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皇上你被休了》 第1章 前世 景元四年,初春。 清晨的未央宫内,冷风瑟瑟,枯叶纷纷。 一名上了年纪的宫女正在空荡荡的庭院内清扫,刷——刷—— 周围太过安静,以至于枝条擦过地面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陈嬷嬷,这风刮了一夜,枯叶都快落满了,咱们快一些罢。”另一名年纪稍轻的宫女走了过来。 陈嬷嬷瞥了对方一眼,不紧不慢的道: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待不久了。” 那宫女一惊,小声道:“陈嬷嬷,这话可不能乱讲。”说着,小心的看了眼那立在宫苑门口,瘦伶伶的女人。 陈嬷嬷不以为然的冷嗤了一声,拎着扫帚走开了。 苏迎春倚在门边,平静的听着她们的碎语,即使面容苍白憔悴,依然掩不住曾经的风华绝代。 她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前方的石阶上,那里还残留着丝丝殷红,昨日妹妹凄厉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姐姐,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推她? 可是苏迎春真的不记得,是不是自己下得手。 当妹妹满脸幸福的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走过来,请她给予祝福的时候,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那一刻,她好像一个落水的人,无法呼吸,等她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稍稍清醒,却见妹妹已经倒在血泊中,淡紫色的裙摆晕开一大片鲜红。 苏贵妃,滑胎了。 这不是小罪,对她这个已经打入冷宫的皇后来说,是罪上加罪。 可是当时,她第一时间想的却是,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该来看她一眼了吧? 哪怕来质问一声,也好? 无可救药,真是无可救药啊…… 她扬起唇瓣,笑得凄凉,漆黑的眼眸空洞洞的,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娃娃。 “娘娘,你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小心受凉。”贴身宫女婉苹展开一件白裘为她披好系紧。 她的目光落在白裘漂亮的狐毛上,这是他送的。 “我的囡囡穿上它,可真美。”那时,他璨如星辰的眼眸盈满了深情,望着她就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般。 她飞快的解开系带,扔得远远地,像是在逃避什么洪水猛兽。 “拿开,我不要,快拿开!” 婉苹捡起白裘,还想再劝,可看到她通红的双眼时,不忍心了: “好,奴婢给您拿其他衣服,您别生气,小心身子。”婉苹急匆匆的脚步声远去,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着。 只穿着白色单衣的纤细身躯不停地颤抖,又一阵冷风吹来,钻进她宽大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可她已毫无知觉。 忽然,宫墙外响起一阵喧闹声,听着十分欢快,她心一动,扬声问: “婉苹,外面在干什么?” 婉苹取来一件普通的厚袄给她穿上,低声道: “娘娘,今日……是上元灯节呢,她们应该在挂宫灯吧。” 上元灯节?她的眼眸迷茫了。 “婉苹,你说今日,他……会来陪我过节吗?”这句话,她问得极轻,轻得好似不敢让别人听到,也许只是不敢让别人回答。 第2章 缘起缘落 婉苹知道,娘娘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事实上,从最初的荣宠到今日的寞落,她全部看在眼里。 “会的,娘娘。”婉苹偏过头去,悄悄抹了抹眼角。 “婉苹,你走吧。” 婉苹猛地一惊,瞪着那张清丽的容颜。 她家娘娘,也不过才桃李年华啊,为何却宛如风烛残年的老妪,如此毫无生机? “我不走,娘娘!”她走了,谁来照顾娘娘,谁来陪伴娘娘? 如果连她都走了,娘娘岂不是,岂不是…… 她笑着摇摇头,褪下一个镯子塞进对方手里,柔声道: “婉苹,你我姐妹一场,你只是宫女,要出这冷宫他们不会拦,寻个性子温婉的主子跟着,等年岁到了便早些出宫去吧。” 婉苹红了眼:“我的主子只有皇后娘娘!” 她推了一把,硬声道: “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了吗?!” 她从来都不像个皇后,从来都不会摆威风,难得的这一刻,端起了架子。 婉苹只得揉着眼睛,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她松了口气,随即头部一阵眩晕,她连忙一手撑住门框,勉强维持住身形,又怔怔的望向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呯!门被撞开,一名老太监手里捧着托盘,疾步走近,身后跟着两名亦步亦趋的小太监。 “传皇上口谕,罪后苏氏,谋害皇嗣,赐毒酒一杯——” 尖细的嗓音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窝,原以为早就不会痛的,到了这一步才明白,原来她一直没有死心。 “囡囡,信我。” 两个月前,就在这冷宫里,他还一边吻着她,一边轻声哄着。 她以为自己根本没信的,她以为的…… 腹部倏地一紧,她弯腰捂住,无力的摔坐在地。 “皇后娘娘,请吧。”老太监面无表情的把托盘送到她面前。 她吃吃的笑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笑声越来越大,几乎癫狂,在那几名太监眼里,就跟疯子似的。 柔荑忽地伸出,执起那玉杯,毫不犹豫的仰头饮下,眼角的泪终于缓缓滑落,顺着脖颈没入衣襟中。 玉杯落地,碎了。 散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泪眼迷蒙,恍恍惚惚间仿佛又看到那抹月牙白的身影。 戴着天狐面具的男子,解开系带,露出一张宛如神邸的俊美面孔,他勾唇一笑,温柔的低语: “小娘子迷路了?我送你回家吧。” 腹部的绞痛越来越重,她额头浮起一层冷汗,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流出,低头一看,满地的鲜血,恍然之间,她明白了什么。 那是她和他的孩子,他们未出世的孩子,盼了几年的孩子…… “啊——”她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吼叫起来,那声音如同小兽。 一口鲜血喷出,她摇摇晃晃的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地面,双手依旧紧紧捂着腹部。 对不起,对不起,是娘亲对不起你…… 如果有来生,她希望永远不曾见过那个人,永远…… 第3章 重生苏府 “小姐,小姐?” 有人推着她的肩膀,力道不算轻,她迷迷糊糊的睁眼,最先入眼的是满树的迎春花,嫩黄色的小花缀满枝头,薄薄的初雪覆在花瓣上,更衬出几分娇艳,一阵寒风拂过,花瓣混着雪渣洒向她的脸庞,丝丝寒意顿时激起些许清明来。 “三小姐,您怎么就在这树下睡着了,若是被旁人看到,又要责罚奴婢了。”丫鬟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敬意,甚至那斜着的眼里还带着几分睥睨,见她依然怔怔的,也不奇怪,只想着赶紧把话带到,好早些回房暖着。 “老爷让您到堂屋去。”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您还是快些罢,晚了,呵。”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那一声轻笑的意思她懂,晚了,又要被父亲当众训斥了。 她竟然,回到了过去。 她明明已经死了,死于那杯鸩酒,带着腹中的胎儿…… 双手下意识的抚上腹部,那里十分平坦。 她长长的呼了口气,慢慢撑着身子爬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像个游魂似得,晃晃悠悠延着小径往前屋走去。 一路上,错身而过的丫鬟小厮不少,但与她打招呼的却不多,他们行色匆匆,似乎没多余的时间去注意她。 “春荷,你看挂这儿成么?”一名丫鬟举着精巧的花灯,问下面扶着梯子的同伴。 “成,你仔细着点儿,这盏灯可是四小姐最喜欢的,若碰坏了,小心夫人剥了你的皮!”春荷笑骂着。 “四小姐明年就及笄了,也不知夫人会寻摸个什么样的人家,我看啊,极有可能嫁的比二小姐还好呢。”那丫鬟挂妥花灯,小心翼翼的下了梯子。 “我可是听说夫人有意于东宫的那位呢。”春荷凑过去,悄声道。 “是么……” 丫鬟们的私语声越来越低,她脚步未停,径直穿过了长廊。 苏湘菱十四岁,意味着她今年刚刚及笄,初雪和花灯,今天是五年前的上元灯节。 上元灯节啊……她涩涩的笑了。 这一次,她定不会再走同样的路。 刚步入堂屋,啪嗒——!一盏茶便摔到了脚前,她抬眼望去,苏尚书正端坐在堂中,怒斥着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 “逆子!你竟敢犯下如此罪过!” 那少年并无惧色,漫不经心的回道:“不过是一贫民女子,玩便玩了,父亲赔点银子罢了。” 苏尚书气得发抖:“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今日是上元灯节,皇上早朝时再三提及仁政,这时候你搞出事来,你、你……” 一旁的苏夫人连忙探出手帮忙顺了顺气,又端起下人补上的参茶递了过去: “老爷当心气坏了身子,辰儿年少不懂事,那女子也是个不识抬举的,竟无端寻了死,这又是何必呢。” 她在门口听了,心里一声冷笑,悄悄移步至那群人后面,低头立着。 “都是你惯的!”苏尚书喝了口参茶,气仍未消。 “是妾身不好,老爷要罚便罚妾身吧。”苏夫人立即红了眼眶,委屈的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第4章 她叫苏迎春 到底是结发妻子,又想到岳丈,苏尚书也只得按捺下心底的火气,伸手招来家仆,吩咐了些话。 家仆得令后,行了礼匆匆离去。 苏亦辰知道此事应是又压了下来,在母亲的瞪视下,心不甘情不愿的道: “谢过父亲,辰儿知错了。” 苏尚书一拍桌子:“知错何用!为何不多学学你的大哥,罚禁足十日,滚回自己屋去!” 苏亦辰还想反驳,却看到母亲凌厉的眼色,只能压下嘴边的话,低低应了声,甩袖走出堂屋。 “三姐姐。”一道小小的声音传来,她偏头望去,在见到那张清丽可爱的脸时,晃了下神。 她的四妹,苏湘菱,苏夫人的嫡女,这府中最受宠的小姐,也曾是她最疼的妹妹。 而她,苏迎春,说是三小姐,其实也就是个比丫鬟好不了多少的存在。 因为她的生母,就是个丫鬟,据说是在苏夫人回娘家时,勾引了苏尚书,才有了她。 那位姓柳的丫鬟颇为美艳动人,即使生完女儿仍不掩丽色,本来凭着姿色博得男人的爱怜,也能平顺过完一生,可她娘却是个不懂得邀宠的,几次之后就失了疼惜,颜色再美,形如木头也是无趣的。 苏尚书位高权重,每年送进府的美人多不胜数,很快便将姓柳的丫鬟彻底抛之脑后。 在她六岁那一年,终因为抑郁成疾,撒手离去了,到死,都还是个丫鬟,连姨娘的名头都没抬上去。 她的名字,是娘取的,因为苏夫人不愿请夫子为她题字,娘躺在榻上,见窗外的迎春花开了,便给她娶了这个名。 旁人道是俗气的,可她却觉得还好。 她打小便不聪慧,唯独生了一副好容貌,这容貌使得苏尚书生起过几分怜惜,让她随着其他几位少爷小姐一起听课,可每每都会被夫子责罚,久而久之苏尚书也就失了耐心,后来,她没再去过。 这府内的人都说她,苏三小姐,是个傻的,徒有美貌,脑袋空空。 反观比她小一岁的苏湘菱,七岁作诗,十岁出口成章,古灵精怪又嘴甜如蜜,即使对她这个庶出的姐姐也亲近有加,从不嫌弃她反应迟钝,不够伶俐,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一起分享。 曾经,她是这样认为的。 “三姐姐?”苏湘菱又轻轻唤了声。 “嗯?”苏迎春微微垂下眼睑,不太想看到那张脸。 “父亲此刻正气着,你快去说几句得趣的话安慰安慰吧,让他记着你的好。”苏湘菱一副为她考虑的天真模样。 她不语,也没动。 “三姐姐快去呀,父亲快要走了。”小姑娘又催促着,水眸泛着关切。 她深深的望了苏湘菱一眼,淡淡道:“无所谓了。” 以前不懂,每次都傻傻的凑上去,真的想博得父亲的一点欢心,但每次都被骂得狗血淋头。 现在知道,她是被四妹推上去给苏尚书发泄怒火的。 人,只有死过一次,很多事情才能看得更明白。 苏湘菱愣住,脸上满满的不敢置信。 脑袋空空的三小姐,永远都是羞怯的,呆呆的,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冷漠的表情? “三姐姐,你怎么了?”苏湘菱试探着问。 第5章 上元灯节 苏迎春想了想,放软了脸色,显出几分傻气来:“没睡饱。” 对方舒了口气,又悄声道:“待会儿我们一起去街上看花灯吧?” 她一顿,随即摇头:“不想去,我要睡觉。” 苏湘菱眸色一闪,刚想再劝,却见苏尚书的眼神扫过来,便乖巧的低下头去。 父亲最厌恶家训时,有人在下面喧闹,她从不做那种触逆鳞的蠢事。 苏尚书环视了一圈堂下的子女们,沉声道:“今年上元灯节,皇上命人于长风街设了灯谜,呼吁王公大臣的家眷们前往与民同乐,你们用了晚膳便都去吧。”这话,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众人都连声应喏,唯有年仅六岁的苏亦斐扬起稚嫩的小脸,脆生生的问:“父亲,灯谜好玩吗?” 一旁的奶娘忙扯了下小少爷,急切道:“不可插嘴。” 苏尚书对这最小的儿子向来容忍,微微笑道:“斐儿尚小,灯谜怕是猜不出,但那边还有许多好看的花灯,看着有喜欢的便让下人给你买。” 说罢,又对奶娘吩咐了句“好生照顾七少爷”,便离开了堂屋,至始至终不曾分苏迎春一眼。 而后苏夫人站起来,摆着威严,列了几条家规让众人仔细记着,也在丫鬟的搀扶下回房了。 苏迎春一见可以散了,便旋身准备离开。 苏湘菱追了上来:“三姐姐,既然父亲有令,等用了晚膳,我在偏门等你,咱们坐一辆马车吧。” 她沉默了会儿,轻轻回道:“好。” 得了她的应允,苏湘菱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望着那天真活泼的背影,苏迎春的眼底满是迷茫。 其实她真不懂,为何所有人都讨厌她,想捉弄她。 说是同去赏灯共乘一辆马车,可却在灯市上故意撇下她,然后独自回了府,若不是后来遇到……那样比肩迭踵的街道,她一个柔弱女子,还不知会遇到什么祸事。 闭了闭眼,她也往自己的院落慢慢走去。 她住的院落很偏,在苏府的最西边,那里只能照到日落的阳光,夏天炎热,冬天阴冷。 她步入房内,如记忆中一样,狭小,简单。 径直走到小桌前坐下,她拎起茶壶晃了晃,又掀盖了看了一下,壶底还有些水,并没有热气。 也不愿去唤那个不知跑到哪里去偷懒的小丫鬟,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来。 初雪的天气,凉水顺着咽喉刺激着她的胃,难受的滋味让她确认,这一切真的不是梦。 长风街不能不去,现在与苏世景对抗没有任何好处。 苏湘菱的马车也不能不坐,不然她定然会想出其他法子来整自己。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要不见到那个人,后面的事情应该都不会发生。 她才及笄,离被父亲当成货物售出去至少还有一两年的时间,这期间,定能想到脱身的办法。 将杯中的冷水一饮而尽,她望向窗外的迎春花树,眸色坚定。 第6章 躲藏 晚膳过后,夜色渐浓,苏迎春披了一件最厚的暖裘,蹬上苏湘菱的马车。 见她把自己包裹得像个雪球似得,苏湘菱颇为惊讶。 “三姐姐,你这是作甚?虽说今日刚下过雪,但这马车内有暖炉,等到了那长风街,人声鼎沸的极为拥挤,想也是绝不会很冷的,你穿成这样,要行动不便的。”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关切,真挚得很。 苏迎春静静的看着对方做戏,面上不显:“我身体不舒适,便多穿了些,不影响赏灯的。” 她可是做好了走回苏府的准备,如果不多穿点,怎么行。 见苏迎春脸色似乎真的不太好,苏湘菱也不再多说什么,偏头装作看窗外的景色,嘴角却悄悄扬起一抹窃笑。 马车驶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前面开始喧闹起来,车夫寻了个巷口停稳,苏湘菱的丫鬟玉翠先下了车,然后伸手去搀扶自家小姐,后面一名老妈子立刻上前把手炉递了过去。 苏湘菱穿着藕色的暗花锦缎裙,领口一圈白色的狐毛衬得小脸格外贵气,她转身见苏迎春正笨拙的爬下马车,唇角又忍不住漾起嘲讽的笑意,嘴上却道:“三姐姐可要玉翠搀一下?” 玉翠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十分不愿的样子。 苏迎春摇头:“那是你的丫鬟,只听你的话罢。” 这话说得似乎幼稚傻气,却又有些噎人。 苏湘菱没得到趣,有些不快,但想到接下来的重头戏,依然凑过去很是亲热的说道: “三姐姐,我们快些过去吧,灯会都开始了!” 她抬眼望向不远处的街道,两排长长的花灯像是两条火龙般,延伸出去好远好远,煞是壮观,路边的小贩们连声叫卖着各种各样新奇的玩意,路中间时不时还有些耍杂技的艺人,惹得围观人群一阵阵叫好。 她知道,走不过十步会有处摊子,那阿婆卖的饼子特别香甜,再往前些,有个小贩,扎的花灯格外别致,还有…… 虽然她一直不太聪明,记性也不好,但关于这年上元灯节的一切,她一点都没忘记。 “四妹妹。”她走了几步,忽然捂着肚子痛苦的说道,“我腹部有些不舒服,想在这边待一下,你先走,我过会儿就寻你去。” 以前的苏迎春从不说谎,是以苏湘菱也不会去怀疑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耳畔锣鼓的喧嚣声越来越大,贪玩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她有些不耐烦的丢下一句“早些来”,便带着丫鬟婆子匆匆离去了。 等人影完全看不见了,苏迎春才直起身来,她并不往人群里走,而是转身慢悠悠的来到旁边的一处拱桥下,找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下,一边欣赏着小桥流水,一边准备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再去停马车的地方碰碰运气。 如果正巧苏湘菱回来了,出于暂时不便撕破脸,肯定会同意自己上车一起回府,如果不凑巧马车已经走了,那她只能步行回去了,不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观察过,走快些一个时辰也是能到的。 一路上都是大道,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第7章 再次初遇 拱桥这边没有花灯,光线幽暗,只有月色照在水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她的身影一半隐在暗处,一半映着波光,周围十分安静,半个打扰的人都没有。 她独坐了好一会儿,庆幸披了最厚的暖裘,不然此时怕不是要冻僵了。 两只小手插在袖内搓了搓,她刚想动动有些麻木的腿,却听得后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她没有在意,以为是哪个路过的行人。 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又非常轻巧,仿佛怕吓到她似得,接着一双男性的云靴出现在眼前。 她怔了下,听得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小娘子可是迷路了?” 她呆住了,这个声音,她听了五年。 拢在袖中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牙齿狠狠的咬着嘴唇,一丝血腥味迅速弥漫在口中。 苏迎春不想抬头,也不敢抬头,她几乎打算拔腿就跑! 那男人等了一会儿,见她一动不动没有回应,似乎轻笑了下,然后缓缓蹲下来,让她不得不直视他的脸。 那是一张漂亮的天狐面具,白色的面具上画着艳丽的狐狸面孔,男人漂亮的双眸隔着面具灼灼生辉。 她掐紧了手指,拼命压住眸中的波动,尽量平静的开口道: “这位公子,认错人了。” “没有,我观察你许久了。”男人的声音还带了丝微喘,他毫不迟疑的伸手到脑后解开系带,扯下了天狐面具,露出原本的面容来。 俊美如神祗。 桃花眼弯弯,眼角微微上扬,眸色仿佛漾着春水般动人,挺直的鼻梁下一张薄唇,唇色嫣然,她仿佛还记得那唇如何霸道的侵占自己的柔软…… 浑身一凛,她眼中的迷茫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再看向那人时,只剩下漠然。 “请公子自重。”她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男人愣了愣,不知低低骂了句什么,可眼中的笑意一直没变。 “小娘子一个人在这儿,不害怕吗?” 她冷静道:“如果你走开,我便不会怕。” 言下之意,他就是那个会引起别人害怕的坏人。 男人气笑了,笑声有些大,他一边笑一边指着自己问:“我、我像坏人?” 这一身华服加俊脸,随便搁哪儿都不像个猥琐之徒吧? “人不可貌相。”她不愿再多话,转身就往巷口走,准备去碰运气。 “哎,姑娘。”男人锲而不舍的追上,三两步跨到她面前,用高大的身形拦住去路,低头笑道,“我真不是坏人,你一人在此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她气结,这人当年也算是皎皎君子,怎么换了一世,变得如此无赖,若不是那张脸太特别,她真要怀疑只是长得相似罢了。 “请公子让开。”她掩于袖内的双手捏紧成拳,美丽的眸中已经酝起怒意,白嫩的小脸映着烛火的红光,摇曳着不一样的动人风情。 男人立在原地,似乎看呆了。 她立即错身而过,男人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拉住她,却又猛地一顿,只碰到了暖裘的衣角。 手指微微蜷起,男人转身,目送着那道娉婷的纤影匆匆离去,轻轻的自言自语道: “我叫皇甫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夜风拂过,那几不可闻的声音一下子就被吹散了。 第8章 她几乎是疾走着逃开的,一边走一边凝神听着身后是否有脚步声,快到巷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停下来回头望了眼—— 来来往往的稀疏人群中,并没有男人的身影,他放弃纠缠了。 暗自松了口气,她明白,不能让苏湘菱看到他跟着自己,不然只怕日后那些戏弄的手段要加重了。 幸运的是,苏府的马车在原处,苏湘菱正把手交给玉翠搀着,欲钻进车厢,身后的婆子怀里抱着一堆吃的玩的。 见到苏迎春时,几人的神情都有点不太自然。 她像是没注意到,只是低头委屈道:“太好了四妹妹,我方才寻了半天都没见着你,回来也没找到马车,真是奇怪。” 苏湘菱笑笑,心想算她好命,这马车自是早就藏到别处去的,刚驶过来却被她撞了个正着。 “三姐姐怕是记错了地方罢。” 苏迎春点点头,恍然道:“定是如此。” 今晚的苏湘菱心情本就很好,见她那副傻傻的样子,也不打算再多事,便道:“三姐姐快上车吧,我们该回府了。” 她笨拙的爬上去,再次引来身后丫鬟婆子一阵讥笑。 待苏府的马车离去,掩于巷尾的另一辆宝蓝色锦缎车撵才缓缓从暗处驶出。 皇甫玥闭目靠着软垫,冷冷道:“跟上。” 车撵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的跟了一路,直到前面的那辆在苏府的侧门前停下,才轻巧的拐进对街的巷口。 他掀起窗帘一角,沉默的看着那个裹得似雪球的女子慢慢下了车,跨进门槛。 “回宫。”薄唇微动,他疲惫的靠回软垫,又阖上了双眸。 华贵的车撵无声无息的驶远,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 苏迎春一夜没有睡好,辰末小丫鬟进来送温水的时候,她还揉着眼睛坐在床榻上,脸色苍白。 “三小姐,绣苑那边已经来催了,你还是快些罢。”十二三岁的小丫鬟随意搁下手里的铜盆,懒懒的回禀。 其实辰初就该起了,但小丫鬟贪睡,并没有想着唤醒主子。 “嗯。”她也不等对方来侍奉,自己穿好衣裳,然后不温不热的说道,“玉萍是吧,你明日不用来我房里了。” 闻言,玉萍愣住了,许久才明白这是不要她的意思,瞬间慌了。 虽说跟着这三小姐没有任何赏钱,吃穿用度也不是最好的,但却是顶顶舒适自由的。 其他屋里的主子轻则责罚、重则打骂的事经常发生,也偷不得一点懒,而三小姐从不在意她的怠慢,性子软好说话。如今要是被撵回去,主事嬷嬷问起来,即使对方是个不得宠的小姐,怕也是不会纵容她的犯上,发卖出去都有可能。 思及,玉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磕了几个响头,一边磕一边哭道: “三小姐,玉萍错了,以后定会认真做事,请三小姐不要赶玉萍走,求您了。” 苏迎春坐在铜镜前,梳顺了长发,才慢慢道:“起来吧。” 第9章 教训 玉萍又跪谢了一回,爬起来擦干了眼泪,讨好道:“奴婢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早膳,给小姐端一些过来。”说罢便匆匆而去。 她执着梳篦的手顿住,抬眼看着铜镜中的女子,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美丽的容颜是十五岁少女的模样,可一双水眸却满是沧桑与愁绪。 她曾问过他,为何偏偏看中自己,当时他温柔的回道“你知道么,我最喜爱你的眼睛,好似全天下最剔透的水晶,囡囡,我愿倾尽所有让你保持纯真。” “呵。”她冷冷的勾了下唇角。 所有人都把她的不争不抢当作痴傻,这一世,她不需要再为谁保留真心。 玉萍很快便端来了早膳,虽然只是简单的清粥小菜,但苏迎春明白这不是她的错,便没有多说什么。 用完膳,她让玉萍留在屋里收拾,自己一个人往绣苑走去。 苏府的小姐,可以不去听课,却是一定要学女红和背《女戒》的,且会有专门的嬷嬷抽查,连她这个可有可无的三小姐也不例外。 如果做得不好,便会罚打手心,特别是查女红的方嬷嬷,非常古板严厉。 她的绣工虽然谈不上精巧,但正常时候还是能过关的,只是几乎每次都会遇到特殊状况。 进入里屋时,方嬷嬷已经在了,她那双凌厉的眼扫来:“三小姐,您迟了。” 苏迎春双手搭在腰间福了一下,诚恳道:“嬷嬷见谅,下次定会注意。” 方嬷嬷微微惊讶,这名往日只能低着头嗫嚅着说不出话的少女,今日竟会大大方方的道歉。 她虽然严厉,倒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见状便挥了挥手,示意苏迎春快些去自己的位置。 苏迎春乖巧的谢过后,走到仅剩的那个靠窗位置坐下,此处串着风,故这冬天是没人愿意坐这儿的。 其实她倒无所谓,窗边的风景很好。 方嬷嬷讲解了新的绣法,然后分发了绣样,命她们必须绣完才准回去,布置完功课便先行离去了。 她先看了下绣样,回忆了一遍刚才所学的,从案几上的小筐里取出绷子和针线,可当准备蒙上白缎时才发现,绷子是断的,被人用剪子之类的利器生生绞断了。 这就是她每次都会被骂的突发状况,层出不穷。 她冷静的看着手里的绷子,思考着补救的办法。 等明日再向方嬷嬷说明情况,是没用的,她只会认为是自己偷懒。 现在去找第二个绷子,没人会帮忙,借的话,更不会有人借。 第10章 求娶为妾 毕竟绞断绷子的就是这屋里的人。 她的四妹妹、五妹妹、六妹妹还有两位表小姐。 等着看她伤心、难过,最好当场哭出来的小姐们,等了半天,却见她只是一直面无表情的坐着,心里纳闷起来。 五小姐苏湘云用手肘推了推苏湘菱,眼神示意了一下。 苏湘菱笑了笑,拿起自己的绷子走了过去。 “三姐姐,是绷子坏了吗?”苏湘菱一脸讶异,随即递上自己的,笑得真诚,“没事,先用我的吧。” 苏迎春怔了下,再抬起眼时,眸中似乎有些水光,她迅速把东西都收拾进小筐内,丢下一句“不用了”,抱起小筐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那狼狈的姿态博得屋内的小姐们肆意大笑。 “三姐姐——”苏湘菱追到门边,喊了几嗓子。 “行了,湘菱,你这一直跟她装什么姊妹情深,有意思么?”表小姐孟语琴今年十六,有些泼辣,她也不喜懦弱的苏迎春,但有些不屑于苏湘菱的惺惺作态。 “孟姐姐,你可不懂,这才叫有意思呢。”苏湘菱掩着唇,笑得恶意。 明着捉弄哪来乐趣,给一巴掌赏一个甜枣,下一次戳一刀保证都不会觉得疼呢。 苏迎春抱着小筐慢慢的往自己院落走,对于如何处理断绷已经有了想法。 穿过花廊时,她看到前面三三两两走来几名青年,其中一人是她的大哥苏亦钧。 苏亦钧非苏夫人所出,他的生母是苏尚书的前夫人,因为顽疾早早离世,当时还只是个刺史的苏世景便娶了老师的女儿,一路借着岳家的势力平步青云到现在的位置。 虽然同样从小失去母亲,但作为长子,苏世景对待苏亦钧还算关心,如今苏亦钧又高中举人,明年打算入仕为官,遂提到这个大儿子,苏世景颇为自豪。 “大哥。”既然正面对上,她也不打算回避,便福了一礼。 “三妹妹。”苏亦钧也点了点,算打过招呼了。 对于这个妹妹,他没有什么感情,谈不上讨厌也无法亲近,加上他常年在外求学,即使对她遭受不公一事略有耳闻,也有心无力。 就在她准备走开时,一名青年走了过来。 “苏姑娘。”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一袭白衣,温润如玉,面容清秀,记起是苏亦钧的好友。 上一世她未出嫁时,也见过几次,可每次都因为她太害羞,说不到两句便跑开,故也没有深交,后来听说他娶了五妹苏湘云。 见她这次没有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逃走,青年高兴的道:“在下简玉衍,不知苏姑娘是否还记得?” “简大哥。”她从善如流的唤道。 从前的自己太怯弱了,既然打算离开苏府自力更生,她就应该认识更多的人。 简玉衍望着面前的美人,心潮澎湃,他对苏迎春一见钟情,但是奈何家父严厉申明必须先娶正妻方可纳妾,他这才迟迟未曾挑明。 虽然其实他很想娶苏迎春为正妻,但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有信心,等把人纳过来后,肯定能护得周全,让她在简府过得衣食无忧,妾与妻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第11章 入宫听学 “简兄,傅老师已到书房,我们还是快些罢。”苏亦钧淡淡提醒道, 他对简玉衍的心思其实是默允的,也认为苏迎春嫁过去肯定过得要比在苏府强,不过此时不适合谈儿女私情,若真有意,也是得命人早日来提亲才妥。 简玉衍微笑着行了礼,恋恋不舍的随其他几人离去。 苏迎春并未多想,她急匆匆回了院子,让玉萍找出一团结实的棉线,然后又翻出一把锉刀把竹绷断了的地方磨出两道小豁口,豁口对齐,贝齿咬着棉线,一圈圈缠绕,没一会儿绷子就重新连接起来。 她试了试,确定不会松散,才放心的把缎布蒙上,开始完成绣样。 不在绣苑做这些,是因为怕那些小姐们见她未被刁难,又会动其他歪点子。 第二天,她把竹绷和绣作一起交给了方嬷嬷。 方嬷嬷起初还奇怪,可当掀开缎布看到下面用棉线连接的竹绷后,立刻就懂了。 同样也是大宅出生的她,对这里面的勾勾道道自然是了然于心的。 如果苏迎春一开始就向她求助,多半会置之不理,但是这小丫头倒有几分聪慧,自己解决的同时也不愿吃闷亏。 方嬷嬷心里有了几分喜爱,自然在课上对苏迎春的态度缓了不少,话里话外都有维护的意思。 令其他几位小姐嫉妒不已,一时间又没什么办法。 方嬷嬷并不是府内的嬷嬷,而是老夫人从宫绣坊请过来的,脾气硬的很,并不在意她们身份的高低。 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就在苏迎春寻思着要不要干脆接些府外的绣活儿,赚点银钱的时候,苏世景命人传话来了。 “三小姐,皇上有旨,宣所有重臣的子女入宫听学。” 传话的家仆是苏大人的贴身小厮之一,地位不比普通奴仆,面对不受宠的苏迎春时,眉眼挑得高高的,说完就打算离开。 “哎,小哥等等。”苏迎春想了想,拔下头上的簪子递了过去,“辛苦了。” 要说在宫中那几年学会了什么,大概就是总算知道要打赏下人了,毕竟小鬼难缠。 小厮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顺势收下簪子,拱手加了一句: “明早就要入宫,三小姐做些准备吧,别失了礼数,” 送走了小厮,她坐在窗边,思绪混乱。 入宫听学?这是上辈子没发生过的,原来即使重生,也不代表所有事情都会重演吗? 就像她明明躲开了与那人相遇的机会,但还是碰了面。 现在又出现个什么听学,还要入宫…… 她百般不愿再踏入那个充满了噩梦的地方,但圣旨不可违。 只是想不通,就算听学,应该也轮不到她这种身份低微的庶女啊。 “小姐,需要备些什么吗?”玉萍对她还有些敬畏,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摇头:“不用了。” 本来也没什么华服可以装扮,如今她恨不得在脸上涂点灰,自是越低调越好。 “那奴婢明天陪小姐……” “你不用去了,待在府里吧。”她打断玉萍的话,“宫里有人侍奉。” 这丫鬟的心始终不会向着她,带进宫怕是个祸患,她不想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12章 入宫 第二日辰末,她独自一人来到门口,只穿着简单的淡藕色缎袄,发髻上的簪子昨日送了小厮,剩下几朵点缀的珠花,若不是那张艳如桃李的脸,这模样几乎都不如府内的丫鬟了。 门前路边停着几辆马车,除了大少爷不用听学,六小姐及七少爷年纪尚小外,其他几名子女均必须入宫,两人共乘一车,苏迎春自然与苏湘菱分到了一起。 苏湘菱打量着对方称得上寒酸的打扮,掩唇偷笑,嘴上却道:“三姐姐应该到妹妹房里取些衣衫首饰的,这般素净若是撞见贵人,怕是要被当作家仆了。” 苏迎春淡淡的应道:“没关系的。” 苏湘菱扶了下发髻的金钗,又问身旁的玉翠可有哪儿不妥。 玉翠恭维道:“小姐今日是极漂亮的。” 可不是么,为了不显臃肿,她连袄都没穿,就怕不能显出盈盈一握的细腰,只着了一件秋天的厚缎,外面披着裘而已。 不过听说宫中烧的都是银霜炭,想必也不会冷。 见苏迎春只是静静的坐着也不多言语,十四岁的苏湘菱到底忍不住心底的雀跃,把昨日母亲与自己叮嘱的话,炫耀了出去。 “三姐姐,你知不知晓太子殿下?” 苏迎春掐着手指,缓缓摇头:“不知。” “嗳,你天天在府里,当然不知了。”苏湘菱一点也不奇怪,脸颊飞起一抹嫣红,“母亲说太子是所有皇子里最俊俏的,今年刚过弱冠还未娶妃,皇上肯定是要指婚的,那必定要从重臣的女眷中挑选,十四到十八的女子也不过就那几位,论相貌才情,妹妹我应该也能排得上前一二的。” 至于十五岁的苏迎春,从来都不在苏湘菱的担心范围内。 堂堂太子,怎会娶一名庶女做正妃,何况还是脑袋空空的女人。 “先恭喜四妹妹了。”这话说得真诚,她确实希望苏湘菱早点嫁进太子府去,这样就没人带头捉弄她了,府内其他人顶多就冷嘲热讽而已,可这位四妹妹心思太多,即使重生过一次她也不一定斗得过。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三姐姐见笑了,不过此次入宫听学的地方,听说离上书房可不远呢,想必是能与太子殿下见上一面的。”苏湘菱眼带向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偶遇的各种桥段来。 “是么……”她觉得并不会,除非太子闲得发慌才会来看一群大臣的子女们读书。 苏湘菱眸子一转:“三姐姐也得留意留意呀,万一被哪位大人看上收作侍妾,也是不错的。” 心里冷笑,苏迎春点点头:“谢谢妹妹的关心。” 说话间,已驶至宫门外,苏迎春透过小窗看到空地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足足有二三十辆之多。 也不知这次是哪位大臣的想法,够劳师动众的。 “请诸位公子小姐下车乘轿,前往太学院。”一名面白如雪的小太监走来,拧着尖细的嗓子,姿态不卑不亢。 一顶顶华贵的宫轿依次排好,三四十名年轻的男女分别坐入各自的轿中,咿呀——朱红色的宫门大开,一条长长的青砖大道映入眼帘。 “起——”小太监吟道。 这一刻,苏迎春仿佛看到了第一次入宫的自己,穿着绣有百鸟朝凤的嫁衣,一脸懵懂憧憬的在太监的应喏声中抬进这扇大门。 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她不由得浑身发冷。 第13章 重遇梦槐 布帘遮着前方的路,她也没什么心情去看外面的景色,依稀感觉行至一个地方后,软轿分为两拨,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请小姐下轿。”一道温和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怔了下,回过神来,这是到了。 低头跨出轿门,一束刺眼的阳光直射过来,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下。 “小姐,这边走。”一名宫女走近,遮住了那阳光,微屈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 她逆着光看去,懵了。 五官平凡,样貌甚至有些清冷,但淡雅的气质令人觉得很是安心。 “梦……”她硬生生咽下到嘴边的话。 那宫女福了身,恭敬的说道:“奴婢梦槐,小姐在宫中听学的这段日子,由奴婢贴身侍奉。” “梦槐……”她抖着唇,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刷地就下来了。 上辈子,梦槐是她刚出嫁的那年在宫外捡到的一名乞丐,一饭之恩,梦槐便死心塌地的跟了她。 愿意和她交心的人不多,梦槐与她,虽为主仆,更似姐妹。 每回遇到什么难事,梦槐都能替她解惑,帮她善后,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 可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却在她成为皇后的第三年,被当时最得宠爱的妃子活活打死了。 犹记得那天,她不顾帝王的阻拦,踉踉跄跄的跑到停放尸首的地方。 冰冷的地上趴着她最亲近的宫女,面部朝下看不清表情,身上蒙了块白布,但仍可以望见纤弱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帝王遮住她的眼,又命身边的宫女将她带走,而她哭喊着求他为梦槐报仇,可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摇头,眸底怒气冲冲:“不行。” 不行?也对,那是他最宠的妃子,她苏迎春的请求又算得了什么呢,一个贴身宫女罢了,还敢和皇妃以命抵命吗? 她连自己都快护不住了,失了宠的皇后空有头衔而已。 “小姐,你怎么了?”梦槐看着她泪流不止的样子,有些震惊。 “啊,没、没什么,风有点大。”她掩饰的笑了笑,飞快的拭去泪水。 她的动作算得上粗鲁,举止并无大家风范,可梦槐却觉得十分有趣,掩下眼底的异色,她温和的说道:“小姐先进书苑吧,老太傅快到了。” 苏迎春顺从的跟着,如果今日换了其他宫女,她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但这是梦槐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很想问问梦槐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可又不知从何问起。 重生的说法太荒谬,她无法解释。 不过,能相处数月,已经很好了,这辈子不跟着她,想来定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的。 当苏迎春怀着重逢的喜悦,在自己的书案前坐定时,才发现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梦槐,你可知我的二哥及妹妹们去了哪儿?” 周围的这些人,她几乎都不认识,不过投过来的目光倒没有恶意,有几人还热情的点头打了个招呼。 她逼着自己也回了礼,不想像以往那样,遇到陌生人只敢躲着。 梦槐跪在旁边的软垫上,先为她斟了一杯热茶,而后把烘得暖暖的手炉揣进她的怀里。 做完这一切,才漫不经心的答道:“他们啊,应是分到南边的书苑去了罢。” 见她喝完茶,脸色红润了些,梦槐才继续说道:“听学的人数太多,皇上便分了东南两个书苑来,这东苑是当朝周老太傅在讲,小姐可得认真些,老太傅十分严厉呢。” “周太傅?”她似有耳闻。 “他是当今太子的老师呢。”梦槐又递上一方暖帕,让她擦手。 果然是那位老太傅,其实并未见过,只听得当初立后时群臣反对,倒是老太傅捻着胡须吟道“小人无节,弃本逐末,喜思其与,怒思其夺”,一席话讽得在场的大臣们面色难看。 正直的严厉,总好过虚伪的亲和。 她坐直身子,决定好好听学,尽量不惹怒这位老太傅。 第14章 太子监学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年长的声音远远传来。 屋内的众人都噤了声,正襟危坐。 “老师训得是。”另一道年轻的男性嗓音恭敬的应道。 苏迎春一听到这个声音,额角顿时一阵抽痛,没想到那人真如此的闲。 其实心底明白,既然进了宫,早晚要碰到的,不过她更希望是在四妹的大婚之日,而不是现在。 只见门外先是走进一名老者,蓄着灰白的胡须,面色红润,眉目不怒自威,虽贵为太傅,仍只着了身普通的青色长衫,显得十分恣意洒脱。 他身后跟着一名年轻人,一袭暗紫色云缎锦袍,黑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更添了几分尊贵,棱角分明的五官俊美异常,称得上精致却不显得女气,青峰琼鼻,薄唇轻抿,那双眼尤其漂亮,是很纯正的桃花眼,眼角微挑,眸色浅淡。 不过此刻男子表情微沉,眸光凌厉,眉峰也蹙着,倒威严得令人不敢直视。 苏迎春有些惊讶,上辈子皇甫玥二十岁时,还是很开朗随和的,虽然与温文尔雅搭不上边,但平日从未露出过如此肃然的神色来,倒是之后登上帝位,才多了几分硬冷。 那日上元灯节,她便觉得这人变得无赖,今日却是又另一副不同的神态。 到底是何事令他这一世性情大变? 本来还担心见到自己会轻佻的上前搭话,到时候真不知要如何应对,可看他厉眼扫了一圈,并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这才放下心来。 想必是当时夜色太浓,他并未记住她的长相罢。 “老夫姓周,圣上推崇仁德,自是要从各位重臣的子女开始,严于利己,才能善待百姓。”周太傅沉声道,“希望各位好好听学,莫要辜负了圣上的期望。” “臣子女等遵旨。”众人应喏。 周太傅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太子是你们东苑的监学,往后的三个月,若是哪位课业太差,可是由他掌罚的。” 皇甫玥“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身后的宫人抬来一把圈椅,他便顺势坐了下来,十指交握于膝,惬意的姿态令周太傅忍不住摸向身边的戒尺,又硬生生忍住了。 苏迎春很是苦恼,监学?岂不是说每日都会遇到他了? 虽说看见那张脸,倒不会再傻傻的迷恋,但毕竟相伴过五年,也爱过恨过,她很怕会不小心泄露出点什么,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今日讲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所谓仁,即……”周太傅不愧为帝师,讲解起来滔滔不绝,引经据典,下面的公子小姐们听得倒也津津有味。 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苏迎春。 虽然她十分努力,但奈何基础太弱,听了许久仍是云里雾里的。 午休时,屋内许多人已经会背诵了,可她连念都还不太顺畅。 “小姐,别心急,先用膳吧。”梦槐提着食盒走近,置于案上打开,取出几碟精致的菜肴来。 听学的都是官家子女,宫内自然备了膳食,如若吃不惯,也可自带干粮,可毕竟不如在家中,是以苏迎春这份色香味俱佳的午膳很快引来了几名同伴的围观,其中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子忍不住道: “看起来好好吃啊。” 又瞥了眼梦槐道:“你的家奴侍奉得真周到。” 苏迎春刚想解释这不是她的家奴,其实是宫中的宫女,手里被梦槐塞入一双玉箸。 “小姐快些趁热吃吧。”梦槐微笑着提醒,“周太傅不是说,午后要考问大家么?” 这下顾不上搭理那名女子了,苏迎春加快速度用完,又抓起课本默念起来。 第15章 斗气 午后,明媚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向屋内,苏迎春揣着暖炉,不由得有些昏昏欲睡。 果然还是冷一些好,冷些就不会懒惰了。 她缩了缩手,又舍不得放弃暖炉。 上辈子即使在冷宫都没缺过银霜炭,重生之后在苏府那冰冷的屋子里睡了几日,真是有些受不住了。 由奢入俭确实难呀。 “唔,说得不错,见解虽不成熟,但条理清晰,胆识过人。”周太傅点评道。 被提问的少年大约十六七岁,是当朝李将军的儿子,与他进退有度的父亲不同,李翰年轻气盛且抱有满腔热血,经常因为政见不合与父亲起争执,倒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嚣张言论,竟被老太傅赞赏了。 李翰的心中很是激动,拱手道:“谢太傅大人。” 周太傅捋了捋胡须,与端坐在圈椅上的人对视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皇甫玥忽然搁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颀长的身形带来浓重的压迫感,屋内的氛围仿佛都凝滞了。 周太傅有些不解:“太子你……”是打算亲自再多问几句? “孤来抽一人作答。” 枯坐了大半日的太子殿下终于开口了,但是众人却觉得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传闻中风光霁月的太子,却比严厉的周太傅更令人胆战心惊。 苏迎春垂着眼,她认为自己不可能会被抽中,堂下人才济济,而且为了避嫌,那人应该会选一名男子的。 可惜,她失策了。 当一道阴影遮住侧脸的日光时,她还很是疑惑,视线顺着贵气的锦袍移到那张俊美却毫无表情的脸上。 红唇微张,她一时间有些怔住。 出门没看黄历,今天的运气真背啊。 皇甫玥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嫣红的唇瓣上,眸色更深了几分,不过旁人看来并无异样,俨然是一副严苛的姿态。 “你,起来说说,何为好仁者?”语气十分冷淡。 梦槐扶着她起身,可呆站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大脑完全一片空白。 本来早上习得的课业就不熟,如今又被身旁的人影响着,情绪慌张且复杂,比起答题,她此刻更想冲上去咬他一口,狠狠的,见血的那种。 这是她上辈子想做却不敢做的。 深吸了口气,命自己冷静只把他当作陌生人就好。 她努力的答道:“好仁者,无以尚之……嗯……” “呵。”一声冷笑。 她脸皮涨红。 “何为礼则?” “礼……”她无意识的咬了下唇,这是紧张时的小习惯。 “够了!” 皇甫玥忽然一声低吼,吓得在场的众人都抖了抖。 “太子殿下,这位……”坐在苏迎春后面的少年好心的想解个围,可当碰到那阴鸷的眼神时,赶紧闭上了嘴巴。 “你是哪位大人的女儿?”抬起下巴,皇甫玥睥睨着她。 这样子倒激起她些许火气来,便没好气的答道:“回太子的话,臣女是苏尚书府上三女,苏迎春。” “宫内听学都敢心不在焉,必得重罚,随我出来!”连转身的动作都如此暴戾,每一步仿佛踏着怒意。 周围鸦雀无声,众人惊心于太子对一弱女子如此凶狠,虽不解,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多半是杀鸡儆猴吧?看来往后听学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苏迎春茫然,可见周太傅只是静静的喝着茶并不打算阻止,而她确实没答上来,自知理亏,只得低头跟上。 梦槐见状,也连忙追随,却皇甫玥喝止: “谁许你过来的,好大的胆子!” 梦槐愣了下,垂着手退开。 苏迎春一见那冰冷的目光,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往前一步护住身后的宫女,朗声道: “臣女愚钝,太子殿下想怎么罚都成,何苦为难一名婢女,实在有违仁德!” 第16章 惩罚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连周太傅都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沉吟着开口道:“太子……”别动怒。 他这学生前些日子忽然转了性子似得,褪去浮躁的锋芒,见解和学识也日益精进,这都是好事,但脾气却越来越差了,整天阴沉着脸,很难伺候,听说近身侍奉的宫人已换过好几拨。 皇甫玥明显怔了下,而后怒极反笑道:“很好。” 好什么好?苏迎春不懂,也不想懂。 她看着梦槐欲言又止的样子,安抚的拍了拍对方的手,然后大无畏的随着皇甫玥出了书苑。 能怎么罚?最好是被赶出宫去,她无所谓的想着。 苑门外等着一顶宽轿,十分华丽,一看就是太子殿下的宫轿。 皇甫玥先一步跨入轿门,又回头望她:“站着做什么,进来。” 她愕然:“这不太好吧?” 太子与一名待字闺中的女子共乘一轿,传出去岂不是…… “你想随轿走过去,也行。”他不耐烦的丢下一句,便坐入轿中。 她思索片刻,道:“臣女还是用走的吧。” 她一点也不想和那人共处一个狭小的空间。 轿内的人静默着,轿夫们也不敢动,苏迎春被晾站了会儿,觉得莫名其妙。 皇甫玥幽幽的声音传来:“你是打算让皇宫上下都知道,苏尚书的女儿一路追着孤的宫轿?” 她想象了一下那场景,确实不太好看,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万一真传到苏家那几人的耳中,恐怕回去得褪层皮。 “打扰了。”她不再犹豫,也钻了进去,贴着轿壁坐好。 两人面对面,幸好轿子很宽敞,倒不会显得局促。 皇甫玥打她进来,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过,只专注于手中的书册。 使得本来还有些警惕的她,逐渐放松下来,偏头去看轿外的景色。 皇宫内种植的大多都是些彰显贵气的花草树木,这严冬寒日里均枯败着,显得偌大的宫道有些萧瑟。 皇甫玥不说话,她自然也不想开口,轿内相对无声,只听见轿夫们踩着青砖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行至一盏茶的功夫,苏迎春有些耐不住了,她捉摸不透这一世的皇甫玥究竟是个什么脾性,说要惩罚,不会是罚鞭子,或者跪在雪地里吧?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页纸翻过,淡淡道:“之前不是还挺凶的,说孤是坏人,怎么现下又如此胆怯了?” 她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如此明目张胆的说过了,目光碰到他抬起的眼,那眼中分明闪烁着点点笑意,她倒抽了口凉气: “你、你记得?” 那一晚在桥下,她确实意有所指过。 皇甫玥干脆阖上书,看着她道:“我的记性很好。”连“孤”的自称都不用了。 她恼怒的别过眼,讨厌他这种熟稔的态度。 分明并不相识,却眨着桃花眼处处留情似得。 “小娘子是在气我刚才没有上前相认吗?”皇甫玥眨眨眼,微微凑了过去,哪里还有威严暴戾的样子,俨然是个登徒浪子。 “太子殿下,请问您是真的要惩罚我吗?”苏迎春板着脸道。 不好意思,她不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对这种撩拨不会脸红,只会觉得厌烦。 皇甫玥看着她冷漠的表情,似乎不是很适应的轻咳了声,慢慢道:“当然。” 她不语,并不是很信,打定主意,如果待会儿这人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她就算走也要走出宫去。 第17章 满殿的迎春花树 说话间,宫轿稳稳的停了,随侍的小太监掀开轿帘,皇甫玥无声的挑了下眉,她也不客气,大步跨出轿门,依稀听到身后传来轻笑声。 她装作没听见,环顾着四周,想看看这人究竟把自己带到何处,可这一看,便呆住了。 这是一处单独的宫殿,红墙碧瓦,雕栏画栋,无一不彰显着主人尊贵的身份,可本该庄严霸气的宫殿,却处处种满了鹅黄色的花树,花树一片一片的,包围着这座殿宇,冷风瑟瑟,卷起满地的花瓣,仿佛落雪纷飞般美丽。 不远处还有几名花匠正在卖力的挖着坑,把更多的花树移栽进去。 “太子……好雅兴。”她的嗓音里藏着一丝自己才懂的颤抖。 这地方,这场景,她不能更熟悉了。 当年后来得知他身份的时候,她本来已不愿再见面的。 虽然愚笨,也知道太子是何等高贵的人。 可他说喜欢她,其实她有些迷惘。 他说既然她爱看花灯,那便再过一次上元灯节,包下整整一条街,让家家户户亮起各式各样的花灯,而主角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晚她看着他温柔的侧脸,心里有些热热的。 后来他又说有惊喜给她,傍晚时分命人抬了一顶小轿把她接入了东宫。 下轿之前,还用缎布为她蒙上双眼,并趁机牵住了她的手。 他贴着她羞红的耳边轻轻说,等到了地方才准看。 她乖乖的等着布条摘了,放眼望去,满殿的迎春花树,摇曳着属于她的娇艳。 他与她肩并肩站着,夕阳的余晖映在他好看的眉眼上,仿佛镀了一层光辉。 他问,喜欢吗? 骄傲不可一世的眼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那一刻,她的心沦彻底沦陷了。 十五六岁的她不懂什么是爱,但那份视如珍宝的心意,让她难得的不顾一切胆大了一回。 他最初的喜爱太耀眼,太急切,也不管当时的她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这份娇宠。 他以为给了她最好的,她也以为得到了最好的。 “国师说,迎春花树的风水好。”皇甫玥不在意的嗓音飘来。 她猛然回神,看向旁边的人。 那人并未注意到她,只是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有些可笑,又有些庆幸。 这一次满殿的迎春花树与自己并无关系,那应该也不会再有“美色误君”的言论。 很好,她终于不用为这个男人一时的宠爱背负骂名了。 “苏姑娘,这边。”他迈开长腿走在前面。 是因为身边有太监和宫女吗,这称呼又变成苏姑娘了,人瞧着也正经了许多。 她看着那颀长的背影,莫名觉得他似乎有些哀伤。 哀伤什么?顺风顺水,骄傲自负的太子,还会有令他哀伤的事? 她甩掉自己的那份自以为是,尽量装作一点也不熟的样子,跟着他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皇甫玥径直到书架旁,取了册子丢到一旁的案几上,赫然是一本《女范捷录》。 “把它背完。”他示意她可以坐到小榻上。 “您说什么?”苏迎春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又说了一遍:“把、它、背、完。” 第18章 是不是有病? 她见他不似开玩笑,慌了:“我可以选择回去把周太傅要求的那段背熟吗?” 这一本册子她得背到何年马月去? “不可以。”皇甫玥坐到书桌后,开始批起文书来。 他左右手都堆满了叠得高高的折子和等待批示的书信,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手上的笔未停,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这是惩罚,快背。” 她有些闷气,上辈子的他从来不会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即使当了皇后,好像每天也只需吃吃玩玩。 他很少当面处理事务,她也不懂朝政,每日能做的就是尽量讨他开心,现在想想,果然空有美貌的皮囊还是维持不了太久的喜爱吧。 认命的打开册子,映入眼帘的小字密密麻麻得令她眼前发花。 “……凤仪龙马,圣帝之祥;麟趾关雎,后妃之德……”她硬生生的记着。 “……稽古兴王之君,必有贤明之后。”苏迎春搞不懂为什么今生还只是庶女的她,要背这种“后德篇”,这些贤良淑德的皇后,和自己半点关系也扯不上。 她就是个木头美人而已,没有才学也没有计谋,确实当不了皇后。 一边厌恶着一边心不在焉的默念,忽然,一道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耳边,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听得低沉的嗓音问道: “背得如何了?” 她慌忙起身跳开,像个受惊的兔子般,看着皇甫玥身体微倾的亲昵模样,没好气的回:“不如何,我很笨,记不住。” 一点也没在意她的无礼,他唇边勾着一抹轻笑:“你必须记住。” “凭什么!”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他望着那双明亮水润的眼眸,还有因为怒气而泛红的白嫩脸颊,依然是那句话:“这是惩罚。” 本来是吃准她顺从的软糯性子,没想到倒被反抗过好几次,小兔长出爪子,会挠人了。 不过,她完全不怕他呢,幽暗的黑眸闪过一丝不解。 “我宁可被周太傅惩罚。”她觉得他就是针对自己,而且还针对得莫名其妙。 “是吗……”他忽然上前逼近,吓得她连连后退,直到脚跟抵上屏风。 他低头直视着她故作镇定的表情,伸手捏住那小巧的下巴抬高,眸底渐渐浮起偏执的神色,他凑到她耳边,声音有些狠厉:“你别想逃,犯了错就得受罚,该负的责任必须承担起来!” 似是想到什么,那眼竟隐着一丝猩红。 “我……”她还想说什么,却倏地被温热的东西封住了唇, 她惊得瞠大眼,俊颜近在咫尺,带着压抑的喘息,那人吻得很重,却没有深入,末了离开时还轻咬了下她的唇。 “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候背不出,我会再这样罚你!”低哑的威胁传来。 啪!她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和对方俊颜上明显的红印,哑着嗓子道: “太子殿下,你是不是……有病!” 说罢,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气冲冲的往殿外奔去。 她不管了,什么见鬼的惩罚,大不了皇上降旨责罚好了,就算太子也不能强逼民女吧! 上辈子好歹还像个人,哪怕追到手就不珍惜了,至少还追过。 这一世,简直……不禁又想起皇甫玥刚才那副阴鸷激狂的模样。 “真的有病!”她蹙眉。 第19章 回府 一路上倒也没人拦,跑出东宫,被冷风一吹,她才想起个事儿。 真的,要一个人走回苏府吗? “苏小姐。”一道尖细的嗓音传来,她偏头看去,是之前在宫门口的小太监,眼生得很,并没有印象。 她记得现在当红的应该是秦公公,那名赐毒酒的老太监。 “苏小姐要出宫的话,轿子已经备好了。”小太监一反方才的面无表情,竟露出些许亲切的笑意来。 她直觉想拒绝,毕竟如果坐着官轿回府,怕是要引来轩然大波的。 像是猜到她的心思,小太监轻声道:“苏小姐不必担忧,只是青顶小轿。” 说话间,一顶十分普通的暖轿抬到她面前,轿身无任何花纹,素得仿佛街边随手招来的。 她点点头,道:“跟你家主子说,我不会谢他。” 其实来路不明的轿子她是不敢坐的,也算是吃过几次亏的人了,再不长记性都对不起那些费心给自己使绊子的人。 只是她认出小太监腰间挂的配饰,是东宫独有的,他曾告诉过她。 小太监愣了下,随即笑意更深了:“话一定带到,咱家姓余,苏小姐,请上轿。” 她垂着眼跨入轿门,待她坐好,那小轿便又稳又快的上路了。 四个轿夫好像练家子似得,抬着她疾走,速度竟不比坐马车慢多少,而且也没有什么颠簸的感觉,余公公脸不红气不喘的跟在轿旁,等晃到苏府门前时,她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余公公也不催,让小轿停在府邸旁的巷口,等苏迎春自己清醒了些,揉了揉眼睛钻出轿子,才迎了上来。 “谢谢你,余公公。”她福了一礼。 不管这小太监是不是因为皇甫玥的吩咐才如此恭敬,至少那份笑看着并不讨厌。 余公公连忙回礼:“不敢。”又道:“不知苏小姐一个人回府,想好怎么对家人解释了吗?” 她顿了下,道:“就……实话实说吧,没答出周太傅的问题,被罚了。” 余公公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主子交代了,其实不管苏小姐怎么说,都好。” 言下之意,有太子给您兜着。 她心想本来就是他的错,现在来卖什么人情。 不过这一连串低调又贴心的举动,倒与他以往高调的作风完全不同。 若是上辈子的皇甫玥,定是会抬着八人大轿把她送回来的,如果夸张点,恨不得先绕着京城晃一圈再说。 她自嘲的笑笑,怎么总是拿现在的他和过去的那人对比呢。 不过也不怪她吧,毕竟真的变化太大了。 只是如今想想,她当初其实应该告诉他的,苏府的人待自己并不好,她在这个家里活得很卑微,那些和睦相亲全都是做的戏。 她不敢,她怕说了,会与他更加不般配。 余公公目送着苏迎春入了府,随即与四名轿夫一起飞身离去。 东宫,夕阳西下,满殿的迎春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颀长的身影立于树下,像尊石像般。 来往的宫女和太监们埋首疾步做着事,没人靠近那人,更没人敢打扰。 “主子。”余公公如魅影般出现。 “嗯。”皇甫玥仅是应了声,但是余公公知道,主子还在等他的详细回报。 第20章 上朝 “苏姑娘让属下带话,说不会谢您。” 皇甫玥挑眉:“哦?” 余公公忍着笑,道:“属下觉得苏姑娘并不如您所说的那般,懵懂无知。” 皇甫玥似有些寞落的垂着眼,喃喃着:“是啊,她变了。” 余公公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也不会多嘴。 他的命是主子救的。 主子让他先暂居内侍之位,他便隐忍实力,不出风头。 “主子,人已经送进太医院了。” 皇甫玥颔首:“先不动,秦敬最近如何?” 余公公觉得太子每次提到“秦敬”这两个字时,语气特别的冷,像是要嚼其骨血似得。 “秦公公刚升为掌事公公,平日里小心谨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夕阳偏西,树阴颤动,皇甫玥的半边脸藏在阴影处,看不清表情。 余公公揣测着道:“如果太子想,也是有办法除掉他的。” 虽说是三品太监,但在这深宫中,想嫁祸一个人,有千百种机会。 皇甫玥笑了:“不,让他好好活着。”那笑隐着嗜血的快感。 好好活着,才能让他亲手,慢慢得折磨。 把他的痛苦加倍的还给这些人。 次日,清晨。 皇甫玥又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汗水淋漓。 他粗喘着气,双手搁在膝上紧握成拳,等待胸口的那阵悸动缓缓平息。 咿呀——寝室的门被推开,宫女们鱼贯而入,为首的大宫女流萤熟稔的指挥着众人放妥物品,姗姗走入屏风,跪在床榻前,为皇甫玥穿上锦靴。 “太子今日,仍去上朝?” “嗯。”他接过布巾,拭干额间的冷汗,起身让流萤着衣。 流萤又去屏风外,捧来朝服,然后手脚麻利的为他穿妥,系上玉带。 皇甫玥不喜宫婢贴身侍奉,而流萤则是唯一能入内伺候的。 垂着眼,流萤面色如常的打理完,才命人撤了屏风,几名宫女送来温水和漱口的青盐。 屋内无人出声,面对俊美如斯的太子,宫女们早就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过去还能笑着与她们搭几句话,现下脾性却变得喜怒无常,这东宫内,除了近侍的几位旧人,已经无人敢做出一丝出格的事情了。 流萤梳顺黑发,用玉冠束好,并不敢抬眼看镜子里的人,只轻声道: “太子勤勉,还是得注意身体。” 皇甫玥随口应了声。 流萤比他大一岁,是母后生前送来的宫女,这么多年来,也确实忠心不二,遂以他待她的态度,是比旁人亲近几分的。 未央宫前,等着上朝的大臣们不自觉的分成了几拨,低声交谈着。 “皇上此举甚好,我家那小子正在家闲得发慌。”大理寺卿卫钦提起这事儿来,心情舒畅。 “听说,这可不是皇上的意思。”兵部尚书方恒低声道。 吏部侍郎一脸深沉的路过:“我知道是谁。” 几人看着嘴上无毛的年轻人,嗤之以鼻。 吏部侍郎抬起下颚,对着不远处的宫轿,道:“喏,是太子殿下。” “太子?”方恒疑惑道,“他从不管这种事。” 众人皆知,二皇子皇甫玥,自小聪慧,天赋极高,加上生母贵为皇后,于十岁时便立为太子,这一路那是顺风顺水。 所以也养就了桀骜不驯的性子,平日里一大半时间都花在出宫玩乐上,什么时候主动问过朝政了。 偏偏每回皇上要求的事务又都能处理得完美,真叫人虽看不惯,又说不得什么。 第21章 兄弟之间 “太子近日每天都按时上朝,难道诸位大人没发现?”吏部侍郎陌言微笑道。 几人面面相觑,发现了,但总认为是被逼的,便也没多在意。 这边,皇甫玥刚下轿,一道兴奋的嗓音传来:“二哥!” 他偏头望去,是三皇子皇甫辛,俊秀的脸绽开大大的笑容,一边对他挥手示意,一边疾步奔来。 “二哥竟然又来上朝了。”毫不留情的当面吐槽。 皇甫玥看着打小就最亲近的弟弟,心思复杂。 现下,他也不知道能相信谁了,也许,谁都不可信。 “省得父皇天天念叨。”他故意扯起一抹无奈的笑。 皇甫辛连连点头:“你来也好,咱们兄弟俩好久不曾出宫玩了,择日不如撞日?” 他拍了下弟弟的头,轻斥:“你打算害我抗旨?” 皇甫辛立刻想到那个监学的身份,丧气道:“干嘛接这种无聊的活儿,二哥你变了。” 想了想,又不死心:“下了学还是能出去的呀,我们去东街的盛月楼呗。” 他摇头:“今日不行,改天二哥请你。” “好,这可是你说的。”皇甫辛大笑道。 “两位皇弟在聊什么呢?”一名温润的青年走近,大约二十七八岁,身量却没他们两人高,加上眉眼有些耷拉着,神色间显出几分懦弱来。 “大哥。”皇甫辛依然一脸笑意,他性格开朗,与几名兄弟的感情都不错。 皇甫玥顿了下,不动声色的唤道:“大哥。” 虽然是皇长子,但皇甫泽出身并不好,仅是当年还是太子的皇帝与府上一名侍妾所出,加上为人恇怯,无胆无识,所以这太子之位自然轮不到他。 不过皇甫泽本人似乎并不妒忌,也很接受自己的平庸,有时候被气焰嚣张的皇甫玥当面打压,都毫无怨言。 “太子,三弟。”皇甫泽有礼的回应,又转向皇甫玥道,“父皇今日见到你,又要欣慰几分了,最近天气寒冷,父皇的身子越发不舒坦,真希望春季早些到来罢。” 皇甫玥掩去眸中的冷意,附和道:“大哥向来是最关心父皇的。” 闻言,皇甫泽简直受宠若惊,刚想说些什么,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公公立于殿前,高声道: “宣——进殿——” 众人三三两两的步入未央宫,乾清帝坐在龙椅上,撑着头,脸色不太好,当看到皇甫玥时,神色才缓了些。 “太子昨日监学如何啊?” 皇甫玥朗声道:“禀父皇,东苑的学生都十分勤奋勉励,老师也颇为夸奖。” 子女被分到东苑的大臣们听了,很是高兴,能得到周太傅表扬,面上有光。 乾清帝又问监管西苑的新科状元吴之深:“吴爱卿,西苑如何?” 吴之深是个老实人,但也不愚笨,他思索片刻,回道:“学得快,但有些人的性子还需磨炼。”并没有提是哪些人。 乾清帝也不再多问,仰靠着龙椅,微微闭目,听起其他官员的禀奏。 吴之深偷偷看了眼皇甫玥,见对方神色如常,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这名单是太子列的,太子怕不是把那些顽劣骄奢之人全都塞到西苑了吧? 第22章 勾心 皇甫玥丝毫不觉有愧,目不斜视。 他贵为太子,自是立于皇子之首,后面即是大皇子皇甫泽,三皇子皇甫辛,本该四皇子的位置,却站着五弟皇甫澜。 偏头搜寻了一下,发现四皇子皇甫隽果然缩在角落,靠着柱子,半阖眼皮,勉勉强强在打盹。 似是察觉到什么,皇甫隽微睁眼眸,与皇甫玥若有所思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后者扯起一抹慵懒的笑,又阖眼眯去。 就是这样的皇甫隽,他本是看不过眼的。 整日无所事事,惺惺作态。 可怎能想到,如今在他心里,为数不多可以信赖的几人当中,浑浑噩噩的四皇子竟占了一位。 “启奏皇上,臣以为如今天下祥和,常年运输粮草给边关,国库恐会日益空虚,不如先撤一部分将士休养生息。”户部尚书即苏世景,上前觐言道。 乾清帝沉吟片刻,道:“李将军,你如何看?” 李平腆着发福的肚子,道:“臣也认为,民为主,战为辅。” 兵部尚书方恒在旁冷笑:“怕不是李将军安逸惯了,都不愿出这皇城了,又岂会知晓边关近况。” 李平脸色微沉:“臣是为皇上分忧,方尚书莫要口出妄言。” “好了。”乾清帝捏了捏眉心,沉声道,“此事,再作商议。” 皇甫玥看了眼父皇疲惫的脸色,知道他心中其实早有定夺。 这个妄图安逸的决定,差点毁了皇朝百年基业。 “启奏父皇,儿臣想调边关一人回京。”他不紧不慢道。 “何人?”乾清帝颇为惊讶。 “儿臣的挚友,萧忆。” “胡闹!”乾清帝气得咳嗽几声,“萧统领手握重兵,怎可回京?” 太子居然如此糊涂,当众称与萧统领是挚友,虽是未来储君,但此举也未免太过嚣张。 皇甫玥并不惧怕皇上的怒火,依然平静的说道:“萧忆的父母年迈,多次请求儿臣代为转达回京的意思,如今太平盛世,儿臣觉得时机到了,才向父皇禀请。” 未等乾清帝开口,江太尉怒道:“太子真是好打算,萧统领一旦回京,那二十万大军可都收入您的囊中了。” 江太尉是这朝中,唯一敢明着和皇甫玥作对的人,若是放到以往,他定要斗上几个回合的,可此时,他一点也不恼。 “江太尉担心的是。”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便卸了萧忆的兵权吧。” 朝中顿时一片哗然。 “二哥。”皇甫辛小声道,“别冲动。” 而皇甫泽则满脸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虽说不是明着的,但大家均心照不宣,这二十万将士乃太子所掌控,现下是有多想不开,直接就放弃了? 连江太尉都吃了一惊,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甫玥笑而不语,一直恭敬的等着皇上的旨意。 “太子,你真是……退朝!”乾清帝拂袖而去。 但他知道,这事成了。 下了朝,他回到东宫先是疾书几封密信,命人快马加鞭的送出,而后又招来心腹,安排部署。 余公公等暗卫退出后,才垂手入内,却见皇甫玥闭目靠于椅背,脸色隐晦不明,犹豫片刻,还是回禀道: “主子,苏姑娘不愿前往东宫,受罚。” 双眸倏地睁开,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是么……” 余公公松了口气,心道这位苏姑娘,以后可得更加仔细的伺候着。 “无妨,你再去,带句话给她。”皇甫玥欠了欠身子,看到余公公认真倾听的样子,蹙起眉,“算了,你把这条子给她。” 说罢,提笔写下一行字,折起交于余公公。 余公公没敢看,寻思太子还是不够信任自己,心中不免有些唏嘘,但依然领命而去了。 第23章 威胁 “三姐姐,你真的听学第一天就被罚了啊?”苏湘菱故作担忧的又问了一遍。 “是。”苏迎春极有耐心的应道。 她不介意再被取笑一次,以消除苏湘菱心中的好奇与探究。 以往是被猪油蒙了心吗,为何会觉得这个四妹妹乖巧又贴心? 果然还是自己太傻,好骗。 遂以每个人都来骗她,欺负她。 “周太傅可严厉得紧,三姐姐怎么就如此歹命,被分到东苑去了。”苏湘菱还在假惺惺的惋惜,“西苑的夫子据说是翰林院编修,松得很呢。” 苏迎春心道,确实歹命,东苑的监学还是你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呢,可惜了,无缘得见。 如此恶意的一想,顿时舒心了不少。 看着苏迎春漂亮的侧脸,苏湘菱忽然想到什么似得,眼眸一转,道:“三姐姐,等得了空,我和五妹妹去找你玩呗。” 她瞥了对方一眼,大概猜到意图,也知道阻拦只会适得其反,便一脸“期待”道:“好啊。” 到时候见招拆招吧,也不知她们来的时候,自己会在哪儿受罚呢。 不,她绝对不会再被皇甫玥那混蛋牵着鼻子走。 什么受罚,根本是不怀好意! 马车照例在宫门口停妥,随后众人各自乘轿前往学苑。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的宫轿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抬到东宫去,幸好皇甫玥还算有点理智。 可这份理智也仅仅限于到了东苑。 她前脚刚踏入屋子,还没顾得上和梦槐说上几句体己话,余公公就出现了。 “苏小姐,太子说掌罚还未完成。” 她想起昨日,自己狠狠挥出去的那一巴掌,坚决拒绝: “余公公,周太傅的课太有趣了,我今日一定要好好听学,想必太子殿下不会扼杀我这份求知欲的。” 许是她的表情太正经,余公公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竟真的退了出去。 她暗喜,梦槐在一旁迟疑道: “小姐,要不还是……” “没事的。”她不在意的走到案几前坐下。 死过一遭的人,好像真的没什么可怕的,何况皇甫玥也没办法威胁她。 不过,她显然高估了此人的无耻程度。 瞪着手中的纸条,怒火噌噌噌地往上升。 “苏姑娘,请吧。”第二次来,余公公的脸色不一样了,故意阴沉着。 这是主子交代的,一定要让别人认为苏姑娘是被逼着去的。 余公公扮起起恶人来,也是得心应手,本来还担心苏迎春依然不肯就范,却不料她一看到那纸条,竟真的站了起来,然后一声不吭的往门外走。 “跟着你家小姐吧。”余公公示意梦槐。 苏迎春听见,咬了咬唇,脚步更重了,仿佛在把某人搁脚底下踩着。 不起眼的轿子挑着僻静的宫道,悄然无息的前行,她坐在轿内,拧着眉,手心紧紧捏着那张纸条,倒不是舍不得扔,而是不能扔。 狂隽的字体明明白白告诉她,如果再拒绝,他就亲自去东苑当众罚她,用……昨日的方式。 末了,还加上一句“你好像很在意那名叫梦槐的宫女?” 她简直心惊,这人是如何在短短的一面之间,就发现她对梦槐别样重视的。 可她不得不承认,这种威胁是有用的。 说句不孝的话,她连苏世景都可以置之不理,却无法不管上辈子因她而死的梦槐。 第24章 学规矩 “太子殿下,您究竟想如何?” 她站在书房门口,不怎么想进去。 谁知道这人又会发什么病。 虽然上辈子最亲密的事都不知做过多少次,但也不代表今生的她可以任由他戏耍。 “先背完它。”皇甫玥指了下小榻,那本《女范捷录》还摆在原处。 态度风轻云淡得仿佛昨日狂隽邪魅的那位不是本人。 她恨恨的剐了眼对方的发顶,忍气吞声的摊开册子。 怎么那巴掌就没留下痕迹呢?真是可惜了! “你应该庆幸自己力道不足。”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坐到她对面,一脸似笑非笑。 “不然,今早上朝可就没法交代了呢。”他指腹轻刮了下自己俊美的脸皮,动作竟有几分撩人,“苏迎春,我可都记着,你胆子倒是挺大。” 顿了顿,不等她回应,又轻声道:“很好,我喜欢。” “就算皇上真追究起来,也会给臣女陈述真相的机会吧。”她不为所动的哼道。 他的喜欢,恕她无福消受。 他窒了一下,扶额低笑出声。 “呵呵,苏迎春,我好像更喜欢你了,怎么办?” 她假装没听见,低头专心的背书。 身后,梦槐垂手而立,面上微露诧异,但又很快掩去。 日头渐渐移至正中,他们一人闷头背书,一人漠然的批着文书,氛围竟意外的融洽。 也许,这只是皇甫玥一人的错觉。 堵着一口气,苏迎春硬是连着背完了两页,然后瞅着剩下的十几页纸……饿了。 她抿了下唇,刚想问梦槐,对面的人却已开口道: “一起用膳,嗯?” 人都被关在这儿了,用个膳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才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那就麻烦太子殿下了。” “不麻烦。”他眸光灼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桃花眼里藏着阴谋。 犹豫着步入堂厅,当看到满桌的精致菜肴时,她也就不疑有他了。 若不是寻思着毕竟在“不熟悉”的东宫,她差点拉着梦槐一起坐下来吃。 执起玉箸,刚想伸入最爱的那盘松子鱼中—— 啪嗒!玉箸被敲落桌面。 “干嘛——”她下意识囔道,顿了下,又控制住语气,“请问,太子殿下带我来用膳,却不给吃,是何用意?” 皇甫玥动了动手指,早就立于一旁的两名嬷嬷立即围了过来。 “做什么?”她拧起柳眉。 “教你规矩。”他的口吻漫不经心,眼神却格外认真。 “小姐,您执箸的姿势不对,来,这般。”其中一名嬷嬷已经开始指导起来。 她愕然,当皇后都没学过这些,现在只是到太子府做个客,用个膳,却要受到如此对待? “我可以不吃吗?”她命自己把视线从那盘松子鱼上移开。 啧,看起来真美味,不知东宫的御厨是不是还是那名姓赵的,他做的松子鱼可谓天下一绝…… “我这厨子做的松子鱼,可是独一无二的,你不想尝尝?”皇甫玥忍着笑,特意把那盘菜端到了她的面前。 “说吧,怎么执箸?”她妥协了。 虽然从不觉得自己吃相难看,但身为不得宠的庶女,她确实从小就没受过这方面的教导。 不然,当年也不会在宫中遭到那么多贵女的嘲笑。 第25章 交易 “拇指扣于碗口,食指、中指、无名指扣碗底,手心空着……” 两名嬷嬷尽心尽力,一顿膳用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倒没让她吃到冷食,一桌菜全用热水温着,皇甫玥也不嫌麻烦。 如此反反复复,她总算学了个七八成。 “撤了吧。”皇甫玥又命人送上点心和果茶。 苏迎春的手指刚碰到玉杯,瞥了眼对面一脸兴味的男人,生怕他又把那两名嬷嬷唤回来再教半个时辰,只得回想着刚刚学到的规矩,老老实实的按礼仪,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茶是好喝的,酸酸甜甜,她最爱的滋味。 且不得不说,如今她这模样,落在旁人眼里,也确实是更为优雅好看的吧。 “这些,你必须要会,但也不必彻底改变,懂吗?” 皇甫玥盯着她姣美的姿仪,忽然幽幽道。 “什么?”她又抿了口果茶,不解的抬眸。 他的神情太过复杂,眸底还有些许挣扎,可转瞬即逝。 “孤的意思,苏小姐该回去背书了。” “……”她执着玉杯的手顿住。 这人,该不会是当夫子当上瘾了吧? 又是被牢牢看管的一下午,所幸,进度喜人,《女范捷录》背完小一半了。 时辰一到,皇甫玥也不多话,直接让余公公把她送回东苑。 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下,一起随轿离开了皇宫。 “三姐姐,今日可有什么快活事儿?”一入马车,苏湘菱就迫不及待的问。 “还是被罚。”她答得诚实。 苏湘菱掩唇一笑:“东苑的监学究竟是哪位啊,如此针对三姐姐。” 是啊,她也不懂,为何皇甫玥要这般折腾她。 如果是温柔追求的话,她还大可以冷漠拒绝。 但是目前的情形,明显不对啊。 “是……嗯……”她有些迟疑,要不要告诉苏湘菱,东苑归太子管,其实这并不是秘密,苏尚书肯定已经知晓了。 但如果这会儿由她说出来,怕会引起对方的猜忌,毕竟这两天皇甫监学与自己相处的时间有些多。 苏湘菱见她支吾着,嗤笑道:“姐姐该不会是还不认得吧?” 她干脆低下头,闭嘴不语。 苏湘菱以为自己猜对了,便道:“若不然,让妹妹去同父亲说一声,帮姐姐求个人情?” “不用了,谢过四妹妹。”她连忙摇头。 见苏迎春一副胆怯的样子,苏湘菱心中十分快慰。 真想快点找个机会,去亲眼见见苏迎春在东苑是如何凄惨度日的呢。 夜色渐浓,京城偏僻的街道,有一处不起眼的酒楼,二楼包间内,两名同样出色的男子,面对面坐着。 一沉稳,一潇洒,正是皇甫玥与皇甫隽。 “太子殿下找我来,是有好酒?”皇甫隽自斟自饮了一杯,砸砸唇,“一般,下次有好酒再聚吧。” 说罢,就打算起身离开。 “四弟真的无心朝政?”皇甫玥也倒了一杯,却没有喝,仅握于掌心把玩。 皇甫隽眼中闪过一丝厌烦,语气也差了些:“我这种废人,太子还不放心?” 第26章 经商 皇甫玥并不恼,淡淡道:“四弟无心争权,却对一事专情。” 皇甫隽笑道:“太子在打什么哑谜,恕臣弟愚钝,猜不透。” “你心知肚明。”指尖蘸了些酒水,慢慢在桌上写下一个字。 瞥见那个字,皇甫隽的脸色倏地一变,眼底浮起厉色,垂在身侧的手甚至摸向腰间的软剑。 “别紧张,四弟。”他靠坐在软垫上,看着桌上的字迹慢慢消失,勾唇道,“我们来合作,如何?” 皇甫隽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潇洒恣意的神色已经荡然无存。 “皇甫玥,你想做什么?” “这么多年,我们彼此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对方,皇甫隽,二哥先向你道歉。”举杯,仰头饮下。 这一杯,是他该敬的。 皇甫隽不动声色,自顾自的饮酒。 “我和你,目的都是一样的。” “我们不一样。”皇甫隽眉间染上一抹激狂,“没有谁和我一样!” 说着,他干脆拎起酒壶,对着嘴大口大口的灌起来。 “你我,同样心有执念。”皇甫玥从袖中摸出一张暗条,递过去,“这个,以示我的诚意。” 皇甫隽犹豫着展开暗条,初看到上面的内容,高大的身躯不禁倒退一步:“不、不,这不可能!” “有没有可能我会让人继续追查,但能保证上面所说,句句属实。” 皇甫隽把暗条凑到烛火处,任火苗舔舐,终成灰烬,而后深吸了口气,平静道: “二哥,想如何合作?” —————— 一连五天,苏迎春总算背完了《女范捷录》。 她寻思着该跟皇甫玥解释清楚,自己对他完全无意,请不要再纠缠。 可有时候看对方坦坦荡荡的态度,又怕这样说,显得自作多情,一时间有些为难。 “主子,这是别庄送来的。”余公公捧着厚厚的账册走进书房。 皇甫玥略显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道:“怎么说?” 余公公抽出其中一本:“这里有些出入。”说罢便读出银钱的数目。 “张管事看了吗?” “看了,他说因为季节的关系,产量下降,所以……” “他撒谎。”苏迎春忍不住插话道。 余公公疑惑的皱眉,她一愣,倏地闭上嘴。 皇甫玥抬头瞥了她一眼,起身拿起账册走到小榻边,沉声道: “说说看。” 她酝酿片刻,鼓起勇气道:“即使季节原因,也不会损失如此大,而且刚才你们说的几个数目里,明显有做暗账的痕迹,流水虚报了三万七千多两。” “命人去查。”他摔下账册,面色微怒。 “是,主子。”余公公连忙退了出去。 “你懂帐?”他不可思议的挑起眉。 苏迎春摇头:“不懂,我只是……脑子里下意识算出来罢了。” 她没涉及过这方面的知识,从小作为脑袋空空的拿包,好像也没什么机会。 她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不会,可刚才听到数字时,竟意外的敏感。 皇甫玥眸色深深,继而扬起笑:“苏迎春,你想不想经商?” 乾清帝向来重商崇文,是以商人的身份在京城名望颇高,名门贵女中私下从商的也不在少数。 第27章 互利 她茫然,下意识想说不。 习惯性否定自己,习惯性退缩到被保护的圈子里。 她知道这叫胆怯,这叫懦弱。 活在自以为美好的想象中,她从不愿面对丑恶。 曾以为躲着,不听不看,别人就能放过她,可结果呢。 她扬起头,淡淡道:“太子的意思,打算帮我?” 确实想要走出去,自立身家,但皇甫玥的意图不明,她也不一定会接受。 “不是帮你。”他摇摇手指,噙着精明的笑,“是互利。” “臣女不懂,为何是我。”就算她对账目敏感,这天下奇才何其之多,他堂堂太子,会把一名女子放在眼里? “你的心并不贪婪,但也有所求。”他顿了下,又道,“苏小姐,身为庶女,真的想一辈子就这样过吗?亦或是,你早就认命了,既然如此……” “请太子相助。”她郑重的行了一礼。 暗自松了口气,可他的表情却转为严肃:“苏小姐,你可想好了,这经商不是玩笑,如果无法坚持,还是打消念头罢,让令尊为你寻一门亲事,早些相夫教子去。” 话说得十分潇洒,可谁也不知,此刻他的心跳得有多猛烈。 如果她真选择退缩,胆敢让苏世景寻什么亲事,他就…… “太子放心,我苏迎春虽心无大志,但也不是完全吃不了苦的。” 身体上的苦累,又怎能和心底的相比,目前的她还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 虽然一百个不愿,她最后还是依附上了皇甫玥。 他抛出的饵太诱人,她无法拒绝。 也许从重生的那一晚,他主动寻来时,她就知道,这一世依然摆脱不了他。 不过,仅此而已,她不恨他,也不爱他,恨和爱都太累了。 “好,明日起,你午时后就去东苑旁边的偏房,我会请一位账房先生教你,等事务都熟悉了,我们再商议具体经营意向。”皇甫玥态度端得正经,好像彼此之间立刻变成了互利的关系。 她心底微微有些雀跃,好像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找到了自我。 接下来的日子,她过得果然很辛苦。 也不知皇甫玥是如何说服周太傅的,过了午时,她就会以各种名义被遣往偏房,周太傅出声,自然没人怀疑什么,倒觉得她无权无势,怕是得罪了谁,才落得如此下场。 请来的账房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师傅,初见她时,神情极为不满,仿佛若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随时都想拔腿走人。 上午学仁德道义,午后习账目筹算,到了夜晚,她会让玉萍留一盏烛火,反复演算老师傅教的方法,直至深夜。 她不想再做无用之人,何况深入学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看这些。 所幸,努力是有回报的,十几日之后,老账房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嗯,这几本手札带回去好好研读。” 她接过,翻开一看,都是手写的一些经商暗规,心里明白这是老账房的毕生经验。 “谢过余师傅。”苏迎春恭敬道。 余账房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该教的我都教了,不懂的可差人来问,学得不好,日后在外可别说是我余铁算的徒弟。” 这句话,算是承认了苏迎春的身份。 虽然国风开放,但女子依然是受到轻视的,余铁算本来瞧不起这名长相艳丽的小姐,认为只是太子相好的一时心血来潮罢了,可相处了十几日,却见她处处礼让,日日勤奋,加上确实在算数方面有天赋,倒有些羞愧起当初的想法。 而且这么多天,太子一次都没来探过,若真是宠爱之人,必不可能如此冷落。 第28章 酒楼 “谢谢师父。”苏迎春立马改口,兴奋得笑逐颜开。 余铁算被她笑得老脸微红,心道如此出色的长相,哪个权贵不想据为己有,太子可能只是避嫌吧。 不敢再多看,余铁算匆匆告辞。 苏迎春并未多想,自顾自的翻着手札,连一抹颀长的身影走入都没发觉。 “学得如何?” 她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札丢到地上去。 十几天未见的男人,穿着月牙白的长衫,俊美如斯,悠闲自得的在桌边坐下,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亲近却也不疏远。 “师父说,平日里多加钻研,应该差不多了。”她实话实说道。 皇甫玥看着她没有多余情绪的小脸,心中不是滋味。 熬了十多天没出现,一方面是不打扰她,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她察觉,对他有类似喜欢的感情。 可是,并没有,似乎从一开始,她对他就没有一点心动的迹象,甚至有时还露出厌恶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问题出在哪里,是自己魅力不够,还是她情窦未开。 难道是对她太过严厉,导致小姑娘害怕了? 毕竟,这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而已,肯定会比较喜欢温柔的男人,只是他现在…… 有些懊恼的扶额,他现在根本没法那么温柔了。 “太子?”见对方久久不语,她以为是不信,便道,“你可以随便考我的。” 话语里透着自信,小巧的下巴甚至还微微昂起,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迎春。 在他心中,她永远是羞怯的,天真的,可爱的,娇媚的,还有……双眸忽地痛得忍不住闭了下,他稳住心神,告诫自己,不可以妄动,不可以失态。 “不用了,我有东西送你。”他把手中的盒子递给她。 “嗯……”她犹豫要不要打开,如果是什么发簪之类的,却是不想收的,以免造成误解。 啪嗒,皇甫玥擅自帮她做了决定,锦盒大开,里面是一只小小的算盘,很是秀气可爱,每一粒算珠都是玉石的,打磨得极为光滑。 “好漂亮啊。”就像文人爱笔墨一样,目前的苏迎春刚迈入从商的大门,自然对这吃饭的家伙更加另眼相待。 见她爱不释手的把玩着,他这才放下心,打算改天也送皇甫隽一个大礼。 “谢谢。”她实在太喜欢这个算盘,也就不矫情的推辞了,大不了以后多为他挣钱,还这个人情吧。 他努力控制着不表现出开心的情绪,淡淡的点了点头,道: “想好经营什么了吗?” 她毫不犹豫道:“民以食为天,酒楼吧。” 这几天她也想了很多行当,可最终觉得还是挑自己稍微擅长的去做。 他赞同:“确实,酒楼是最容易盈利的,但在这天子脚下,想从一众老字号中脱颖而出,并不容易。” “主要是,菜得好吃。”她默默道,说完,又觉得自己的意见是否太过肤浅。 皇甫玥轻笑:“没错,外观那些都是次要,菜品为首位。” “所以大厨很重要。”得到他的肯定,她不自觉的话多了起来,“当然,酒楼的选址也要注意,我觉得……” 他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拨几句,两人初步把开酒楼的基本事宜都商定。 “具体的,等过几天有消息再知会你。” “好。” 苏迎春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能和皇甫玥以平等的身份,坐在一起讨论如此正经的事情。 第29章 翰墨会 “明日,宫内有翰墨会,邀请听学的众人,今晚苏尚书应该会告知你。” 她刚起了个心思,就听到皇甫玥又道: “别想装病不去。” 她微愕,他怎么知道…… 皇甫玥掩去不自然的神色,道:“你必须去,到时候与我七妹多聊聊,以后好方便行事。” “七公主?”苏迎春想了下,脑中浮现出一张清清秀秀的脸,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七公主皇甫珊,前一世是被太后赐死的。 虽然出身不高,但一名公主无端被赐死,竟也没引起轩然大波,可见其中缘由十分隐晦。 而皇甫玥与其并不算交好,怎么如今却亲近起来。 “珊儿只比你小一岁,玩在一处很正常,经商的事情,我在外不便多插手,有公主的名义,你出去也方便些。” “她愿意?”前世与皇甫珊没说过几句话,事实上她对贵为公主的起不了好感,只因为另一名娇主皇甫沁可不是个善茬,是以对皇宫内帷的人均敬而远之,活得像个孤家寡人。 皇甫玥淡声道:“明日见了便知,愿不愿意得看你的本事了,若连公主都说服不了,还想经商?” “你等着,我肯定可以。”她被激得有些恼怒,脸颊微红。 少女生起气来,眼波荡漾,似有水光,唇色嫣红,格外美丽。 他眸色闪动,硬生生忍住了。 不能急,现在人已经在他手上了,这一次,一定要慢慢来。 苏迎春与苏湘菱刚回府,就被家仆请去堂屋。 心中大约猜到是关于翰墨会的事,果然一入内,见苏亦辰等人都在,苏尚书坐在上位品着茶,脸色还算平静。 “哟,这不是我的三妹嘛,真是越发漂亮了。”盯着苏迎春娇媚的面庞和纤细的腰肢,苏亦辰双眼发亮。 啧,真可惜,是亲妹妹,不然…… “亦辰。”苏世景警告的眼神扫来。 苏亦辰收回视线,倒也不惊慌。 父亲不会为这个责罚他,身为男人,都知道男人的劣性,玩几个女人算什么,他也不会真的对亲妹妹下手,乱了纲常。 果然,苏世景厉眼又转向苏迎春,有些不满这个三女儿的招蜂引蝶,不安于室。 婢女生的就是低贱,连亲哥哥都勾引,若真被他发现什么苟且之事,定要亲手打死。 苏迎春垂着眼,没有搭话。 苏世景抿了口茶,道:“近日在宫中听学,都有何领悟啊。” 苏湘菱甜笑着说:“回父亲,菱儿极爱这句‘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 “嗯,不错,菱儿善良乖巧,为父之荣。”苏世景点点头。 “是父亲教导得好。”苏湘菱羞涩道。 随后又问起苏湘云,小姑娘平日瞧着傲气,却不如苏湘菱聪慧,回答得中规中矩,不过随即撒了个娇,苏世景也就笑着说了句“顽皮”,并未追究。 “父亲,怎么忽然想起考我们的学问了?”苏亦辰沉不住气了,他根本没好好听过一次,自然是什么都答不上来,但又不想当众丢了面子。 苏世景岂会不了解二儿子,没好气的道:“明日宫中有翰墨会,怕你们去损了我的脸面!” 苏亦辰眼眸一转,道:“那三妹是不能去了,据说她在东苑可是天天被罚。” 第30章 势在必得 苏迎春知道,苏亦辰是打算把父亲的关注点引到她身上。 若放在以往,肯定就顺势而下了,她不太敢惹这个二哥,但今天不行。 她上前一步,说道:“确是被罚,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敢问二哥,何为仁者,人也?何为义者,宜也?何为尊贤之等,礼所生也?” 不紧不慢的发出三连问,她不自觉地把当初皇甫玥质问时的气势学了个四五分。 “你、你……”苏亦辰愣住了,一阵张口结舌后恼怒道,“别装了,说得好像你懂似得?” 苏迎春也不理他,继续说道:“所谓仁,就是人性,以爱自己的亲人最为重要,所谓义,就是事事合宜,以尊敬贤德的人最为重要……” 苏世景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一遍苏迎春,才道:“看来,周太傅确实善于育人,不愧为太子老师。” 苏湘菱忍不住插话道:“父亲,那明日翰墨会,太子会去吗?” “当然,东苑的监学就是太子殿下。”夫人与四女儿的心思,苏世景自然明白,可对方贵为太子,有些事不好太过强求,不过若真能攀上,定是极好的。 “什么?监学是太子?”苏湘菱闻言大惊,狐疑的眼神瞥向一旁的苏迎春。 她心中一个咯噔,坏了。 “明日你们都好好表现,不要给为父丢脸。”苏世景公事繁忙,又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苏迎春本想快速走开,但念头一转,决定还是迎面而上吧。 躲,终究是没用的,倒显得心虚。 “四妹妹,原来那凶巴巴的监学,是太子殿下啊。”她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让本来准备质问的苏湘菱噎了一下,弄得措手不及。 “三姐姐,真不知道?”苏湘菱想在她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却又觉得不可能。 苏迎春这么笨,根本不会撒谎。 只是刚才反驳二哥时的言论说得头头是道,怯弱也减了几分,简直像变了人似得。 没看到她因此被父亲责骂,真是可惜了。 苏湘菱暗自冷笑。 “也许周太傅说了的,但我当时只顾着看窗外的腊梅,嗯……没注意,然后听学时也不认真,就被监学罚了。”她强装着镇定。 其实神情伪装得十分拙劣,但苏湘菱只当她是羞于说出被罚的过程,也没多在意。 “太子……长得果真好看?”苏湘菱忍不住问道。 “应该算是好看的。”她不甚在意的答道。 反正明天就会见到,故意说不好看,以苏湘菱的心思,肯定又会多想。 苏湘菱满意的点头,又试探性的问:“太子真那般不近人情?难道对姐姐都不会怜香惜玉吗?” “可能觉得我太笨了吧,脸色一直不好,我没怎么敢抬头。”这是实话,皇甫玥的举动和怜香惜玉四个字完全扯不上关系。 如今的苏湘菱完全表现出对皇甫玥的势在必得,而前世时,由于上元灯节后没过几日,皇甫玥便对她示以好感,遂那时的她完全没看出苏湘菱有这样的心思。 大婚之后,苏湘菱就藏得更好了,乖巧大方,整天姐夫长姐夫短的,直到那日…… 她闭了闭眼,褪去脑中的画面,努力恢复平静。 苏湘菱心喜算你识趣,如果苏迎春敢露出一点迷恋太子的样子,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拧着帕子,忽然想到什么,苏湘菱掩着唇笑道: “差点忘了恭喜三姐姐。” 第31章 诗会1 “何喜之有?”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听,四妹笑得这般开心,准没什么好事。 “昨个儿我听母亲提起,简侍郎的儿子简玉衍将要与五妹妹订亲,他指明了要三姐姐你一起嫁过去,虽然是个侍妾,但简家家大业大,简大哥又是长子,想来也是不会亏待姐姐的。” 湘云那丫头刁钻的很,苏迎春跟着过去,怕是要一辈子被压着过日子的。 不过,还是便宜了她,简玉衍长相清俊,家底丰厚,据说简侍郎本是不允的,可简玉衍当场就表示如果不纳苏迎春,他也不会娶苏湘云,简侍郎这才妥协。 哼,仗的一张好看的脸,到处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苏湘菱不屑的暗啐一声。 苏迎春一时有点懵,简玉衍,简大哥要娶她作侍妾? 而且听这意思,她还应该感恩戴德? 不觉有些好笑,现如今别说一名官家侍妾,就算皇后位子捧过来,她都不稀罕。 “我哪有这福气,与五妹妹共侍一夫。”她淡然一笑。 找父亲表明拒绝的态度怕是没用的,本来自己的意愿也不在他们的考量之内,看来,自力更生的事宜得加快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去简家当妾。 “所以我才说,恭喜三姐姐呀,这事儿应该是定了,不过五妹妹岁数尚小,估计年末订了亲,后年才会过门吧,也许到时候,四妹我都已经出嫁了,就不能去送姐姐了呢。”苏湘菱状似惋惜的说道。 “是么,那真是可惜,我先回院了,明日还得进宫,早些歇息吧。”她丢下理由,翩然离去,不顾身后苏湘菱不满的脸色。 实在是乏了和四妹周旋这种无聊的话语,还不如多看会儿手札。 想起揣在怀里的玉算盘,她脚下的步伐都轻快起来,迫不及待想回去细细的把玩。 一名正在清扫落叶的家仆抬头望了眼那窈窕的背影,又默默的收回视线,等周围一名过路的人都没有了,他才走到无人的拐角处,掏出怀里的暗哨吹了声,没一会儿一只通体乌黑的小鸟落在肩头。 长相毫不起眼的家仆用特殊的小笔写下一行字,卷起塞入小鸟脚下的铜扣内。 黑鸟抖了抖羽毛,无声无息的飞远了。 次日,苏迎春稍稍打扮了一下,翻出一件看起来还算华贵的衣衫,自己动手挽了个斜云发髻,随后用淡黄色的珠花点缀了几处,显得清灵又不失妩媚。 梳这种发髻的女子不多,而前世陪她到最后的侍女婉苹手艺精巧,经常热衷于钻研各种妆扮,久而久之,她也就看着学会了一些。 如今,梦槐寻到了,也不知,婉苹身在何处。 窗外阳光明媚,初春的天气回暖不少,她轻呼了口气,甩去脑中多余的思绪。 今日要与七公主见面,万不可失了气度与礼数。 她在心底默默的为自己打气,挺起腰杆,迎着朝阳往府门口走去。 翰墨会,顾名思义,乃才子佳人交流学识的诗会,翰林院每年在民间都会举办两次,而这宫中倒是第一次。 第32章 诗会2 “据说,这是太子的意思。” “又是太子?性子也变太多了吧……” “是啊,太子近日相当勤勉,皇上对他可是赞赏有加。” “说起来,皇上的身子越发乏力,也不知是何缘故。” “太医院那边说,需要静养,可我总觉得……” 角落里,几名年轻的小官员议论纷纷,吏部侍郎陌言幽幽路过,轻咳了一声: “各位,慎言啊。” “啊,陌大人。” “陌大人提醒的是。” 几人连忙笑着打招呼。 这陌言虽说官儿不大,但吏部是考核官员品行及任用调遣的,遂大部分人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不过陌言为人散漫温和,倒从不做仗势欺人的事情,官场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陌大人今日怎么也来了?”有人好奇的问,这种场合,陌言不是一向敬而远之吗。 “嗯……”陌言不知该怎么说,其实是被家母逼着来的。 只因为听说世家小姐都会来参加这翰墨会,老太太便用拐杖把他赶出了府。 “就无聊,来转转。”他打着哈哈道。 总不能明着说其实是来千里姻缘一线牵的。 “太子确是有想法有能力的,这宫内何时如此热闹过了,其实大伙儿处一处,也不错。”有人又忍不住聊起皇甫玥。 另一人小声道:“也有传是太子想要培养势力,拉拢结派呢。” 那人立刻反驳:“太子哪里还需要做这些,位子坐得稳稳的……”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 陌言自觉地走开了,这些官员可真闲,他一点也不想参与到政事中去,只不过他们倒说对了一件事,这皇朝啊,不如看上去的那般风平浪静呢。 正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窝着,却听得一阵骚动。 “那名女子是谁家的小姐,长得如此貌美?” “在东苑听学的苏小姐啊,苏尚书的三女,不过可惜了,出身很低。” “被太子点名罚过的,也就外表好看而已。” “许公子你这话就不对了,女子无才也是德,我就喜欢这种小白花,好摆布。” 刺耳的闲言浪语传来,陌言抬眼望去,苑门处走来几名女子,最后面的那位果然一副姣美之姿,虽然打扮素雅,仍掩不住绝代风华。 美人谁都爱看,陌言也不例外,他寻思着是不是真的该给期待许久的老太太一个交代了。 这女子虽然花容月貌,但瞧着倒无娇蛮之气,他虽然不算正人君子,但若求娶,定会给个正妻之位的。 就看对方是愿做贵妾还是贫妻了。 陌大人思索片刻,决定凑上去会一会。 苏迎春垂着眼,被一群放肆的目光盯着,十分不舒服。 前世没与什么人打过交道,今生虽说在东苑听学了一段日子,但那些人大多举止有礼,真是未遇到过骄奢淫逸之徒。 她下意识有点想躲,甚至想转头就走。 拢在袖中的手指蜷起,无意中碰到被捂得温热的玉算盘,头脑一下子冷静下来。 长得貌美不是她的错,但胆怯却是致命的弱点,她要变得强大,强大到没人敢用这样的眼神窥视亵渎她。 第33章 诗会3 “三姐姐,六公主她们邀我过去闲聊,你要一起吗?” 苏迎春瞥了眼不远处的皇甫沁,柳眉微蹙:“不了,我也不认识她们。” “好吧,那姐姐自己一个人注意。”苏湘菱假意提醒道,其实心里巴不得出点事才好。 她已经看到二哥那群狐朋狗友了,如今苏迎春像个小白兔一般落单,不知道会不会误闯狼群呢,呵呵。 六公主皇甫沁是当今圣上最宠的女儿,长得自然是漂亮的,不过性子也非常刁蛮,可出身皇家,这点刁蛮倒是可以忽略,甚至她的父皇母妃还会觉得格外可爱有趣。 能与她玩在一处的均是高官的嫡女,本都是金贵的人儿,但面对皇甫沁时却矮了一等,而她,就爱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六公主,您这身行头可真好看。”吴小姐夸张的赞扬道。 曹小姐不甘示弱:“我瞧着公主头上的凤钗十分精致,不知在哪买的?” 皇甫沁斜了对方一眼:“这可是外邦进贡的东西,哪里都买不到。” 于是,其余几人立刻笑起曹小姐的不识货来,曹小姐心里暗骂,脸上依然赔着笑: “哎呀,是我眼拙了。” 苏湘菱缓缓走近,她从不会参与到这种自掉身价的话题中,她要做皇甫沁最看重的朋友,而不是追在后面的一条狗。 “湘菱,你来啦。”皇甫沁看到苏湘菱,眼睛一亮,连忙亲热的拉过对方的手,小声问,“怎么说,带来了吗?” 苏湘菱卖着关子,但笑不语。 皇甫沁急了:“好妹妹,你快些拿出来吧。”同时对围着她的那群官家女挥挥手,“去去,你们到别处去,别来打扰本宫与湘菱。” 官家女们心里腹诽着,也不敢多问,便散了。 苏湘菱这才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巧的盒子递过去:“其中一味最珍贵的配料缺了,我可是托人找了好久才凑齐的。” 皇甫沁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十几颗小药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湘菱,你真是本宫的好姐妹。”她欣喜的收起盒子,又问,“怎么样,本宫最近瞧起来是不是美了许多?” “公主本就美,这药丸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苏湘菱笑得真诚。 皇甫沁五官长得好,可惜有个最大的缺点,皮肤不够嫩白,且还有些斑点,平时用厚粉遮着倒不太看得出来,但这终归是爱美之人的一个心病。 自视甚高的皇甫沁又不愿大张旗鼓的寻改善的方子,而苏湘菱就是看准这一点,托人研制了内服的药丸,美容养颜,效果十分显著。 当然,制药之人说一两年后可能会有副作用,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呢,最重要的是现下,她因此交到了皇甫沁这个朋友。 而太子,又是最宠六公主的。 近水楼台,还怕没机会捕获皇甫玥的心吗? 苏湘菱掩去眼底的得意,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女为悦己者容,公主有喜欢的人吗?” “没一个瞧得上的,父皇说会为本宫挑个最好的驸马。”皇甫沁昂起小巧的下巴,随口反问道,“湘菱你呢?” 苏湘菱娇羞着不语,皇甫沁明了的笑起来:“是哪家公子啊,能入苏才女的眼。” “身份太尊贵了,湘菱怕配不上。”哀愁的叹息一声。 第34章 调戏 “身份尊贵……”皇甫沁略一思索,“大哥懦弱你肯定不喜欢,二哥……啊,难道是太子二哥?” 苏湘菱轻点了下头,随即红了眼圈:“太子殿下那么优秀,肯定看不上湘菱。” 皇甫沁私心也希望交好的苏湘菱能当她皇嫂,便笑道:“妹妹不必妄自菲薄,你贵为苏尚书嫡女,又才名远扬,生得乖巧甜美,条件在众多官家女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顿了下,又道,“不过想要脱颖而出,这些确实还不够,据我所知,太后已经在张罗着为太子选妃了。” “太后那边……我让娘去打点一下可行?”苏湘菱急道。 “无用的,事实上近来二哥似乎不一样了。”皇甫沁蹙眉,“为人处世都变得极为冷漠果断,怕不是太后能够左右的。” 苏湘菱有些泄气,本来打算在选妃画像上动一点手脚,然后再让六公主于一旁吹吹风,这事儿肯定十拿九稳,毕竟皇子娶妃一般都是太后做主的。 “没关系,本宫有主意。”皇甫沁拍拍她的手,小声道,“可以制造机会,让太子注意到你,爱上你,主动请求赐婚。” “公主。”苏湘菱娇嗔一声,心里倒也十分乐意这个办法。 两人相视一笑,又热络的聊起其他话题来。 这边,苏迎春与苏湘云等人分开,正在寻七公主皇甫珊。 “苏小姐,在下姓刘,太常寺卿刘大人是我爹。”一名油头粉面的公子突然拦在苏迎春面前。 她抬眼望去,这位刘公子不远处站着一群看戏的公子哥,里面有她的二哥苏亦辰。 苏亦辰一边斜眼看过来,一边低声说着什么,引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她心中有数,冷声道:“关我何事?” 刘晖微愣,有些不解苏亦辰口中的羞怯美人为何会如此凶悍,但美色当前,依然调笑道: “因为我钦慕你呀,苏小姐长得真美,不知可有婚配?” 苏迎春忍着怒气,明白对付这种人,越是惊慌,对方越是得意。 她不紧不慢的反问:“请问,刘公子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参加翰墨会啊。”刘晖奇怪的答。 “哦,翰墨会是皇上为各位皇亲国戚,官家子女交流学识举办的,而刘公子却在此调戏尚书之女,可见完全没有领悟到这段时日的听学精髓,无仁无德,连最起码的寡廉鲜耻都没了吗?” “你……”刘晖被这一席话训得怔住了,恼羞成怒的刚打算上前一步,被一名宫女挡住。 “刘公子,大皇子他们已经到场,您还要继续喧闹下去吗?”梦槐行了一礼,淡淡道。 刘晖瞬时冷静下来,看向门口,果然是皇甫泽他们。 “哼,一个庶女而已,还不是做妾的命。”不甘心的甩袖离去。 “小姐,别在意这种人的话。”梦槐转身安慰道,“自有老天收拾。” 苏迎春失笑:“我才不会在意。” 不好意思哦,她前辈子可是皇后命,这辈子嘛,命是自己的。 “梦槐,你怎么来了?”比起刚才的糟心事,她比较惊喜梦槐的出现。 “小姐身边没有侍奉的丫头,奴婢不放心,便请求调过来了。”梦槐笑道。 “不会被主事责罚吗?”她瞧梦槐的打扮顶多就是个大宫女,能出入如此自由吗。 梦槐摇头:“不会,小姐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苏迎春忍不住拉起对方的手,叹道:“哎,如果你……” 话未敢说全,如果梦槐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了,但是,怎么可能呢。 第35章 盟友 梦槐意有所动,看着两人交错的手,眼眸闪过一丝迷惘,但很快掩去,柔声道: “小姐别担心,梦槐会陪着你的。” 苏迎春无奈的笑了下,扬起头,目光开始搜索起来,瞥过角落一抹藕荷色的身影时,顿住。 她不太确定,那是不是皇甫珊。 “小姐是在找人吗?”梦槐疑惑道,“太子殿下并没有来。” 她瞠大眼:“我才没有找他,我是……嗯,那位女子是谁?” 梦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七公主皇甫珊,小姐找她?” “关于开酒楼的事。” 前段日子,梦槐有时会侍奉在身边,所以她与皇甫玥的协定,并没有瞒过对方。 苏迎春不担心梦槐会碎嘴出去,一个为了她敢与贵妃对抗的人,即使换了一世,也不会变成恶人。 梦槐没多问,只道:“那小姐过去吧,奴婢在附近看着些,不让有心人去打扰你们。” “好。”还是梦槐心思更缜密些。 她走近皇甫珊,见对方就带了一名婢女,孤零零的站在角落,那模样令她莫名有些触动。 转念一想,不就是前世的自己吗。 这种场合,永远是躲在无人的地方,恨不得将自己缩得谁也看不见。 本以为再怎么出身低微,公主总归要比旁人傲气几分的,没料到皇甫珊看起来也这般孤寂。 “参见七公主。”苏迎春行了一礼。 皇甫珊微惊的抬头,继而莞尔:“苏迎春?” 她不解:“公主怎知我是谁。” 皇甫珊眨眨眼:“太子哥哥说,今天会有一名长得最美的姑娘来找我,我看半天了,就你最美。” 苏迎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仲怔半晌道:“公主……”却被皇甫珊出声打断: “哎,别公主公主的叫了,我名唤皇甫珊,以后私下就叫我珊儿吧,而我叫你苏姐姐,好不?” 她不禁笑了起来,如果早些知道这位小公主性格如此洒脱,上一辈应该能多个朋友的。 与苏湘菱的矫揉造作不同,皇甫珊是真的直爽可爱。 “七公主。”这时,一名小姐走过来,看到她俩时愣了下,才道,“大皇子好像在找您呢。” 苏迎春惊奇的发现皇甫珊下一刻就变了张脸,耷拉着眉眼,轻声道: “好,本宫待会儿就过去。” 官家小姐架子摆得很足,似乎不太把这个小公主放在眼里,轻点了下头后,就翩然离去了。 皇甫珊舒了口气,道:“不装一装不行,这些人太烦了,我懒得跟她们浪费口舌。”又看了眼苏迎春的脸色,笑道,“活在宫中,可比官家府邸更累,苏姐姐应该懂的。” “是我活得太简单了。”她苦笑。 “苏姐姐其实不必……”皇甫珊欲言又止,思考片刻还是放弃了般的笑道,“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好,珊儿。” “今日我们在此闲聊,肯定很多人看到了,往后我会递帖子给你,到时候你便以与我会面的名义出府,如果有特殊情况,我会让贴身宫女去找你,记住,除了她,其他任何宫女传的话,都别信。” 说着,一直静静待在一旁的宫女对她福了一礼,道: “苏小姐,奴婢名唤华裳。” 五官平凡,属于丢到人群里不会引人注意的长相。 苏迎春微微颔首,心底却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总觉得,这个婢女有几分熟悉呢,但明明从未见过。 第36章 萌动 “苏姐姐,我得先过去了。”皇甫珊抬眸望了眼坐于亭内的几人,理了理松散的云髻,行了一礼。 苏迎春回礼,目送着皇甫珊翩然离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发现七公主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怪异。 像是黯然,却又掺杂着莫名的喜悦。 皇甫珊拢在袖中的手指捏得紧紧的,她努力佯装镇定,步入小亭。 “见过各位皇兄。” 皇甫泽正在与皇甫辛谈论江北水患的事宜,见是她,温和一笑: “一段日子不见,珊儿出落得更加水灵了,既然来参加翰墨会,怎可还一个人躲在角落,你也该学学沁儿,多交几个朋友。” “皇姐那些朋友,呵……”她不觉轻笑。 皇甫辛道:“知道你喜静,但太后那边总应多去侍奉吧,她老人家可是念叨你好几次了。” 皇甫珊心道这不是怕见了,太后更心烦么,毕竟她一点也不讨喜。 “好的,皇兄。”随口应道。 见她这副淡漠的样子,皇甫泽叹息:“我们是一家人,七皇妹何必这般疏远。” 皇甫澜吃完点心,拍拍手中的碎渣,忽然道:“我记得七皇妹之前与四皇兄感情可好了,天天缠着四皇兄学剑术,有一次扭伤了脚,偏不让其他太监宫女们碰,硬要四皇兄背回宫去呢。” 倚靠在亭柱旁的皇甫隽闻言一顿,随即笑道:“七皇妹长大了,自然不再需要四哥陪。” “才不是!”皇甫珊下意识反驳,又克制的垂下眸子,支支吾吾道,“皇妹只是……只是不想打扰四哥。” “看,也就对隽才叫四哥,可从来都只叫我五皇兄的。”皇甫澜性格活泼,说话也口无遮拦,身为么子,他既无意于朝政,也不像皇甫隽那般醉心于剑术,平生爱好就是吃吃喝喝,开心度日。 “吃你的点心吧。”皇甫隽屈指弹了下么弟的头,深邃的眼望向皇甫珊,“七皇妹,我们去花墙那边聊几句吧,大哥他们在谈正事。” 皇甫珊规规矩矩的福了身,与皇甫隽一同离开。 “哎,七皇妹这个人,为何总是跟咱们格格不入。”皇甫澜继续感慨。 其实他也想做个一视同仁的好皇兄,可惜对方从来不给他亲近的机会。 “因为她的母妃,德嫔。”皇甫泽抿了口香茶,道,“德嫔一直身体不好,精神也有些恍惚,七皇妹从小就被限制着不允许与宫中其他人多相处,皇妹又比较听话孝顺,所以才养成了这奇怪的性子吧。” 皇甫澜站起身,扭了扭胳膊,他是个一刻也坐不住的人,忽然想起什么,惊奇道:“咦,二哥不是东苑监学吗,怎么今儿个反而没来?” “忙着呢,那家伙还说要请我出宫玩儿,等到今日也没兑现,真是!”皇甫辛不满的哼道。 皇甫泽无奈摇头:“三弟你也别总想着玩,你看太子都变得勤恳,你也应干点正事了,比如这次水患……” “行行行,我们来说水患的事。”皇甫辛立即打断大哥的唠叨,小声咕哝一句,“又不是皇储,这么操心干嘛。” 皇甫泽脸色微变,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攒紧,眼中划过一丝不甘与阴冷。 第37章 湖边 皇甫珊偷偷的看着前面高大的背影,满心苦涩。 自从发觉心意后,她就不敢和四哥过多亲近了,那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啊,这份畸形的爱慕,让她想要逃离,却又舍不得放手。 她每天都告诫着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着,等哪一天四哥有了皇妃,或者她被父皇赐婚了,就掐断心底的痴恋。 在这之前,请允许她再多喜欢一天。 “珊儿。” “嗯?”她抬头,撞进皇甫隽含笑的眼眸里,心跳漏了一拍。 喜悦、慌张又自厌自怜的情绪如潮水般将她紧紧包裹,逼得几乎喘不过气。 “珊儿,你相信四哥吗?”皇甫隽忍不住伸手轻抚了下那如云的秀发。 “信。”如果有一天,四哥真的骗了她,也无所谓。 “好,珊儿长大了,是大姑娘了,自己也要勇敢起来,对吗?” 她点点头:“四哥放心,我会的。”所以她才答应了太子的要求。 皇甫隽又是一笑,拿出一个漆黑的小盒子递过去:“奖励珊儿的。” 皇甫珊疑惑的打开,盒内的黑布上赫然是一只流光四溢的琉璃珠,即使是白日也隐着夺人的光彩,似天上的星辰般。 “珊儿不是说喜欢看星子么,四哥送你一颗。” “可这是……”她记得,琉璃珠是东岳国贡品,连皇甫沁想要一颗,父皇都没给,怎么会…… “喜欢吗?”皇甫隽打断她的疑惑。 “喜欢,很喜欢,谢谢四哥。”哪怕是最普通的玻璃珠,只要是四哥送的,她都喜欢。 皇甫隽满意的颔首:“过几天四哥要出趟远门,等回来再给你带些好玩的。” 想不到皇甫玥的回报真如此大方,唉,看来以后要被物尽其用了。 不过比起之前浑浑噩噩度日,他倒觉得现在这样,有了盼头。 “四哥万事小心,好玩的就不必了,珊儿有这颗琉璃珠就心满意足了。” 皇甫隽低头望着漾起笑意的小脸,眼底满满的温柔。 一阵春风拂过,淡色的花瓣洒满了两人的肩头,卷起一地的缱绻。 花瓣纷纷扬扬,落到苏迎春面前,她不禁举起手掌,托住一片儿。 “春天到了呢。”她喃喃道。 犹还记得她重生的那天,下着小雪,转眼就过去一月有余了。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好,我也来一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 “吴公子好诗啊,衬景。” 这一阵花雨引发了众人的诗性,公子哥们开始争相表现自己,而官家小姐们则大多掩唇微笑,也有几人胆大的吟上几首,一时间,翰墨会的氛围倒十分热闹。 “小姐,要不要去湖边走走。”梦槐看出苏迎春的不自在,提议道。 “好啊。”她忽然觉得,多读点书挺好的,比如此情此景,她只会说好美这种单薄的词,却没法吟出优美的诗句来表达内心的激荡,真是有些失落呢。 翰墨会在宫中的一处花园举办,自然处处美景,连人工湖都比民间的小湖泊来得精致,湖中还游曳着几尾金色锦鲤,更显雅致。 第38章 风趣 “梦槐,你说……我是不是挺没用的?”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叹道,“胸无点墨,不善言辞,女红也平平,似乎除了一张脸,真的没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 所以其实,前世的她一直耿耿于怀,皇甫玥究竟喜欢她哪里。 这份不确定就像一块大石头,沉重地压在她不甚坚强的心上,直到最后,果然被压得支离破碎。 梦槐沉默半晌,道:“小姐,梦槐觉得,如果连您自己都不喜欢自己了,又如何让别人来喜欢?” 她哑然。 梦槐又道:“小姐就是小姐,何必要与旁人比较。” 她顿时失笑:“梦槐,我怎么从前没……”没发现你如此能说会道。 “嗯?”梦槐疑惑的目光投来。 “我是意思,如果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她赶紧掩饰过去。 梦槐淡淡的笑了:“只要小姐不嫌弃,奴婢愿意一直侍奉小姐。” “见过苏小姐。”一道突兀的男声打破了主仆两人对话。 苏迎春疑惑的望去,书生模样的男子立于树下,与她们隔着守礼的距离。 “你是何人?”梦槐立即挡在前面。 “在下吏部侍郎,陌言。” 男子并没有靠近,举止也很得当,与方才的刘公子明显不是一路人。 “陌大人。”苏迎春回了一礼,道,“不知陌大人找小女有何事?” 陌言思考片刻,小心翼翼道:“无事,就不能说话吗?” 噗嗤——连梦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陌大人瞧起来,真是呆头呆脑的。 苏迎春忍着笑,道:“诗词歌赋我样样不通,陌大人如果是想与我聊这个,恐怕得失望了。” 陌言摇头:“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只想单纯欣赏会儿风景。” 见他似乎看得出神,她不禁问:“这湖,如此好看?” “人工湖,算不上多好看罢,苏小姐没见过大江湖泊?” 她怔了下,道:“没有。” 陌言道:“我中举之前,游山戏水过好一阵子,连绵的山脉,川流不息的湖泊,险恶的断崖,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外面的世界大得很。” 苏迎春被他这番话说得心动不已,忍不住道: “陌大人,能再多讲点吗?” “好啊。”于是,陌言打开了话匣子,竭尽所能的描绘出他的所见所闻。 她听得入迷,若不是梦槐轻扯了下衣袖,她估计还能站着聊再久一点。 梦槐的神色有些微妙:“小姐最好不要与别的男子,太过亲近。” 她顿时想起,这可是皇宫,虽说翰墨会不分男女,平等交流,但私下会晤却是不太好的。 陌言也是个聪明人,见状立刻道:“苏小姐如果喜欢听这些奇闻异事,下次可以约在宫外,选一茶楼,边品边聊,若只有我们两人觉得不便,也可以多邀几个朋友啊。” 此人真是爽朗风趣又知进退,苏迎春欣然道:“下次,小女做东,请陌大人。” 说定之后,陌言也不多逗留,转身离去了。 “小姐,那个陌大人……”梦槐犹豫着开口。 “虽是文人,却不迂腐,见识广博又不拘小节,挺有意思的人,不是吗?” 果然多出来走走是对的,她有些感谢起这场翰墨会了。 第39章 落水 梦槐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匆匆赶来的宫女出声打断。 “梦槐姐姐,方主事喊您。” “可有说是什么事?” “并无,但应该挺急的。”宫女低着头道。 梦槐多看了来人两眼,拎起一直挂在臂弯的披风展开,为苏迎春仔细的系好,道:“小姐待在此处别乱跑,奴婢去去就来。” 这语气,倒像是关照小孩子了,她笑道:“放心吧。” 待梦槐与那宫女走远,她往湖畔暖阳处走去。 拢了拢披风,春寒乍暖,确实觉出几分冷意来。 手指摩挲到披风的料子,竟是宫中才有的云锦缎,专供皇子后妃的,她也曾穿过好几年,岂会不熟悉。 “这是拿错了哪位主子的衣裳啊……”她犹豫着要不要脱下来,生怕不小心弄脏了,回头梦槐难以交代。 “真巧,咱们又见面了,苏姑娘。”略为猥琐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她皱眉,是那位刘公子,心中顿时机警起来。 “恐怕不是巧合吧。”她冷冷道。 梦槐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出现了,让人不得不生疑。 “不像你二哥说的那般无知嘛。”刘晖颇为失望的摩挲着下巴,“不过不要紧,有点小脾气,小爷我更喜欢了。” “我二哥还说了什么?”她十分心寒。 前世时苏亦辰就是个不安分的,经常惹事让父亲入宫命她解决,看在亲人的份上,她忍着一次又一次的帮了,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好心都喂了狗。 刘晖嬉笑道:“说苏姑娘美得令人心痒,单纯得像只小兔子,可惜不得苏尚书的宠爱,没关系,明个儿小爷就去向苏尚书求亲,等抬过府,爷一定好好宠你疼你。” 说着,忍不住上前一步,勾指想要去挑她小巧的下巴,不料被轻巧的闪过了。 倒不是苏迎春反应多灵敏,而是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果然风流少爷都爱耍这种自以为很有趣的轻佻动作。 “刘公子,家父不会应允我只嫁给一位太常寺卿的儿子做侍妾的。”她冷静的后退几步,拉开彼此的距离,以免有心人士看了误会。 且不说按苏湘菱的意思,她已经被默许给简玉衍,就算没有,以苏世景的性格,必定也会物尽其用,将她送给哪位高官才对,毕竟她这张脸确实出色,哪里轮得到小小太常寺卿之子。 刘晖先是愣了下,随即领悟过来,一张脸顿时恼怒得半红半黑。 原以为对方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随便骗几句就能到手,没想到落得个自取其辱。 不甘心的转了下眼,视线落在苏迎春身后的湖泊上,计上心来。 他不动声色的跨近几步,一边继续说着戏言浪语一边把苏迎春逼过去。 她防备的盯着此人的一举一动,倒没担心对方会因为求爱不得而气得把自己推入湖中,遂当看到他主动侧身站到湖边时,也没多想。 只听得刘晖忽然狞笑一声,道:“苏姑娘,嫁不嫁的我说了算。” 还没等她弄清这话的意思,就见对方忽然被什么绊倒似得,往后一仰,然后迅速伸手去拉她的衣袖——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过来,这位刘公子是打算制造两人同时落水的假象,一男一女湿着身子缠在一起,再被闻讯赶来的众人看到,就算苏尚书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妥协。 不过,她才不会妥协,宁愿死,也不可能当这种人的妾。 第40章 落水2 可还没等刘晖的指尖碰到苏迎春,忽然手腕一阵剧痛,然后整个手臂就好像骨折了一般软塌下去。 刘晖什么也没抓到,只能眼睁睁的兀自扑腾进了湖泊。 啪——溅起了极大的水花。 “小姐,你没事吧?”一双手握向她的肩膀,稳住身形。 “梦槐——”她惊喜于对方的即时赶到。 梦槐脸色不太好,急道:“我们得赶紧走。” “为什么?”她不解。 瞥了眼还在水中狼狈挣扎的刘晖,看得出他会凫水,只是由于衣物太多,一时被缠住了,便放下心来。 虽然此人卑鄙,但她还不至于见死不救。 不过也不愿再傻傻的去以德报怨,初春的湖水可凉得紧,且让这刘公子好好的泡个澡,冷静冷静罢。 “即使小姐没与他一同落水,但如若牵扯上身,怕还是会说不清。”梦槐一边解释,一边环顾四周。 这时,蜿蜒的小径隐约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正有几人谈笑着走近。 忽然一条身影从另一条小径窜出来,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交给我吧,你们走这边。” “陌大人……”她微讶。 梦槐别有深意的送去一眼,陌言立即无辜的举手: “我回去的路上看到刘公子的那帮狐朋狗友在闲聊,提到苏小姐的名字且笑得特别不怀好意,就偷听了一下,得知刘公子欲前来纠缠,便寻思着解救一二……” 她连忙道:“先谢过陌大人了。” 而此刻泡在湖里的刘晖已经叫嚷起来:“苏迎春,你不过是个庶女,拿什么架子,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咕噜咕噜……” 不知是不是脚下打滑,刘晖突然又沉了下去,双手求救似得在水面挥舞着。 陌言厌恶的叹息一声,一边往湖边走,一边夸张的高喊道:“来人啊,刘家少爷落水啦——好像快没气啦——” 周围的人果然被这声呼救吸引过去,倒没人注意到苏迎春与梦槐悄然离去的身影了。 刘晖方才的威胁萦绕在耳边,苏迎春有些担心,会不会传到父亲的耳朵里去,别到时候为了不辱家风,真的把她…… “小姐不必犯愁,那刘晖不敢乱说的。”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梦槐安慰道,“无凭无据的事情,说了就是诋毁苏府的名誉,刘大人不会让儿子做这种傻事。” “是么……”想到刘晖嚣张的样子,她有些不确定。 梦槐想了想,道:“如果真有麻烦,小姐可向太子殿下求助啊。” 她一惊:“干嘛提他。” “奴婢只是觉得,如果您对太子殿下软声几句,再大的事,他应该也会替您解决的。” 她正色道:“梦槐,我知道,你伴在我身边这段日子,可能觉得太子对我是另眼相待的,确实,这是事实,但我也想跟你说句交心的话,太子于我,只能是未来的东家,往好一点发展,可以是朋友,其他的,绝无可能。” 这席话,说得发自肺腑。 梦槐试探道:“小姐,真不喜欢太子?毕竟……” “一表人才,人中之龙是吧?”她叹道,“又如何呢?帝王的宠爱都是短暂的,梦槐,你在这宫中,应该看得比我清啊。” 第41章 回忆篇1 “她真这么说?”皇甫玥的目光离开手中的图纸,落到暗卫的身上。 密室昏暗的烛火映着他面无表情的俊颜,显得隐晦不明。 “确是,如此。”暗十一咽了下唾液。 “可以是朋友?” “是。” “其他绝无可能?” “对……”一滴冷汗悄悄滑落。 “帝王的宠爱,都是短暂的?” “苏小姐,是这么回的。”暗十一硬着头皮道。 有些懊悔起当初为何要争着表明自己记忆绝佳,如今每天面对主子阴晴不定的脸色,都不如去直接杀几个人来得轻松。 皇甫玥轻笑一声,低喃了句什么,暗十一未能听清,也不太敢听。 “刘晖现下如何?” 暗十一偷觑了眼主子还算平静的神色,道: “暗九打碎了他的一只手骨和一条腿骨,目前正躺在家里,嗯……哭爹骂娘。” 见主子不语,暗十一又道:“要不要除掉?” 虽然那刘公子没犯得了大错,但依主子最近的脾性,恐怕活不久,死反而是种解脱,就怕…… “让暗八去查刘元的底。”皇甫玥冷笑。 想死?哪有如此简单的好事。 暗十一在心底默默为太常寺卿大人上了柱香,领命离去。 皇甫玥继续浏览起桌上的图纸,用朱砂笔圈了几处标记,而后折好塞入信封。 密室中有换气的细孔,烛火随着漏入的风微微摇曳,燃得很旺,发出细小的啪嗒声,衬得四周格外寂静。 他在这一室冷清中独坐许久,幽幽叹道: “囡囡,你真的不会爱上我了吗……” 皇甫玥第一次见苏迎春,其实并不是在上元灯节那熙熙攘攘的长风街。 而是在某条不知名的路口。 当年,他未及弱冠,经常出宫与友人相聚玩乐。 由于课业优秀,父皇与老师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而太后则想着为他寻一位太子妃,好能早些定下心性。 可从小见惯了宫中女子的勾心斗角,他对那些名门贵女完全没有兴趣,甚至连说上几句话的欲望都没有。 千篇一律的矜持,矫揉造作的冷傲,在他这里,都是别有意图的心机。 直到他遇到了苏迎春。 第一眼,确实是被对方过人的美貌吸引的。 那美,娇艳得耀眼,配上一脸纯真懵懂,勾得人心头发痒。 但是这样一个美人,却畏畏缩缩的跟在几名女子的后面,若不是穿着还算精致,他差点以为是哪家的丫鬟。 “三姐姐,你要一起进去吗?” 他看到其中一名年纪最小的女子,站在布店门口,回头唤她。 “不了,我……想去买个芝麻饼吃。”小美人嚅嗫着摇摇头。 “那好吧,三姐姐自己小心。”那女子笑了笑,便领着随侍入了布店。 小美人站在原地呆了会儿,看着对面的小摊咽了咽口水,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慢慢踱了过去。 “要一个……芝麻饼,谢谢。”嗓音轻轻柔柔的,一双眸子倒是眼巴巴的盯着小贩手中的饼,一眨不眨的。 等到那喷香的大饼终于入了手,他看到她偷偷的轻吁了口气,转身退出人潮,往人少的巷口走去。 啧,真是可爱。 他不禁悄悄跟上,想看看她到底能有多有趣。 第42章 回忆篇2 小美人珍惜的捧着芝麻饼,刚准备低头咬上一口,裙摆被一只小手轻扯了下。 一名有些邋遢的小孩抱住她的腿,蹭得干净的衣服上多了些许脏污。 他看到她微微一愣,随即蹲了下来,柔声问:“小弟弟,怎么了?” 小孩指了指她手中的芝麻饼,支吾着:“嗯……想吃。” 她笑了,也没犹豫,直接递了过去:“给你。” 小孩却没有立即吃,低下头又道:“爹死了,娘患重病,我还有一个妹妹也饿了好几天,一个饼不够吃。” 他皱眉,这小孩在说谎,虽然衣衫褴褛,但是肌肤饱满,一看就不是常年挨饿的样子。 应该是被大人指使出来行骗的,不过骗不到邻里街坊,就专门挑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下手。 小美人瞧起来笨笨的,估计要上当了。 果然,给完饼的少女又开始掏荷包,荷包朝下晃了半天,啪嗒掉下一粒碎银子,小得可怜。 “不好意思,姐姐只有这么多了。”她的脸皮微红,是真的为自己不能帮上更大的忙而感到羞愧。 小孩可能没料到表面如此光鲜亮丽的姐姐,实际上这般穷,有些傻眼。 “拿着吧,买几个肉包子给妹妹。”她说着,就把碎银子往小孩的另一只手上塞。 这时,一位在巷口摆摊的大娘看不过去了,叫嚷道:“姑娘,别理他,这就是个小骗子!” 小孩一听这话,一手捏着饼,一手攥紧银子,飞快的跑远了。 “哎,小心摔倒!”她愕然片刻,不紧不慢的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芝麻残渣。 大娘叹息:“姑娘,这孩子是个惯犯,听说家在城郊,爹娘可都健在呢。” “啊,真是太好了。” 大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疑惑道:“姑娘你说什么?” 她绽开一抹如花的笑靥:“其实我知道他在说谎,但万一有什么话是真的呢,如果如大娘所说,爹娘健在,无病无痛,那当然更好了。” 咚——这个笑,就像一块小小的石子,无缘无故的掉入他的心湖,泛起一阵一阵的涟漪。 “怕不是个傻的。”大娘嘀嘀咕咕的扭过头去,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也不知少女有没有听到这句话,也许听到了,却并不在意。 饼没了,银子也没了,她垂在身前的手摆弄着衣角,又看了好几眼卖饼的摊子,抿了抿唇,模样显得十分可怜。 他不禁失笑,估摸着她那些同伴应该没这么快挑完布匹,便大步走向饼摊。 可待他举着两张热腾腾的芝麻饼从队伍中挤出来,转身去寻时,已不见她的身影。 “玥,你在此处做什么,怎么不上楼?”友人奇怪的看着他。 “稍等。”他不死心的又跑进布店,转了一圈,除了收获好几枚爱慕的眼神外,依然不见佳人芳踪。 “这是什么饼,闻着挺香。”友人与他私交甚好,说着便打算伸手拿走一个。 他非常小气的拒绝了:“要吃,自己买去。” 那天,友人们都在饮酒吃菜,而他,一个人慢慢的嚼完了两张芝麻饼。 嗯,真的挺香挺好吃的,还带着一丝甜,就像那个小姑娘的笑容般。 第一次见面,他还未萌动非她不可的心,只是稍稍有些遗憾。 想着,如果还能再遇到,一定要上前搭几句话。 第43章 恶有恶报 刘府。 刘晖背靠着软枕,半躺在床上,一只手缠着白布吊在胸前,一只脚也被裹着高高抬起,婢女正小心翼翼的喂他喝汤。 “嘶——”嘴角一抽,他挥手推开婢女,暴戾的骂道,“你个贱人,是想烫死本少爷吗?” 哐当!瓷碗碎了一地,婢女的手立即被划破,垂着头低泣起来。 “哭什么丧,还不快滚!”瞧着婢女平凡的长相,再想到那差点到手的美人,心中的怒火更盛。 婢女忙不迭的快速收拾好,退了出去。 “儿啊,又在发什么脾气?”刘元步入卧房,心疼的看着虚弱的儿子。 受伤又落下风寒,晖儿是刘家三代单传,何时受过这种苦了。 “爹,那个苏迎春,我要定了!”刘晖激动道,“纳过来当儿子的第五房小妾!” “这事儿可不太好办。”刘元皱眉,“虽说是婢女所出,但毕竟是苏尚书之女,这……” “我不管!”刘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捶着床板,“儿子非她不可!” 这口恶气,不出不行! “小兔崽子,可别把这只手也伤了。”刘元赶紧安抚儿子,“实在不行,就找个机会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苏世景吃了闷亏,也说不得什么。” 虽然女方没什么助力,但好歹是苏府出来的,能与尚书大人联姻,走出去也多几分体面,又不是得宠的女儿,想必即使手段卑鄙了点,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波折。 “爹,姜还是老的辣啊!”刘晖一兴奋,顿觉病好了一大半,“等本少爷这手和这腿好了,就去……嘿嘿嘿。” “儿子,话说你这手脚到底是如何受伤的啊?” 只是落个水,怎么就骨折了呢,还这般严重。 “我也不知道。”刘晖当时摔得迷迷糊糊的,就记得先是手疼,等好不容易从湖里爬起来,没吼几句,腿骨又疼了,然后就昏过去,直到在府内醒来。 “可能是不小心扭到了。”他不甚在意的回道,满心都扑在要如何拿下苏迎春这件事上。 “你啊……”刘元刚打算再唠叨几句,就听得门外传来管家的高呼声: “老爷,老爷,圣旨到——” 刘元先惊后喜,想着是不是之前送的礼有了成效,这皇上是要给自己加官进爵了? 便立即整了下衣衫,匆匆奔向厅堂。 果然,来人是皇上身边的总管李公公,后头跟着两名小太监,府外似乎还列了一队侍卫,阵仗挺大。 刘元有点摸不着头脑,诞着笑道:“李公公辛苦了。” 李公公也不跟他客套:“跪下接旨吧。” 刘元连忙掀开衣袍下摆,恭敬的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常寺卿刘元,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侵占多处田宅,其子刘晖强抢民女,致一人死亡,证据确凿,即日起,查封所有家产充公,除老幼妇孺外,均流放漠北,终生不得回京,钦此。” 刘元一下子瘫软在地。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皇上、皇上是听信了谁的谗言,冤枉啊——” 第44章 罪有应得2 “知道你会喊冤。”李公公把几张纸甩到刘元脸上,“好好看看,都是你的罪状,大理寺连夜归整的,皇上已经定案,无需再审,直接行刑,来人——” 门外的侍卫鱼贯而入,列于厅堂两旁听令。 “刘府所有家产充公,今日日落前全部收拾好,押他们上路。”说罢,李公公于堂中的圈椅坐下,双手交叠于膝上,一副督查的架势。 刘元呆看着手中的纸张,果然条条详细,件件确凿,这么多年来所做过的大大小小的缺德事儿都在这里,到底是何人如此神通广大,又为何这般针对他? “李公公。”刘元不愧是久经官场之人,迅速反应过来,爬过去扑向李公公的腿,“小人在郊外还有几处田产,求李公公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能否再彻查一下,臣真是冤枉啊!” 可惜李公公也是个人精,知道什么钱能贪,什么钱不该贪,这明摆着是有人要治刘府,而且此人位高权重,手段狠厉,这节骨眼上,自己掺一脚,恐怕得跟着倒霉。 “都听到了?郊外的田产,去收一收吧。”李公公抿了口小太监递上来的香茶,淡淡道。 刘元惊喜片刻,又倏地醒悟:“不、不,李公公,那是孝敬您的……” 李公公不悦的打断他的话:“咱家为皇上办事,尽心尽力,可不要毁了咱家的名声,再多嘴,吃一顿鞭子上路。” “爹——别动我!你们都是谁,敢来刘府撒野,小心我爹砍了你们的脑袋!”两名侍卫架着刘晖一路拖了出来,扔到堂厅的地上。 “刘公子好大的威风啊,竟然还有掌管他人脑袋的权利,真是令咱家大开眼界。”李公公冷笑,估摸着这场抄家与此祸从口出的少爷脱不了干系。 啪——!一个巴掌挥过去,打偏了刘晖的脸。 “别说了!”刘元骂道。 流放好歹还有命在,再多言,惹怒了皇上,到时候株连九族,就真的全完了。 骂完,刘元终于忍不住嚎啕起来,与推攮过来的妻妾们哭成一团。 刘晖捂着通红的脸颊,看着来来往往的侍卫们,动作迅速的到处贴起封条,把书房内的田产地契也翻了出来,还有他最爱的那些文玩古物……终于意识到,从今往后,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为所欲为的刘公子了。 刘府被封一事,成为皇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也让原本那些和刘晖一起厮混的官家子弟们纷纷收心,谨言慎行了不少。 “呸,一个个都胆小如鼠。”苏亦辰一边喝酒,一边斜眼看向旁边的沈晏,满脸不快。 沈晏陪着笑,起身为他斟满:“那是,他们哪有苏少爷厉害。” 苏亦辰平日不太和沈晏来往,对方父亲只是个小京官,为人又懦弱无趣,今日是实在耐不住了,才约出来凑个伴儿。 而沈晏,奉了父亲之命,决心要趁机与苏少爷打好关系。 “苏少爷待会儿想去哪里散心?”沈晏提议,“寻芳楼还是舞蝶轩?” “再说吧。”苏亦辰又仰头饮完一杯。 那些庸脂俗粉早就看厌了,可这风头上又不能干些什么,真是不爽。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没注意有两人从楼梯处上来,坐到了最里面的隔间,那处临窗,视野极佳,既能看得到热闹的街景,也能看得清这酒楼内每个人的举止。 第45章 看戏 “爷,穿蓝色衣服的就是苏二公子。” 出门在外,余公公也不便站着侍奉,于皇甫玥对面的位置坐下,招手让小二送来一壶好茶。 “客官请慢用。”小二哥极有眼力见,殷勤的用干净的布又擦了一遍桌子,然后为两人倒好茶,余公公摸出一锭碎银抛过去。 “谢谢客官。”得了赏,小二哥识趣的立即退开。 皇城脚下,达官贵人无数,是以这京城酒楼的小二要比别处的机灵。 “嗯。”皇甫玥抿了口茶水,淡淡道。 其实他认识苏亦辰,前世的时候可没少给苏迎春惹事。 “如果爷不放心,属下来盯着就好。”这种小事,哪里需要主子亲自过来,显得自己办事很不力啊。 “无妨,只是来看看。” 余公公不解,之前刘府抄家还算有几分看头,今日这戏能有何特别之处? 说话间,一名窈窕女子抱着琵琶上楼来,身后跟着个驼背的老头,老头手里捧着一只碗,两人站在梯口,显得局促不安。 “有哪位爷想听曲儿的吗?”女子长相秀美,瞧起来羞答答的,眼角却有颗泪痣,衬得眉目多了几分勾人的妩媚。 又纯真又妖娆,是很多男子最喜欢的类型。 苏亦辰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抢在别人开口之前,喊道:“快!快到本少爷这儿来!” 那女子似乎被他的孟浪吓到,犹豫着没有迈步。 邻桌有人插话道:“我想听,来两曲。” 苏亦辰嗤笑:“两曲,也好意思开口的。”想了想放软口吻,“小娘子别怕,本少爷没其他意思,就是爱听曲儿,唱得好,爷重重有赏。” “闺女,咱们好好唱。”老头拍拍女子的手。 女子颔首,走到苏亦辰的桌前坐下,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想听什么?” 苏亦辰挥挥手:“随意。” 女子便素手轻拨,唱起一支软哝小调来,嗓音绵绵,听得人心神荡漾。 一曲终了,苏亦辰拍手叫好,沈晏连忙捧道:“这可是苏府的少爷,他喜欢你的曲儿,那真是莫大的福气。” 闻言,女子怯怯道:“奴家名唤小云,公子喜欢听,那小云再献一曲。” 说罢,打算再唱,却被苏亦辰打断: “哎,会不会唱点别的?” 小云不解:“公子是指?” 苏亦辰压低声音道:“就是,《五凤吟》那种。” 五凤吟,是所谓的风流才子们,最爱的淫诗艳词。 小云以唱曲儿为生,自然是听过的,只是…… 她羞红了脸,轻声道:“奴家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唱。” “这个好办。”苏亦辰喜道,“小二,要个包间,再布一桌酒菜。” 他就喜欢这种有情调的玩法,此等乐趣岂是逛青楼能尝到的。 “苏兄,不太好吧?”沈晏迟疑片刻,还是凑过去提醒道,“良家女子,近日应是少碰为妙。” 这道理他哪里不知,昨晚父亲还再三严明,但瞥了眼少女纯然好欺的模样,心痒得难受。 大不了他不做什么,就摸摸小手小腰的,能出什么事? “你怕,就回家去,别在这儿碍事。” 不耐烦的推开沈晏,苏亦辰潇洒的往包间走去,小云父女亦步亦趋的跟上。 沈晏幽幽的叹口气,还是胆怯的转身离开了。 第46章 陷害 进了房,小云似乎也轻松不少,那眼波流转得更为勾人了。 “公子,《五凤吟》奴家不会,但可以唱个相似的。” “成!”苏亦辰兴奋的靠在小榻上,一边喝酒一边打着拍子,余光瞄到缩在角落的老头。 那老头垂着眼,安安分分的抱着手里的碗,也不来打扰他们,十分知趣。 小云红唇微启:“罗衫初解小蛮腰,轻拢鬓丝碎步摇,单枕不解灯灰意,双臂轻舞抚玉桃……” 忽然,小云抱着琵琶站了起来,口中的小曲未停,扭腰主动坐到榻边,身体微微前倾。 美人在前,加上耳边的软语浪词,苏亦辰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伸出手—— “啊——不要,苏公子,不要——”一声尖叫突然响起,伴随着桌椅推倒的声音。 原本喧闹的酒楼立即安静下来,众人疑惑的寻找声音来源。 此时,一队衙差适时闯入,为首的黑脸大汉吼道:“何人生事?” 有人立即指着包间道:“有一位公子带着卖唱的姑娘进去了,刚才好像听到她在呼救。” 闻言,衙差们迅速破门而入。 哐——房门大开,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 苏亦辰正兽性大发的压着一名簌簌发抖的女子,女子香肩半露,而地上则躺着面色苍白的老头,似乎已经昏厥过去了。 “官老爷救我……”女子挣扎着,眼泪直往下掉,模样十分可怜,衬得强迫她的公子更为可恶。 “胡扯什么呢!”看到官差,苏亦辰并不惧怕,叫嚷着,“谁让你们闯进来的,可知道我是谁,啊?” “官老爷要为民女做主啊!”女子终于挣脱开,跳下小榻,扑到地上哭喊起来,“爹,你醒醒啊,爹——” 众目睽睽之下,别说衙差们不认识苏亦辰,就算认识,也没办法徇私。 “带走。”黑脸大汉的脸又黑了几分,他最见不得这种强抢民女的事情了。 皇甫玥抿了口茶,垂眼看着楼下,骂骂咧咧的苏亦辰被一群官差押着往县衙走。 “爷就这么放过他?”余公公忍不住道。 “那是她的二哥。”若不是这层关系,即使是苏尚书,他也能将其拉下马。 这官场上,有多少人是真正清明如水的,皇上也只不过是不予追究罢了。 前世时,他本以为她与家人相处非常融洽,是以待这些亲眷都是爱屋及乌,没料到囡囡一直受着如此大的委屈,若不是今生他放不下心,布了暗卫到苏府,哪里能知道这么多内情。 苏亦辰,竟敢对囡囡起别的心思,真是该死! 眸色浮起一抹猩红,他捏紧手中的杯子,压下心头的狂躁。 不行,现在还不能动,苏府有任何污点,都会影响到囡囡。 “爷要去县衙看看吗?”余公公揣摩着主子的意思。 “不了。” 他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直接杀了苏亦辰。 “刘府处理得如何?” 余公公道:“关照过了,一定要留着刘晖的命,让他在漠北活一辈子。” 他轻笑:“死,太便宜他了。” 经历过一次,他才知道,最痛苦的事情绝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 “这事,要不要尽力瞒着苏姑娘?”余公公小心翼翼的问。 主子如果真有意于那女子,如此手段最好还是不要泄露,以免……吓到人家。 “不用。” 他倏地起身:“回宫。” 第47章 谨言慎行 刘府被抄家流放了。 苏迎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回想着昨日在东苑听得的消息。 “你们是不知道,那刘晖可真惨,手和腿各断了一只,被呵斥着加紧赶路,只是从府邸到城门的路程,就去掉了半条小命,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漠北。” “这是得罪了谁啊,刘大人平时在处理公事上也算尽心,没想到……” “我爹说,是大理寺卿忽然收到一封匿名信,证据相当详细,就像是有人趴在你家窗户口亲眼看到一样。” “呃,谨言慎行,讷言敏行。” 原本还担心那刘公子会不死心的前来报复,不曾想竟被连根拔起了。 这是巧合还是…… “三姐姐,走快些罢。” 抬眼,苏湘菱正坐在马车内,掀起布帘喊她。 如此热情,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谨慎的入内,发现苏湘云也在。 本想点头打个招呼,但见对方只是睥睨的昂起下巴,顿了顿,当作没看到般垂下眼。 苏湘云一怔,沉不住气了:“三姐真是不懂礼数,见了妹妹也不说话。” 她觉得好笑,不客气的回道:“既然你唤我一声三姐了,那我确是该回一声五妹的。” 言下之意,长幼有序,不懂礼数的是谁,自己心里有数。 苏湘云被噎住,气呼呼的甩了下手。 “好了,五妹,不要耍小孩子脾性,再过两年都要嫁人了。”苏湘菱安抚道,却也意有所指。 苏湘云闻言,想到那桩亲事,既愤恨又开心。 恨的是,凭什么还没过门就多了一房妾。 不过她心知肚明,像简玉衍那种家世,免不了三妻四妾。 遂喜于这苏迎春再美又如何,还不是个妾,翻不起浪花,一辈子都要被她踩在脚下。 “哼。”如此一想,便不再计较了。 往后,有的是机会。 “三姐姐,今日二哥不在,干脆合了一辆马车,咱们早些入宫,一起去东苑玩一玩,我可听说那边的花树特别美。”苏湘菱提议道。 这就是她如此热情的原因。 想来真是令人泄气,这么久连太子的面都未见过一次,上次翰墨会居然也没出现,害得她卖弄了半天文采,倒引来一堆无用书生,再这样下去,万一被别家贵女抢了先怎么办。 “苏亦……嗯,二哥为何不去?”其实苏迎春压根不想叫那人二哥,他不配。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有些异样。 苏湘菱与苏湘云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前者开了口:“三姐姐的院子离得远,自是不知,昨晚二哥是被抬回来的,那伤势恐怕得卧床一月有余了。” 她吃惊:“有人敢打苏亦辰?” 苏湘云嗤笑:“二哥不知发了什么疯,在酒楼里强迫卖唱女,打伤人家的爹,幸亏未遂,对方也没有往大了闹,不然这风头上,怕是父亲也要受影响。”说罢,忽然想到苏亦辰是苏湘菱的亲哥哥,心下一突,有些担忧的看向苏湘菱的脸色。 苏湘菱并无异色,事实上她对这个亲哥哥也是颇为怨言,一天到晚惹是生非,真怕哪天连累了自己。 第48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可怎么会挨了打,父亲没有让人去赔银子吗?”苏迎春感到疑惑,按理说苏亦辰犯事也不是一两天了,虽说从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但既然对方也不愿深究,苏尚书怎会让儿子受这皮肉之苦。 苏湘菱皱眉道:“这事儿说来奇怪,二哥昨日恰巧没带小厮,而那知县又是个新上任的官儿,竟没人传个风声回府,等父亲知道的时候,二哥已经受完刑,知县说事主不要赔偿,也无需收监再做定夺,便当作一件败坏风俗的小案子直接判了,这一百大板打得名正言顺,父亲自然说不得什么。” “依我看,二哥算走运的,好在那对父女虚张声势,不了了之,不过这次父亲也真是气急了,罚二哥禁足半年呢。”苏湘云倚在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啊,宫门到了。” 苏迎春默然不语,心底却不由泛起嘀咕。 被抄家流放的刘晖,被突然杖责的苏亦辰,这手段意外的熟悉。 前世时,似乎但凡得罪过她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生各种不好的事情,她一直被养在深宫,最初时还能听闻几件,之后不知为何,这种消息不再传到她耳中了,也就从未在意过。 现下看来,难道……都是皇甫玥做的? 可那般风光霁月的一个人,会干出这种事吗? 忽然,她很想当面问问他。 “麻烦了。”苏湘菱往几名抬轿的小太监手里塞银子,“只需停留一会儿便妥。” 小太监们掂了掂分量,寻思着姐们情深,只是拐去一下东苑,出不了大乱子,便应允了。 苏迎春见苏湘菱这是铁了心要去东苑,大概猜到她的打算。 可惜,皇甫玥近来好像很忙,已经许久不曾现身,也不知四妹妹今日有没有这缘分了。 三顶软轿往东苑而去,不多时行至苑门处。 “三姐姐,快带我们进去吧。”苏湘菱满脸掩不住的兴奋,而苏湘云虽然无意于攀上哪家公子,但想到四姐说过,能有机会看到苏迎春出糗的样子,也觉出几分趣味来。 可不料,在门口就被拦下了。 “苏小姐,这两位是?”守门的侍卫认识苏迎春,因为这女子长得太出色了,之前又很倒霉的被太子点名责罚,遂暗暗起过怜惜之心。 苏迎春福了一礼,道:“侍卫大哥,这是我的两位妹妹,分在西苑,听说这东苑的花开得特别好,想来看看。” 侍卫为难道:“抱歉苏小姐,规矩是不许名单以外的人进入,这……” 苏湘云拧起眉:“只是转转而已,又不是什么皇家重地!” “休得胡言。”苏湘菱扯了下妹妹的衣袖,心想这丫头也是个没脑子的,转而微笑道,“可否通融一二?我们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侍卫坚定的拒绝:“抱歉,不能。” “你这人——”苏湘云还想说几句,只听得身后响起一道呵斥: “是谁胆敢在皇宫内喧哗?” 几人循声望去,一顶四人抬的华贵软轿缓缓而至,轿身上印有皇家的特殊标记,且是玄色。 朱色为皇帝,玄色为太子。 这,是皇甫玥的宫轿。 而方才说话的,自然是余公公。 苏迎春心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这不,可以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了。 第49章 与她何干 苏湘云好奇的睁大眼去看,而苏湘菱则故意半垂着眼睑,只拿余光去瞄那名步出宫轿的男子。 一身玄色直裰朝服,腰间扎着同色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形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五官堪称俊美,那双眼漂亮得令人心跳加速。 其实不论皇甫玥长相如何,苏湘菱都想要成为太子妃,一旦太子即位,自己便是皇后,六宫之首,这是苏家何等的荣耀。 而此刻,当她见到本人,更是坚定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面对如此出色的男子,哪个少女不怀春? 不过,苏湘菱不是一般女子,她自诩有头脑,也有耐心,不是那种莽莽撞撞就冲上去露出一脸痴笑的蠢材。 所以她并不会正眼去打量一个男人,暴露爱慕之心。 “苏小姐。”余公公上前一步。 苏迎春忙道:“余公公,是我们不懂规矩,不知这东苑不可随意进入,我这两位妹妹也只是想赏个花而已,请公公不要责罚。” 这要是罚了,回头她得被父亲骂死。 从小都是这样,任性她们使,黑锅她来背。 余公公笑了:“苏小姐,太子在此,您应该求他才对啊。”余公公的本意是为主子博取更多好感,却不知这话为苏迎春惹了点祸。 苏湘菱闻言微皱了下眉,上前盈盈一福,身姿甚是优雅好看。 “苏府四女苏湘菱参见太子殿下,是湘菱太过贪玩,听三姐姐说起东苑的花儿开得艳,便想来瞧瞧,给侍卫大哥添了麻烦,请太子责罚。” 这席话,说得既天真又诚恳,再配上我见犹怜的模样,任谁也会多看几眼的。 姐姐求情,而妹妹则主动求罚,这一对比,又显得后者多么严守礼,知进退。 苏迎春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不得不说,苏夫人调教出来的姑娘,她真是自愧不如。 瞥了眼皇甫玥松动的表情,心底呵呵一笑。 不用迟疑了,反正以后也是你的宠妃,不如早些收了吧。 “苏湘菱?” “臣女在。”那低沉的嗓音勾得苏湘菱耳根泛红,她满怀期待的等着。 “既然如此,那便罚吧。”平静的语气,说着毫不留情的话。 什么?太子明明生得这般好看,性子却真如此冷淡无情? 苏湘菱努力控制着不露出惊讶的表情,以表明自己是真心求罚,而不是耍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不过,想到之前苏迎春被罚的情形,她又起了小心思。 如果能因此日日与太子相处,被罚反而是因祸得福呢。 “给她拿本《女德》,抄十遍。”皇甫玥对余公公道。 余公公应了声“是”,转身走入东苑。 “不知要去何处抄写?”一脸乖巧的发问,“听闻太子监学严谨,湘菱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皇甫玥看了眼苏迎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毕竟相处过五年,她立马读懂对方的意思。 这个听闻,是她散播出去的。 还不知,背后说了多少他的坏话。 挺起脊背,她目不斜视,尽量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来。 与她何干。 第50章 有话要说? 余公公捧着一本《女德》回来了,苏迎春瞧了一眼,那厚度十分喜人,又偷觑苏湘菱的脸色,心中叹道,之前自己被罚的时候,还觉得皇甫玥太过分,如今一对比,顿时平衡许多。 四妹啊,这就是你眼巴巴看上的男人,哎,不知你们以后成了婚,是不是随便犯个小错,都要被罚抄呢,唔,那样的话,堂堂太子妃岂不是整日都要在书房度过了,真是凄惨啊。 “苏四小姐。”余公公将书奉上。 “抄完,交给西苑的吴监学即可。”皇甫玥丢下这句话,便抬脚往苑门走去,至始至终没给过苏迎春和苏湘云一个正眼,尽显太子的威严。 她也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垂手默立着。 “太子殿下。”苏湘菱决定还是要把话稍微挑明一点,“臣女觉得应该在东苑领罚,以昭显绝无代抄之嫌。” 脚步一顿,皇甫玥平静的声音传来:“你的意思,抄写的时候还要孤在旁作陪?” 苏迎春心道,没错,她就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这一世的皇甫玥在猜女人心思方面,真是通透不少。 苏湘菱一喜,嘴上却道:“臣女不敢。” “若担心自己不够自律,孤可以命苏尚书监督你完成。”语气冷了几分。 苏湘菱脸色微变,立即道:“臣女定会按时抄完交予吴监学。” 直到皇甫玥的身影消失在苑门后,苏迎春才反应过来。 嗳?这发展不对啊,其实四妹表现得挺得体大方的,前世时他不也夸赞过,怎么如今倒完全看不上了? “谢过公公。”苏湘菱接过书,面色并无任何怨气,恭敬的行了一礼,拉上完全吓懵的苏湘云进了软轿。 看了半天戏的苏迎春没等到预期的进展,顿觉无趣,耸了下肩,转身准备去听学。 “苏小姐。”余公公唤住她。 “嗯?”她不解。 “太子让您去偏房。” “……” 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偏房内,皇甫玥正在读一封信,修长白皙的手指执着信纸,晨光洒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两片纤长的阴影。 苏迎春一入房,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景。 啧,一个男人,睫毛生得比女子的还长。 但也不奇怪,她记得他的母妃慧皇后是个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当年恩宠无限,可惜命薄,去世得早。 乾清帝伤痛很久,那后位一直到驾崩时都空着。 不过,再恩宠,也仅限于此了,六妃四嫔,贵人若干,可没见帝王的身边缺过陪伴的女人。 如果她没有重生,估摸着皇甫玥要是念点旧情,应该也会为她保留后位吧,然后左拥右抱,欢度余生。 “有话要说?” “什么?”她环顾一圈,确定低着头的男人是在对自己说话。 皇甫玥放下手中的信,捏了捏眉心,抬眼:“有话要对我说?” “不是您让余公公唤我过来的吗?”她震惊了。 “那是因为,我见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理直气壮道。 他什么眼神?“我哪有……欲言又止?” “刚才的事情,没什么想说,想问的?”他好心提醒。 第51章 该喜还是忧 他的表情太严肃,仿佛若听不到想听的话,便会随时动怒。 她沉吟片刻,谨慎道:“其实我真没有透露太多您变着法儿责罚我的事……” 也就是最初为了表明自己小可怜的地位没有动摇,稍稍加油添醋了一些而已。 何况,大部分都是事实。 皇甫玥板着脸:“不是这个。” 他假意罚她做的那些事,能与罚苏湘菱相提并论吗? 真是不识好歹的女人,完全不知他的一片苦心。 苏迎春又想了想,道:“湘菱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才识过人,您的罚抄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不会记恨您的。” 他简直气笑了:“我管她记不记恨。” 她也不高兴了,连敬语都不用,干脆道:“那你想听什么?”看在未来东家的份上,想听什么,她就说什么。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苏迎春,我不喜欢她。”末了又加上一句:“我不喜欢你妹妹,苏湘菱。” 谁能告诉她,这句话和她方才说的那句,是有什么干系吗? 她呆呆的回:“哦。” 他拧起眉,目光有些凌厉。 她回过神,连忙道:“太子是想让我转达一下吗?可是四妹也做没什么不当的举止,何况喜不喜欢这种事,现在这样说,也许以后……” “你先出去!”他压着火气,开口赶人,生怕又像上次那样犯了癔症,直接吻住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阻止她再吐出任何不中听的话来。 “臣女告退。”她从善如流的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又迟疑道:“太子,能问你个事儿吗?” 他平息了下怒意,道:“说。” “刘府和我二哥的事,都是你做的吗?”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敢这样问皇甫玥。 万一不是,会不会落个污蔑太子的罪名啊? 他眸色浅动,淡笑道:“如果我说是,你会如何?” 不等她回应,他继续问道:“会觉得我手段毒辣吗?会觉得原来太子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光明磊落?还是会厌恶害怕?” “我……” “苏迎春,你最好早点看清,这才是真正的我,生于皇宫,根本就没有温柔良善之人!”他依然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 她愕然,善良且不谈,温柔的话,如今完全没看出来啊。 “太子殿下。”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也不懂以恶制恶是否正确,但这次的事,还是多谢。” 不论他是出于何种原因,确实帮她出了口气。 她早已非无知白花,也深知若不是他出手,那刘公子很可能会再来纠缠,梦槐说得对,恶人自有天收。 皇甫玥,只是替天行道了一回。 他似乎没想过她能这么快坦然接受,疑惑道:“你不觉得,流放之刑太重?其实本来可判罢官免职,我暗中动了点手脚才……” “万一东山再起,为非作歹怎么办?流放又不是砍头,不算重。” 他欠了欠身,又道:“卖唱女是故意引诱你二哥的,还有昏迷的老人家,其实你二哥没推到他……” 她淡然:“苏亦辰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只不过没被当场抓到罢了。” 皇甫玥有些吃惊,他柔柔弱弱的囡囡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硬果断了? 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他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第52章 囡囡 从东苑出来,皇甫玥去慈安宫请安,被太后拉着聊了许久关于娶太子妃的事,又陪她老人家用完膳,才踏着夜色回到东宫。 一跨入后院,只见满眼的迎春花随风摇曳,纷纷落落,不论看多少次,他都还是看不够。 和什么风水无关,那只是他寻的借口罢了。 前世是为了讨苏迎春欢心,今生则是为了慰藉自己。 步入内殿,流萤迎了上来:“太子,可要歇息了?” 往日他还会去书房处理会儿公事,但此刻,却没什么心情。 “嗯。”他颔首。 流萤便命人送来温水,伺候他脱了朝服,素手覆上里衣时,被他抬手制止。 “都出去吧。” 流萤顿了下,垂手领着宫女退下,掩上了房门。 太子殿的寝房宽敞华贵,分为内寝和外寝,外寝有宫女睡的小榻,但皇甫玥从不需要人守夜,遂那里常年空着。 偌大的寝房,除了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一片寂静。 他褪去里衣,穿着一身白色单衣,如幽魂般走到内寝的大床旁,拉开床头的隔柜,取出一张天狐面具来。 自从重生后,他每晚都不能安稳入睡,一闭眼,就是一片鲜红。 苏迎春说得对,他有病。 是一种癔症,最好的太医都无法治愈,道此乃心病。 幸好平时不会轻易发作,他已经尽量避免情绪激动,也有努力调理。 将天狐面具放置一边,他靠上床榻,缓缓阖眼,努力想着苏迎春纯真的笑靥,希望能得到一夜安眠。 第二次见她,是在上元灯节的长风街上。 那晚,他与皇甫辛从宫宴上偷跑出来,三弟说要去喝花酒,他并无兴致,想起父皇提到的灯谜,便一个人来到了长风街。 宫内的花灯其实更加精致,但这长风街的热闹氛围却是皇宫所没有的,他一路边逛边买,晃到一家面具铺子前,觉得那天狐面具十分有趣,抛了银子,随手戴上了。 一转头,就看到了她,那个爱吃芝麻饼的小美人。 她孤零零的站在路口,焦急的前后眺望着,过路的行人时不时撞到她,便一边傻傻的说着“对不起”,一边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躲。 有几人见她长得漂亮,竟故意用身体去撞,他蹙起眉,几步上前一把推开了那些人。 看到他高大的身形,那几人也不敢说什么,灰溜溜的跑了。 他低头,望向她吓呆的模样,想了想,解了面具的系带,露出原本的脸来: “小娘子迷路了?我送你回家吧。” 他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应该能迷到这个纯真的小姑娘。 可那小美人只是眨了眨眼,说道:“我们认识吗?”乌亮的眸子还往他手中的面具上瞄,好像比起他的脸,更喜欢那个面具似得。 他失笑:“你应该是第一次见我。”可他并不是。 “那我不能让你送。”她摇头。 他以为是爹娘教导不可与陌生人相处,便道:“我叫皇甫玥,你呢?” 皇甫是国姓,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 可惜小姑娘完全没反应,只是怯怯回道:“我叫苏迎春。” 他不禁想逗她:“有小名吗?” 小姑娘歪头想了想,道:“有的,小时候,娘会叫我囡囡,但后来就没人这么叫了。” 他心头一软,笑道:“那我就叫你囡囡,你看啊,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彼此的名字,就不是陌生人了,对吗?” 第53章 回忆1 “那我们……算是朋友吗?” 她的大眼里透着渴望,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对,我们是朋友了。” “既然是朋友,就拜托你送我回府吧,我与妹妹走丢了,现在寻不到马车,我有点害怕。”小姑娘认真的说道,“之前不让你送,只是不想麻烦你,毕竟咱们不认识。” “呵呵……”他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理由。 从这一刻起,他忽然起了保护的心态。 如此可爱纯真的小娘子,如果不护好了,真被坏人骗走可怎么办。 想起之前她在巷口与大娘的那段对话,他又觉得她也不是真的傻乎乎,忍不住问: “那你为何不怕我,愿意与我做朋友?” “因为这个呀。”她指着天狐面具,“会买这种面具来戴的,肯定是内心很有爱的人,爱玩爱笑,必定不是坏人。” 他弯起桃花眼,从袖袋内掏出一只小瓷兔子递过去:“喏,送给你。”这是他一眼看中后买下的。 小兔子雕琢得活灵活现,憨态可掬,与眼前的姑娘倒有几分相似。 她满脸惊喜:“真的要给我?” “如果你喜欢的话。”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值钱的小玩意罢了。” 这是他第一次送姑娘东西,也是第一次送人如此廉价之物,一时间竟有些后悔的想要收回,考虑要不要去买个翡翠兔子。 不过她可没给他反悔的机会,一边叫着“喜欢”一边伸手接过细细的把玩起来,嘴里还嘟囔着: “值不值钱很重要吗,喜欢就好。” 他发现,这个女子总能语出惊人,说出一些触动他心的话。 随后,他邀她登上了自己的车撵,这才想起来,没问她家住何处。 她爱不释手的捧着小瓷兔,原本开心的笑脸听到这个问题后,瞬间欲哭无泪:“我也不认识路啊。” 可真是个小笨蛋了。 “府上是做什么的呢?”他只能旁敲侧击,看这衣着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家。 她眼含泪珠,道:“父亲是个大官,我听别人叫他尚书。” 原来是,苏尚书,苏世景的女儿。 “好,我知道了。”他示意侍卫去苏府。 “你认识我父亲?”她惊奇道。 他自然知道她心里如何想的,与苏尚书来往的一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大人,他这般年轻,实在不像会与其有交集的。 “因为我姓皇甫啊。”他狭促一笑。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原来是父亲同僚的儿子。” 他简直快被气到了,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大人勉强算是皇帝的同僚吧。 闲聊间,车撵很快便到了苏府。 他看了看天色,道:“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她下车,回身郑重福了一礼:“谢谢你,皇甫公子。” 这礼行得可真……苏大人对子女的要求如此松散吗? 不过,笨拙的样子也是十分可爱的。 他挥挥手:“不客气。” 小姑娘从头到尾都没多打听关于他的事情,真是令人不是滋味啊。 几日后,他又抽空从宫中溜出来,没找友人喝酒听曲,而是直接去了苏府。 面对震惊的苏尚书,他才知道,苏迎春只是一名庶女。 庶女又如何,这并不妨碍他们做朋友。 第54章 回忆2 在苏世景的默许下,他时不时邀她出游。 小姑娘一点也不机灵,做什么事都带着一股子傻气。 碰到好玩的会急着唤他看,却不要买。 “每样都买的话,太浪费了。” 他竟不知,原来苏府的家风还有勤俭节约这一项。 看到新鲜的吃食,她则会先要一个,觉得好吃便再去排一次队,开心的与他分享。 他问为何不直接拿两个就好。 她一边吃得嘴巴鼓鼓的一边含糊不清的回:“万一不好吃呢,我先试试,好吃再请你。” 在她眼里,似乎看不到他的长相,更无所谓他的身份。 与她在一起,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本,他以为自己待苏迎春特别,真的只是因为有趣罢了,更多一点,可以是兄长对单纯妹妹的保护欲,直到那一天,他被宫中之事耽搁,离约定的时辰晚了一些,等马车行至苏府时,看到门前站着一男一女。 女子是苏迎春,而男子是一名温文尔雅的世家子弟。 他心下一动,让侍卫驾着马车拐进旁边的小巷,微微挑开布帘,两人的对话声隐约传来。 “苏姑娘,上次赏花会你怎么不来呢?” 平日瞧起来还挺活泼的女子,此刻却低着头,两只小手紧张的绞动:“我、我不太想去。” “可我……是为你办的啊。”男子语气里掩着几分急切。 苏迎春似乎不太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但到底是个小姑娘,在男子热切的注视下,微红了耳根: “啊,对不起……其实我不太喜欢桃花。” 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她小巧的耳垂,盯着那白嫩之处为别的男人转为嫣红,他的脸色渐渐阴沉,胸口有什么一直的忽略的情绪呼之欲出。 见她面露羞涩,男子忙追问:“那你喜欢什么花?” “她自然喜欢迎春花了。”他几步走近,连正眼也没给那男子,偏头去看她姣美的小脸,“我说的对吗?” 一见是他,她的双眸一下子明亮起来,这个表情深深的取悦了他。 “你怎么知道的?”她笑道。 其实很好猜,只是别人无心而已。 既知心意,他便不再守着礼节,在那男子震惊的目光下,牵起她的小手: “集市的杂耍快开始了,路上我再告诉你。” 她因为这个举动微怔了下,却没有拒绝,眼底流转过几许迷茫,应道:“好啊。” “参见太子。”那男子忽然跪拜下来,朗声道,“不知是太子殿下驾到,臣惶恐,臣曾于宫宴上远远见过殿下一面。” 他不悦的眯起眼,此人在这时候提他的身份,是故意的。 他一只手依然牢牢握着苏迎春的柔荑,冷声道:“你哪位?” “家父简侍郎,臣目前……是名编修。” “呵。”他轻笑一声,那态度高傲又嚣张。 不过,谁让他有嚣张的资格呢。 没再多说一句话,他直接领着身边明显呆滞的女子上了车撵。 车轮滚滚,马车缓缓前行,他靠着软垫,并不急着开口解释,等她自己先慢慢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