,对,自己不识字。果然想要考科举做女官这条路,败在不会写繁体字上,行不通。 唐百衣有心逗逗今天心情特别舒畅的沐别。 “沐别,你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句诗词怎么样?”若是古代人听到这精辟的词句,定然会惊为天人!对自己另眼相看一番。顿时现代人的优越感倏地提起来。 能在古代文人面前搬弄辞藻,可谓是爽快的很。 沐别狐疑地转头一望,“这句,不是很正常么。” “什么?”轮到唐百衣傻眼。这朝代不可能听过李白的这首诗句啊! 沐别淡定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早五百年前就有用说过了。” 唐百衣皱眉,这怎么可能? 沐别更是想到什么般,摸了摸下巴,“五百年前有一个奇人,还被史书记录在案,不断说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好像叫,什么自行车?” 唐百衣一个振奋!浑身抖了一个机灵! 五百年前!有一个同样穿越的人? “然后呢!那自行车怎么样?” 沐别有点苦恼地回忆了一下,“那个怪女子,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包括自行车。但试坐的官人说硌臀得慌,就弃了。” 唐百衣双目圆瞪,一脸期待,“五百年前,那个女人!后来她怎么样了!” “死了。”沐别理所当然道,“那个怪女子,一见到当时的皇上,居然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直接被押入大牢刑罚处死了。史书上记载说这女子以为这样的方式能让皇上爱上她,对她另眼相看。” “……” 沐别转过头,疑惑道,“嫂嫂,你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么。” 唐百衣咽了咽喉,“不,不晓得。” 估计深受现代那些剧的荼毒吧。 正当两人闲谈时,门口又是一阵骚乱。 “沐别!滚出来!”一阵爆发的怒吼!足足有几十个少年人的声音! “沐别!滚出来!” “沐别!出来挨打!” “沐家的沐别!出来受死!” 整个学堂,老先生一不在,就被几十个不良泼皮层层包围! 唐百衣定睛一看,泼皮们有男有女,威吓怒骂,纷纷搓握紧拳头,发出“咔嚓咔嚓”拳骨揉捏的挑衅声。 沐别惊恐地往后一缩,被声势浩大的挑衅声吓得身子哆嗦,“嫂嫂!怎么办!” 通过昨天一战,沐别已经信任面前的少女,以她马首是瞻。 第四十三章打砸抢 唐百衣大步上前,一把堵住学堂门口。 “干什么!” 为首的女子正是昨日的女泼皮。 女泼皮见到唐百衣下意识一矮,气焰也低了两分。但左右一看,四周都是她的小弟,顿时腰背也挺得笔直,再度仰起下巴,抬起气势。 “唐百衣!老娘没来找你!你倒是上赶着上门来送死!”女泼皮王娟一把将身边两个五大三粗的少年胖子推将上来,厉声叫嚣道,“老娘今日将降龙会小弟们都带了来!你就等着被打到脸开花!” 唐百衣闲淡地倚在门框,“哦?你们要打人?” “老娘不仅敢打人!还敢砸场子!”女泼皮王娟狠狠啐一口给自己壮胆子,就是一挥手,“那老不死地敢将老娘赶出学堂,老娘就敢砸了他的私塾!来人!给我砸!” 顿时几十个小弟应声冲上前,“王姐!砸哪个!” 女泼皮王娟一脸傲慢,狂笑,“砸!全部给老娘砸了!老娘要让整个清口村的人看看,得罪降龙会的老大!有什么下场!” 顿时,一众痞子无赖纷纷四处找棍子和石头,居然果真冲上前来。 “轰!” 不少桌椅被高高举起,狠狠摔下! “嘭!” 顿时木椅被砸到缺胳膊少腿,桌子也凹下一个深坑。 “还不够!把学堂整个给老娘拆了!”女泼皮王娟双手环胸,发号施令,得意地高高抬着下巴,对着唐百衣挑衅道,“怎么样!怕不怕!老娘说到做到!” 唐百衣冷笑。 顿时学堂里哀嚎遍地。 “王娟!你疯了么!这可是学堂!你砸了,俺们上哪里念书去!” “王娟!你要不要脸!得罪你的人是唐百衣!你冲学堂撒什么野!” 然而,女泼皮掏了掏耳朵,听也不听,厉声怒喝,“谁敢开口多说一句话!老娘连他一起打!打死!” 顿时,众学子们纷纷缩了缩头,再没有人敢出言劝阻。” “轰!”无数大石头被少年无赖们纷纷砸向学堂砖石砌成的墙壁。 一下!又一下! “住手!”沐别含着泪,展开双臂护在墙壁前,“你们疯了!这是学堂!你们要把整个学堂砸成废墟么!” 女泼皮王娟哈哈大笑,狂放地拍了拍沐别白嫩的小脸,“怎么?怕了?想护着了?那就把这个月的上供交出来!” 顿时四周起哄,一众泼皮无赖纷纷高喊,“上供!上供!上供!” “降龙会每个月上供五十文!这是规矩!”女泼皮王娟尖利的指甲威胁般的划过沐别的小脸,“但是,你,沐别,你得交二两!因为,你欠了降龙会这么多年的银子!这点利息可是轻的!” 说完,又是一众无赖泼皮的哄闹威胁声,“二两!沐别!掏出二两来!俺们,饶你一命!” “沐别!你去卖个身啊!你这么标致的美人儿,第一夜随便一卖,绝对值二两!” 一阵下作的淫荡狂笑。 “该不会,沐别的第一夜早就没了吧!让哪个小白脸占了便宜去?睡了也是白睡!还亏了二两银子!” “沐别,隔壁镇的宋老头,正好死了老伴,要不将你折个价,卖给那宋老头享受一夜!这几年的上供就免了你的去!” 狂笑声不绝于耳。 沐别脸色通红,被气到哽咽,“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怎么小美人?不服?不服就跟了哥哥睡一夜,再给众兄弟们享受享受,说不定啊,把俺们伺候好了,俺就向王姐替你说说情,给你去掉点零头!怎么样?啊!” 众泼皮无赖越说越不像话,更有人对着沐别指指点点动起手来。 “别碰我!你们!你们走开!”沐别无力地护着身子,眼泪止不住地淌下。 这就是忍受退让的后果么?欺辱变本加厉!每天都更令人难以容忍! “废话什么!还不赶紧砸场子!晚点连她那个浪骚嫂嫂也是你们的!你们以为,她们两个女人,能干过你们一群男人?”女泼皮王娟气定神闲,等着看好戏。 “对!砸!” “一起砸了!什么破学堂!送给老子念老子都不要念!” “都是穷酸书生带的地方!砸了!讨个清净!老子一辈子读不了书,别人也别想过得好!” 顿时,巨石漫天飞来。 更有泼皮无赖搬起巨大的圆木一下又一下撞击脆弱不堪的墙面。 终于。 “轰!” 墙面剧烈垮塌!断壁残垣,破瓦碎石! “学堂倒了!” “学堂倒了!快跑啊!” “出大事了!学堂真的被人推倒了!” 顿时,簇拥在学堂一角落,怀着侥幸心理置身于事外的学子们,才发现,学堂,真的垮塌了! 女泼皮王娟哈哈大笑,带人围着沐别,“想跑?想喊人?今天,就算在麦地里!你也得给老娘把衣服扒了!你不丢人现眼!老娘咽不下这口气!” 沐别双眼垂泪,两眼通红。 王娟一挥手,“还愣着做什么!她不脱!你们上去扒!” 三四名少年无赖狰狞着上前,兴奋地准备对沐别上下动起手来。 “慢着。”一句淡定的声音传出。 唐百衣大步上前,冷冷道,“王娟是么。怎么,昨天推你的人是我,揍你的人是我,捅你屁股的人还是我!你今天屁股好了?能动弹了?倒是挺欺软怕硬啊,不敢对我叫嚣,冲着一个弱女子喊得欢实。你怕了我?” 王娟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后退半步,“你要干什么!告诉你!今天老娘没带刀子!今天降龙会所有小弟都在这里!你想动手?你试试啊!你倒是试试啊!” 唐百衣看了看被众无赖推倒打砸成零落一地碎瓦残砖的学堂墙壁,努了努嘴,“谁干的?” 众无赖泼皮们,岂能容忍被一个女人看扁,顿时冲出口,“老子干的!怎么样!” “就是老子砸的!你以为老子怕了么!” 唐百衣笑了笑,点点头,“行啊,有种。那么你们家里一定有钱赔这整个学堂的损失。” 唐百衣掰指算了算,“一面墙一两银子,桌椅加起来五百文,这些学子的书本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十本,每本十文,就是五百文,那一共,可要赔偿二两银子。加上老先生昨天被你们气病,得知这消息更是病上加病,这药钱可得一两银子。” 众人纷纷目瞪口呆。 第四十四章自作自受 唐百衣继续好言好语算道,“说不准啊,这老先生年迈,一气之下不在村里教书了,里正还得另外雇人来教,这一年私塾先生的价格可得有五两银子。那一共就是八两!八两银子啊!足够一个壮小伙娶村花的彩礼了!你们谁出?或者,让你们家里长辈来,讨论着一起出?”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众泼皮无赖,纷纷面面相觑,有些人小声道,“不能让俺爹知道,俺家没钱,俺爹可得打断俺的腿。” “俺家里还有爷爷病着,俺也不敢让家里知道,会被打死。” 唐百衣转头看向神色剧变的女泼皮王娟,“既然你的小弟们,都没钱,那么这损失,由你这降龙会大姐出怎么样?”顿了顿,“降龙会大姐,你还不会想要把这些损失栽赃到你家众小弟身上,随后自己摆脱个干净,一分不出吧。” “你胡说!”王娟的辩解苍白无力。 唐百衣点了点头,继续道,“也是,你一没拿砖,而没打砸,指使的都是这帮打手小弟干。你当然能摆脱个干净,推脱成一个没事的人一般,但你这些小弟啊,若是赔不出钱,恐怕得让里正请来镇上的衙门师爷,关几年牢狱。” “毕竟,这朝代最看重读书人,打砸学堂,撕扯圣贤书,可是大罪啊!”唐百衣闲淡道,事不关己般。 众泼皮无赖顿时坐立不安,混乱起来。 王娟咬牙切齿,高喊,试图稳定住众小弟情绪,“你们别慌!里正不可能找你们麻烦!降龙会的二把手是谁你们忘了么!有梁柳大姐在,里正怎么可能将你们交到官府?” “哦?”唐百衣一笑,“还有梁柳的事?看来,坏人都赶作一团了,正好,你们谁,去把你们什么降龙会的第二把交椅大姐请来。我看啊,这里没你们二姐头坐镇,你们还真的倒大霉。” 不用人盯,就有两个小弟赶巴巴奔走,去村中央找梁柳说道,生怕里正老爷真的带人找上门来。 沐别胆颤心惊地挪到唐百衣身后,小声道,“嫂嫂,惹怒这帮人,以后怎么办。” 唐百衣不禁深吸一口气,这封建时代的人,故步自封,不知道温水煮青蛙的道理么?想要脱离险境,只有迎面痛击! 王娟倨傲地扬起下巴,望着村中央的方向,冷笑道,“唐百衣,原本乡里乡外只知道你不知廉耻,疯疯癫癫,如今看来还喜欢上赶着自寻死路!谁不知道里正女儿梁柳姐和你结下了梁子?还敢请梁柳姐来?你不仅浪荡,还蠢!” “就是啊,难怪这个唐百衣不招沐家郎君待见,硬生生使心机嫁进沐家,现在落了这个下场!” “听说啊,沐家那个俊俏哥哥,连看都不愿意看这个女人!” “可不是,她那么风骚,不知道背地里给人家郎君戴了多少帽子。若不是沐家老爷子躺在床上,恐怕爬灰都有她的一份!” “不是吧,这么乱?” “你不信?你看她那身材!啧啧,我要是男人,我都想摸一把!你觉得村里别的男人不想?” 更有泼皮无赖混混挽起袖子,被女无赖们的话一刺激,产生了邪念。 “沐家嫂嫂,横竖你和沐别两人缩在角落,不如陪弟弟们几个玩玩,消磨消磨时间?” 下作淫荡的目光流连在唐百衣丰腴身体各处,恨不得用眼光将面前人扒拉个精光! 少年无赖正是变音发育的阶段,对这劳什子事也是怀有强烈好奇和欲念。 “沐家嫂嫂!给弟弟摸一下呗!” “唐小娘子,横竖你家郎君也不会来,若是来,咱们人那么多,定然说是你勾引咱们几个。你说你名声这么差,你那郎君又不待见你,到时候,他是帮你还是不帮?” “少说这些没用的!赶紧下手!” 沐别惊慌失措地拉着唐百衣的手拼命后退,然而几步就靠到断壁上,哪里还有后退的余地! “你们!你们别过来!我可喊人了!”沐别急得要哭出声来。 “沐别,你别紧张,等咱们享用完你的嫂嫂,很快就到你了。” “到时候,学堂里的几个漂亮的女娃子,一个都逃不了!要干,就干一票大的!” “沐家嫂嫂,别怕,放松点,反正你相公也不把你当回事!让小弟来疼疼你!” 淫笑的泼皮小混混已经伸出爪子,一把抓向唐百衣的胸口! “嫂嫂!” 正当唐百衣准备侧身还击时,一把长三尺的大砍刀,呼啸着破风袭来! 凌厉的破风声! “锵——” 泼皮无赖的手停滞在空中,三尺大砍刀生生紧贴着衣袍袖管径直插进断壁里! 贯穿残壁! 倒抽一口冷气! 泼皮无赖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大砍刀,那冰冷寒意的刀锋倒映出他惊恐的脸! 停顿两秒,才传出无赖少年惊惧的尖叫声。 “杀人了!杀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顿时人群炸开锅! 唐百衣回头看去,只见那年轻屠夫,眉眼深刻见骨的狰狞刀疤,手中还兀自做了一个收刀的手势。 而年轻屠夫身侧,长身而立的白衣青年,正是沐珩! “是沐家郎君!” “是张屠夫!” “怎么办?跑不跑?” “那沐家男人怎么来了?传闻不是说,他不待见这女人么!” “沐家郎君怎么会来?这不可能!” 然而,白衣青年就在众混混的灼灼目光下,一步一步上前,一把牵起紧靠在断壁边的唐百衣。 “娘子。”清冷的声线。 众混混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望着两人牵起的手,瞬间被打脸。 “居然,居然真的是沐家男人,这两人居然,居然感情还很好!” 就在闹哄哄的喧嚣中,梁柳被两个小弟一路带引着跑来。 梁柳还没抚平奔跑重喘的气,就见到沐珩和唐百衣牵在一起的手。 “……” 梁柳巴望着里正老爹将她许配给沐家,甚至恨不得把唐百衣干掉,送进大牢,她就可以央求老爹取而代之,名正言顺地同心上人沐珩在一起。 然而,面前这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显得那么讽刺! 原来,沐珩不是被迫! 第四十五章打碎牙和血吞 “沐珩哥哥。”梁柳忍不住出声,一脸担忧,体贴地出言维护,“沐珩哥哥,是不是嫂嫂又捅了什么篓子?嫂嫂你怎么竟在村里惹事?还被这么多男人围在一起?这是要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又背地里私会男人。背地里,沐珩哥哥还要被多少长舌妇嚼舌根。” 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令人发指。 唐百衣不慌不忙努了努一众少年泼皮无赖,对着梁柳道,“清口村降龙会二把手?梁柳大姐头?没想到里正家闺女还有这么令人久仰的大名!当真是小的有眼无珠。” 唐百衣自然地松开沐珩的手,径直走上前,紧盯住梁柳的脸。 沐珩看了眼被松开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回在袖中。 “梁柳大姐头,不知道,你那里正爹爹要是知道你手下的降龙会小弟们将村里唯一的学堂砸烂,还把私塾老先生气到重病在床一病不起。你爹爹会怎么处置?”唐百衣顿了顿,又继续道。 “不用里正老爷处置,我这大嘴巴到邻里乡亲一宣传,乡亲们茶余饭后再一传十十传百,传到隔壁山头隔壁村,甚至镇里。梁柳大姐头,你这婆家啊,可就难找了。哪户人家乐意花重金彩礼娶一个混无赖道上的女泼皮大姐做媳妇?” 梁柳脸色十分难看。 唐百衣继续道,“不过,没有彩礼也是可以,不过听说不花彩礼的婆家,都很欢喜能讨个便宜儿媳,脏活累活都叫她干!不生到儿子,不罢休!” 顿时梁柳花容失色! 唐百衣丝毫不介意将半夜作弄老先生的屎盆子也一并扣在梁柳头上。 老先生为了晚节美名绝对不可能将昨夜的私会说出口,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那么泼皮无赖王娟大闹学堂将老先生气到卧床不起的事,就是坐实了。 而王娟的降龙会,堂堂里正家体面的闺女是二把手,和混混是一伙的!梁柳的名声岌岌可危。 梁柳抚了下有些凌乱的刘海,低头稍微思考片刻,随后恢复镇定抬起脸来。 平静无波的脸,带着委屈,眼眶含着盈盈泪水。 “沐家嫂嫂,你误会了,我哪里识得这群歹人?他们将学堂砸了,爹爹定然不会放过他们,照价赔偿。”轻柔的声音委委屈屈,闻者落泪。 这一招壁虎断尾保命来的妙啊! 梁柳这么一推脱,直接将降龙会和她脱开关系。降龙会兴起的一切风浪都和她无关! 女泼皮王娟率先忍不住大声嚷嚷开,“梁柳姐!你怎么这么说呢!降龙会不是你我和几个姐妹一起成立的么?今天的事,你一甩屁股就走人了?让咱们顶锅?这价格不是咱们几个赔得起的!” 更多小弟看傻了眼,“梁柳姐,不能这样啊,前几天你还好好的,指使俺们这个,那个的,现在翻脸不认人?没你这样做二把手的!” “大姐头!怎么办啊!当真要俺们赔这些钱么?俺们可赔不起啊!” “俺们上有爷爷,下有生病的妹子,真没钱!这可怎么办!” 梁柳将鬓角乱发抚了抚,楚楚动人地绞了绞帕子,柔声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几时和什么,那什么会搭上关系的?你们可别浑说。今天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别莫赖我,那什么会,我一点都不晓得。再乱说,小心我让爹爹把你抓了去。” 梁柳说完径直回头就离开,脚步快的,好像生怕有人追来一般。 简直是落荒而逃! 留下的泼皮无赖们傻眼了! “大姐头!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我们?” 唐百衣冷眼看着这一幕,倚靠在断垣边,勾起淡漠的笑意。 却不知,沐珩玩味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片刻不离。 年轻屠夫和沐珩交换了一个眼神。 原本,屠夫听到喧闹,赶紧拉了沐珩来解围。没想到还没出手就见到这般精彩的一幕。 这闲庭信步般的少女,根本无需任何人解围,她自己就能处理的很好。 顿时屠夫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更多的少年混混们惊慌失措,团团将王娟围在中央。 “大姐头!给个明确话啊!一会儿里正老爷就要带人过来了!咱们几个可怎么办啊!” 王娟烦躁地拔腿就走,“能怎么办?墙是你们砸的,桌椅是你们掰的,书本也是你们撕的。关我什么事!别再烦我!什么劳什子降龙会!老娘我也没听过!没有降龙会!你们赶紧回去吧!” 王娟说完,忙不迭地一溜烟逃跑。 “大姐头!” “妈了个巴子的!大姐头自己跑了!留下咱们几个来顶锅!” “怎么办?娘个西匹!老子家里没钱!” 唐百衣噙着笑,里正老爷最重视念书科举科考,这群小混子,怕是要受些苦头。 经过这么一闹腾,清口村降龙会也是正式解散,可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那八两银子若是平摊到各个小弟头上,每家每户也要出不少血。当真不知得有多少混混的腿被各自老爹打断。 不过,教子无方,又能怪得了谁呢。 唐百衣一把牵起沐别的手,却发现没有拉动。 沐别正抬起眼眼神晶晶亮地望向自己。 “怎么?” 沐别将手握得更紧了些,喃喃道,“嫂嫂!先前对你冷言冷语是我不对。”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般,“嫂嫂……” 唐百衣怕沐别说出肉麻的话,连忙反手一把将小姑子肩头揽住,“好了,赶紧回家温习去,还有一个月就要乡试,教书先生不在,学堂又坏成这样。估计明日里正老爷就会通知换到临时学堂去。” 沐别脸倏地一红,慢慢抬起脸,“嫂嫂,我……” 唐百衣眨眨眼,下意识回头去看沐珩的方向。 小姐姐,可别支支吾吾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沐珩挑了挑眉,凝视住两少女握起的手。 唐百衣连忙另一手握住沐珩的大手,“好了,赶紧回家去!” “嫂嫂,等等,我有话和小张哥说。” 沐别憋了半天通红的脸,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第四十六章债主上门 唐百衣无言以对,看来,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那年轻屠夫也是一脸诧异。沐珩一道眼色使过,屠夫小张这才留了下来。 唐百衣牵着沐珩走出人群后,就自然地松开手,揣进袖中,正儿八经地走着路。 沐珩望了望走在田埂前头,闲庭信步般的少女,勾起嘴角。 唐百衣回到沐家后,想了想,去隔壁耿娘子家走了一遭。自从前天卖红糕换来不少银两后,两人初尝到甜头,打算再接再厉。 “唐小娘子。”耿娘子依旧声音温柔,一边替白胖小子狗子喂着饭,“说实在话咱俩都是外行,论起做糕点的手艺来,咱村里南边的余老婆婆年轻时娘家是开糕饼铺子的,咱可以去讨教。” 白胖儿子随手一把将饭勺推了,风风火火下地继续疯起来,耿娘子“哎呀”一声抹去身上糊得乱糟糟的饭粒,连忙伸着饭勺去追,“狗子,再吃一口,再吃最后一口,啊。” 余老婆婆?唐百衣大喜过望! 自己若想将现代的糕点想法融合进古代的传统糕点中,那么确实缺一个领头师父。而那余老婆婆的传统手艺,或许就是自己入门糕点业的门槛! 唐百衣托着腮,神情激动,双眼晶晶亮,面前院落里狗子依旧满地撒欢,正是狗都嫌弃的调皮年纪。 “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过几天,咱们提一些见面礼,去向那余老婆婆讨教!” 耿娘子追着胖狗子喂饭,跑得累到直喘,然而白胖大小子回头嘻嘻一笑,还精神倍好地咿咿呀呀叫唤,“阿娘!追俺呀!” “不追,阿娘追不动,最后一口饭还咱们吃了,啊。” “不吃!不吃!俺要找漂亮阿姨玩。”白胖狗子说完就拿脏兮兮的一手胖手抓起泥巴就糊到唐百衣的布裙上。 “哎呀!”耿娘子惊呼一声,“狗子!” 白胖大小子依旧嘻嘻哈哈,不仅用泥巴糊了唐百衣满身,还反手将小脸糊成泥面。 咯咯的童音,“漂亮阿姨,和狗子一样,哈哈,哈哈哈。” 唐百衣眯着眼,俯身装作凶神恶煞的坏人模样凑近白胖大小子,咧开一个凶狠的嘴角,“怕不怕!” 咯咯奶音笑得更欢实。 又是两把泥泞的小胖手,挥舞过来。 唐百衣故意龇牙咧嘴,一把将面前的胖小子托着腋下举起,在空中晃荡两下,“怕不怕!” 奶音咯咯笑得更大声,白胖娃娃眉眼笑成一条缝,双手欢快地挥动,“骑大马!骑大马!” 唐百衣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将皮实又捣蛋的大胖小子还给耿娘子,无力地挥挥手,“这辈子,我打死都不会养儿子,简直是,还能闹腾。” 望着狗见狗嫌的调皮胖小子,唐百衣深深叹了口气。 耿娘子轻拍着大胖娃娃的屁股,笑道,“哪会,等唐小娘子你生下来,就会当作眼珠子疼。自己的娃,连着自己的血自己的心,自己肚子里过着鬼门关生出来的,哪里能不疼?” 唐百衣看着嘻嘻哈哈吮着手指的大胖小子,挥动小胖手臂继续将泥巴揩到耿娘子胸口,顿时晃了晃头,哆嗦两下。 不可能!自己定然不会生的! 要让自己带娃,那简直是要疯了! 耿娘子一边蘸着水一边给白胖娃娃搓着脸,“中呀,过几日咱俩登门拜访余老婆婆去,合计合计。不过余老婆婆眼睛不好使,还是独居,子女早丧,连老头子去年也走了。咱俩送的东西可得方便她老人家用,实惠些。” 唐百衣一愣,独居老人? 子女早夭,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得有多痛苦。 唐百衣从耿娘子这离开后,心情有些沉重。若自己在古代一直不生娃,会不会到年老,也落到个独居老太的下场? “那……要不要,生个娃?”唐百衣摸索了两下脸,开始努力考虑这件事情。或许,有个娃,家里热热闹闹,还当真,不赖啊。 很快,唐百衣板起脸。这沐家哪里有钱养娃哦!一家子人都养不起,还有一个肺痨卧床的老爷子。就沐珩种庄稼这点生计,还不够沐家人糊口的。 当即,养娃的念头从脑海中被挥走。 很快,沿着田埂,唐百衣一路走回沐家。 “开门!再不把人交出来!老子踢门了!就你们沐家这个烂木板还想拦住老子!” “你们沐家那败家娘们呢!交出来!沐家男人呢?死光了?” “沐家老太婆!别以为俺们好说话!告诉你!没用!不还钱,就等着一把火将你们田地屋子烧烂吧!” 唐百衣一接近沐家,就听见一群大老粗在砰砰砰砸门。 潜意识,总觉得“沐家败家娘们”说的是自己,啊,不,是原主。 这木板门没几下就会被踢烂!踢烂还要花钱修门!很快就入冬,到时候寒风一吹进屋,整家人别睡觉了!就寒风里哆嗦吧! 当即,唐百衣挽起袖子,风风火火冲上前,一把将最近的大老粗一推搡,“干嘛呢!干嘛呢!发什么疯!沐家谁招惹你们了!” 这情景有点眼熟,这不是原主经常动手的动作么。 唉,自己和原主越来越像,不是因为性格,而是被穷山恶水的恶劣生存环境所逼迫!哪怕明天让个天朝金枝玉叶的矜贵公主来沐家体验体验乡间民情,相必,不用过半年,她也会和原主一个模样的粗鄙,爱破口大骂。 生存物质匮乏,就需要各凭本事动手抢!再斯文柔弱的女子,为了扛起一家人的生计,也会变得女汉子起来。 “哟,就是你!你个臭娘们儿终于肯出来了!”为首的大老粗汉子虎目圆瞪,满嘴唾沫星子。 “到底什么事!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唐百衣当仁不让,颇有几分原主面对挑事人时的风范。 一伙大老粗瞬间将矛头从摇摇欲坠的木板门对上唐百衣。 “欠钱还钱!咱们兄弟几个大老远从邻村赶过来!你娘家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不管你!但这钱!今天,你别想赖掉!” 欠钱?还是在邻村娘家的周口村欠的钱? 唐百衣搜寻了脑海原主记忆。 卧槽,还真有! 第四十七章利滚利 周口村回娘家省亲时,和几个黑赌庄的女人赌钱,结果输了……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 巨款啊! 要知道庄稼汉一年收成才只能卖个三两,二十两什么概念,类似现代的二十万元! 但农村乡野妇,哪里掏得出二十万来还债! 原主记忆中,自己和一群周口村妇女在黑庄赌钱,赢了八两,然后就一直输一直输。黑庄甚至“好心”借钱来帮她翻本。 随后,很快,半天功夫不到,就输到二十两的巨额欠债! 唐百衣恨恨地捏紧拳头!还不是黑庄搞的鬼!现在倒好,带着欠债条子上门讨债来了! “嘎吱”门终于开了。 婆婆张氏战战兢兢的躲在门后探头探脑,哪里还有平时在家吆五喝六的威风?窝里横说得就是张氏! “几位大爷啊,这可不管沐家的事,都是这小贱蹄子惹出来的祸!你们冤有头债有主!可别寻咱沐家的麻烦!”张氏缩头缩脑的含糊说完,竟一把将门口的唐百衣推搡到男人堆里。 唐百衣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这力气,还挺大! 张氏说完就怕惹事的一把将危门合上,无视唐百衣即将发作的神情。 一道门,将沐家和唐百衣隔绝成两处。 唐百衣挺起胸口,一把扯过那画押按过手印的欠条。 还真是二十两银子。 这事要是闹到官府,只要有这欠条,人证物证俱在,那么自己就必须还这钱。不然就是牢狱之灾! 猥猥琐琐的下作淫笑声,不断有大老粗目光瞟向面前少女丰腴的身体,更有咸猪爪伸来。 “小娘子,几日不见,你这身段好像更辣!” 一阵下作的哄笑。 唐百衣一把拍掉那试图抓向胸口的黑爪,后退一步。 然而,后退还是抵到一处坚硬的大老粗身体。 浓重的汗臭味,伴着酸溜溜的浑浊男子体骚味扑面而来。 唐百衣险些没有吐出来。 前后左右,七八个大老粗壮汉淫笑着将少女团团围住。 “小娘子,要不,哥们儿几个给你去掉利息?” 还有利息?这黑庄的利息,恐怕不比高利贷少。 为首的大老粗哈哈一笑,一巴掌准备捏上那令人气血倒流的胸前浑圆,“小娘子,陪哥们几个玩玩,十两利息就不算你了,怎么样?” 唐百衣一个侧身,堪堪避开那臭流氓的黑爪。 然而又是一个淫笑的大汉,嘟着垂下哈喇子的干裂嘴唇,直接亲上,“好娘子,哥哥忍不住,给哥哥疼疼!” 顿时七八个壮汉,七手八脚,齐齐准备光天化日之下,对围在中央的少女动淫邪念头! “放肆!”一声清冷的嗓音带着威严,竟令一群大老粗手凌空一滞。 “谁!哟,这不是沐家小哥么?怎么,你媳妇儿勾引咱们兄弟几个,你看不过眼了?” “这乡里乡外谁不知道沐家小哥头顶绿油油啊,又不差咱兄弟几个,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过去了呗!”一个大老粗一侧身让出一条路,“沐家大门在这,您请进嘞!门外事和您无关!” 为首的大老粗走上前,弹了弹手中的白纸黑字欠条,瘪了下嘴,“沐家小哥,做人要有诚信!你媳妇儿欠的钱!是不是该还?就算闹到官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朗声说完,为首的壮汉重重哼一声,横眉怒视,顿时一股黑庄的冷面恶人气势。 唐百衣乘人不备,倏地推搡开最近的一个汉字,一下蹿到沐珩背后。 沐珩蹙眉,淡淡瞥了一眼那二十两银子的欠条,以及十两的利息,隐忍地深吸一口气。 唐百衣捂住脸。 这事吧,还确实是自己这身体做出来的。原主,怎么就这么能惹事呢? 好不容易自己和沐珩的关系有所缓解,这不,又来这么一茬子。 为首的黑庄汉子怒瞪唾沫星子乱飞,“姓唐的!你说这手印是不是你的!这欠条是不是你立的!俺兄弟几个有冤枉你?” 顿时,唐百衣无言辩驳。 这确实是……赖不掉……手印不可能赖掉。 这下,沐珩肯定得恼火。 必须恼火! 本来还想好好过日子的,这原主还有一屁股债的臊,这日子,没法过了。 唐百衣垂着头,等着沐珩怒极的质问,或者是劈头盖脸的怒骂。 然而,良久,只听一声隐忍的叹息,“一共多少。” 唐百衣抬起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黑庄壮汉喝道,“二十两!加上利息一共三十两!今日必须给老子拿出来!老子从周口村追到这容易么!” “宽限几日,三天后。” 沐珩这话一出,唐百衣更是错愕。沐珩肯为自己出头?他居然,居然这样说!居然,真的想过要给自己还银子!还不是将自己交去官府,也不是把自己塞给这群黑庄恶霸! 黑庄壮汉吐了一口怒骂,“今日就今日!哪来这么多啰嗦话!老子今天把话撂在这!要么还钱!要么把这娘们带去官府!” 一阵沉默。 两方的对峙。 过了一会儿,清冷的声音,“三天后,给你三十五两,五两是三天的利息。” 唐百衣捂住嘴,忍住惊呼,沐珩是疯了?沐家哪里去找三十五两银子?就算自己拼死拼活起早贪黑地卖糕点,三天也决计赚不到三十五两银子! 这恐怕只能去抢银票铺了! 黑庄壮汉眼珠转了两下,同左右大老粗们使了个眼色,这才甩下一句狠厉的威胁,“三天后!交不出三十五两银子来!沐家就等着被一把火烧光!” 等黑庄人离开,唐百衣绞着手,不敢去看沐珩的脸。 然而,面前男子投下的阴影,覆盖在头顶,令人感受到,他站得极近。 “抱歉。”唐百衣垂着头,苦着脸。原主惹的锅,自己只能含恨吞下! 这恨苦的堪比黄连! 简直就是,原主给自己吞的哑巴亏! “先进屋。”冷淡的嗓音,略带威严,没有容人回旋的余地。 唐百衣只能一脸小媳妇模样,随着沐珩小步进了沐家。 一进屋面对的就是婆婆张氏的破口大骂。 “你个小贱蹄子!几日不打!上房揭瓦!还什么天命之女!这苏大仙莫不是也老糊涂!你可简直就是沐家的煞星!丧门星!不下蛋的石母鸡!还忒能给沐家招惹事添堵!你说沐家是倒了几辈子霉才被你这个丧门星贴上!狗皮膏药般还怎么揭都揭不掉!” 第四十八章卖身是不可能的 唐百衣深吸一口气。 “贱蹄子浪蹄子!这下可好!老娘可警告你!出了这么档子事,你个贱蹄子可别想收拾包袱一走了之!你若跑了变流民也就罢了,牢房是躲过去,可咱沐家就遭了大霉!那黑庄是好惹的么?去年他们黑庄放火将隔壁半个村子房子都烧了!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 张氏“哎哟哟哎哟哟”地来回踱步,哭天抢地,“这可怎么办哟!咱们沐家!遭了大霉喽!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卖参。” 突然,沐珩开口,低沉稳重。 “卖身?” 唐百衣一怔,想不到沐珩居然到头来,还是看上自己的身体? “要卖身你卖去,你长得好,镇里富婆也多,我不卖。” 张氏一愣,眼珠子转了转,手叉腰冷面道,“对!卖身!把你个小贱蹄子悄悄卖去城里窑子里,沐家这灾祸也就避了!就你个贱蹄子的风骚样,讲讲价三十五两还是能卖到!” 沐依依探头探脑从房里闪出半个身来,柔弱的神情难掩欣喜,“伯母要将嫂嫂要被卖去窑子?那可好大一笔钱哩。” 沐珩阖眼,叹口气,“挖参卖。”随后一把拽起身边人的手就出屋。 唐百衣抓紧被拽着的袖子,“说清楚啊,人参?咱村里哪来的人参?” 屋内是一阵张氏和沐依依的惊呼,然而面前人头也不回,唐百衣被直接拽出木屋。 唐百衣被沐珩一路拉扯到后山。 “后山会有人参么?那岂不是早就被土匪挖光了?” 然而回应的只有冷冷的风声。 唐百衣抿了抿嘴,这件事,是自己理亏。沐珩肯做主替自己揽下这件麻烦事,已经是很有沐家当家人气概,自己还是不在这节骨眼得罪他。 后山,草木葳蕤。 后山深处腹地,更有几株参天大树。 而沐珩径直将唐百衣拉到后山最深处。 “阿珩,平时你都不愿意出沐家的几块薄田,更不提来后山转,后山相传不是有匪徒么?”唐百衣对沐珩不愿惹麻烦,不愿抛头露面的处世之道深有感悟。 面前白衣男子不发一言。 唐百衣揉了揉鼻子,自己是被人鄙视厌恶了。当即,不再作声。 沐珩带着自己走到一处悬崖峭壁侧面,一株千年古树拔地而起,仰头一看,遮天蔽日的古树树叶枝丫,气势宏大! 人参,就在这里么? 沐珩随意丢过来一根粗树枝,留下一句话,“翻找。”随后径直远远离开。 唐百衣一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树枝。 这是,让自己刨地找人参的意思么? 白衣身影已经远去。 唐百衣叹了口气,果然,沐珩现在的怒气应该已经接近顶峰,都不待见自己,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的。 想来也是,谁家出了这么个败家娘们儿,都得气疯。 唐百衣原地刨了一番,突然想到沐珩对私塾先生出手的狠劲,那绝对是练家子!要是盛怒之下的沐珩也对自己来这么一下,那自己岂不是同那私塾老先生一般!卧床没个一周下不了地! 唐百衣哆嗦一下,或许沐珩当真是有风度,不对女人出手吧。 粗树枝一下又一下刨着地,唐百衣摸了摸手臂被寒冷山风激起的鸡皮疙瘩,看了看渐晚的夜色。 后山腹地徒步走进来就花了半天,估摸着今晚要露宿在山野,出不去。何况人参也不知几时才能挖到。 这后山的流匪,半夜会出没吧。 唐百衣只能一下又一下,毫无目的地刨着地。 “人参叶子到底长这么样啊。”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清朗好听的男音,“唐姑娘,在找什么。” “挖参。” 唐百衣脱口而出,才发现不对,倏地转过头。 “凌公子?” 这一身玄衣,笑得一脸温和的年轻人,不是茶楼老板凌公子更是谁? 只是,凌公子不是经商茶老板么,怎么会来荒无人烟的后山腹地? 唐百衣狐疑地警惕道,“你怎么来的?” “穿越来的。”凌公子一脸坦然,他刚从梁国办完一个棘手的任务回到这个国家,穿越了两国边境,走了条小道。 “你也是穿越来的?”唐百衣突然兴奋,“你真的是穿越来的?” 凌公子一脸懵,点点头,肯定道,“确实是穿越来的。” 唐百衣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还是小声试探道,“how are you?” 然而丝绸之路的西域,也流行古拉丁语,顿时凌公子笑得一脸坦然,摇了摇手中折扇,“fine。想不到唐姑娘还懂这些。” “懂!同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当然懂!”唐百衣惊诧道兴奋。果然碰到了一个穿越人士!看来同自己一般魂穿来的现代人还不只一个! 凌公子一脸懵,蹙眉在面前少女眼前挥了挥手,“唐姑娘?你还好么?”九年制义务教育,是什么。 唐百衣一把扯住玄衣青年的衣袖,当作宝贝一样,恨不得一跳三尺高,“同道中人啊!咱们既然都是穿越人,那就一定要团结!要齐心协力!一同在这个国家过好日子!” 凌公子尴尬地咳嗽一声,不动声色地扯回他的衣袍,“是,是,自然要在这个国家过日子。” 另一边,沐珩警惕地环顾左右,来到两年前深埋箱子的树下,打开宝箱。一整箱金灿灿的元宝!以及各种稀罕物件! 然而,沐珩只随意取了三十五两,在地上胡乱刨了一个坑,摸出一个神似人参的根须植物根茎,便将一切恢复到原状,返折回来。 而沐珩回到先前的地方,见到的一幕,便是大树枝叶阴影中,少女兴奋地拉扯着一名玄衣男子,而少女眉间的欣喜发自内心,怎么掩盖都藏不住。 而这种神情,他从没在她脸上见过。 这名玄衣男子形象,和他手下汇报上来的情报人物,重叠。 举国最神秘组织,杀手阁新任阁主。 自负,孤高,手段狠厉。 外表温文尔雅,出手毫不留情。 沐珩勾起嘴角,想不到,朝廷居然盯自己盯到这种地步,重金雇佣杀手阁,还激出新任阁主来出手解决掉自己。 女帝,当真是,看得起他得很啊! 第四十九章你是山匪头头 唐百衣还拉着一脸无奈的凌公子,兴奋地说着什么,然而突然见到大树下不远处的白衣身影。 “阿珩!” 沐珩噙着冷笑,紧盯着玄衣男子的眼,从阴影中慢慢走出。 揶揄的嘲弄,“两位似乎相识已久?并非先前镇上初识。” 凌公子不慌不忙,作了一揖,斯文温和地开口,“一见如故罢了。” 唐百衣雀跃地上前,识时务地一把揽住沐珩的手臂,“阿珩!这么快就挖到了?” “哦?”玄衣青年勾唇,戏虐道,“在下倒是不知后山有野山参。不知沐家公子初来村落,是如何得知。” 沐珩眉眼微挑,不慌不忙,“凌公子一介茶楼商人,独自一人来这荒郊野岭,悠闲得很啊。” 玄衣凌公子轻摇折扇,“阁下果然和乡间野夫相去甚远,不知阁下一个人隐居在此穷乡村,打的什么主意。” 沐珩淡淡道,“流民罢了,这年头,居不得安,流离失所的流民还少么。” “是不少。”凌公子斜睨了沐珩怀中的山参,挑了挑眉,“沐家公子果真伉俪情深,竟然不惜冒着后山匪徒的危险前来挖参。” “后山山匪有没有在下不知,但在下知道若再不想法子解决困境,这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凌公子眯眼,扯出一个笑意,恨恨道,“滴水不漏。” 沐珩依旧神色闲淡,“不知阁下何意。” 唐百衣环住沐珩的胳膊,狐疑地看着打机锋的两人。 这个凌公子是什么来头,怎么觉得,他和阿珩,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大晚上的,后山匪徒也没出现,倒是出来一个看起来古古怪怪的凌公子。 但,他也是穿越来的现代人啊! 现代人古怪,不最是正常不过了么。自己在别人眼里,疑点不也是很多! 唐百衣目光掠过凌公子,正巧对方也望了过来。 “唐姑娘。”凌公子笑得温和,压低声音,“这是我俩的秘密。” 唐百衣下意识觉得他说的是穿越一事,自然点点头,拍了拍胸脯,示意自己不会说出去。 但这在沐珩眼中,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哎,阿珩!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唐百衣被沐珩猛地一拽,生生往回村的路上赶。 身后,玄衣凌公子玩味的眼神,拢起折扇,插回腰间。而腰间同一个位置,还佩有一把古朴长剑。 “主子。”树梢上阴影中落下一个黑衣人,恭恭敬敬一抱拳,“主子,可以下手了么。” 凌公子偏头“啧”一声,锁眉,气质换了个人一般,凌厉万分。 玄衣男子不发话,黑衣人垂头抱拳不敢出声。 良久,凌公子沉吟一番,勾唇慢慢道,“本以为,这沐家男人行踪可疑,现在看来,唐百衣,更是古怪。” 黑衣人不敢发话,依旧垂头拱手,等待着命令。 “那姓张的屠夫调查的怎样了。” “回主子的话,似乎,确实是张家屠夫后人。” “再查,马脚总会露出。” “是。” 另一边,唐百衣被沐珩拽回了沐家。 “轻点,阿珩,你弄疼我了。” 回到寝卧,房门一合上,沐珩一把逼近,长臂一伸,将面前少女禁锢在墙边。 “做,做什么。” 沐珩蹙眉,陌生的眼神不断打量着面前少女。 唐百衣被盯得心里发毛。 “阿珩,这件事我也知道是我不好,只是,你真的挖到人参了?你怎么知道后山有人参?而且,还没有山匪。” 面前少女眼睛晶亮,带着求知欲。 沐珩勾起嘴角,“你很在乎后山有没有人参这件事?你和凌偡相熟?” “他叫凌偡?”唐百衣缩在沐珩手臂和墙角的夹缝中,有些不自在,“你和他认识?” 沐珩眉眼微挑,戏虐道,“很能演,唐百衣,我倒是小看你了。” 唐百衣一怔。 面前男子慢条斯理道,“原本不太敢相信,毕竟,你可是村里有名的唐百衣。” 唐百衣被训得糊里糊涂,一脸懵,“什么?” 沐珩深吸一口气,隐忍道,“一年前装作倾慕与我,刻意拦路沐浴嫁进沐家,如今又刻意欠下债务,引我出手相助。或许,我就该事不关己,看你在大牢中如何逃脱。”顿了顿,揶揄地勾唇,“有凌偡的帮助,再深的囚牢,怕也困不住你。” “沐珩,你在胡说什么?”唐百衣一把推搡开面前的男子,陡然,白衣衣襟里的碎银子掉落一地。 堪堪三十五两。 还有一段掩人耳目的极像山参的植物根须。 唐百衣怔住。 “阿珩,你有这么多钱?你有钱,你还不接济沐家?这些还不是所有吧,你是,你是故意隐藏在清口村的?” 就算唐百衣脑回路再慢,这回也猜出。 沐珩定然是在躲避什么人,才隐姓埋名,两年前用流民的身份藏匿在清口村沐家,获得新身份。 但那凌公子,或许就是仇家? 唐百衣想到沐珩对私塾老先生出的那大力一击,还有他手指尖的薄茧,以及精壮的肌肉。这都是武力的象征。 而,后山的匪徒,自己前往后山两回,都没有撞见,而沐珩跨进后山就像闲庭信步般,丝毫不用担心土匪拦路抢劫。就好像,对后山相当熟悉一般。 而且,沐珩很有钱!这些钱定然是从后山藏匿的地方取出的! 一个念头,难以遏制地冒了出来! 沐珩克制隐忍地紧紧盯住面前神情剧烈变化的少女,拳头紧攥,用力伸臂将拳头压在墙角。 面前这个女人!居然利用他! 利用他的感情,利用他对她不忍!这几周来,用眉眼的笑意,言语里的暧昧,抽丝剥茧般将他侵蚀。 如今,她的真面目露了出来。 她,定然是朝廷派下来潜伏在他身边的人! 好深的城府,好强的耐心。 沐珩眼神一眯,克制住怒火。突然面前少女神情变化后,惊呼出声。 “沐珩!你!你是山匪头头!” 唐百衣一喊完就一把捂住嘴,觉得大事不妙。 这秘密被自己猜出来,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沐珩神色瞬间十分丰富多彩。 第五十章暗中较量 唐百衣震惊到说不出话,紧紧捂住嘴慢慢后仰着脖子,试图从那有力长臂和墙壁的夹角中慢慢挣脱,然后逃跑! 沐珩俯身,眯眼逼视,男子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低沉暗哑的嗓音,“你以为我是山匪?” “不是么?”唐百衣战战兢兢,有些磕巴,“你那么有钱,钱还藏在后山,后山只有你没有山匪,你还很能打,还有人追踪你。那个凌公子,不会是京城的捕快吧?” 唐百衣一想到穿越来的现代人,这么倔强地做捕快还一路追踪嫌犯追到这荒郊野岭来,就佩服了凌公子一下。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不容易。 面前男子探究的目光,唐百衣丝毫不惧,顿时四目相对。 沐珩勾起嘴角,一把将面前少女凌空横抱起。 “沐珩!你做什么!你个土匪!臭流氓!你要干什么!” 榻上,唐百衣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冷颤,“沐珩,你!我要报官了!” 山匪潜入村民家,这可是大罪!这一条就够面前人喝一壶。 沐珩眉眼微挑,毫不在意地勾唇,“若你当真这么认为,那不妨继续。不过,谨慎期间,我还是需要向你确认一件事。” 唐百衣愣了愣,“向我,确认一件事?” 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这样确认的? 还是自己在下,这辣手摧花的男人在上! 到底是什么事! 直到面前男子一把粗暴地扯下他的白布衣,欺身而上,抵住的一处才让唐百衣咬牙切齿,反手抡起就是一拳头! 然而,一双大手,钳箍住那拳头,很轻易将两摆设般的小拳,紧箍在面前少女头顶。 “沐珩!”唐百衣忍不住怒喊,“看不出来!你还不仅仅是山匪!更是小贼!采花的那种!” 那抵住的一处自己怎么会不明白是什么? 只是,这和他需要向自己确认,对自己证明一件事,有什么关系? 难道,这个人,耍流氓还有道理了! 当即,唐百衣冷冷的眸子盯住面前凌空的男人,“沐珩,你是不是男人!” 是男人难道不应该怜香惜玉一点么?用得着使出蛮力粗鲁对待名义上的媳妇么? 然而这句话一出,面前男子眼睛陡然一眯,寒意闪过。 一声重重的冷哼,嘲讽味十足,“很好,你果然还是问出了。” 唐百衣觉得不妙,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这一句“是不是男人”很重要么?还能有什么歧义不成? 低沉暗哑的怒吼,“今夜,就让你知道,在下是不是男人!” 唐百衣心中呐喊哀嚎!大哥!这真的不是激将法啊! “你是……大哥,你当然是男人。麻烦你,先从小女子身上下去。”唐百衣欲哭无泪,只能使出万能地杀手锏。 柔软的小手扭动两下,半嗔半恼地挣脱开束缚后,捧起面前男子的脸颊,凑近献上一吻。 然而,面前男子似乎余怒未消,唐百衣只能忍耐一下,豁出去。 香唇碾转反复,撬开贝齿后,加深了这一个吻。 直到面前男子身形一僵,呼吸声沉重,唐百衣才及时踩下刹车,收手停止。 当柔软唇瓣抽离时,沐珩心中一荡,有些失落。 唐百衣抹了抹唇,后撤退了两步,退到床尾,好整以暇地观察着面前男子的神情。 果然,清纯小郎君。 唐百衣不禁一笑。 明明是小白兔,还要装大尾巴狼? 这么清纯的古代男人?还偏偏生得那么俊美,可惜了,是个山匪。 唐百衣惋惜地叹了口气。 沐珩翻身,伸手拂灭蜡烛,径直倒头躺下,不再说什么。 唐百衣细心地在烛火湮灭的一刹那见到面前男子粉红的耳垂。 果然,阿珩最容易羞红耳朵。 唐百衣当即也翻身躺下,还拉扯了两下薄被。 “阿珩,半夜凉,要不,被子又窄,要不,你靠过来点?”唐百衣窃笑,循循善诱。 一声淅淅索索。 身边男子竟然挪地更靠外些,若不是他功夫好,恐怕稍微一动就能翻身摔下榻。 唐百衣忍俊不禁,好心地让出了一半薄被,至于身边人盖不盖,自己就管不着了。 是夜。 少女呼吸声均匀。 而沐珩夜不能寐。 这个女人,本以为是真粗鄙低俗,不知廉耻的农妇,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只是她刻意为之。 这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她今夜既已经得知他能人事,并非阉人,那又会有怎样的举动? 她是朝廷派来的人,还是将军府派来的探子。 或者,只是巧合? 沐珩蹙眉,起身走到方桌前,提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封信函。 字迹狂绢,行草不羁。 末了,将信折成一团,内劲一激,将信团弹出窗外,堪堪挤入屋边树干的一处小洞。 做完这些,沐珩揉了揉眉心,望向天际的弯月。 京都恐怕这几日都将不太平。 他虽然远离京都,但势力仍然活跃在朝堂监察不到的暗处。 或许,该换一个身份,给女帝一个措手不及。 翌日,唐百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正要起身,发现双手竟然压在一处坚硬的事物上。 身边的人! 不正是,沐珩么! 反手“啪”地捂住嘴,唐百衣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大惊小怪。两人都已经是夫妻了,虽然沐珩身份可疑,但同床共枕这么两三天,怎么说都不应该在这档子事上惊呼。 沐珩支起身子,翻坐起身,双眼清明,墨发随意披散在肩头。 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到,好似并非晨间初醒一般。 原先两人一个睡榻,一个睡地铺,并没太多交集。 但今日这么一对望,两人都有些尴尬。 唐百衣连忙试图翻身滚下床,然而却被另一侧修长的双腿一绊,顿时失去重心,身子一个倾斜就要摔下! 一只有力的手臂长舒,一把将面前少女托住。 唐百衣不自然地支撑着下地,拍了拍衣衫,逃也似的快速溜出了房间。 沐珩望着没有来得及合上的房门,扬起了一抹他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唐百衣一溜烟,薄粥都没有喝,拾起一捧鸡蛋就是个百米冲刺,径直逃窜般溜到耿娘子家。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么。 第五十一章拜师学艺 是尴尬么? 难道不应该是清纯小郎君更尴尬么? 自己好歹是现代独立大女性!给点出息好不好!哪能和人家古代清纯小郎君一样,动不动就脸红,还耳朵红的! 唐百衣挠了挠头发,哀嚎一声。自己真是给现代大女子丢脸了! 一临近耿娘子家,就听见咿咿呀呀的奶音。 想不到,天刚刚蒙蒙亮,白胖小子狗子就起床开始欢腾。 当真是,养娃得有好精力好体力才行! 唐百衣捧着一怀的鸡蛋,这是打算给余老婆婆家见面礼。 乡下人家,没有什么比鸡蛋更值钱的礼物。 若是送猪肉,老人家牙口不好,也未必咬得动。老人家也需要补补营养,吃些鸡蛋。 “耿娘子。”唐百衣敲门后推门而入,迎面一个白胖娃娃虎头虎脑地撒欢扑来。 “漂亮阿姨!”奶声奶气的童音。 “狗子嘴巴真甜!”唐百衣欢喜地抄起白胖娃娃的腋窝,提将起来,“哎哟,没几天,就重了这么多?喝什么长大的,这么补!” 一个旋转抱抱,逗得胖娃娃咯咯直笑。 “漂亮阿姨,漂亮阿姨。”一双挥舞不停的藕节小手臂,还蘸着米糊糊,就上赶着抹来! 唐百衣避之不及,被胖娃娃糊了个满脸。 “狗子!快下来!”耿娘子急忙上前,将唐百衣解救于危难中。 唐百衣抹了抹一脸糊糊,“狗子手劲是越发大了,养得真好。” 耿娘子含蓄一笑,掩不住的欢喜,宠爱地摸了摸白胖娃娃的圆脑袋,“有手劲啊,以后下庄稼地里干活都有力气。就像你郎君,能着呢。别人三天才能干完的庄稼活,你家郎君半天都能干完。不少乡里乡亲都讨着求你家郎君秋忙时节帮帮忙。” 唐百衣“哦”了一声,沐珩这么受欢迎?自己倒是不知道。 看来,会种地,热爱下地种庄稼,也不是那么没出息的事。 耿娘子抬起眼来,语重心长嘱咐道,“唐小娘子,你家郎君可当真是极勤快的人哩,人又生得俊,你可得好好看好了,别让那李家闺女,赵家娘子,和沈家小媳妇盯了去。” 唐百衣嘴角抽搐。 是吗,沐珩受欢迎居然到了这个程度?连几个有夫的小娘子都瞧中他了? 唐百衣揉了揉脸,自己这个床榻位置,觊觎眼红的女人,还真的不少? 唐百衣将怀中鸡蛋给耿娘子看了看,两人携着胖萌娃,往村南边的余老婆婆屋子赶去。 清口村村南。 一片秋收光景。 麦秸秆捆成一扎一扎横七竖八倒在田埂边。 而村南唯一一处破陋的小屋,就是余老婆婆的住所。 “余婆婆。”唐百衣敲了敲门,但老人家可能耳背,不应门也是有可能。 “嘎吱”。 木门被慢慢推开。 耿娘子探头见到屋内情景倒抽一口冷气! 凌乱倒地的一屋子用品,散乱在各处,摔倒挣扎难以爬起的老人家。 “余婆婆!” “余婆婆!怎么了!” 两人飞奔进屋,一把扶起躺倒在地不能动弹的独居老人。 一声剧烈的咳嗽,生生将五脏肺腑都咳出来般。 嘶哑的声音带着痛苦,“水,水。” 唐百衣左右一看,屋内哪里有水。不过幸好屋外有一口井! 唐百衣七手八脚,飞快地打了一桶清澈的井水,也不顾生水,立马喂给余老婆婆喝。 老人家摔到筋骨,动弹不得,一连仰头喝了好几杯,还呛咳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老婆婆。”耿娘子见到独居老人的悲惨遭遇,不免淌下泪水。 独居老人,就连摔倒都没人搀扶。更何况余老婆婆眼睛看不见物,日常起居只能靠摸索,日子过得更是艰难。 耿娘子抱着啥都不懂的白胖小子,抹去泪水,又给余老婆婆倒了一杯水。 嘶哑的嗓音破锣一般,好像每说一个字都用尽毕生的力气,“你们,谁啊。” 颤颤巍巍的余老婆婆,弓着背,捂住摔疼的胯骨,艰难地坐在屋里唯一一个小板凳上。 唐百衣动容地长叹一口气,真不知道双眼看不见物,子女早丧,老伴还离开的余老婆婆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独居老人,好像每一天的日子都没有什么盼头,生生在等待着一个终点到来一般。 唐百衣一把将鸡蛋放在一边。 独居老人需要的根本不是鸡蛋这些慰问品,而是陪伴! 双眼看不见,都没法起灶台,更不用说煮鸡蛋这等事。 在平常人眼中,毫不起眼的一顿煮饭,对于余老婆婆而言,难于上青天。 “你们,谁啊。”满脸皱褶的老婆婆,艰难地仰起脸,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摸索。 白胖小子狗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婆婆,婆婆。” 童音,像是阳光,神奇地将整个独居老人的房屋点亮! 余老婆婆一听到娃娃的童音,顿时精神为之一振,整个人好像也瞬间年轻起来。 “娃娃啊!哪家的娃娃啊!来,给老婆子抱抱。” 耿娘子抹着眼泪,柔声道,“俺是村里耿娘子,这是唐小娘子。这是俺家娃娃狗子。” 余老婆婆激动地想要站起,被唐百衣一把扶住,“老婆婆,悠着点。来,狗子,抱抱婆婆,小心些啊。” “婆婆,婆婆。”奶声奶气的童音。 看不见的余老婆婆瞬间喜笑颜开,精神头都被带起来,“好,好啊,好娃娃。要常来啊!俺这老婆子就喜欢娃娃!和年轻人!” 唐百衣又提起一桶井水,煮开了晾着。又煮了几个白煮蛋,和一锅米饭,喂给余老婆婆裹了腹。这才将来龙去脉和余老婆婆一说。 嘶哑的破锣声,也轻快许多,“俺老婆子还道是什么要紧事!原来是做糕点!老婆子俺啥都不懂,就会做糕点!” 唐百衣和耿娘子相视一笑。 但耿娘子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余老婆婆看不见的眼睛。 这眼睛看不见,怎么教做糕点。 老婆婆好像明白两人的担忧般,立马开始口述起来。 “你们年轻人啊,若能将俺余家铺的糕点发扬光大,那老婆子俺当真是欢喜的紧!俺老婆子虽然眼瞎,但舌头可好着哩!糕点是好是歹,老婆子俺一尝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