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珠》 楔子 夏夜,无星,纽约上东区最火爆的酒吧却座无虚席,拥挤的人群中,就连热气也无法蒸发,落在哈德逊河上的灯影滑过各色面孔的男男女女,躁动的鼓点里,或调情或嬉笑,属于成年人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楼上的包厢里,麦家俊几杯龙舌兰下肚,脑子也跟着混了,缓了一会儿才听清身边人的问题。 “问谁...Ryan啊..他怎么没来?” 靠在他胸前的女生声音似乎更甜腻了些,“对啊,今天汤少怎么没来嘛。” “宝贝,怎么这么不专一呢,在我这还想着别人呢。”麦家俊象征性地掐了掐怀里人的鼻子,力气大了些,小姑娘的眼睛肉眼可见地泛红。 麦家俊却调笑道,“baby,你这鼻子该返厂了吧。” “讨厌死了!” 把人气走了,麦家俊正了正身,瞧见旁边的人还在专心地交换口水,他有点看不过眼,泄愤似的给了一脚,“别亲了,汤彦钧呢?” 被打断了的李正羲也没什么好气,“我他妈哪知道,你不从他肚子里蹦出来的吗,你不知道谁还知道。” “我是他肚子里蹦出来的,你他妈就是他后面放出来的。”麦家俊把李正羲从南美女郎的乳波中拽出来,问他,“今天下午他是不是跟你说了要来,这人跑哪去了?” 说着,他眯起眼,“这小子很反常啊。” “他不会背着我们有什么小秘密了吧。” “去你妈的,”李正羲直接站起来,“婆婆妈妈什么,打个电话就解决的事...滚开,我打。” 包厢里的音量被刻意调低,使得响铃声更为漫长,就在李正羲以为他不会接了准备挂断时,电话却接通了。 “喂...”男人慵懒的声调透过话筒,多添几分浪荡。 “Ryan,你在哪儿呢,怎么没过来玩啊?”李正羲躲开麦家俊来抢电话的手,接着说:“你还在门罗帕克?” “我操,他怎么还在加州!”麦家俊震惊。 李正羲说:“少了你多没意思啊...行,到时候我问问他...” “你俩说什么呢,你倒是开免提啊!”麦家俊这边话音未落,一道抛物线就砸在了他手边,他接住就问:“你俩刚才说什么呢?” 李正羲替他回答:“他让你洗干净等他过来。” 闻言全场都在笑,麦家俊把听筒放在耳边,又给了李正羲一下,人群骚动中他似乎听到了电话对面那一丝女人的喘息声。 他立即心领神会,“哟,打扰你办事了,汤少。” 汤彦钧低笑一声,没否认,“知道还他妈废话。” “这不显得你持久吗?” “哪来的小美人也跟我打个招呼呗...” 电话落在埃及棉枕套上,汤彦钧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红透了的耳垂,用气音问:“要打个招呼吗?” 视线中那潮红的胸脯一起一伏,仿佛刚上了岸的鱼,汤彦钧俯下身,温热的呼吸轻拂着熟透的浆果,听到他的话,她把脸侧过去,在黑色的发丝中埋得更深。 汤彦钧微微挺身,她便颤抖得更厉害,细嫩的脖颈闷出一层细汗。 麦家俊半天没得到回应,用一种说不上失望的语气说道,“这么害羞啊。” “是挺害羞的...” 汤彦钧挂断了电话,单手把她从软枕中捞出来,盯着她失焦的双眼,还有被咬破了的唇,笑意渐浓,“也挺骚的。” “连套都不带就跑到男人床上…这么想被内射啊...” 汤彦钧低下头,连接处滴淌下精水和白沫,随着他的动作拉开一道淫靡的线,他捏住那凸起的肉核,稍一用力,那下面的小嘴就吐出些许浓白,他坏心眼地用指甲一拧,阴精夹杂着尿液淅淅沥沥地喷了出来。 看着身下的女人逃不出他的禁锢,只能无助地扭动着腰的姿态,汤彦钧终于满意,他用手扶着把肉棒抵上那湿漉漉的穴口。 甫一进去,便有细碎的呻吟。 “啊...嗯啊...啊….” 激烈的撞击中女人无意识地攀住他的肩,被汗水浸透的发丝黏在一起,她的嘴唇软软擦过他的锁骨,一颠一颠的仿佛是亲吻一般。 “嗯…我..想要...给我…” 长时间的交媾令她的嗓子变了调,变成一种勾人的沙哑,那种极致的愉悦让她怀念,最终欲望彻底战胜了理智,她用脚趾轻轻刮着他的小腿,催促着他。 “深一点...再深一点..” “真贪心啊….” 他的手流连在她微微鼓起的腹部,她能感受到肚子里的东西越来越有力,越来越深入,但是酒精却让她的意志慢半拍,在一段骤然加速后,她的舌头有一阵酥麻的痛,他的脸好像更近了些,眼底那高傲而冷漠的神色,让她的情欲暂时抽离,因无力而麻木的四肢,一个完全献祭式的姿势,她发觉自己如同一只被吊起来的羔羊。 “不..不要…不要…不要了..” 她的挣扎,看起来也只是欲拒还迎,腰被掐得更紧,奶头也被叼住了,他的牙齿裹住着那已经血红的小球,好像要把它咬下来,吞进肚子里。 剧烈的撞击缓了下来,相比之下每一次抽送都是如此漫长而有力,折磨着她,如同猎人打磨自己的猎刀,终于在一次次深入的顶弄中,里面狭小的口子被顶开了,汤彦钧感受着那短促得肌肉似的的紧缩,舒服地喟叹,而她却连哀求的声音都没有了。 “宫交的感觉怎么样…”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涨...好涨….”伴随着眼泪的呻吟,“好..好舒服..” 小腹内外的酸胀感让她害怕,龟头每每卡在宫颈便再不肯离开,一下比一下地刁钻的往里撞,从开始的胀痛到近乎麻木,却也让她期待更深更强烈的交合。 快感肆虐,她再一次臣服在肉体纯粹的欢愉中,眼前白光闪过,她呜咽着抵达了高潮,喘息声掺杂着水渍声,她被整个翻了过去,撑开穴口,方便他操得更深。 下体撞击时毛发的瘙痒,又或者是五脏六腑被捣碎的滋味,这一刻她忘记了一切,只有那报复性的快感。 数不清多少下的撞击后,滚烫的精液冲刷着娇嫩的子宫口,她难耐地弓起腰,发出脆弱的呻吟。 汤彦钧顺势把她搂在怀里,他用手指捻着她的唇珠,像是在安抚,又是玩弄,“射了这么多给你,不谢谢我吗?…” 她失神的双眸落在远处,安静了好一会儿,然而就在他靠近的刹那,恹恹地侧过了头。 她的嘴唇红肿得仿佛能滴血,声音像被堵住了一样,囔囔的。 “别这样。”她说。 “怎么…以为我要亲你啊..”汤彦钧哂笑一声,直接松开了她。 感觉到他的抽离,她坐起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缓步向浴室走去。 “叮” 打火机的声音在这黑夜里如此清晰,那一点光源很快熄灭了,她听见背后他的声音,就在她即将踏进浴室的那一瞬。 “钟宝珍,是你先越的界。” 灯倏地亮起来,她不可避免地在镜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第一章菠萝味 这不是她第一次想要卸载Rendez。 通常是在早上,阳光照在床角,她看见陌生的褶皱,空白的天花板,那些热吻冷却后的时刻,一如那浴室中的蒸汽液化后,流着泪的水光淋漓的镜子,她看到自己的脸,和身后打招呼的男人。 他们通常不会吃早餐,连名字都糊涂的一夜情合该如此结束。只是在返程的路上,钟宝珍坐在公交后排的椅子上,会忍不住长摁手机屏幕,盯着抖动的图标,无数次的动摇,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关上手机。 钟宝珍把钥匙插进去,却意外发现周莎莎就坐在客厅,只是一个眼神,她就被周莎莎如救命稻草般抓住了。 “宝珍....”周莎莎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石子磨过。 “你还好吗?” 以这句话开头,钟宝珍立马就后悔了,因为接下来,周莎莎的话就像开了阀门一样倾泻出来。 “John和我又吵架了。” 她男友出轨的故事其实早都传了遍,就连在社交边缘的钟宝珍都有耳闻,最开始是异国恋的模版,“你不知道那时候John每月都肯做红眼航班,从旧金山飞到广州,就为和我呆上两天。”后来她申请上SFAI,俩个人更是蜜里调油,虽然没有合租,但住的很近,只距离两三个街区。可是上个学期,周莎莎家里出了些情况,为了省钱她只能搬到外日落区,不知道她的敏感还是确实如此,感情由此急转直下。 “去年我们说好要订婚,他又说不着急...”周莎莎捂着鼻子说:“我昨天才知道,他妈妈其实早给他找好下一任了,让他赶紧和我分手。” 钟宝珍兴致缺缺,安慰她,“别人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这是他亲口说的...昨天他什么都跟我说了。”周莎莎再抽出一迭纸,泪水很快把它浸湿,“他说....他说他骗妈妈说他已经和我分手了...” “其实...我已经无所谓了,上个月他和一个女生在酒吧被我朋友撞见,我都已经懒得去问她是谁了。” 日色稀薄,旧窗帘被风吹的一晃,她惨淡地一笑,“我昨晚查了下他的手机,我发现他在那种软件上叫别人bb猪...” “以前,他只那么叫过我,现在阿猫阿狗都是他的bb猪。” 周莎莎喊道:“他宁可去骗他妈妈,为什么不能继续骗我?”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就变了,但是为什么他不跟我说分手...” 说着说着,她又崩溃了,“既然已经不爱我了,那为什么手机密码还是我们的纪念日?” 钟宝珍只能沉默地坐在一旁,等她的情绪慢慢缓下来,她才开口:“那你为什么不能提分手呢?” 周莎莎摇头,红肿的眼睛有愤怒的光,“我才不要,既然他想玩那我就陪他玩到底。” 她当着钟宝珍的面解锁了手机,点开了那个令钟宝珍无比熟悉的应用软件。 “就是这个软件,我下载了。”周莎莎冷笑,“John在上面的账号就是这个...” “我怎么搜不到?”周莎莎看着空白的搜索结果,有点蒙,“我不可能记错啊。” 钟宝珍在心里说,Rendez为了保护用户隐私,除了互关好友,别人是不可能通过搜索找到自己的。 周莎莎试了好几遍,苦恼地用指甲狠狠戳着屏幕。 钟宝珍叹口气,她说:“我有点累了,就先回屋了。” 周莎莎也知道钟宝珍在这种事上帮不上什么忙,她用那种虚假姐妹淘的语气应合道:“谢谢你宝宝,你真好,你快去休息吧。” 回到屋子里,钟宝珍就直接倒在了床上,衣服也不想脱,她把自己用被子埋住。 因为上午没课,她可以尽情放空自己。 八平米的空间,乱七八糟地堆着东西,但没有什么脏污,床的正对面,从二手群里淘来的衣架被衣服压得有点变形,就连最整洁的电脑桌前也压着几摞资料。 她撑着起身把隐形眼镜卸下,在半身镜中脱下外套、紧身裙、吊带袜、蕾丝情趣内衣,她平视着自己,昨晚那人的面庞已经模糊了,他的伦敦腔算是整晚最大的亮点,除此外,他的手掌也很有力,粗粝的手腹滑过身体,还有湿润的口交。 钟宝珍仰躺在床上,那种被抚摸的回忆让她立马有了感觉,她从枕后掏出电动玩具,“嗡...嗡...”,被吮吸的阴蒂使她暂时满足,欲望却像气球般膨胀,越调越快的档位,越来越重的摩擦,她抚摸着自己的躯体,一路滑到那鼓胀的乳珠,用指甲掐住,希望痛感能够缓解那阵空虚的滞后感。然而...然而... 气球爆炸,只剩下一片茫然。 床头的瓶瓶罐罐的阴影遮住她的脸庞,下身那种黏腻感,冰冷的,千斤重。 在情绪的浪潮即将淹没她时,手机震了一下,无聊的应用提示,钟宝珍拿起手机,在她的备忘录上敲打这么一行字——9.27 伦敦腔 温暖的手 最后补充,“满足之后却更寂寞空虚,只有痛才会让我觉得一切发生过。” 她退出这个界面,在主页随意滑动,一个匹配成功的提示音,有人跟她打了个招呼,她大概翻了下他的主页,确定他没有吸毒的癖好,回了个表情。 她回到匹配的界面,一张亚裔的面孔,她下意识地往左滑,但最后还是没忍住挪了回来。 一张惊艳到让人难忘的面孔,高眉深目下一点不驯的浪子气质,难得的不俗。 “这是网图吧,还是网红明星?”她看着那99+的点赞,有些踌躇。 毕竟无法在软件内截图,也无法直接保存他人照片,自然也就没办法搜图识人。 Rendez上面的亚裔算少数,帅成这样的更是极少数,看得出来拍的很随意,甚至有些能看出是截掉了别人的合照,但却实在惹眼。 钟宝珍被美色迷惑了几秒,最后还是忍痛往左滑。 还是不要相信的好。 第二章草莓味 周三是满课,倦意难消,钟宝珍趁着中午的空闲时间买了杯咖啡,点单的时候遇见周莎莎和John,周莎莎应该是没有课,一身的小香风还背着同牌子的菱格小包,一副单纯陪男朋友上课的打扮。 “Double shot,please.”收回目光,钟宝珍要了双倍的浓缩。 看到钟宝珍,周莎莎反倒先开了口,“宝珍,你今天也有课?早知道我就让John一起送你了。” 和她相比,钟宝珍今天就糙得多,头发用大肠发圈包在脑后,几缕碎发迎风飘着,钟宝珍当然不是第一次见John,虽然他们是校友但也从未正式打过招呼,所以对于周莎莎突然的示好,她倒是真有几分受宠若惊。 “嗯..谢谢...”她接过咖啡,刚准备走,却突然听见John说:“babe,这就是你室友吗?” ABC特有的咬字,在说中文的时候稍高的音调,John伸出手打了个招呼,“Hi,我的中文名字是庞俊,叫我John就ok。” 钟宝珍不得不举起拿咖啡的手,回应道,“Hi,钟宝珍,bella Zhen。” John很高,至少1米82以上,棕色的卷发和皮肤,充满力量感的身材加上阳光俊朗的脸,也难怪他那么受欢迎。 只不过打了个招呼,钟宝珍就觉得周莎莎的目光阴了下来,她赶紧跟着客套几句,转身离开。 真是搞不懂啊,连上课都要盯着,分明知道管不住,也不肯放开,恋爱真是自讨苦吃。 下午的两节课上完,同级的朴智美叫住她,“Bella,今晚的餐会你来吗?” 因为能够蹭吃蹭喝,钟宝珍跟着朴智美参加了同一个教会,就在她犹豫是吃火鸡肉意面还是干面包沙拉的时候,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是她妈妈吴郁梅女士给她转发的视频,标题上加粗的中文——芝加哥又发生枪击案?一句话带你看清美国现状! 她没回,转头跟朴智美说:“不去了,今晚要打工。” 朴智美是韩裔,父母辈移民过来的,家庭条件原本还可以,但因为一些问题,她也不得不节省开支。 她们一边往外走,朴智美问她:“你现在在哪里打工?” “xxx那家日料店。” “日料学徒吗?” 钟宝珍回她,“我只负责接电话,接待下客人,每周时间不定,时薪也就16。” 朴智美果然摇头,“那也太低了吧,麦当劳都到17了...对了,下周二法学院有个讲座,有墨西哥菜吃,你去吗?” 钟宝珍很快点头,接着感叹道,“法学院真有钱啊,难怪学费那么贵。” 灰色的天空,微风阵阵,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过,缭绕的白烟,各样的口音肤色,朴智美裸露的双腿不停抖动着,钟宝珍看她冻的发抖的样子,说道:“我们喝杯咖啡去吧。” “我请你!”朴智美很大声地说,“上次就是你请的。” 说起这个,钟宝珍还心有余悸,她第一次喝到朴智美请的咖啡还是她卖血换来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嗓子里有股血腥味。 因为等会要打工的缘故,她们往东边的街区走,路上一辆绿色的保时捷911驶过,吸睛无数。 车外的人自然是看不到里面的人,而车内的人却认出来了,John问周莎莎:“那个黑色头发的是不是你的室友?” 周莎莎有点不悦地看向他:“你眼神这么好使啊,一眼就认出来了。” John把着方向盘,随口一说:“看书包认出来的...要不要搭她一程?” “算了吧...”她语气里带着不屑,“她应该是要去打工的,和我们不顺路。” “校外打工,那是黑工吧?” “你以为学校的兼职能分给我们亚洲人吗?”她翻了个白眼。 “sorry,babe,等会你想吃些什么吗?”John赶紧转移了话题,心里却想着刚才那个女孩的背影,屁股真翘,身材比例很不错。 和朴智美分别后,钟宝珍照例打开Rendez,上回那个意大利的男孩问她有没有时间去健身房。 还不如直接上床,钟宝珍心里这么想,却还是回了个可爱的emoji。 她又想起上次那个亚洲面孔,直到今日她也没能忘了那个人的脸,如果是网红我一定会关注他,最好是p站的。 微信跳出一条语音消息,来自她母亲,“珍珍啊,你那里怎么样啊,我看那个枪击案离你很近啊,你们没停课吗?”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复,只能笼统地答——我这里没事,不是在我们学校发生的就不会停课。 过了好一会,那边又发来一条语音“那好吧,你多小心啊,晚上就不要出门了,在家好好学习,嗯,最近汇率有点高,我过段时间再给你转钱。” 寒风里她停下来,看着那一行字,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其实自从来了美国,她已经不再做考试失利的梦,转而是一些可怕账单的噩梦,或者是过去孤单的情景。 因为父母都是大学老师的缘故,她比同龄人早上两年学,而钟宝珍又并非是早熟的孩子,课堂上老师说的话都听不明白的年纪,同学间的事情对她而言都是茫茫然,故而连朋友也交不到,到了她心智开了的年岁,大家也早就结成了玩伴,等到她一个人来到上海学习准备出国,同学们来自全国各地,根本无意相熟,再难过的事也有自己的好友倾诉,再不济也有父母。 而她唯一一次给吴老师打电话,得到的回复也只是,“我送你去那里是让你去读书的,不是让你去交朋友的。” 以至于在登上异国飞机的时刻,她甚至没有思念的感觉。 日料店的老板并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国四川人,四十左右的年纪,英语说的不好,嫁了个美国人拿到了永居证,离婚后开了这家店。每天的脾气火爆的不行,说话更是爱阴阳怪气,可也是她,看着钟宝珍因为牙痛肿的像猪头的脸,给了她几千刀垫上了药费,让她去拔牙。 也是那一天,她第一次去到学校的心理咨询室,顶着那张可笑的脸,她去问医生。 “如果我没有办法感受到爱怎么办?” “我其实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我也不需要别人理解我。” “但为什么...”如当时一样,钟宝珍抬起自己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会因为幸福而痛苦?” 而她最后得到的是一颗拔掉的牙齿,和一摞厚厚的诊断报告,上面写着——Avoidant Attachment 回避型依恋人格障碍 第三章可乐味 老板娘不在的一天,烧鸟师傅出门抽个烟的功夫,走进来一对男女,寿司学徒北川拓从后厨探出头说:“又是你们中国的留学生。” 钟宝珍稍微侧过身,语气讶异,“怎么看出来的?” 北川瞧着那对在预约台前站定的情侣,眯起眼,“嗯...中国的女生很好认。” 钟宝珍把打包的单子对好,才堪堪抬头,“嗯..?”她惊讶地睁大了眼,周莎莎和John,她们怎么会来这里? “诶,你认识的人啊?”北川问。 她点头,有些尴尬地说:“我的舍友和她男朋友。” 因为这里的食材与服务水准不错,且在华人圈小有名气,所以钟宝珍也见过了不少的留学生,只是没想到她们俩会来吃这家相对平价的日料店。 周莎莎把包放下,抬颌微笑,“John,他们家的鳗鱼手握很不错哦,我上次在外卖上点过。” John看也没看菜单,“你确定吃这个吗?我们上次去的那家omakase不用预约就能吃。” “嗯...他家很火啦,周末都要排队呢...”周莎莎撒娇的语气陡然停止,因为John的下一句话。 “也不用你花钱,why not eat something good?” 钟宝珍正是这时候出现,为她们添上热水。 “宝珍...”这恐怕是她叫她名字最多的一天,周莎莎的惊讶无法掩饰,“你在这里兼职啊。” “对啊,”钟宝珍朝她们微笑,“你们想好点什么了吗?” John突然开口问:“有什么推荐吗?” “海胆意面是招牌,手握和烧鸟都很不错,除此外寿司桥也有很多人点,上面都是刺身和chefs choice的寿司” John接着问周莎莎,语气温柔,“Babe,你想吃什么吗?” 周莎莎头次认真地打量了钟宝珍,从下到上的,踩得发软的旧匡威,平平无奇的员工服,固然,她不得不承认钟宝珍有着连她都羡慕的好皮肤,雪白到干净。除此外呢,她带着一种验证后的轻松,无所谓地一笑,“都好啊,反正我只是想来吃鳗鱼手握嘛。” 点完单,钟宝珍把单子交给后厨,北川把夹在耳朵上的笔拿下来,一边比划着一边说:“两个人,点了这么多。” 他用日语跟后面的二手师傅说:“这次不是寿司桥,是寿司船啊。” 等到用餐高峰过去,钟宝珍终于有时间打开Rendez,有个来美国交换的挪威男生今晚想要见她,她点进去看到他的照片,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偏厚的嘴唇,几乎是瞬间,她的下体涌来一阵湿意,就连那些乏味的调情也生动起来。 那个人又发来一条信息,问她能不能接受一些过分的东西。 “多过分?” “欲火难耐之后,让你变得脏兮兮(可怜emoji)。” “我好期待。” 回完了消息,一抬眼却是John的脸,足够近,是令人不安的距离。 “在和男朋友发消息?”他问。 钟宝珍并不回答。 他一笑,并不拉开距离,“我来取发票。” 发票缓慢地吐出来,John递给她几张十元美金,“补给你的小费。” 刚才他给的小费算不上多,但也绝不算少,虽然这个少,是相对于他自身而言。 钟宝珍多少能猜到由头,毕竟他特意挑了周莎莎不在的时候过来。 但她并不想收。 “why?”他蹙着眉,很明显这不是他熟练的局面。 “我不需要。” e on”John重复道,“只是小费。” 钟宝珍坐在那里,避也不避地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what?” 恰好周莎莎从卫生间出来,高跟鞋的声音击破这尴尬的对话,她们各回原位。 等她们走后,在后方目睹全程的北川心领神会,“他不是你舍友的男朋友?” “谁知道呢。”钟宝珍轻笑出声。 她和那个挪威人约在一家连锁快餐店见面,中间的过程可以省略,她只记得复热的薯角半生半熟。 他叫Erik,今年大三,年轻又热情,对接下来半年的美国生活充满期待,他甚至在ins上标记了很多打卡地,嘴巴也很甜,他说:“这些地方我都想跟你一起去。” 可钟宝珍不想知道这些,她只希望他嘴上的功夫比他说的还要好。 事实很让她满意,她被他舔的六神无主,丢盔弃甲。他顶着那头被她揉的一团糟的棕色的小卷发,亲吻着她的耳廓,“Bella,你比珍宝珠还要甜。” 钟宝珍Rendez的头像就是一个被舔的晶莹透亮的珍宝珠棒棒糖,她有点想笑,为这种近似甜蜜的时刻。 Erik抱着她,把她圈到自己的身下,灰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在发亮,“你的眼睛...就像赫尔一样。” 他说的太认真,钟宝珍略微撇下头,“你是在夸我吗?” 他以为他是诗人吗,他只需要在安抚她时像一个温柔的骑士,进入她的时候像个攻城略池的君王,其余的时候的他,她并无兴趣知道。 她们纠缠着,互相呼唤着宝贝,在欲望中翻滚,达到一次又一次的高潮。 Erik在射精后,把精液坏心眼地涂满了她的双峰。 可这不够,她需要他对她做一些更坏的事。 “看着我…” 钟宝珍坐在他身上,黑色的长发荡着她的腰间,月光下就像化了人形的女妖,妖冶的舌尖垂下一丝涎水,她想用手再给他打起来,可能是因为不应期,有些慢。 “没感觉吗...”钟宝珍用手把它圈起来,慢慢地伏低,从柔软的肚脐一点点上移,直到用胸把它的茎身夹住,“还是没感觉吗?” 毕竟已经射了好几次,Erik有些窘迫地说:“emmm...我需要缓一下。” 下一秒,她柔软的嘴唇划过,呼气间那细细的气流仿佛瘙痒一般,狭长的眼睑下黑色的瞳孔凝结,白色的巩膜清晰分明,动物般的警惕。 她用面颊贴住他的阴茎,声音细弱却不容拒绝。 “可我想要...” 她把最柔软的头部温柔地含住,用舌头一下一下地润湿它。 Erik感觉胯下有一股火,一下子烧遍了全身,他用硬邦邦的下身胡乱戳着,兴奋地简直找不到入口,钟宝珍一笑,他就好像被抓住了尾巴的猫,急得乱叫。 钟宝珍扶着他的肉茎,一点点地吞没了它。 那个温暖而潮湿的巢穴再一次接纳了他,他动情地想要吻住她。 而她却偏过脸,把手放到了脖子上,对他说:“掐住我。” “什么?” “15秒就够了。” 大脑缺氧的同时,强烈的快感伴随着剧烈的耳鸣声淹没了她,短暂的一片空白,世界漆黑一片。 她潮吹了。 第四章波子汽水味 十月的第一天,打开朋友圈都是各种聚会party的照片,失焦的闪光灯下的酒瓶,或者是暧昧桌游时亲密的身躯,还有人发保温杯带酒上课的视频。 欢乐的周末要开始了,钟宝珍打开备忘录,最近的一条还是前天——9.29 灰绿色眼睛 灵活的舌头 那个总是给她点赞的意大利男生再一次向她发出邀约,不过这次不再是gym date,而是约她周末去海边玩。 “海边...有什么好玩的...”钟宝珍仰着头打了个哈欠,还不如健身呢,起码她对他的身材挺感兴趣的。 几声轻柔的敲门声响起,周莎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宝珍,你在吗?” “怎么了?” “我想跟你聊下房租的事。” “好,你进来吧。” 周莎莎推门进来,因为她们租的是2b2b的户型,所以她也没进过钟宝珍的卧室。她没想到钟宝珍的房间和她想象中的出入有些大,整体和她的一样是温馨的紫色调,但乱糟糟的堆着好多东西。 她想要找个坐着的地方都找不到,周莎莎只能站在门口,看着盘着腿坐在床上的钟宝珍,问:“你这周日有事么?” “嗯...”钟宝珍有点懵,“不是说房租吗?” “我先问你呀,”周莎莎甜美的笑容挂在脸上,显得温和无害,“这周我们要去海钓,你要去吗?” 她没有回话,眼睛眨了眨,刘海儿略微垂下来。 其实,她是双眼皮呢,周莎莎想,虽然不太明显。 “莎莎,为什么邀请我呢?” 猝不及防地,她和钟宝珍的眼睛对上。那双眼睛,就像是没有半点涟漪的安静的湖泊,倒映着一切。 “额...”周莎莎语塞,只能干干地回上一句,“因为…你是我的舍友啊。” “那你答应她了?”朴智美在ins上发来一条消息。 “IDK。我高中的时候和寄宿家庭的人一起去过,也没什么意思,一早上起来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朴智美一边敷着面膜一边回她:“去吧,反正你这周末也不用打工。” “我倒还想去呢,但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的周日就只属于教堂(祈祷emoji)。” 钟宝珍回忆着刚才周莎莎说的,“这次是John的朋友自己的船,都是中国人,我们可以在上面钓鱼,之后BBQ什么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入了这位公主的眼了,这种好事也能轮上她。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虽然她也真的很想去见见世面,但她那微弱的自尊心提醒着她,那种场合,香奈儿都只能算是见面礼的程度吧。 短信提示,有人给她转了一笔钱,吴老师的微信语音来的更快,“我给你转完钱了,我和你爸爸工作也不容易,你要好好读书,不要沾染什么恶习。” 什么是恶习,迷恋做爱算是吗? 因为她父母工作的缘故,身边许多同龄人都选择了出国留学的道路,吴老师每次给他转来的钱都是经过多方考虑的正好的钱,不会给她多余的买奢侈品的钱,而且自从去年有个交换生沉迷赌博导致失信的事情传开,吴老师连给零花钱都要精打细算。 即使她去,也没什么可穿的,她的衣服都是运动风的,稍微撑得了场面的也是COS的打折款。 要不还是拒绝吧,可是朋友圈里那些画面突然闪现在她的脑海,那些快乐透过静止的图片传递过来。 “莎莎,你的电话。” 周莎莎在发牌的空档站起来,看着上面的标记,直接挂断,继续坐回牌桌。 旁边的邹藤瞥了她一眼,“轮到你下注了。” 她看了眼自己的牌说:“跟注。” “谁的电话,不接一下啊?”邹藤问。 “呵...”周莎莎轻哼一声,“是我男朋友给我打的,满意了吗?” 谁不知道,邹藤之前对John有意思,结果暧昧期还没来,正牌女朋友倒先过来了。 邹藤的脸色不太好看,旁边的齐思雅帮忙缓和气氛,“莎莎,你这周末是不是和我们一起出海。” “是啊,John说这次是私人的船,我还没去过呢。” 邹藤噗嗤乐了,“海钓的船也是私人的船啊。” “那是船吗?那是游艇。”这一口地道的京片子,竟然是李正羲,他爸是某地区的二把手,跟谁说话都是爱答不理的,这次竟然主动搭腔。 “哇,那得多少钱啊?”有人惊呼道,“这是真有实力啊!” “那是汤彦钧他爸去年送给他的礼物,一年维修就得个几百万,再不开出来就成摆设了。” “汤少也去?” “废话,他自己的船他不去?”李正羲看着庄家翻过来的牌,挑下眉,“这轮我双倍。” 看到那张9,周莎莎的心沉了一下,这群人玩的不小,一晚上就能有几万的输赢,但她还是不想放弃,自己怎么也是有着两张K的两对。 可是李正羲是这里的最大变数,他既有钱又敢玩,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当翻开最后一张公共牌——河牌,竟然是一张K!周莎莎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笑容,但她并没有立刻宣布自己的牌型。 而坐在她对面李正羲却再次加注,他环视一圈说:“我劝你们别跟,我这把牌很好。” 其余人闻言都放弃了,齐思雅用余光示意她不要,周莎莎犹豫着,但一想到自己这把难得的K葫芦,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跟注。 李正羲抬眸看了周莎莎一眼,庄家缓缓地翻开了所有人的牌,场上除了齐思雅的两对都是散牌,到了李正羲这,他自己掀开了,黑桃7和黑桃10,加上桌面上的黑桃K和黑桃9和黑桃8。 差一点就是同花顺,周莎莎的心终于放下,她把自己的牌展示出来——两张K,和场上的K和对8组成了一个葫芦的牌型。 李正羲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又很快如常,“葫芦?运气不错啊。” 周莎莎微笑着收起自己的筹码,打开手机准备拍照纪念时,弹出来微信的未读消息,来自钟宝珍——周日我和你们去海钓吧 周莎莎想了一下才回复—好啊 她刚要放下手机,恰又收到钟宝珍发来的一条消息, —你那时候要说的房租的事是什么 —已经没事啦 她本来是想让钟宝珍给自己垫一下租金才特意卖的乖,不过凭今晚她的手气,才几轮就赚够了钱。 不过带她一个也没什么,就当自己在行善积德吧。 第五章布丁味 随着微波炉叮的一声,周莎莎推门进来,一股清鲜的香气扑进她的鼻腔,在寒冷的凌晨简直是一种幻觉般的享受。 “好香啊,什么味道?”她连鞋都没脱就跑到厨房,瞧见灶台旁边热气腾腾的面,口水都要留下来,“哇!鲜虾云吞面!” 虽然是速食面,但色香味俱全,她的广东胃根本抵挡不住地咕咕叫了起来。 钟宝珍正从冰箱里拿东西,披着头发戴着眼镜,很懒散地望过来,“你回来了啊?” “嗯,我回来收拾一下,明天...哦不,今天出海要拿的东西。” 身后的电子闹钟显示4点47,周莎莎的妆容依旧完整,她把包扔在沙发上,一边扎着头发一边问:“你还有多余的面吗,卖我一盒吧,我好饿啊。” 钟宝珍用手肘关上冰箱,接着向上一抬,“那还有一盒,你要吃就吃吧。” “谢谢你宝珍!”周莎莎瞧见她手里拿的绿色香槟瓶身,上面的花体英文SparkingCider,她问:“你是去COSTCO购物了吗?” “上周去的…你要喝一点吗?” “好啊...”周莎莎拉下椅子,把调料包一一放进去,语调轻快,“我看到屋子亮着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没想到你也醒着....” 钟宝珍把气泡水放在桌面上,自己的则用马克杯倒满。泡沫破灭间那轻微的嘶嘶的声响,还有苹果甜甜的香气,在暖黄色灯光下,有着浓郁的温馨。 周莎莎真是饿了,几筷子就挑干净了面条,虾仁馄饨也被她几口吃完。她喝光了汤,抬头发现钟宝珍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她吃饭是真的慢,一口面被她嚼得都能还原成面粉。 忽地一下,周莎莎意识到,这竟然是她们俩第一次同桌吃饭。在合租的半年间,她们似乎都潜意识岔开时间,很少在公共区域逗留。 她突然有些好奇,托着腮问宝珍:“你来美国多久了啊?” 钟宝珍思考了下,“快十年了。” “十年啊...那你初中就在这读了啊?” “不是,我初三是在国内读的,初四去读的语言学校,学了一年来读的高中。” “初四?你们那里是五四制啊。” 周莎莎发现她对自己这个舍友好像一无所知,就连她的家乡在哪里都不知道。她依稀记得她说过她是北方的,可是北方哪里她却记不得了。 就在这有些尴尬的档口,时钟报时响了两下,原来已经五点了。周莎莎撂下一句,“六点半John来接我们,我先去收拾一下。”就回了房间。 宝蓝色的天,钟宝珍穿着同色的卫衣坐在沙发上回Rendez上的消息,Erik从上次见面后就断了联系,不过她也不缺新的聊天对象,有个波兰男生很对她的胃口,漂亮的金发,调情虽然笨拙却也可爱。 昨天晚上他发了一张自己熬果酱的照片,并且邀请她来公寓和他一起做波兰的饺子。 钟宝珍瞧见图片上筋肉虬结的手臂,有些心猿意马。那双手臂应该托起自己吧,她们可以试着一边走一边做。那一次她和一个健身教练做爱,那人的臂力足够强,甚至还可以把自己颠起来,她们从床边一直做到他家里的客厅,最后他还把她的全身都用泡沫打湿,温柔地给她吹头发。 他叫什么来着,钟宝珍打开备忘录,往前翻了好久,却没找到。 “宝珍,你都收拾好了啊...”周莎莎在镜子前又整了整衣领,这件白色双排扣大衣是前年的款了,这样她也没舍得穿几次,生怕穿脏了不好出手,奢侈品的衣服打折的太快,但凡能卖的上价的她都挂在二手平台了,想到这她不由得想叹口气,自己这是过的什么日子。 “你...要穿这一身吗?”周莎莎戴项链的手一顿,镜子里钟宝珍的打扮让她皱起眉——牛仔外套和同色系的卫衣,背着一个三宅一生的单肩包,实在是太过于朴素了。 钟宝珍也懂她的言外之意,她笑了一下,“反正这里面的人我都不认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周莎莎从衣柜里掏出一只白色迷你手袋递给她,“你背这个吧,很搭你今天的衣服。” 在John车上的时候,钟宝珍悄悄拍了张照片发给朴智美,“今早上我舍友突然借这个包给我。” 那边几乎是瞬间已读,朴智美先是发过来好几个惊叹号,接着又发来——“LV的Capucines,你舍友真大方啊!” “我也好想背一天(哭泣emoji)” 钟宝珍也有点不太敢信,她问了个很傻的问题,“这个很贵吗?” “当然了,就这么一个小东西,我分24期贷款都买不起。” 前面的John一路无言,周莎莎看他这样也有点不悦,关门的时候把车门一甩,头也不回地向前走。钟宝珍自己下车走了过去。 圣莱安德罗湾的港口停着大大小小的船,而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那辆红色的豪华游艇,船身刻着黑色的英文字母Ryan,她在登船桥上仰望着这个庞然大物,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踩空,后边的人很绅士地扶了她一下。 她有些慌乱地回头,是John,“Are you ok,Bella?” “谢谢...” John放开手,很自然地走到她旁边,“你是第一次出海?” “以前有过一次,但是一艘小船。” 他低头一笑,附和着:“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这完全是超级游艇。” 在登船时,John向她伸出手,他真诚的笑脸就摆在面前,钟宝珍也只好接受。他握着她的手臂,使她可以平稳地落脚。 简单的道谢后,John猝不及防地开口:“我好像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意思了。” 钟宝珍一愣,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多么形象的描述...”John并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她:“你知道这艘船的主人是谁吗?” 钟宝珍盯着他,终于摆了摆头。 “你不知道…好吧…”John歪着头一笑。 “whatever,我只是给你提个醒。” “昨天他心情不好,随随便便就给人灌了十几瓶威士忌,最后救护车都来了。” 他俯下身,像说悄悄话一样,“So,Batten down the hatches” “Batten down the hatches” 做好准备应对困难或挑战,通常用于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第六章葡萄味 舒缓的爵士乐压不住喧腾的人群,一层甲板上高尔夫挥拍时的风压声,恒温泳池内随着传递水球响起的清脆笑声,窸窸窣窣的交谈中,海面是如此平静。 钟宝珍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阳光照着她的脸上,泛着蓝调的透明。 她刚刚在后甲板遇见了生闷气的周莎莎,她和一个棕色头发的女生坐在U型沙发上,低着头不往别处看一眼。 钟宝珍想到上船时John说的话,是算好心提醒,还是隐形的威胁?他又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无论如何,她还是避开了热闹的人群,独自走到最顶层。 十月的海风已经有点冷了,吹在人脸上,有种薄荷的清冽。钟宝珍把脸正对着太阳,闭上眼,眼皮上一片跳跃的金红。 那些笑声,所有的躁动,都熄灭了,只有她的心跳声如此强烈。 “咚..咚..咚” 阳光刺眼,钟宝珍扶着栏杆,感觉自己的头有点晕。 “What’s the matter?..lose your sea legs…” 那把嗓音,就像是一部有质感的旧电影,克拉克盖博时代的英文口音,好听的腔调。 钟宝珍想要说些什么,可晃动的船身并不给她机会,她只能把头往下低,缓解那种不适。 他的一声低笑,说不上多好心。 “Come with me, I have some seasick pills…” 凭着听觉,钟宝珍跟着他,吞咽着那不存在的味道,走得停停顿顿,一声落门声,呼啸的风声停止了。 钢琴声温柔地流淌,她缓缓睁开眼,于光影的罅隙中,她不禁想,那会是蒂姆罗斯一样的灰绿色的眼睛吗? 全景天窗下,这个人背对着她,用一个被阳光拉长的背影,随着波浪的起伏时近时远。 他是谁...在弹奏什么? 梦一般的哀愁,像是中世纪的宴会厅荡起的裙摆,牛皮纸上摇曳的油灯火焰,她是多无辜的听众啊,每一个落下的重音,都使得她的心如花苞垂露般一坠。 到最后一个音落定,他终于转过头。 波浪远去了,船停了下来,她却逐渐下沉,为那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容。 汤彦钧看着她呆愣的模样,不自觉皱下眉,“Why you still here?” 他的不耐与厌烦,伴随着那种天生的倨傲淡淡地浮现,他的声音比钢琴的最低音还要沉,“The pills are outside .” 钟宝珍慌张地移开眼,虽然她们并没有对视,可她的心已如鼓槌般砰砰作响。 离开时,急风轰的一声,猛然合上了门,外面的吧台上急救药箱也被刮倒,有几枚药片撒到了她的脚边。 Rendez上刷到的那个人,那张难忘的脸,就在她面前,活生生的,如此不真实。 一层的侧舷,周莎莎正站在钓竿旁,和齐思雅绘声绘色说着什么,一扫刚才的闷闷不乐。 “谁那么大胆子,用汤彦钧的名号泡妞?” “法学院的William跟我说的,那个人用Ryan的照片在app上约炮,骗了好几个大一新生。” 周莎莎瞧见钟宝珍,朝她招一招手,“Bella,你刚才去哪儿了啊?” 齐思雅扶着渔夫帽,往她这落了一眼,“这是你的舍友吗?” 说话间她奶茶棕色的长发随风飘动,她是那种很纤瘦的体型,看起来弱不禁风,体态却很好。 “Hi,我是齐思雅,叫我Sia吧。” “Hi,钟宝珍,Bella Zhen.” 周莎莎还在回想着刚才的那个话题,她凑近问:“究竟是谁啊?” “他们兄弟会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Ryan最近都不太高兴。” “难怪他在顶层不下来…” 顶层,钟宝珍敏感地抓住了这个字眼。 John从船尾走过来,很自然地搭话,“你们钓到几条鱼了?” 周莎莎抱着臂,冷冷地看着,并不回答。 齐思雅反倒笑了,“John,你们俩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你们俩去别处吵架去,别打扰我们钓鱼。” 最后,周莎莎不情不愿地跟John走了。 钟宝珍接替了她的鱼竿,身旁有人钓到一条小鲨鱼,大家都很好奇地想要摸一把。 也是在这时,齐思雅突然说:“你的头发真漂亮啊,bella。” 她的笑如此发自真心,而钟宝珍却僵住了,她想起那把疯狂地剪掉她所有头发的剪子,还有母亲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谢谢...”钟宝珍竭力说出这几个字,肩膀却受不住地颤抖着。 齐思雅也有些愣住了,不知道这种客套话哪里刺痛了她。 周莎莎没多久就回来了,钟宝珍盯着鱼线,并没有再说话。 还是齐思雅先问的:“你们俩和好了?” “他先找茬的...”周莎莎还是不服气,“不是,我去打个牌管他什么事啊?什么都管,怎么不管管自己的烂桃花啊。” 齐思雅却好像抓住了重点,“谁跟他说的你打牌的事啊?” “咱们那场,他也不认识几个人啊。” 周莎莎也疑惑了,“是啊,也不是他们那一圈的..” 猛不丁地,她一拍齐思雅的手臂,“邹藤啊!这个贱人在啊...绝对就是她。” 齐思雅也想到了,“还有李正羲,也是她带来的。” “李正羲不至于这么小气吧...我才赢了他几千刀。” 钟宝珍这边收了线,是一只大石斑,目测超过35英寸,船员过来很惊喜地说:“This one is really big!” 这个大家伙在船板上拼命扑腾着,齐思雅举起手机说要拍张照片,在船员卸掉鱼钩的时候把镜头平移过来,“bella,和你的战利品合张照吧。” 钟宝珍有一瞬间的错愕,她顺从着举起这只鱼,抿着嘴唇,羞涩地一笑,照片里的她,生动而鲜艳的色彩。 周莎莎扣着甲片,有些无聊地说:“什么时候才能到公海啊..” “Ryan还没下来呢,”齐思雅莞尔一笑,眼睛亮亮的,“他昨晚可能睡得太晚了。” “这你也知道,”周莎莎这句话倒没有调笑的意味,她语气难得有些认真,“我刚才问John了,那个冒充汤彦钧的人被收拾的特别惨,灌醉了之后,用绳子绑着他绕海走了一圈,最后昏迷送医院去了。” 正在翻聊天记录的钟宝珍也停下来,听周莎莎继续说:“你说,Ryan脾气那么好..但这一次,也有点太狠了吧..” 齐思雅也叹口气,“早上来的时候他脸色就不好,坐电梯上了顶层就没再下来。” 所以那个在顶层弹钢琴的人就是Ryan吗?钟宝珍试探着说:“我刚刚好像听到顶层有人在弹琴。” 周莎莎闻言侧目,“你去顶层了?” “嗯...”听她的语气,钟宝珍只好撒了谎,“我去上面看了一眼就下来了..” 齐思雅盯了她两秒,但很快又笑了起来,“去了也没事的,彦钧对女生很好,他不跟女生发脾气的。” 周莎莎兀地一笑,“不然能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吗?” “电影学院的Emily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呢,你知道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手滑,就把那种东西发到大群...” “她啊,她俩不是没在一起...” 周莎莎哼笑一声,“谁知道呢...不删干净不就是代表还有可能吗...” 钟宝珍移开了目光,她想起来了,翻遍了备忘录也没找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她忘记记录,而是故意为之。 她删除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和记录,因为那明知是假的甜蜜足以让她动摇,所以在预知沉沦的前奏里,要及时止损。 太心动是错误,她不应该在爱情里得到救赎。 第七章巧克力香草味 液压的亲水平台被完全打开,麦家俊骑了两圈的水上摩托回来,拿起水枪朝船上一通乱呲,一旁穿着比基尼的女伴都被他激得躲开了,躺椅上晒日光浴的李正羲也被波及到,一气之下加入了这场混战。 “你小子...给我过来..”李正羲拿起身边冲脚的高压喷头喷射过去,成功把麦家俊全身浇透。 他还没笑几声,身上的美黑油混着水滴下来,也让他自己一个脚滑,半跪在甲板上。 汤彦钧从左舷跳板缓步走下来,瞧见他俩的窝囊样,俯身笑了,“yi ta wu du(一塌糊涂)。” 麦家俊听到了,撩开额前的湿发,也用上海话回:“侬总算下来啦,我无聊得来伐得了。” 汤彦钧朝吧台要了杯玛格丽特,转身给李正羲扔了个毛巾。 李正羲接过,擦干净身上的水渍,问他,“心情好点了?” “Just fine...”汤彦钧尝了口酒,和上海话相比,他的普通话就差多了,“昨晚你又回来了?” 说起这个,麦家俊也很好奇,“你不和John说去打牌了吗...我们喝完酒你又来了吗?” “过来带人吹风醒醒酒...” “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汤彦钧觑他一眼,黑色克罗心耳钉在阳光下一闪,轻声地笑了。 听到这声笑,麦家俊更是状况外,他身边的女孩倒是机灵,适时地接话:“诶呀,这下Sophia姐姐要伤心了。” 几声电子报铃声,船长的广播响了,通知全体成员,游艇已经到了公海。 周莎莎终于兴奋起来,“怎么才到啊,我都要急死了。” 齐思雅大概能想到她心里想什么,有些无奈地说:“你俩不是刚和好,干嘛还要去?” “谁说我和他和好了,”她看一眼钟宝珍,发现了她的走神,“走啊,进去吧,在外面站着干嘛。” 沙龙区内,细绒地毯延伸出一道道翻折的痕迹,钟宝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室内的一切,电动舷窗都升了上来,室内的灯光也特意调成玫瑰紫,流线型的吧台中心,有个貌似是主持人的女生在喊:“快点,国王下令了,3和K用嘴唇给对方喂酒。” 矮脚沙发上交颈的男女,酒杯中摇晃着暧昧的颜色,无需更多的交谈,那一缕缕情爱的游丝都在霎时间粘缠住了。 这时候的钟宝珍却没感觉到丝毫性欲,她所需要的更多是一种纯粹的,为解决生理欲望而进行的,亲吻、抚摸也必要有的放矢,这种调情对她而言,和普通的眼神接触没什么差别。 直到通往飞桥的楼梯周围的地脚灯都亮了,几道身影在地面一晃而过,齐思雅在后身啜饮柠檬水的声音停止。 “Ryan...” 他换过衣服,一件短宽的Bomber Jacket,橘色的内衬敞开,冷调光打过他锋利的下颌线,不得不说,那张脸真是精彩。 肯定的是,不止她一个人的目光顿在那里,就像是一场角力游戏,绳子的两端从不势均力敌,她们只需要那不经意的略过,如同读过布示的通知板。为那最为普通的一眼,屏气凝神,照单全收。 这值得吗?钟宝珍注定无从得知。 她在吧台饮过一杯帕拉多克斯,苦艾酒那种的草木的苦味被压在舌底,混着酸涩的柠檬,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周莎莎今天手气不算好,玩了两圈就输光了本钱,她打算去台球厅找John,穿过餐厅经过船首的娱乐室,发现里面正在玩桌游,齐思雅和钟宝珍都在。 她把齐思雅叫出来,拧一把她被酒精泡红的柔软面颊,“怎么喝这么多?” 因为喝了酒,齐思雅的音调也高了,“我没怎么喝..都是bella帮我喝..”说着她嗡嗡地笑起来,“她酒量真好...” “我要去找John,你去不去?”她补充道,“Ryan也在..” “你又要去赌场?”齐思雅说了句实话,“他们玩的都是不封顶的,你别去了...” “不去,”周莎莎抓着她纤长的手指,垂下头,“我都输光了...John他们现在在打台球呢。” “那bella呢?”突然一阵耳鸣,齐思雅不舒服地半靠在漆光墙壁上,“我们这轮还没结束呢...我不能留她一个人..” “她需要吗...我看她挺自得其乐的...”周莎莎示意她往里看,一个穿着白色oversize卫衣的男生用打火机点燃了自己叼着的烟,然后就这么递给了钟宝珍,算是间接接吻,钟宝珍那种神情,说是受用吧,不如说是一种纯粹的游离。 周莎莎看她拿烟的手势,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从她体内消失,使她变得轻盈。她的那种笑,从来没那么迷人过。 “那不是邹藤前男友吗?跑这来献殷勤了...”周莎莎掂量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跟齐思雅说:“走吧,这不需要你了...” 上层甲板的雪茄室被改成了台球厅,麦家俊从雪茄展示柜里拿出一只古巴的科伊巴,一屁股坐在高背沙发上,剪掉雪茄帽,熟练地预热,“Ryan,你又不抽烟,还专门收集这个干什么。” 汤彦钧敞开肩,背对着靠在台球桌上,很潇洒的笑,“The aroma is charming…” 汤彦钧喜欢收藏,不止雪茄,还有球鞋、球星卡、手办,这个展示柜是他从一个拍卖会上拍到的,维多利亚时期的物件。 邹藤也在一旁替John挑选,这时也转身问:“汤少,哪一款味道最好啊?” 汤彦钧擦着杆头,用杆随意地往前一指,“三架二层,C209,Davidoff Millennium Blend。” 他俯下身,调整了下握杆的姿势,果断地一击,球应声入袋,一个完美的“Clean Shot”。 一杆进球,他问李正羲,“Sophia呢,她怎么没来?” 李正羲声音顿了下,“我俩,断干净了。” 邹藤倚在沙发扶手上,弯着腰替John预热雪茄,初入口那轻微的辛辣很快被浓郁的香草奶油香气冲淡了,如果没有周莎莎的到来,他可能还能继续品味下去。 周莎莎以为自己会给邹藤一巴掌,最起码也能潇洒地夺门而出,但结果是她颤抖着握着齐思雅的手,看着邹藤把玩着手里的长柄打火机,全身都被冻住了。 这一室的热闹里,齐思雅感觉到她手心越来越冰冷的温度,她微醺的头颅似乎也清醒了点。 终于,周莎莎撒开手,麻木地挪到John身边,巧克力和木质的浓香中,她的声音比这阵烟雾还要淡,“庞俊,我们分手吧。” John左手握着烟,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邹藤在一旁听笑了,“可别是因为我,我只是帮他点个烟。” “当然不是因为你...”周莎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这些笑意的,“你和你的前男友还真是一路货色。” “什么?”这回轮到邹藤笑不出来了。 周莎莎讽刺地剜了她一眼,“都那么喜欢服务别人,给别人点烟呢。” 第八章盐柠檬味 齐思雅不可置信地看向周莎莎,然后飞速瞥一眼汤彦钧所在的方向,发现他只是拧开一瓶矿泉水,漠然地喝了几口,而他旁边的李正羲则是一脸看好戏的姿态。 邹藤还想说什么,被John制止了。 这个动作,周莎莎当然看到了,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齐思雅瞪了John一眼,小步追了上去。 “莎莎...”贴身的鱼尾裙让她的步伐格外别扭,她抓着周莎莎的衣摆,试图让她停下。 没想到她真的停下来,哭噎着,脸都憋红了,“别扯了...这个我还要出手的...” “我...”齐思雅顿口无言,她只能把着她的肩膀,“你怎么能就这么分手啊!你这不是便宜了邹藤了么?” “邹藤...我们之间是一个邹藤吗?”她的问句满满都是自嘲,“你看他...甚至都不出来追我。” “我还怎么骗自己...”她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齐思雅拍拍她,“你们之间那么多年感情,哪能这么容易断?” 周莎莎嗫嚅着,像是说梦话,“感情?最不值钱的就是感情...他能请我吃omakase,五星级酒店包着月住...” “可你知道吗,思雅,信用卡账单我一个都还不起...我的面霜都要见底了,这还是我上个黑五买的...” “考完期中就是黑五了,啊...今年怎么过得这么快啊。” 钟宝珍现在玩桌游的这一圈的家庭条件都不算金字塔顶的,大家手头的状况相差不多,有人在问:“戴森的吹风机值不值得买啊,我都看中好久了。” “前几天二手群有人打包出,你没看到吗?” 身旁的William给她递过一支烟,她轻飘飘地接过,也没注意到这是从他嘴边点燃的。 “你要买什么吗,bella?”William问她。 钟宝珍想买的东西很多,但都不方便开口,她随便说了一个,“我可能要买个面霜,不知道有没有折扣。” “Northstrom最近就有折扣呢,科颜氏保湿面霜税前89刀两瓶。” 她手指夹着一口烟,半饮下一杯威士忌,湿润的眼睛上睫毛扑闪着,像是呼吸的蝶翼,William有些着迷地看着她。 他喜欢她身上那种神秘感,但他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你和周莎莎熟吗?” 这话很突兀,但钟宝珍还是答了,“她是我舍友...但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 “那庞俊呢,就是John...”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熟...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旁边一个留着美式前刺的兄弟过来打哈哈,“他啊,算是被John撬了个墙角吧...他那个前女友吃过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结果把他们整的怪尴尬的。” “都过去了...”他很大度,但旁边的人很替他不忿,“幸亏你把她甩了,邹藤纯粹他妈捧高踩低的玩意,现在搭上了汤彦钧,连John都看不上了。” 跟着的那句调笑,口吻也不大好听,“她倒是想,汤彦钧能看得上她?华彩的千金,香港太平山连栋别墅的家底,人家都没上位呢。” “睡一觉也行啊,那个Emliy不就因为一次一支Richard Mille才这么念念不忘吗?” “我看她可不只是因为这个...”那人故意压低了嗓,“我听说他的本钱可挺足...” 钟宝珍没忍住笑了一声,William也赶紧打岔,“瞎说什么呢,我操,跟你看到过似的。” “汤彦钧...”她砸吧着这三个字,像是全不知情地问:“他是谁啊?” 这回大家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如同看一个外星人一样,那个美式前刺爆了句英文:“Are u kidding?” 大家的话题再度活跃起来,她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他的形象,比那张脸更精彩的家世——祖父辈移民的ABC,航业起家的中式家族,到他这一辈,不仅在航运业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还和政界、商界和教育界有着广泛的联系。据说他现在Stanford的推荐信就是教育部长亲自写的。 人果然是爱好八卦的,都不需要话头,恋爱史是更好的谈资,钟宝珍听着,想趁早为这场见色起意画下句点。 “他好像没公开谈过女朋友。” “date but no relationship...老美的恋爱观真是够糟心的...” “那怎么了?确定关系前多谈几个也没坏处啊...” 钟宝珍把烟按灭,拿出手机回消息,那个波兰的男生给她发了点好东西,她意兴阑珊地看完。在期中考试结束前她可能没时间尝到了,要不就今天? 她透过舷窗望向外面,太干净的蓝天,连一点忧郁的色彩都吝啬。 涨潮之前,近海处的接应艇就过来了,船员在夹道列次道别,那甜美的微笑里,都有金钱的味道。 William主动替她拿了手袋,钟宝珍想拒绝却又不好意思拂了他的面子,在岸边的换鞋点,她打算跟他当面说清楚。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带着LV浅色老花帽子的女生气冲冲走到William面前,后天加工的混血脸,不是自然,是更张扬的漂亮。 她的气势足得让钟宝珍怀疑,她是不是不知不觉中做了第三者。 “陈森玮,你还真在啊,你怎么上船的啊,谁邀请你来的?” 一连几个问句,让William的脸有点挂不住,他也叫回她的本名,“邹藤,你又想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啊,关心一下前男友,不行吗?”邹藤也有点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了,她交叉着双臂,嗓门小了一半,“你不说你以后绝不和我出现在一个场合吗...” “Ryan的聚会,我来不来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啊,我还以为你没那个胆子呢。” 看到不远处的钟宝珍,William举手做投降状,“好了好了,我不想和你吵...都分手了,我求放过好吗?” 邹藤脚下的流苏高跟鞋也停止晃动,William拿包的那只手举起来,“Bella...” 随着这一声,邹藤也转过身,她先是一点迷茫,接着又阴阳怪气起来,“新女朋友?” 她看一眼这个包,笑了,“不是你买的吧...还是你生活条件改善了,接代打挣到钱了?” “这他妈是别人的东西,”William深吸一口气,“OK,我不想和你吵架。” 钟宝珍走过来,一张出乎她意料的脸,她没忍住说,“你换风格了?...改气质型了?” William不再搭理她,把包递给钟宝珍,温和地一笑,“你先走吧,我这还有点事。” “等等...” 钟宝珍侧着走过,这个角度,她的眼角锐利的线条异常明显,面容上厌倦的色彩,她的无视逼得邹藤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停了下来,看着邹藤。 路过的人不住地往这投来一眼,这其中就有刚刚换好鞋的周莎莎。 周莎莎脸色一变,邹藤这个瑕疵必报的个性多半是在刁难钟宝珍,她刚要上前,却听见邹藤问:“这是你的包吗?” “你这个Capucines哪里买的啊,为什么白贝母扣变成牛奶白了呀?” 她看不见钟宝珍的神情,但心却像被攥紧了一样,虽然是她惹起的争端,但她并不想在邹藤面前被揭穿。 只要模棱两可就好,反正她又不认识邹藤。 可她又害怕,钟宝珍真的说出她的名字,毕竟,这本来也是无妄之灾。 “我租的。”周莎莎甚至能感觉到钟宝珍语气里的一丝笑意,“50刀一天,需要给你看账单吗?” “松开...”她的声音不大,邹藤却很听话地松开了手。 “别把我牵扯到你们的游戏里。” 第九章西瓜味 当天回城,周莎莎就删除了John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空白的聊天记录使她痛哭流涕,当晚一个人喝下两瓶红酒,十几度的酒喝不醉人,但那点花果甜香却因为泪水而大打折扣。 期间她多次点开和钟宝珍对话框,像是期末查成绩一样,忧心忡忡又提心吊胆。钟宝珍当时虽然面无表情,但那丝笑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 她的疑问从最开始的“她是真的生气了吗?”到“我借给她包也是好意,她凭什么跟我生气?”到最后她迷糊地发了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钟宝珍正在帮Paul和面,虽然她只是拿着筛子做做样子。今天date的波兰男孩Paul,20岁,是个鼓手,现在和一个吉他手组了个duo。他很健谈,脸颊上的雀斑更点缀他的可爱。 她们正对着电视投屏上的指环王做饭,当Paul知道她从未看过指环王时,他夸张地发了无数惊叹号,并且约定见面时一定要给她放这部电影。 冗长的电影,不过很适合当做背景音,Paul搅着锅里的扁豆,跟她说:“你竟然没看过指环王和星球大战,我对这两样东西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 手机振动了一下,钟宝珍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起,最新的微信消息,来自周莎莎——“你今天为什么不回来?” 发觉她并没有搭话,Paul搅拌的速度慢了下来,“不过我真的很惊讶你也喜欢前卫摇滚,我给他们听TesseracT,他们的反应都不积极..” 钟宝珍从脑海里搜罗着他发过的歌曲,随口捡了一个说,“24 light-years很好听...” “那是Vola的歌曲,不是TesseracT!”Paul的语调像是撒娇,“你究竟听没听啊...” 那孩子似的撅起的嘴唇,钟宝珍很难不去在意,“我听了啊...” 但她其实不擅长这种情侣间的对话,她只是有点抱歉,他想跟她谈电影,谈音乐,她却只惦记他下面的那几两货色。 “你不能这么揉...”Paul放下勺子,从身后拥住她。 Paul的手掌完全包住她,指头上部关节的茧子贴着她轻微摩擦着,让钟宝珍的大脑有一瞬的宕机。 “你需要这么用力,”他向她演示着,离得太近,她甚至能闻到他下巴残留的剃须水的味道。 “你的手好小啊!”Paul笑着抓紧了她的手,怀里那柔软的身躯让他不自觉散发出更多温柔,他轻轻接近,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接吻。 钟宝珍却默默避开了,“你的豆子要糊了。” Paul有些失望,但他并不灰心,这毕竟只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饺子很快下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面团香气,他从冰箱里拿出酸奶油,用小指挑起一口,喂给钟宝珍。 “好酸...”钟宝珍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味道,酸且浓厚的奶油味,让人的舌头发干。 那晚的波兰饺子她只吃了两个就吃不下了,Paul却很高兴地都吃完了。 晚餐很快结束了,但Paul却迟迟不肯开始正题,他用抚摸一块易碎物的力道带过她的发丝。 “下次...”他顿了下,腼腆地笑,“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 他给钟宝珍叫了出租车,从冰箱里拿出几个纸袋,巧克力的芬香飘出来,“我自己做的P?czki,你尝尝。” 钟宝珍第一次,不用整理不用洗漱,从一个date对象家里这么早地出来。 她先打开Rendez看了一眼,发现Paul的情感倾向那里填的竟然是——Short term,open to long 钟宝珍有些懊恼地垂下头,像是新手无意弹奏出无法复刻的和弦,这是一段不应该属于她的美丽错误。 在出租车后座椅上,她都还没回过神,直到司机问她:“你要去哪里?” Rendez的首页,意大利男生发了动态,tag圈了一个健身房。钟宝珍没有再犹豫,将地址告诉司机。 钟宝珍在健身房对面的咖啡厅坐下,露天的座椅,舒适的晚风,她把卫衣脱下来,系在脖后,露出里面alo的瑜伽服,长腿交迭着,喝一杯澳白。 Leo锻炼完,跑出来的时候头毛都还湿着,看到她的装扮爽朗地笑了,“你应该上去和我一起锻炼。” 钟宝珍从上学期开始健身,在学校免费的健身房上了好几节组课,不过这学期她选修了瑜伽课,她喜欢对着学校的钟楼冥想的时刻,草地,飞盘,还有加州四季温暖的阳光。 Leo点了杯芒果冰沙,她们开始闲聊,时不时调情一句,离开时她的咖啡全部喝完了,而他的冰沙甚至都还没喝上几口。 酒店内,Leo向她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还有柔软而有弹性的胸肌,钟宝珍很捧场地说,“好软啊,你不会比我还要大吧...” Leo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胸前放,“你摸摸看...” 像是果冻一样,却有肌肉的扎实感,钟宝珍爱不释手,Leo趁机亲在她的脸颊,“你喜欢吗?” “嗯...”钟宝珍就像是得到奖励的,贪而不厌的孩子朝他伸出手,“抱我...” 他粗糙的虎口卡在她的腰间,随意颠一颠她,钟宝珍把脸贴近他,Leo打开无线蓝牙音箱,小提琴明亮的音色,是那首经典的《一步之遥》(Por una Cabeza)。 在舞曲的节奏中,她们随着节奏摇摆,晃动着,皮肤贴着皮肤,用探戈的步伐。 一阵天旋地转,钟宝珍被他放倒在床上,他高挺的鼻尖一路下滑,直到达到那传说中的应许之地,潮湿而热情,那张英俊的面庞也水涔涔,“why you so cute...bella...” Leo吮吸着她的乳房,从床头拿出润滑液,摊到两人的身上,滑腻而有草莓的甜香。 钟宝珍动听地呻吟着,用指甲在他的肚脐画圈圈,一丛茂密的体毛下,有个东西探出头,她用沾满润滑液的指缝蹭过去,Leo低声地叫,“bella,more...do that again...” “no more...”钟宝珍故意撒开手,看着他欲求不满的样子,得逞地笑了,“kiss my pussy...” 69的姿势,她们交叉着,Leo的舌头有节奏地吸吮着,用吞掉生蚝的力度,把粉嘟嘟的花瓣都吸得通红。 “啊...啊...”钟宝珍受不住地吐出嘴里的家伙,用大腿内侧夹紧了他。 一阵颤抖,水光喷溅,Leo抓着她的手腕,从后面进入了她。 插入的时候那凸起的颗粒摩擦着甬道,滚烫的,麻酥酥的,她情不自禁地跟着Leo叫,“god...my god...” 一室的热潮中,放在桌面的手机冰冷地震动着。 齐思雅的来电响了十几秒,以及Rendez的系统提示音——“有人查看了你的消息。” 第十章蓝莓味 耳机里还在放“难道我未够好,未懂得热吻。足够令你怜悯,勾不起你的兴奋。不担心,自尊心这么受损。只担心,我将我看穿。我怕我,以后太习惯了失恋.....” 周莎莎循环着这首歌,仿佛世界同她一起失恋,手机也自动调整为个人模式。 她似乎清醒点,又似乎没有。直到剧烈的拍门声将她惊醒。 是抢劫吗?周莎莎慌张地连手里的高脚杯脱手也不自觉,红酒撒到地毯上,她赶忙抽出纸巾抹两把,透过猫眼看一眼,竟然是齐思雅。 她疑惑地打开门,齐思雅很急切地扑上来,“莎莎,你没事吧?” 齐思雅闻到她身上的酒气,皱着鼻子瞧她,袖子上一块印湿的红,她惊叫一声,“你怎么流血了?” “啊?...”周莎莎迷蒙地半睁开眼,“你在说什么啊?” 她举起袖子,闻了一下,“这是红酒不是血...” “我给你还有bella打电话,根本没人接,发消息也不回,你们俩怎么了啊...”齐思雅环视一圈,突然问:“bella没和你回来吗?” 那个尴尬的场面实在是羞于启齿,周莎莎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说,“她可能...生气了吧...嗯...不知道...” “欸...”她用了点劲,不开心地推了她一下,“你干嘛总是提她啊...” “你现在..跟她比跟我好哦...”周莎莎醉醺醺地戳着她,“她那种人....” 她扯着嘴笑了下,有些讥讽的味道,“看着好像很乖很天真的,实际上她谁也看不起...” 暂时休息的时刻,Leo吻着钟宝珍的发顶,把她圈在怀里,“你要不要也放首歌?” 欲望如同蝉联的水珠,偶然地迸发,她的心里仿佛有一场大雨,而性爱是暂时躲避的屋檐。 安全,该怎么知晓?只有被占用精神,战胜爱情的肉欲,吞没自我。 所以她痛恨清醒时刻,仿佛灵魂抽离,看到本我可悲的姿态,这一切是她真的想要的吗? 钟宝珍在音乐软件里搜出这首歌,完全破坏情欲的脉络。 “All that I need is to find you.Grey swarms of ash blocking my view.Sounds from your last celebration,Sparkling and naive conversation.”(我所需要的一切就是找到你,灰烬如云遮挡了我的视线。来自你最后一次庆祝的声音,那闪烁而天真的对话。) 空灵的仿佛宇宙的回声,又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人类,世界都是这样的渺小。 Leo很安静地听,到结尾才问:“这是什么歌?” “24 light-years...”钟宝珍从他的怀里起身,不知道是身体上的疲惫,还是心理上的。 “我先走了...” “现在吗?”被子滑落,露出半身健实肌肉,Leo声音困惑,“是我没让你舒服吗?” “不是,我明早还有早课。” Leo也不再挽留,“那我们下次,还可以一起去健身房约会?” “嗯...”钟宝珍坐在床边,肩膀挡着她的半张脸,月光皎洁,那一抹纤细的曲线,脆弱到圣洁的美丽。 她的笑意模糊,仿佛只是一种过时的天真,“Good night,Leo。” 钟宝珍叫了一辆Uber,系好安全带,在车后座开始回消息。 齐思雅的三通电话有点莫名其妙,但她还是在微信中回复——“怎么了,sia?” 正好瞧见周莎莎的微信状态,听歌“习惯失恋”中。 她也不想回复什么,打开Rendez,找到置顶的备忘录。 全部已读。 她所有的一夜情对象的照片,关于事后的文字随笔,频率太快,人数乏多,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她对于性爱的病态需求。 竟全部已读。 钟宝珍的喘息越来越急促,而四肢逐渐发冷,她异样的举措惹得司机发问,“你还好吗,小姐?” 而她完全崩溃了,全身都在颤抖,她向前倾,做出要呕吐的动作。 司机只好给她停在路边,可她大腿发软,连起来都做不到。钟宝珍把头靠在前面的椅背上,缓解着剧烈的心跳,不停地深呼吸。 好一会儿,她的大脑才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app上的非人工助手会显示已读的功能? 有没有可能是她看错了? 钟宝珍终于战栗着吐出一口气,她僵硬的手指再次打开那个对话框,依旧是一连串的已读。 她慌乱地差点拨到语音键,那种眩晕的感觉让她不得不闭上眼,她捂住脸,冰冷的手指让她有种悲伤的触觉。 前排的司机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只能摆摆手,“I’m ok...” 车辆继续行驶,钟宝珍借着车窗的通风稍微好受了一些,她先是想自己都发过什么消息,除了自己的性爱名录,还有一些临时复制粘贴的东西,她应该没有泄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和信息。 不对,她在Rendez的个人简介,那上面的名字和学校都是真的,甚至还有自己的照片。 但她转念一想,可所有的文字都是中文啊,她没有匹配任何的亚洲对象,所以除非那个人闲到无可救药才会一个个翻译一遍。 而且这个人到现在才看到,是否代表着他并不常用这个软件。 钟宝珍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那种窒息感似乎也暂时停止了。被一个陌生的异国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并不会对她产生多大影响。 她下车时多给了司机一点小费,在公寓楼下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上去。 没想到竟然是齐思雅开的门,她囫囵着问好,就直接就回到自己的屋子。 沙发上,周莎莎看了眼电子时钟,接近凌晨的时刻,十月的第一天即将过去。 周爸爸几小时前给她发消息,说家里的厂子开不了工,不仅这学期的学费交不上,而且生活费也没办法给,问她能不能回来读书。 而就在十几个小时前,她还是有钱有男友,令人羡慕的幸福的女生,可现在,什么都毁了。 齐思雅想要安慰她,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她觉得John和周莎莎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断了,和前几次一样,漫长的拉锯战后又和好。 可对于钟宝珍,她却有点拿不定主意,周莎莎只说钟宝珍因为一点事跟她生气了。 虽然也不知道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周莎莎和钟宝珍之间,她肯定要站在周莎莎这一边。 齐思雅打开ins,打算把story里@钟宝珍的那一条删除,删除前,她惊讶地发现汤彦钧竟然翻看且点赞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她点赞,她犹豫了几秒,又看了一遍这个视频。 视频里她并未出镜,主角是那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最后镜头移到钟宝珍身上,她笑着躲开迸溅的水珠,然后就结束了。 齐思雅纠结着,看着沙发上抽泣的周莎莎,想了想,还是删除了。 第十一章苹果味 仰躺在床上,钟宝珍点开这个叫Rv的首页,完全机器人似的模板,头像与Rendez的图片一致,简介上也只有最初始的一句话——Rendez,每一次邂逅都是命中注定。 没有照片,没有任何的资料,只有一条动态“庆祝Rendez人数突破一千万”,还是在一年前。 怎么都不像真人,会是bug吗? 钟宝珍辗转反侧,她跟自己说——“没什么啊,大不了就被人知道啊,这个时代还要因为这种原因被挂上耻辱柱吗?” “男人的多情就是勋章,就值得被推崇,而女人一旦这样就只有下贱吗?” “那些人要是知道我享受了多少帅哥,说不定也会羡慕我。” 她打开和Rv的聊天框,从下往上翻,光是上个月,就已经有34张照片,而其中大部分,她都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她想起自己最开始记录的目的,是因为不能和任何人说起的隐秘,也是为了一点不值得炫耀的开心。 钟宝珍从不认为这是她人生的脱轨。从懵懂记事起,她就对自己的身体有着探索的欲望,不知道是哪一次,手指碰到阴蒂,触电般的快感朝她袭来,不需要玩伴,不需要痛苦付出就能获得的奖励,只需要一个手指,一点摩擦,她就能获得最原始的也是最强烈的快乐。 她的母亲吴老师最先发现了她的癖好,从此后一直控制着她,在洗澡的时候也要盯着她,不允许触碰那个地方,“那个位置你现在不能现在碰。” “你才多大,就开始手淫,你知不知道那是以后你结婚才用的。” 钟宝珍不知道什么叫手淫,但她大概能懂淫的含义,电视剧里那些烫着卷发,说话细里细气的女人会被她的奶奶指着鼻子骂:“这个淫妇!”。而她只需要把手伸到自己的下面,就可以获得同样的称号。 但她还是不懂为什么自己的身体要等待别人,为什么如此简单的快乐却要被控制。 书里说在一个女生的成长中,她必须要懂得自爱,警惕外界的陷阱,知道怎么样保护自己;她可以通过教科书知道阴蒂、阴道的名称,可无法知道它除了作为生殖外的其他作用。 钟宝珍逐渐发觉,即使面对着自己,也要小心自己的情欲,隐藏自己的欲望。 她在初中交到第一个男朋友,有点痞帅的好好学生,她们出去约会,在影院里牵手,分享一桶爆米花,之后在回家的途中,梧桐树叶交叉的阴影下,她以为那会是自己第一个吻。 可比起贴近的面庞,他下体的热度更盛,他说,“我现在好硬啊...你摸一下...”,完全不掩饰自己对于性的渴望。 可能就是从那时,钟宝珍开始觉得厌倦。 手心的湿汗,碰触到的指尖香甜的余味,昏黄路灯下的亲吻,也都是陷阱,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所有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滑向欲望的深渊。 于是在下一次的约会中,她把他叫到大学城旁边的一个小旅馆,不需要任何身份证明的钟点房,她对他说:“我先去洗澡。” 她换上一件小吊带,用上自己最喜欢的沐浴露,而那个男生局促地连头都抬不起来,她让他去洗澡,可能不到两分钟,他就出来了。 钟宝珍正在研究床头的避孕套,她拆开一包,问他:“你下面洗干净了吗?” 充满性暗示的一句话被她说的如此公事公办,那个男生愣愣地听着她的指挥,让他过来就过来,把浴巾拿掉就拿掉。 钟宝珍很惊讶地发现他的下面已经抬起头了,通红的一根,她有些嫌弃,毕竟没有真正地看过实物,她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这么丑?” “我洗干净了!”那个男生被激怒了,把她推倒,开始不管不顾地亲她。 钟宝珍的感觉就和被小狗舔脸一样,她伸出胳膊挡开他的脸,“你根本就不懂...” 她让他躺下来,学着她在网上看到的那些视频一样,试探地挪动胳膊,没几下,这个可悲的处男就缴了械。 手上那种蛋清质地的精液让钟宝珍稍微有了点感觉,她把它抹到床上,对他说:“现在轮到你让我舒服了..” 那个男生有点不情愿地下床,看她躺在床上张开腿,朝她仰起头,“我要怎么做?” 同样的话,朴智美也在问。 她在早课前找到钟宝珍,抱怨上个月的信用卡账单,“超额了啊...完全就是天文数字,我感觉我什么都没有买呢。” “你气色怎么这么差?”朴智美问,“你昨天通宵了?” “嗯...”钟宝珍实话实说,“我失眠睡不着。” “游艇上好玩吗?” “就那样,我不喜欢。”钟宝珍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还是更喜欢陆地。” 那种漂浮不定,被异化的感觉,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在进教室之前,朴智美特意提醒她,“这周二法学院的讲座别忘了来。” 下课,钟宝珍拿上平板准备回去补觉,结果日料店老板娘却让她过来顶班。 上班的时间,店里却空无一人。她走到换衣间,遇到了刚出门摘了帽子的北川拓。 “Judy疯了...”他用他的日式英语说:“她怀疑店里面有人偷钱,可是警察都说这是抢劫!” “抢劫?”钟宝珍很诧异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六晚上,有人把后厨窗户砸了,然后抢了收银台所有的钱。”北川拓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怀疑自己的员工?” 他挑染的紫毛已经褪色了,只剩下几缕黄色,有几分流里流气,“Judy的脾气非常坏,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在他眼里,虽然有大和抚子这样的模版,可他也不介意女生一点点小脾气,但像Judy这样总是大喊大叫的性格,他实在无法想象,会有什么样的人能忍受得了。 钟宝珍在前台找到了正在打电话的Judy,她的英语能听出是后学的,句式熟练发音却蹩脚,“我今天就需要安装!是的,就现在!” 她示意钟宝珍等下,对那头接着说:“我不管,无论什么玻璃,最好是防弹的。” 挂了电话,她却立马像被抽了筋一样,一下子就瘫坐在椅子上,也不管什么禁不禁烟,点一支烟就抽起来。 还没等钟宝珍问,她就开口了,“人家都说,到了美国,中国人不仅不帮中国人,而且就坑中国人...” “还真对,个铲铲的,老子不信这个邪,雇了个中国大厨,还雇了个中国的服务生。好了嘛,个大叔和小妹妹恋爱咯,到我这里耍起朋友了,还要我帮着瞒国内的老婆,我没同意就要报复我。” “我咋子做,我咋子做都是错。”Judy把烟掐了,问她,“宝珍,你说说,我这是倒了什么霉?” 钟宝珍也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她过去安慰,“没事的朱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Judy抬起充满血丝的眼,既是欣慰又是逞强地笑起来,“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你看你长得多乖,我有时候就想,要是我当时留在国内,说不定也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儿了。” “读书又好,又懂事贴心,这都是命哦...”她叹息道,“当时听我老汉的就好了,爱情就那么回事,还是得有个孩子才好。” 她站起来,像一个长辈一样拍着钟宝珍的背,劝诫她,“别信男人的话,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他们最会骗女人了。” 第十二章酸奶味 日料店因此关了一周,钟宝珍甚至在小红书上看到了帖子,“downtown那家日料店怎么关门了啊。” 底下都是带着哭脸的评论——“心碎”“怎么突然关了啊”“上次刚吃完第二天就发生枪击案,这次不会也是吧” 钟宝珍回复了其中一条——“下周就能正常开业了” 群里也有人发“学校南门发生枪击了”,钟宝珍打开邮箱,果然也收到了学校的提醒邮件,但那也不能阻挡她去法学院蹭饭的决心。 朴智美发消息说在贡茶附近等她。出门的时候,她看见了刚起床的周莎莎,她们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仿佛那时突然的熟络只是意外,像这样的漠视才是她们的常态。 傍晚的夕阳照在西蒙厅前的大草坪,勃拉姆斯的降E大调第2号奏鸣曲,单簧管的声音与钢琴都不是来自于录制,而是现场的乐队演奏。 人群,稀稀落落地聚成小堆,悠闲地交谈着。木质餐桌上铺上了洁白的餐布,边缘用红色的丝带点缀着,西洋大滨菊一丛一丛地摆放着,银色餐具和水晶酒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朴智美夹起一口罗勒青酱意面放进盘里,“不错,比上次商学院的贝果沙拉好多了。” 钟宝珍点头,扎起一块奶酪,卷着帕尔玛火腿一起咀嚼。 这场聚会确实来了不少名流,有几个上过电视的熟面孔,还有一个退休的联邦法官,他的肖像现在还挂在杰出校友栏上。 衣香鬓影中,钟宝珍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深色单排扣西装的William插着兜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看到了她之后,便径直走了过来。 “Bella...”他的语气里有惊喜,也有一丝淡淡的尴尬,“没想到在这遇见你。” 钟宝珍这才想起来,William好像跟自己说过他是法学院的。 这不算是一次正式的聚会,有为了讲座而刻意赶来的外院学生,也有她们这种单纯过来蹭饭的,看他的打扮,应该是有正式的活动。 她们闭口不谈上周末发生的事,打过招呼后,William邀请钟宝珍参加等会的After party。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钟宝珍并不想再纠缠,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就不去了。” “一起来呗,你朋友也是中国人吗?” “她不是。” William并不放弃,“那也没事,Midterm前放纵一下嘛...” 开场致辞快开始了,齐思雅还在寻找着William,给他发消息也不回,她心里不禁想问,究竟是谁要谁帮忙啊。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了William在和一个女生说话,一身收腰的珍珠白西装,同色西装裤下却穿着红色All star的运动鞋,看得出来她实际上个子不算高,但比例很好。 她也没多想就走了过去,一个侧脸的距离,齐思雅认出了她,“Bella,你也在啊。” 没有停顿地,她带着点气愤地质问William,“拜托,是你邀请我当女伴,现在又把我撂一边啊。” “Sorry,sia姐,我的错。”看得出来,这两人关系很好,William笑嘻嘻地说:“QueenS,我向你赔罪。” “得了吧你,你导师等会要演讲,你还在这嬉皮笑脸。”齐思雅隐约察觉出这两人的异样,说了几句话就想要离开。 道别后,齐思雅问William,“你和bella怎么了?” William给她大概讲了下那天下船发生的事,当齐思雅听到一个LV包的时候,她先是想笑,“邹藤真当自己有火眼金睛啊,现在哪有假包能做到一眼假?” “她说她是LV的Vic...”William 长叹一口气,“就算真是假的,又何苦当众揭人家短?” 齐思雅又问:“究竟什么包啊,LV家哪里有那么高门槛?一只经典款也才刚过万。”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叫capu什么的?” “Capucines?”齐思雅挽着他的手臂走上台阶,略微低下头,思索着,“这一款啊,现在也没多少人买这个啊,又重,装的又少。” 她随口说道,“我记得莎莎有一个白色的...” William紧接着一拍手,算作呼应,“她那只也是白色来着。” 霎时间,齐思雅有了个推测,该不会是周莎莎把那只A货借给了钟宝珍,她那只真货早就出手了,现在手里的就是广东一般厂货。 她联想起那天周莎莎故意瞒下的理由,这个猜测就几乎就落实了,她了解周莎莎,她不是能藏得住的人,但只有一种例外,那就是让自己丢脸的事。 “你对bella有意思?”齐思雅转移了话题,故意问William,“不然邹藤也不能针对她...” 说起邹藤,William简直有苦说不出,“本来八字就没一撇的事,现在是彻底没戏了。” William塌着肩,一脸被打击的模样,“我刚邀请她,被她给拒了。” “这个妞...真难追啊。” 朴智美拿起一个小镜子补涂口红,对钟宝珍说:“等会有人约我去蹦迪,你去吗?” “谁啊?” “棒球部的,里面有个韩国人说要请我喝酒。”朴智美收起镜子,“一起去吧,首尔的男人没那么抠门。” 钟宝珍非常后悔答应了,她和一帮体味明显的白人体育生挤在后座,哪怕是suv也觉得拥挤,而副驾驶的朴智美也顾不上她,正在和新认识的男生暗送秋波。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那些体育生兴奋地都冲了出去,大喊大叫地往路边冲,朴智美穿着高跟鞋走在后面,“你闻到味道了吗?” “当然,”钟宝珍仄眉,“他们的体味好重。”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不觉得车里的香薰很好闻吗?”朴智美朝她使眼色,“帕尔玛之水,他品味还可以。” 说话间,街角驶来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跑车的轰鸣声使人的精神一振,黑夜中如闪电般掠过,一个急刹,将停在门口,左侧的蝴蝶般的车翼丝滑地展开。 远远地,高挑的身影,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的条纹衬衫,如同太浅显的语句,怎么描写只一个背影,就足以让她动魄惊心。 钟宝珍的心悬在鼓点,为那不应该的熟悉而颤动。 身旁的朴智美抓着她的手,让她回过神,“bella,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手表提示着刚才的心跳异常,钟宝珍觉得夜风吹得她面颊发烫,“走吧。” 第十三章芒果味 在饮下第三杯马提尼之前,钟宝珍已经连续48小时不曾合眼,过度使用的心脏愈发奋力,在震天的音乐声中却收效甚微。 首尔男提议大家玩一个叫apt的酒桌游戏,有人说了一个数字,“32!”,手掌层层交迭,最后一个恰好是钟宝珍。 酒精炸弹一个接一个地砰砰地落下,溢满的白色泡沫流到地上,在大家的起哄声中,钟宝珍饮尽这一排。 朴智美拦了她一下,“不用全喝完啊,女生喝一个就好了…” 钟宝珍喝酒并不上头,被酒精湿润后的眼神透亮得惊人,她笑着,看朴智美擦拭着她裙角的湿渍。 桌上的手机在响,12小时前吴老师的消息她还没有回复——“国庆节,你吃什么了?”“别自己呆着,锻炼一下社交能力(微笑)” 她伸手挂断电话,回了一句——“我正在外面玩”。 末了加上一句——“我的社交能力很好”。 “我去卫生间整理一下…”她走前,甚至没忘了带上自己的包。 酒池里,灯光闪烁,五彩缤纷,放肆的手掌贴紧身躯,舞动,缠绵,热情似火。 明知不可能,她还是去寻找那件衣衫,钟宝珍在这一刻确定,自己是真的喝醉了,眼花到,在这些晃动的人影中,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还来不及再看,有人扶住她的后腰,一个嘻哈装扮的黑人,金链,脏辫,香奈儿蔚蓝喷得很浓。 一段说唱压着劲动的鼓点,钟宝珍忍不住跟着摇头,灯光伴随着鼓点变换,摩擦,亦或是传来的热度,皆藏在旋律之下。 下一首的节奏就没这么强了,但她还是听到了强烈的鼓声,像是要击碎什么似的。 离开时,钟宝珍挤开后面的身躯,在回头的一瞬间,她与Paul愤怒的双眼对视。 她不知怎么,首先想起的,是他送给她的巧克力蛋糕的味道,那一股可可豆的醇香。 不过他扔下鼓槌的力道肯定比那天晚上大得多,砸到镲上那一下,简直可以说是凶狠。 他气冲冲的样子也比那种温柔的模样看着顺眼很多,Paul抓着她的手,“我给你发的消息你为什么不回?” “你说什么..”钟宝珍根本听不清。 Paul把她拉到洗手间旁边,那张流着汗的脸啊,额角湿透的样子,充满青春的性感。 钟宝珍先笑了,然后仰起头,盯着他绷着的脸,“你是不是化妆了啊。” “没有,”Paul生动的表情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再逗逗他,“我从来不化妆。” “好吧,是你太白了…”钟宝珍靠在墙上,许久没睡觉的原因,让她看起来很累。 看她这样,Paul那点因为吃醋而聚集的怒气也散了,仿佛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他竟然问她,“那天晚上你回家了吗?” 钟宝珍皱眉,听他说,“Uber上显示你的目的地是一家健身房…我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懂…” “我的信仰不允许我…但我真的很喜欢你..” 那天晚上,她痛苦地不想回忆,所有的欢乐都像泡沫,破碎在那一秒,直到此刻都在悲剧地重现。 钟宝珍看着Paul颈部挂着的圣母像,有那么一刻,她想到死,绝望地想跟人坦白,无论是谁,请用一个聆听临死之人的善意,忽略那因此而得到的所有欢愉,原谅她在生死之门的徘徊,没有人能够有勇气,完全的对自己进行客观的叙述。 只因为,日常的生活不允许一个人做有碍灵魂的傻事。 她怎么能不痛恨自己,连同着痛恨着别人的纯洁与善良,他的祈祷,他的父,是否就是他幸福的来源? 钟宝珍陡然生出那么一种冲动,她拽着他的手,把他带到厕所的一个隔间,锁上门。 Paul疑惑了,面前是钟宝珍跪在马桶上,解开了他的腰带,他的卫衣被一双冰冷的手掀开,摸索着,抓住了他的下体。 “Bella…” 他现在才想起来推拒,钟宝珍几乎是冷笑,“你自己没撸过?” 报复性地,她把他彻底搓起来,用手腕灵巧地磨着他的冠沟。 “no..bella..” 他的肉茎一点点膨胀,她的手却依旧冰冷,指甲刮着他的龟头,有技巧地动起来。 那种快感,Paul从未体验过,仿佛是玩弄,却又让他的身体无助到渴望。 他受不住地轻哼出声,“啊..啊啊..” 愉快的声音,颤动的肉体,钟宝珍的膝盖很快受不住,一个劲地往下滑。 Paul伸出手提住了她的手臂,弯下身的瞬间,她们再一次对视了。 这个人上身绅士地抓着她,下身却整个勃起了,因为使力,那根东西歪歪扭扭地搭在右腹股沟上,有些丑陋的姿态。 钟宝珍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但她能想象到,自己像个无耻的荡妇跪在一个人的腰间。 身旁有人走过的脚步声,尿液击在马桶壁的回音,还有嘈杂的交谈。 而可悲的,是下身那明显的湿意,摩擦的快感唤醒了她的欲望,空虚得难耐,她迷离着眼神,“插进来…插我..” Paul也急红了脸,“没有避孕套..” “我的包里..”钟宝珍反手去掏散在地上的包,很快地撕开了包装。 她把它套上,抵在自己的腿根,用湿润的贝肉摩擦着,粘稠的液体把他们的衣衫都打湿。 “god..”Paul低下头,像是在忏悔,那一片沼泽,诱惑着他不断下陷。 身后的门板被拍得震天响,“谁在里面?” 然后是调笑,“里面搞起来了,兄弟,别等了..” Paul的手机还在震动,他看向钟宝珍,她还沉浸在欲望里,轻哼着,舌尖舔弄着他的喉结,或缓或急。 但那双眼,他想不出,为什么里面会是浓重的绝望。 他平复着喘息,像是劝着午睡的孩子,“bella,不要这样..” 感觉到他的抽离,钟宝珍也顿了下来,面前的画面仿佛失真一样,她说,“不做是吗,那就滚..” 她推开门,忽略不怀好意的口哨声,走到洗手台,开始冲水。 并不打算停留,她抽出手纸,而另一只手,避无可避地挡在了她前面。 镜子里,那件衣服原来是白色。 汤彦钧气定神闲地擦干净,然后丢到垃圾桶,期间,并不往她这看一眼。 漠视,毫不关心,她和他,仿佛并不相识。 Paul再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舞池依旧沸腾,可她逐渐冷却。 朴智美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钟宝珍没有回答。 许久,她对朴智美说,像是疑问,却又是在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就像其他人一样。” 第十四章哈密瓜味 yel u3 .c om 麦家俊刚从舞池带个妹回来,张扬又高调地开了瓶轩尼诗皇廷,镭射光,礼花爆炸,香槟泡沫漫过姣好的肉体,尖叫声此起彼伏。 “你看什么呢,Ryan?”麦家俊搂着怀里的金发妞,一屁股坐在汤彦钧旁边。 汤彦钧敞开领子,手臂搭在沙发边沿上,高挺的鼻子投下一抹阴影,看不清表情。 和旁人不同,他身边没有女人,淡漠,不好接近,这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麦家俊看他刷手机,仿佛是在看谁的消息,更加好奇,没忍住凑上去, “看什么呢” “好奇什么”汤彦钧勾唇笑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抵住了他,接着起身拿起一瓶龙舌兰。 他走到栏杆旁,跟着DJ的节奏点头,左耳上的白金钻石耳钉随着晃动。 他举起酒瓶,仰头灌下,楼下的女孩和他对视,他挑着眉,手搭在栏杆上,昏暗的红光中,他嘴角的那抹笑,勾人心弦。 那个女孩上楼,却被楼上的安保拦住了,她飞扬的眼线此刻显得很强势,但她还没来得及再多表示什么,就被打断了,“That’s my girl” 她看着汤彦钧,精致的脸有一瞬间的惊艳,说实在的,她是不和亚洲人约会的,但这个男人,怎么说呢,比起那种用钱堆迭出来的奢靡,他身上那种轻飘飘的自信,实在是很少见。 他走过来,没有刺鼻的香水味,也没有越界的动作,只是伏在她耳边着,轻声地问,“What’s your name,girl?” “Isabella” 汤彦钧失笑,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情人似的耳语着,“ohbellapretty name” 将近两点,这一轮的酒也要结束,大家准备转场,朴智美转头看向身旁的钟宝珍,“bella,跟我们走吧,这么晚还回去干吗?” 钟宝珍摇头,她做了个睡觉的手势,自己叫了辆车,上车的时候,朴智美从首尔男的怀里跳出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很好,bella,不要沮丧,不要伤心。” 她衣服上木棉的香味,让她的心平静了片刻,钟宝珍回抱她,轻轻地,“谢谢你,Jamie。” 回到家站在门口,钟宝珍有点崩溃,刚刚积攒的困意被面前的混乱彻底搅灭。看更多好书就到:paowen wu2.co m 随手乱扔的沙发靠垫,被垃圾堆满的台面,还有染上一滩污渍的白色地毯。因为房子隔音不算好,她还能听见从周莎莎屋子里传来的音乐声。 钟宝珍连鞋都不想脱,直接敲响了周莎莎的门。 她的力道不轻,周莎莎开门的速度也很快,她面色不虞地问,“大晚上你敲我门干嘛?” “客厅是怎么回事?” 周莎莎种过的睫毛在素颜的情况下看着有些夸张,她垂着眼,听得出来她也不是很有底气,“我今天还没出门大不了明天我全扔了呗。” “那地毯呢?”钟宝珍被她的音响吵得很烦,声音不得不提高,“为什么有那么一大块污渍?” “啊那是我弄得”周莎莎抬眸,那种高人一等的语气让人很反感,“怎么了?我又没让麻烦你。” 钟宝珍也没让,“公共区域属于我们两个人,我不可以问一下吗?” 周莎莎很快反呛,“你看看几点,凌晨,你敲我的门,现在是你在打扰我!” “既然是凌晨,那你为什么把音响开这么大声?” 周莎莎哼地一声,打量着她,“谁知道你这么晚还要回来啊?” 她的腔调十足mean,“哦,我是不是还要跟着你的作息调整啊,等你睡了我才能睡?” 钟宝珍不想再和她吵下去,“ok,随便你,但我会跟公寓前台说,这和我无关。” 回到房间,钟宝珍脱下衣服,踢掉鞋子,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比起睡觉,她更想逃避这一切,自从被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后,她每天都在担心,会不会有谁突然指认出自己,把自己的秘密全部捅出来。 每个眼神接触都让她心惊胆战,任何一句悄悄话都令她思虑万千。 她已经不敢打开Rendez,也不想打开手机,她想离开这里,不想见任何人,可她又该去哪里呢? 为什么,她想,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无论怎么去安慰自己,她都没办法告诉自己,这其实无所谓。 不就是多和几个人上床吗?她为什么会觉得愧疚,是因为贞操观潜移默化地影响吗? 还是,她要承认吗?享受性爱,但是却无法享受亲密关系;渴望肉体,却厌恶更多的接触。 欲望再经过怎样的矫饰,以爱情的方式打动谁,可她始终无法接受,那么她无法接受的,究竟是爱情,还是自己? 钟宝珍蜷缩着手脚,听到自己的心的呻吟,超脱了德行的追求,也越过了对自我的苛责,她想,其实,她还是渴望,渴望一种世俗上的相亲相近。 比如现在,她或许也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一个不需要特意选择开场白的,无需过度掩饰的,永远的倾听者。 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她拿起床边的褪黑素,倒了一个出来,是可爱的小熊形状。 钟宝珍思考了一会,可以说是自暴自弃的,她拿出手机打开Rendez,点开那个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界面,发送了一条消息。 点完发送键后,定定地,她盯着自己发的文字框,良久。 退出来,Paul给她发了好多消息,她点进去看,都是很认真的话。 他先向她道歉,认为自己那时的举措太过唐突,他认为自己当时应该制止她,他的用词“serious relationship”让钟宝珍不得不回复。 她也需要道歉,自己让一个忠于神的信徒差点破戒。但她还是很残忍地回复——“我们并不合适,我现在还没办法进入到一段relationship中。” Paul是一个很真诚的人,但是她们注定不适合。别的不说,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拥有什么信仰。 信仰这个词太重,不适合一个对生活得过且过的人。钟宝珍拿起手里的软糖,吃了下去。 热带水果味,甜甜的,希望她能睡个好觉。 她并不知道的是,在她睡下不久后,她与Rv的对话显示已读。 而她发送的其实也只有四个字——好想消失 第十五章热带水果味 出于某种逃避心理,从那天开始,钟宝珍让自己彻底忙起来,上完课就去图书馆泡着,尽量断绝与外界的联系。 图书架上贴着的苏格拉底的名言——“认识自己的无知就是最大的智慧”,无知太难得,对钟宝珍来说,避免已知的可能才是要紧事。 当然了,成效未知。 夜风习习,烟雾也只有被吹散的命运了,一如她。 她回想着那可恨的已读,在赶due的间隙,伴随着烦闷的心情,去抽支烟。 她查过了,Rendez并没有所谓的智能助手,那她又是什么时候匹配的这个人。ta的主页,并不像刻意清空过的样子。 就算自己只是手滑,这个人也一直在离线沉默,但为什么最近又突然出现,并一言不发。 已读?就只是已读。 她对Rv完全陌生,而ta对自己却了如指掌。 钟宝珍翻看着自己发过的消息,第一条记录还只是个名字,但那个人她是有些印象的,金发碧眼的医学生,不爱笑,但是玩的花样很多,也算是她sm的启蒙吧。 那个红色的铃铛乳夹,叮铃铃,总让她想起小时候在柏林看过的第一场雪,圣诞老人架着双轮马车,挥着纤维做成的鞭子,给路过的孩子一人一个红通通的苹果。 还有滴落下的蜡油,刚刚凝固的白色,慢慢地揭开,只是让人期待的温度,滴滴答答,好似幸福的伤口。 她和他讨论着穿孔的感觉,“耳朵上我打了几个洞,挺疼的...如果在乳头上会有多痛?” “在医生眼里,这算是哪种级别的痛呢?” 她想想,他说什么来着? “Sorry,我是法医。” 钟宝珍笑着把烟熄灭,回到室内。同组的David给她发消息,说过会儿要开一个线上的meeting。 他们这个小组算是随便凑的,除了组长David和一个经常发表情包的Jane,其余的人她都不熟悉。 教授好说话,又不占学分,这种差事当然也没几个人愿意认真。今晚八点前她还要交一个essay,干脆假装摄像头坏掉,在分屏赶稿。 David依旧可靠,很快就分好了任务。钟宝珍设置提醒事项,时间定在周五下午。 屏幕里青筋贲张的手臂,镜头里David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灯光下漂亮的小麦色如流沙淌到她心里。 钟宝珍从未和任何一个犹太男生约会过。他们的教义似乎也不允许他们随意约会,交往就须十分用心,遵守着严格的礼仪。 她认识David两年有余,他只有过一任女友,毫无疑问的信奉的是犹太教。 荷尔蒙作怪,看谁都是自己盘里的菜。 还是太久没有纾解过,钟宝珍不免叹口气,自从Rv出现,她从未这么久的干旱过。 “Bella...?” 钟宝珍回过神,应了声,“我在...” David顿了下,随即笑起来,“哦,我在叫我妹妹,我忘了,这还有一个bella。” 钟宝珍也跟着笑了下,有些尴尬。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又是吴老师转发的微信小视频,她懒得点开。 留学生大群里有人在发“学校食堂缺兼职,时薪14,速度来,轻松活。” 她刚点进去,发现周莎莎拍了拍那个人,但立即撤回了。 说起周莎莎,自从上次吵架之后,她们就再没有说过话。 她对于周莎莎借了她假包的事并没有多生气,毕竟那时候她是出于好心。 可她的脾气实在难搞,钟宝珍也不认为自己有要哄人的必要,要不干脆下学期换个房子重新找舍友好了。 可是这里的交通真的很方便,附近也还算安全,钟宝珍纠结了一会,时间已经将近七点,还是先赶ddl吧。 结束会议后,David看着妹妹坐在茶几旁发呆的样子,伸出手在她面前讨嫌地晃了晃。 “干什么?”Isabella赶走那只讨厌的手,一双带着求知欲的眼睛此刻暗淡下来。 “怎么不开心啊...” 在哥哥面前,Isabella却也说不出口,手撑在膝盖上,苦恼地叹气,“没什么...别来烦我...” David坐到她身边,哄着她开口,“Bella,不管有什么事都要跟我说好吗?” 说什么呢,说昨晚在夜店和男生热舞,还是说自己偷偷从后窗翻回家的事。这个古板的哥哥八成又会让她去跟上帝祈求宽恕。 和他正相反的,Isabella又想起昨晚那个亚洲男生,他的笑,还有恰到好处的调情,都让她难以忘怀。 他有女朋友吗?真心话大冒险中,她一直没能问出这个问题。 但她还记得另一个亚洲男生的问题,“你刚才在看谁的消息啊,Ryan?” “Someone you don't know...”他故意停了下,模棱两可地补充,“I don't know either...” 太怪的回答了,不上不下的,搭不上暧昧的边,却也不甚清楚指向。 她再次解锁手机,搜索Ryan的ins,发现他还是没有关注她。Isabella有些生气地想,这个人难不成对自己没意思吗,就连关注这一个小小的行为都要吝啬。 David看着她专注盯着手机的傻样,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叮嘱她早些睡。 “知道了...”Isabella的尾音拉得老长。 她的脑海里还是昨夜兰博基尼激昂的油门声,以及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 五点多微光初现的北加州,风声滚着引擎的咆哮,遥远的天际线被逐渐吞没,她不得不弓着身来抵挡后背强烈的阻力,身旁的一切都在飞速地掠过。 她从来没那么快活过,也从来没这么靠近自由。而给予她这种所有感觉的那个人,却近乎冷酷的沉默着,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一路到了家门口,他才对她说了一句话,“Bye...” 晨曦将明,把他的倦怠装饰得十足漂亮,那张被女人疼爱惯了的脸,让这种漠视,都显得难以抗拒。 算了,Isabella认栽,她主动加了Ryan的ins。 Isabella大概浏览了下他的主页,没什么他自己的照片,干净到一览无余。 他竟然从不炫富,这让Isabella很震惊。要知道,像他这种身价的男孩肯定会放几张别墅的照片,最次也是要有跑车照。 她对他的好感更多了些,“如果你抬高自己,神会降低你;如果你降低自己,神会抬高你。” 很巧的,在一张可能是他家里的照片里,Isabella在书柜下方发现了散放的几张球星卡,天知道这几张挂在eBay上有多贵。 一瞬间,她心里有了点底,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Hi,还记得我吗,我是bella。” “如果你抬高自己,神会降低你;如果你降低自己,神会抬高你。”引用自犹太教先贤篇。 第十六章咖啡味 周五,本来和钟宝珍一起做调研的Jane突然生病。临时又拉不到人选,David只好放下手里其他事,过来替补。 他赶到校外的咖啡店的时候,正是上午十点,秋日的加州,充足的阳光慷慨地付予每一个角落,钟宝珍拿着计数器,百无聊赖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桌前摆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 David朝她打了个招呼,一个亲切的笑容跃到脸上,“还没睡醒吗,bella?” 钟宝珍下意识又按了一下计数器,数字跳到872,她的眉角也跟着跳了一下,像是意外,“你怎么来了?” “Jane今天来不了了,我就来帮帮你。” David坐下来问,“Bella,调查问卷在你这吗?” “嗯,Jane都发给我了,我打出来了...”钟宝珍从包里拿出来一沓纸,“这种纸面调查还是作为定量参考吧,我还列了一个访谈大纲,作为深度补充。” David点头,“ok,那我们就开始吧。” 钟宝珍对于David能抽空出来帮忙的行为表示一百分的感激,事实证明,遇上一个靠谱的组长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店里的信号不是很好,David迟迟查看不了线上的调查问卷。他干脆挪到门口的桌台,站着操作电脑。 钟宝珍依旧负责计数,她需要统计这一上午的人流量,顺便寻找可以采访的对象。 电动门一开,一个男生,冷帽,高个子,撑得住巴黎世家的卫衣偏大的款式,步伐不紧不慢,深邃的眼眶下的那双眼平淡地略过,一如之前在船上,他扫过人群的目光。 是汤彦钧。 David给她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要去接个电话。 钟宝珍点点头,她试图让自己更自然一些,可手里的计数器因为出汗而变得滑腻。 汤彦俊就坐在她斜前方的位置,玩着手机,似乎是在等人。 电动门的关合突然变成头等要事,一开一合间,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没来由地,她开始猜测他究竟在等谁。 是朋友还是情人? 钟宝珍一分心,多按了几次按钮,数字错误,连带着她的紧张也显得莫名可笑。 门口又进来一个棕色卷发的姑娘,加州辣妹的打扮,露脐吊带牛仔短裤,最大程度展现自己的好身材,她看也不看别处,直接走到汤彦钧那一桌。 她的口音也是vali girl那一款,倒没有刻意,只是一种年轻女孩的嗲。 “sorry,I got held up...” 汤彦钧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笑,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Isabella心里有点慌张,上次和他在ins上的聊天,她投其所好地把自己形容成金州勇士队的球迷,随嘴提了下今天和奇才的季前赛,他便邀请她一起去看。 要知道,金州勇士队的票近几年水涨船高,有时单张就能超过500刀。 明明是他邀请的她,可她却依旧拿不准Ryan的心意,所以才想着自己晚到十几分钟,看看他的反应。 “要喝点什么吗?”他随便问。 “我不知道,你喝的什么?”Isabella小心地问,有些讨好的小表情,“其实我没来过这家店呢。” “是吗,”瞧见她的表情,他放下手机,“我随便点的。” “你吃饭了嘛...”她突然凑上前,拿出手机给他看,“这附近有家泰餐还不错,你吃过吗?” 话音刚落,门外的David急匆匆回来,瞧见正对面的Isabella的装扮,抱着电脑的手都差点拿不稳。 “bella?” 一时间被叫住名字的两个人都抬起头,Isabella看见哥哥,恨不得把身子往桌子底下藏。 她干巴巴地叫了一声,“哥?” David看着她的装扮,很快反应过来,“你不是和我说今天满课吗?” Isabella一下子红了脸,被哥哥抓包的羞耻感让她有些烦躁地吼了一声,“别管我了啊,哥…我都21了。” 钟宝珍在旁边撑额看着,目光一转,却和汤彦钧对上了视线。 避无可避地,只隔着几个人的距离,钟宝珍望住他,须臾间的胶着。 那一眼,形诸笔墨,是记忆中的隐线。 他竟然记得她? 是船上摇晃的那一眼,还是酒吧里的混乱中的一瞥。 钟宝珍心如擂鼓,又不可言明。 他眼中的神色让她感到,仿佛有本不相干的因果,被这一眼,直白地望了进去。 旁边的David和他搭话,汤彦钧一笑,介绍自己。 “Ryan” 只是名字,够欠揍的,David忍下心中不爽,问妹妹,“你穿这身等会要去哪儿?” “大通中心,今天有比赛..”Isabella假装拨一拨面前的头发,悄悄给David比一个手势,让他快点走。 “几点?” Isabella蹬他一眼,“晚上呢,干嘛呀,哥…” “OK,我和你一起去。” Isabella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来干嘛啊!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汤彦钧倒是同意了。 “好啊,”他的笑意勾起嘴边一道完整的弧度,很邪气,也很张扬,“反正是包厢,多点人也热闹。” Isabella很小声的啧了一声,看着David的眼神多了些埋怨,“你又不喜欢金州勇士!” “得了吧,是谁连他们的一场比赛都没看过!” David其实也只是一时气话,真要去看什么球赛,他也没这个心情。 他只是单纯看不惯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孩,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但那种分量不可忽视。 他不想要自己的妹妹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钟宝珍整理着手里的资料,手边的手机亮了一下,齐思雅发来微信— “宝珍,明天你有事情吗?” 她犹豫了一下,离期中还有一周半,作业也都交得差不多了,但她并不想参与这群人的游戏。 但是,齐思雅是个很好的女生。她的善良可爱,和周莎莎完全不一样。 “没什么事” 那边的消息回的很快,“明天我约了上门美甲,你也一起来吧,我们一起做还能聊聊天呢” 钟宝珍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斑驳的甲漆,chanel吸血鬼红,暗调的红色。 她应该拒绝,就像她应该在David在过来的那一刻,告诉她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完成这次收集作业。 “我五点以后有别的事。”David也说的直接,“我妹妹的事…抱歉了,bella。” 她看一眼他后身的人,“没事,我自己可以。” 她感觉到汤彦俊的眼神落在她身上,颈部露出的肌肤,仿佛有烧灼的感觉。 “bella…” 只是叫了一声名字,也不是在叫她,但那种战栗感,从脚底蔓延到发根,钟宝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大反应。 Isabella应声,“emm,Ryan?” “nothing..”他的笑意,说不上是挑逗还是挑衅,很轻巧的上扬。 “just call your name.” 第十七章牛奶味 “钟宝珍还没有回你吗?”周莎莎拆开一包奇多,转身坐在沙发上,“思雅...” “嗯?”齐思雅正在用ipad打金铲铲,头也没抬地说,“我这没显示。” “微信经常延迟的,”周莎莎凑过来,蹭着她的手臂,“帮我看一眼呗。” “好,等我一下...”齐思雅快速拉好站位,切到微信界面,“没有,她没回。” “要不...你今晚再问问她?” 周莎莎语气还是别扭的,但她的心思一览无余,齐思雅叹口气,“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她说,该道歉就道歉,也不是多大的事。” “为什么我先道歉啊?”周莎莎眨眨眼,咬着唇,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是她先不和我说话的...” “她这个人真的很怪,你知道吗,我俩做舍友半年才一起吃过一次饭。” 齐思雅从她手里抽过那包薯片,自己吃起来,“所以呢,你也有错呀,你怎么不约她一起吃饭啊。” “是她!”周莎莎音调一高,连反驳都有力,“她就不怎么回来,一周...也就一两天?”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伸出手比划两下,“我跟你说过,搬进来的时候我见她第一眼,奖状奖杯一摞堆在那儿,都快比她人高了。” “我知道我为什么和她不对付了,”周莎莎努着嘴,像是抱怨,语气却幼稚,“从小就烦好学生。” 齐思雅看她,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说,“你对她有偏见。” “嗯,”周莎莎不否认,半天,才小声说,“其实...还挺谢谢她的,没有在邹藤那戳穿我...” 嗡的一声,微信的提示音,周莎莎倏地抬起头,“谁的消息啊?” 咖啡馆内,汤彦钧已经离开了。 Isabella坐在David身边,那双和David八成像的眼睛转了一圈,观察着他的反应,很小心地开口,“哥,你晚上真要去啊?” “我去还是不去,”David反问,“会妨碍你做什么吗?” “不会啊,我和他去看个球赛而已,”Isabella忙着辩解,手掌朝上对着钟宝珍,“那如果你走了,你朋友呢?” “我和David只是一个小组的组员,”钟宝珍本就心烦,数据样本要是对不上,今天一天就要白干,“你们不用管我。” 沉默了一下,Isabella抿着唇微笑,“我们可以一起去啊,包厢又不需要票。” David也有些尴尬,帮忙帮到半路就要走,“bella,我真的很抱歉。” “没事。”钟宝珍撇过头,马上四点了,今天除了收集数据别的也多完不成了。 心里的焦虑并不是来源于此,她明白,所以才没办法责怪任何人。 和汤彦钧的几次见面,好像都不体面。 “bella?”Isabella讶然,跟着强调了一遍,“我们的名字一样呢...” 她推着哥哥的手,很自然地撒娇,“哥,你怎么忍心让bella一个人在这?” David躲开她的手,但笑意还在眼底浮着,“要不今天就到这?” 钟宝珍没说什么,Isabella瞧着她,盈盈地笑起来。 “跟我们一起去吧。” “她不去?”周莎莎霍地站起来,“为什么啊?” “赶作业...”齐思雅还没念完,周莎莎已经不想听了,“好了,我知道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反应这么大,一种隐隐的羞耻感包围了她,不是单纯被拒绝,而是一种讨好后的无力。 她没想过自己也有有求于钟宝珍的一天,她最近找的兼职都不如人意,那种正规F1兼职,比如学校里刷盘子,天啊,就算是用机器,她也不能接受。 而且,她也需要这个人和她继续负担房租,如果钟宝珍搬走,几个月内找不到舍友又是个问题。 把手里的东西折腾折腾,再借点钱勉强也就够学费。 生活费,生活费,一切都我为了钱。周莎莎忍下心中腌臢,给钟宝珍发了条微信——“宝珍,你今晚回来吗,我有事和你说” 钟宝珍没回她,半夜回家的时候门轻轻一关,周莎莎就醒了,她推开门,和换鞋的钟宝珍对上眼。 “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钟宝珍怔了怔,“你给我...”发什么了 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被周莎莎的眼泪吓了回去。 周莎莎其实不想哭,但是她实在忍不住,从下午一直憋到现在,她知道眼泪会把很多事情搞砸,但一定不是现在。 钟宝珍过来,她的声音很疲倦,但手上的动作很轻,沙沙的,她从兜里翻出一包纸,递给她,“你怎么哭了?” “对不起,宝珍,”周莎莎没有接,“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借给你那个包。” “没事...” “我不应该把地毯弄脏,不应该和你吵架。”如果说上面还是有演戏的成分,下面的话真的是被情绪赶出来,“我当时就是太烦了,我...” “我和John彻底完了,”周莎莎的眼泪在这句话后彻底决堤,“一切都完了。” “我们家没有钱供我读书,我要滚回去了。” 这句话喊出来,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才过了多久,叁天有吗?这些话她没跟齐思雅说,却在这里交代的干净。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或许吧,她心底还是把钟宝珍当成圈外人,所以才能这么轻易地说出口,可她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钟宝珍的冷漠,又或者是一种麻木,让她的心彻底死了。 是啊,这些话跟她说又有什么用呢? 只是卖惨而已,是她没掌握好分寸。 周莎莎刚要接过那包纸,就当一个台阶下,钟宝珍不合时宜的问句插了进来,“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呢?” 她笑了,带着几分自嘲,“莎莎,我帮不了你。”钟宝珍很冷静,“钱的问题你应该问问你那些朋友,我能做的只是安慰你。” “可安慰你会让我很累。” 周莎莎第一次正眼看了钟宝珍,不带任何情绪。她的坦白让人汗颜,但她需要的,或许正是这种平静的力量,“我没想你安慰我,我只是情绪到了需要抒发一下。”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泪停下来,真的,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脸也和这滴泪一起落了下去。 “你有没有什么兼职能给我介绍?”她头一次用这种声音和钟宝珍说话,没有刻意的情绪,只是平铺直叙,“我需要钱。” 钟宝珍其实连灯都没来得及开,但适应得够久,足够将彼此都看清。 “你要哪一种?” “时薪16以上,轻松一点的,最好是华人。” “ok,等期中后我帮你问问,你急吗?” “不急。” 寂静中,响起一声电子合成音,不是钟宝珍的手机,但她却很清楚那是什么,Rendez的提示音,来自于周莎莎手中。 第十八章草莓牛奶味 到现在,钟宝珍仍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无论是拒绝Isabella请求的那一刻,还是刚才。她不必虚与委蛇,虽然在床上也是失眠,但比起听见周莎莎的哭诉还是要好得多。 nba也应该结束了吧,钟宝珍想,如果自己答应了Isabella的请求会怎样呢。 她也许会和汤彦钧正式地问个好吧,但这个可能性不大。 如何让这种可悲的迷恋尽早地结束。有时候她必须承认这是一种自我保护似的意识转移,为了逃避,于是让自己投入到一种假想似的爱恋中。 这个招数她运用得熟练,每次压力倍增时,找到一个看得上眼的男人,随便聊一聊,然后在肉体交流中释放出去,百试百灵。 她打开Rendez,忽略几十条未读消息,她先点开的是Rv的聊天界面。 她从最开始的担惊受怕,到现在的无所谓,Rv只是对面的陌生人,他比她更胆小,这个人连跟她发条消息都做不到。 何尝不是一种挑衅呢? ——好寂寞啊 钟宝珍紧盯着页面,势必要抓住Rv回复的那一秒。 ——太久没有做爱了,我好寂寞 鱼饵要再大一些,如果他是真人,翻译一下总能懂意思吧。 钟宝珍拆开一包趣多多,趴在床边无聊地吃起来,眼神一刻不肯离开屏幕。 头发垂到地面,打着弯地滚下来,她把头枕在手臂,手机上的蓝光照在她的眉眼,一片寂然的神色。 一步险棋除了勇气,更多的需要的是时机,在瞬间,钟宝珍就已作出决定,如果这次Rv再不回复,就立马删除这个人。 就在吃完这包饼干的时候吧。 她特意吃得很快,尤其是最后一块,除了巧克力曲奇本身的甜,更多的,是曲奇渣滓在嘴中融化不了的阻塞感。 算了,钟宝珍也不想再折磨自己,她退出这个聊天框,也就十几秒吧,她右滑匹配了一个对象。 Jay,拉丁裔的帅哥,笑起来十分灿烂,有一张他和大蛇的合照,露出了尖尖的虎牙。标签里的dom,让钟宝珍有些兴奋,她先打招呼。 “Hi” Jay回了个笑脸,之后水到渠成的聊下去,他比她大上两岁,但和她一年入学。他给她讲高中毕业之后Gap year他去了非洲,和一个摄影团队一起,在大草原上追逐奔跑的猎豹。 他在那里呆了一年,后来又去了澳大利亚的一家救助中心,Jay给她看她救护的一只考拉宝宝,可爱的眼神简直能把人融化。 “考拉的移动速度很慢,以至于每次的灾祸它们都是受伤最多的种群。这群小可怜受伤的时候,动作会更加迟缓,而且它们只会一个劲地向上爬,如果没有人类的救助,它们只能等待死亡。” 钟宝珍听着他的语音,感受到他的温柔,仰躺着,心就像泡着涨满了水的海绵,软软的,却又无法漂浮。 她没有回复Jay,而是再次点开Rv的头像,怀着一种矛盾的心情,像是担心,又好似妥协, “Rv,who are you?” 石沉大海,钟宝珍想到这个结果,然而就在她即将点到删除键的那一秒,这条消息已读。 那种被戏耍了的感觉,让钟宝珍极为不快,她甚至没有看见Jay新发的消息,怒气冲冲地回复道,“you only can be a coward who stalks others behind the screen” 她继续激怒他,“You slut don't even have the courage to utter a single word to me.” 英文毕竟不是她的母语,怎么都不够解气,钟宝珍干脆开语音,用中文说,“你这种人,到大街上也不会被人多看一眼的,下水道的老鼠,阴沟里的臭虫,懦夫,胆小鬼!” 这几句话,钟宝珍心中的闷气散了不少,她退出,终于下定决心删除Rv。 Rv却在这时候回复了,“I‘m neither a rat nor a bug” 他听得懂中文,甚至知道自己刚才在骂什么。 钟宝珍的心彻底被提了上来,手心发冷,冒了一层虚汗,是最坏的结果吧,钟宝珍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这怎么可能。 愤怒只是一时,更多的是后怕,留学圈就这些人,如果他知道自己是谁,那她也就完了。 所以钟宝珍先问,“你是中国留学生吗?” 没有回复,却是已读。 她觉得自己就像被猫捉弄的老鼠,临死前绝望的挣扎正符合捕猎者的胃口。 她的手脚都凉透了,她不死心地又问,“你是ABC吗?” 她恨自己的粗心,如果,她能早些发现呢,在Rv已读之前,哪怕结果不变,如果她能在真正的巨变来临前继续平淡的生活,如果可以呢? 钟宝珍做不到让时间倒流,也或者早就预料到了此刻,就算这个人掌握了自己的秘密,也不一定会说出去,但是,如果呢? 现在的局面注定是她无法掌控的了,她能做到的,或许也只有真诚地打动他。 “抱歉”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是真人的号,所以发了些不该发的东西” “请你替我保密” 在Rv已读之后,钟宝珍焦虑地啃咬着自己的指甲,她思索着最坏的后果。 别的人,姑且要记着一句人言可畏,可如果吴女士知道了,是会像初中知道自己早恋那样,拽着自己,再一次把她的头撞到墙上,还是会跟自己断绝母女关系。 她让她丢了脸,她会怎么样地骂她,婊子,娼妇,还是什么? 也只能这样而已,钟宝珍想,若是这阵痛苦痛快地来就好了,至少不要从现在就折磨她了。 Rv真的以为抓到了她的把柄吗,钟宝珍倒不是说服了自己,而是破罐破摔, “你说出去我也无所谓,但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面对赤裸裸的威胁,Rv发了句,“So,what do you want to do?” 这个该死的香蕉人,甚至不肯用中文回复她。 钟宝珍想笑但并没笑,紧绷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Maybe I’ll kill you” 检测到危险的字眼,Rendez自动蹦出来红色的提示。 钟宝珍看着那行警告,竟然冷笑。 让她解脱吧,她的胃一直在抽搐,手也在绝望地发抖,哪怕是她正在威胁着别人,可她明白,这句话实际上有多可笑。 让她杀人,这明显是无望下的抢白,她贸然的一句话,又有谁会当真呢? Rv却回复了, “bella,I wait for you” 第十九章橘子味 还要再聊下去吗?和一个求死的疯子,钟宝珍僵硬地举着手机,Rv究竟要干什么? 他是已经认定自己的杀人就是一场玩笑,所以用一个更荒谬的回答来应对,那句Bella,读起来,竟包含几分隐隐的调情。 天呐… 钟宝珍突然想起今天咖啡厅内汤彦钧的那一声,她没忍住骂一声,把手机摔到床上,抱臂埋下了头。 “好想死..” 环绕着,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难堪的回忆,在余震中,狂乱的,撞击着她的胸膛。 余光中,钟宝珍看到床尾的手机亮了一下,她坚决地告诉自己,无论他再给你发什么,都不要看,删掉他,快删掉他。 删掉他吧,钟宝珍憋住一口气,点开,却是Jay。 他那暗示的话语,状似亲密的分享,这情节,她多么熟悉啊,她不应该给自己找点快乐吗? 过往那些欢愉,那忘记痛苦的时刻,谁的手,谁的舌,忘记面目,只需要最直接的快乐。 她能感受到,下体一些湿意,因为可能的性,因为可能的解脱,她放下了对自我的苛责。 欲望像一根针穿过她,磨着骨头,绕着血肉,把被钉住的她解救出来。 她翻出床头的吮吸玩具,感受着它贴近自己的阴蒂,摁下开关,震动,然后更快地摁下去,直到最大程度的震动。 “嗡嗡..嗡嗡嗡..” 橡胶质感的棒身因她手里的汗而变冷,盖过了机械摩擦后的温热,甚至没有肌肉的抽搐,只是一阵乏味的情动,她得到了比抽一支烟还短暂的高潮。 太快了,还来不及感受什么就结束了。 钟宝珍抱住自己,划过的皮肤,干燥的,像是一条枯竭的河。 寂寞的抚摸中,回忆,如海啸扑面,绝望的窒息感,那是因为幻想而滋生出的欲望在霎那间湮灭。 毫无疑问地,她又回到焦虑的情绪中。无论Rv会不会放过她,她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了。 她会把自己一步一步,逼向疯狂。 钟宝珍用汗湿的手抓起手机。 “你究竟要怎样?” “你赢了。” “我没办法杀掉你,而你却可以轻易毁了我。” 不知道多久,Rv已读,回复道, “Seriously? for what? ” 钟宝珍窝着身子,迟迟无法吐出那口气,比起他的轻松,以及他表现出的那无所谓的态度,她实在是太紧张了, “你知道我的一切,不是吗?” “你懂中文,也知道我的名字和长相,我发的东西你也都看到了,你不会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吧。” 已读却不回复,钟宝珍气的狠狠拍着床铺,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她想尖叫,想歇斯底里地大喊, “难道你不知道,是你掌握了优势,然后像猫在折磨老鼠一样,折磨我。” 盯得太久了,就好像不认字了一样,她不也知道就这样呆了多久。 直到,Rv的回复传来, “I deleted all the messages.” 他在说什么,钟宝珍把手机拿近,他正在输入, 安全了,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sleep well” “这个疯子…”她张大了嘴,鼻腔翕动着,却无法呼气。 他毫无逻辑的话让她无法相信,这个人真的会删除所有记录,然后贴心地祝她晚安。 她等着他的下一句,却迟迟没有。 Rv取消了配对。 那就这样? 钟宝珍惶惑地放下手机,一脚踩在地面趣多多的塑料包装上,锡纸撕拉的声音,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接着她捂上嘴,蓄在眼睑的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一切都解决了,她想,至少她的生命里不会再出现Rv这个威胁,她可以继续她的生活。 隔一天的期中考试,校外的吸烟区,她点燃一支万宝路,见到了朴智美。 “你最近抽烟有点多啊,”朴智美注意到她空了的烟盒,“bella,你得让自己通过别的方式放松一下。” “什么..”钟宝珍呛了一下,她不是老烟民,从拿烟的姿势就看得出来,“你意思是?...” e on,”朴智美知道她理解错了含义,“我说的是让你去教堂啊,和神父说说话。” 她拍了拍钟宝珍的左胸,“这里的话总需要一个人来听一听。” 如果是以前,钟宝珍当然会拒绝,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天主教徒。除了一些聚餐,她连每周日的主日弥撒都不参加。 可是这一次,她同意了,和朴智美一起,在期中之后参加一个婴儿的初次圣礼。 她挎着钟宝珍的胳膊,很亲密地往前走着。 “这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主教会来,之后还有庆典,我们可以..” “你新做的美甲吗?这个颜色挺好看的。” “水晶粉,亮吧!”朴智美给她看,“你的指甲也该做了,哎,要不你那天去做一下。” 与此同时,周莎莎看着自己做的猫眼,“做成这样,我还给了她20小费。” 她撇下嘴,“国内这种,200块都用不上。” 齐思雅把车开到车速递,排着队的间隙,她又打开了那个视频,很焦躁地拉动进度条。 “Sia,你怎么啦?”周莎莎察觉她情绪不对,刚才做美甲的时候她就异常沉默,上门美甲结束了,她又说要出来吃。 “你没看到那个视频吗?” “谁的?” 齐思雅踩着油门又往前开了一段,把手机直接递给她。 NBA的直播的截取片段,3分钟的视频,竟然都是kiss camera的。 “所以,谁去看NBA被拍到了?” “一分十秒左右,你看吧..” 周莎莎划到她说的时间点,屏幕里汤彦钧的脸出来的那一瞬间,倒也没让她多惊讶。 “哦,他怎么没在包厢,特意买的前排吗?” 和他同框的那个白人女生,绿色的眼睛中,先是惊诧,然后自然地和他对视,笑意浅浅,眼珠往旁边一转,咬了下唇。 接着,本来只是落在脸颊的吻换了地方,全场激动的欢呼声中,汤彦钧揽住她,她害羞地把头埋到了汤彦钧的怀里。 “oh my god…”周莎莎组织了下语言,“ 应该不是女朋友吧..可能只是镜头扫到了而已。” 齐思雅直接否定了,“她们俩ins是互关的。” “在这之前,她们就是好友了,”齐思雅语调平静,“麦家俊说她们是在mirage认识的。” 齐思雅把点好的东西放到副驾驶,到附近停车。 “我就是不懂,莎莎…” “他可以对我说,对我没感觉,直接拒绝我,可他说,因为我是重要的朋友,不想失去我,所以不能和我在一起。” “然后…和一个随便认识的女生接吻…”齐思雅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在那儿,“我接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可能泡到白人妞比较有成就感?”周莎莎说,“John的那个Alice,就是他邀请作为毕业舞会的舞伴的那个女生,只是个舞伴他都念叨到现在呢。” “Ryan跟我说,”齐思雅回忆着那天,语气低了下来,“他说他没办法爱上一个人。” “啊,他还跟你说这种话?”周莎莎有些震惊,在她的印象里,汤彦钧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哦,那天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我跟他表白了,然后他..”齐思雅欲言又止,“他就和我说了这句话。” 周莎莎轻嗤一声,“一边当你是备胎一边装傻充愣,男人这一套,真是屡试不爽啊。” “我知道,但他不是…” 周莎莎握住她的手,语气里仍带着鄙夷,“有时候不能只看说的,要看他做的。” “他…”齐思雅顿了几秒钟,眼睛望向车顶棚,“他有遗传性精神病史,一直在看心理医生,我那天去洛杉矶给我学姐导师送资料,然后在那儿发现了他的就诊记录。” “啊?”周莎莎本来想说的话一下子全吞了回去,快速地眨着眼睛, 简直是坐立难安。 “我其实不应该说的,可我看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一直坐到天黑,我没忍住想要去安慰他。” “那他是…”周莎莎没能问下去,因为齐思雅的泪水,也因为她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周莎莎抱着齐思雅,感受着她的颤抖,对她说,“亲爱的,我会保密的。” 第十九章橘子味 还要再聊下去吗?和一个求死的疯子,钟宝珍僵硬地举着手机,Rv究竟要干什么? 他是已经认定自己的杀人就是一场玩笑,所以用一个更荒谬的回答来应对,那句Bella,读起来,竟包含几分隐隐的调情。 天呐… 钟宝珍突然想起今天咖啡厅内汤彦钧的那一声,她没忍住骂一声,把手机摔到床上,抱臂埋下了头。 “好想死..” 环绕着,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难堪的回忆,在余震中,狂乱的,撞击着她的胸膛。 余光中,钟宝珍看到床尾的手机亮了一下,她坚决地告诉自己,无论他再给你发什么,都不要看,删掉他,快删掉他。 删掉他吧,钟宝珍憋住一口气,点开,却是Jay。 他那暗示的话语,状似亲密的分享,这情节,她多么熟悉啊,她不应该给自己找点快乐吗? 过往那些欢愉,那忘记痛苦的时刻,谁的手,谁的舌,忘记面目,只需要最直接的快乐。 她能感受到,下体一些湿意,因为可能的性,因为可能的解脱,她放下了对自我的苛责。 欲望像一根针穿过她,磨着骨头,绕着血肉,把被钉住的她解救出来。 她翻出床头的吮吸玩具,感受着它贴近自己的阴蒂,摁下开关,震动,然后更快地摁下去,直到最大程度的震动。 “嗡嗡..嗡嗡嗡..” 橡胶质感的棒身因她手里的汗而变冷,盖过了机械摩擦后的温热,甚至没有肌肉的抽搐,只是一阵乏味的情动,她得到了比抽一支烟还短暂的高潮。 太快了,还来不及感受什么就结束了。 钟宝珍抱住自己,划过的皮肤,干燥的,像是一条枯竭的河。 寂寞的抚摸中,回忆,如海啸扑面,绝望的窒息感,那是因为幻想而滋生出的欲望在霎那间湮灭。 毫无疑问地,她又回到焦虑的情绪中。无论Rv会不会放过她,她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了。 她会把自己一步一步,逼向疯狂。 钟宝珍用汗湿的手抓起手机。 “你究竟要怎样?” “你赢了。” “我没办法杀掉你,而你却可以轻易毁了我。” 不知道多久,Rv已读,回复道, “Seriously? for what? ” 钟宝珍窝着身子,迟迟无法吐出那口气,比起他的轻松,以及他表现出的那无所谓的态度,她实在是太紧张了, “你知道我的一切,不是吗?” “你懂中文,也知道我的名字和长相,我发的东西你也都看到了,你不会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吧。” 已读却不回复,钟宝珍气的狠狠拍着床铺,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她想尖叫,想歇斯底里地大喊, “难道你不知道,是你掌握了优势,然后像猫在折磨老鼠一样,折磨我。” 盯得太久了,就好像不认字了一样,她不也知道就这样呆了多久。 直到,Rv的回复传来, “I deleted all the messages.” 他在说什么,钟宝珍把手机拿近,他正在输入, 安全了,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sleep well” “这个疯子…”她张大了嘴,鼻腔翕动着,却无法呼气。 他毫无逻辑的话让她无法相信,这个人真的会删除所有记录,然后贴心地祝她晚安。 她等着他的下一句,却迟迟没有。 Rv取消了配对。 那就这样? 钟宝珍惶惑地放下手机,一脚踩在地面趣多多的塑料包装上,锡纸撕拉的声音,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接着她捂上嘴,蓄在眼睑的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一切都解决了,她想,至少她的生命里不会再出现Rv这个威胁,她可以继续她的生活。 隔一天的期中考试,校外的吸烟区,她点燃一支万宝路,见到了朴智美。 “你最近抽烟有点多啊,”朴智美注意到她空了的烟盒,“bella,你得让自己通过别的方式放松一下。” “什么..”钟宝珍呛了一下,她不是老烟民,从拿烟的姿势就看得出来,“你意思是?...” e on,”朴智美知道她理解错了含义,“我说的是让你去教堂啊,和神父说说话。” 她拍了拍钟宝珍的左胸,“这里的话总需要一个人来听一听。” 如果是以前,钟宝珍当然会拒绝,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天主教徒。除了一些聚餐,她连每周日的主日弥撒都不参加。 可是这一次,她同意了,和朴智美一起,在期中之后参加一个婴儿的初次圣礼。 她挎着钟宝珍的胳膊,很亲密地往前走着。 “这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主教会来,之后还有庆典,我们可以..” “你新做的美甲吗?这个颜色挺好看的。” “水晶粉,亮吧!”朴智美给她看,“你的指甲也该做了,哎,要不你那天去做一下。” 与此同时,周莎莎看着自己做的猫眼,“做成这样,我还给了她20小费。” 她撇下嘴,“国内这种,200块都用不上。” 齐思雅把车开到车速递,排着队的间隙,她又打开了那个视频,很焦躁地拉动进度条。 “Sia,你怎么啦?”周莎莎察觉她情绪不对,刚才做美甲的时候她就异常沉默,上门美甲结束了,她又说要出来吃。 “你没看到那个视频吗?” “谁的?” 齐思雅踩着油门又往前开了一段,把手机直接递给她。 NBA的直播的截取片段,3分钟的视频,竟然都是kiss camera的。 “所以,谁去看NBA被拍到了?” “一分十秒左右,你看吧..” 周莎莎划到她说的时间点,屏幕里汤彦钧的脸出来的那一瞬间,倒也没让她多惊讶。 “哦,他怎么没在包厢,特意买的前排吗?” 和他同框的那个白人女生,绿色的眼睛中,先是惊诧,然后自然地和他对视,笑意浅浅,眼珠往旁边一转,咬了下唇。 接着,本来只是落在脸颊的吻换了地方,全场激动的欢呼声中,汤彦钧揽住她,她害羞地把头埋到了汤彦钧的怀里。 “oh my god…”周莎莎组织了下语言,“ 应该不是女朋友吧..可能只是镜头扫到了而已。” 齐思雅直接否定了,“她们俩ins是互关的。” “在这之前,她们就是好友了,”齐思雅语调平静,“麦家俊说她们是在mirage认识的。” 齐思雅把点好的东西放到副驾驶,到附近停车。 “我就是不懂,莎莎…” “他可以对我说,对我没感觉,直接拒绝我,可他说,因为我是重要的朋友,不想失去我,所以不能和我在一起。” “然后…和一个随便认识的女生接吻…”齐思雅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在那儿,“我接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可能泡到白人妞比较有成就感?”周莎莎说,“John的那个Alice,就是他邀请作为毕业舞会的舞伴的那个女生,只是个舞伴他都念叨到现在呢。” “Ryan跟我说,”齐思雅回忆着那天,语气低了下来,“他说他没办法爱上一个人。” “啊,他还跟你说这种话?”周莎莎有些震惊,在她的印象里,汤彦钧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哦,那天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我跟他表白了,然后他..”齐思雅欲言又止,“他就和我说了这句话。” 周莎莎轻嗤一声,“一边当你是备胎一边装傻充愣,男人这一套,真是屡试不爽啊。” “我知道,但他不是…” 周莎莎握住她的手,语气里仍带着鄙夷,“有时候不能只看说的,要看他做的。” “他…”齐思雅顿了几秒钟,眼睛望向车顶棚,“他有遗传性精神病史,一直在看心理医生,我那天去洛杉矶给我学姐导师送资料,然后在那儿发现了他的就诊记录。” “啊?”周莎莎本来想说的话一下子全吞了回去,快速地眨着眼睛, 简直是坐立难安。 “我其实不应该说的,可我看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一直坐到天黑,我没忍住想要去安慰他。” “那他是…”周莎莎没能问下去,因为齐思雅的泪水,也因为她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周莎莎抱着齐思雅,感受着她的颤抖,对她说,“亲爱的,我会保密的。” 第二十章薄荷味 18ji ny u.c om Rv的消失并没有给钟宝珍带来什么改变,她依旧是那个沉默的女生,几乎不参加任何聚会,同样的,她和周莎莎的关系也回到了原点,她又回到了一潭死水的生活中。 死水微澜中,她已经半个月没有约会,其间也没有几次自慰,说不清为什么,在期中考试后的第二天,她一个人喝着一瓶黑方,嚼着软糖,熬夜赶着小组作业。 在这之间她点开推特,浏览了几个网黄,情欲交缠,甜腻的呻吟,她的心思却飘远了,在她们脱下衣服生疏的动作之中,接吻时不变的套路,她仿佛透过屏幕,看到了自己。 她的性爱不也是这样吗,因渴望而沉沦,为了高潮而迷乱,分裂出的几个拼凑的自我,迷惘地注视着。 谁又是她的观众呢? “耶和华从天上观看,他看见一切的世人;从他的居所往外察看地上一切的居民,他是那造成他们众人心的,留意他们一切作为的。” 教堂内,阳光通过彩色玻璃,斑斓地照在所有人身上,披着白色祭衣的主教站在祭台前,以平静的声音念诵着手里的圣经。 他翻过一页,钟宝珍低下头,在这声音中,双手不自觉合十,她心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聆听,神父温和的声音让她的心分外安宁。 这个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的婴儿还在安睡,在这庄严又喜悦的氛围中,睡得香甜,她的母亲把她轻轻抱起,接着牧师用圣水轻点她的额头,她一无所知,直至周围人的掌声将她唤醒。 钟宝珍和她一样,好奇地观察着这里所有人,基本上都是亚洲移民,她们有的人的伴侣已经是白人,但大多数都是黄色的面庞,但整体受教育的程度都很高,看她们的衣着打扮就知道。 朴智美给她介绍,视线落在那个正在抱孩子的女人身上,“那个是我的表姐,她是个医生,斯坦福医学院的博士,她从首尔来就一直住在我家,可她后来一直就在呆在芝加哥,和我们都不走动了。” “我爸妈本来也想让我学医,但医学院的学费贷款太贵了,我又拿不到全奖,”她在钟宝珍耳边悄悄说,“我表姐申上了斯坦福之后,她妈妈跑过来打黑工来养她,在我们家的洗衣店工作,结果我表姐还没毕业,她就去世了。” 钟宝珍刚想唏嘘人生无常,就听见她说,“我表姐在她的葬礼上没有掉一滴眼泪,后来把她的骨灰运回韩国都是我们家花的钱。” “我不喜欢她”朴智美说:“她很势利,和做律师的姨母就有说有笑的,但她从来都没有对我妈妈有过好脸色。” 钟宝珍把目光投向那边人群中穿着浅粉色韩服的朴智美妈妈,她凑在女性亲眷的旁边,因为习惯性的弯腰,背已经挺不直了,正费力地踮着脚尖,她的微笑并不是挂在脸上,而是带着一种温暖的母性,可身边的人都已经看过一轮了,也没轮到她去抱一抱。 朴智美为母亲的窘迫而不平,她几乎是在宣誓,“等我成为一名工程师,就不会有人再叫我们釜山洗衣房那一家了。” “智美”钟宝珍去牵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整个攥起来,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朴智美抽了抽鼻子,回握了她的手,“走吧,外面还有好吃的。” 教堂外面的小型聚会,拉着一个横幅——祝愿Emily成为我们天主家庭的一员,传统的韩食还挺符合钟宝珍的胃口,她在夹炒杂菜粉丝的时候,不小心和一个男生的盘子撞到了一起。 他有着韩国人的好皮肤,白皙柔和的面容,笑起来时一双弯弯的眼睛很亲切,他说的韩语,钟宝珍听不太懂,尴尬地端着盘子对着他友好地笑。 朴智美在这时走了过来,她走到中间介绍起来,“Bella,这是我大伯家的表哥,Felix。” “Felix哥,这是我的好朋友Bella,她是中国人。” “Hi”钟宝珍和他对视,他的眼睛明亮而深邃,像是阳光一样,能照进人的心底。看更多好书就到:4 64 w .c o m 朴智美和这个哥哥很亲,她只用半敬语和他对话,“哥,你那个乐队怎么样了啊?” “我们还差一个鼓手,不过我感觉我们这半个月就能找到。” “你跟大伯说这件事了么?” “当然没,我可不敢让他知道。” “他一定会教训你的,”朴智美偷笑,跟身边的钟宝珍用英文说:“Felix为了他的乐队,瞒着他家里向学校请了一年的假。” “我们今年要绕着大学城巡演,”Felix对钟宝珍说:“等我们巡演到你的学校周围,我送你们几张票。” “得了吧,你是让我们去凑人数去的吧。”朴智美调笑道。 Felix笑着敲了一把朴智美的头,“说不定到时候我们的票就很难抢了呢。” 钟宝珍注意到Felix的嘴唇很薄,当他微笑时就会微微上扬,温暖而迷人。 “你们的乐队叫什么?”钟宝珍问他。 “Foray”Felix的笑断了一秒,像是愣了。 “如果你们来的话我会去的。”钟宝珍对他说:“我自己买票。” “我也自己花钱,这样比较方便退票。”朴智美说完这句话,又被Felix敲了一下脑袋。 等分完了蛋糕,朴智美把钟宝珍拉到一边,“等会儿你要不要去忏悔室跟神父说说话。” “我保证当你告解完,会觉得轻松很多。” 钟宝珍想起刚才教堂内洒落的阳光,如此的温暖而圣洁,她有些犹豫,但看着朴智美信誓旦旦的样子,她还是同意了。 忏悔室内,隔着一个木头板子,她只听到一道苍老陌生的声音,“愿主耶稣基督的恩典与你同在。” 钟宝珍局促地坐着,面前的十字架在柔和的灯光下闪耀,正好对着她的鼻尖,她有些好奇地观察着,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好。” “请说吧,”那个声音像是听过了太多悲欢,连语调都显得慈悲,“让我们一起回顾这段时间内你的生活,看看是否有任何需要悔改的地方。” “我”钟宝珍想着自己准备好的措辞,却又临时改口,“我对别人撒谎。” “你都说了什么谎话?” “我对我的室友说原谅了她,实际上我并没有,”钟宝珍拳着手支在膝盖上,“虽然我知道她是好心把东西借给我,可最后让我难堪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就这么原谅她。” “这很正常,我们都是人都会犯错,倘若这人与那人有嫌隙,总要彼此包容,彼此饶恕;主怎样饶恕了你们,你们也要怎样饶恕人。” 他的话让钟宝珍惶然,她重复着他的话,“饶恕真的可以做到彼此饶恕吗?” “是的,你们饶恕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饶恕你们的过犯。” 钟宝珍莫名想起了Rv,他是否也是如此,宽恕了她,他没有抓住自己的把柄不放,而是痛快地放了自己一马。 神父接着说:“每个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我们愿意承认并寻求改变。” 钟宝珍问,像是迷了方向的孩子,“如果我得到了别人的宽恕,所以我也应该宽恕别人吗?” “当然了,上帝希望我们以恩慈相待,存怜悯的心,彼此饶恕。” “可我并没有感谢那个饶恕了我的人,我用言辞伤害了他,因为他刚开始的态度并不算友好,”她有些慌了,“我不是有意的。” 神父安抚着她,“没事的,每一次面对自己的错误都是一次成长的机会。如果已经造成了误解,你应该考虑主动向受影响的人道歉,并尽力弥补。” 钟宝珍捂着自己通红的脸,“可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弥补。” “如果你伤害了那个人,你应该亲自向他道歉,面对面地表达你的悔意,希望得到他的谅解。” 乳黄色的光芒从木板的间隙透过来,钟宝珍看着自己的影子蜷缩在脚下,映照着她的茫然,她该答应吗,这么久的空窗期是否是因为她心里的这一关迟迟无法过去呢,她想否认,但是除了这个,她想不出别的答案。 无法继续的性爱和充满未知的未来在天平两侧忽上忽下。 终于,她做出了抉择。 “我想我会的,神父….”钟宝珍静了一阵,低声说:“我会去见那个人一面,跟他说清楚一切的。” 第二十一章百香果味 与神父的交谈后,钟宝珍默然离开。路上朴智美发来简讯,“bella,你觉得怎么样?” “他确实帮到了我,我感觉好多了。” 钟宝珍想,无论Rv是以一个什么理由放过了自己,她不必要再去探究,这是一种侥幸心理,为了已知的答案按上自己的理由,怎么不算牵强附会。 至于Rv为什么转变了态度,想想他那些古怪的发言,他就是个疯子而已。 但隐约地,钟宝珍能感受到,他能敏感地抓住人的情绪的转换,不仅知道如何把人逼到悬崖边,更懂得如何轻巧的离开。 所以刚刚她跟神父说的,要去见他一面,根本不可能发生。 只能说置身于那么一个场合,她需要伪装。就像她本来想说的是缺乏性生活方面的困扰,但她却换了个更为轻松的话题,神哪怕全知全能,也不可全然相信,这是她一贯的态度。更何况她并不是和神在直接对话,而是和一个普通人。 撒谎有时候是必要的,尤其是当你处于紧急情况。 钟宝珍下午小组汇报时看着自己造假的数据,再一次印证了这个想法。她唯一担心的就是David能不能看出其中的门道,但他心不在焉的,连稿子都是现写的。 这真不像他,本来定好的聚餐他也推辞了,钟宝珍正好也要回日料店打工,他顺路搭了她一程。 “你今天有点怪,David...” “是吗?你也感觉到了,”David眼睛紧盯着前方,好像有什么事急着去做,语速也快起来,“我最近有些事...” 说话间,来了个电话,他用耳机接了起来,“好,我马上回去,好吧...你放心,她没事的。” 他表情中的犹豫,以及那语气里的请求,“bella她会好起来的,妈妈...” 他挂断电话,红灯的空挡,他不自觉叹了口气,“我妹妹...你上次见过的,她和那个亚洲人恋爱了,但是她们的信仰不同,那个男生也不会和她结婚,这导致她们不得不分手。” “因为这件事她的心都被伤透了,她现在需要人陪伴...” 钟宝珍皱着鼻子,David因为厌恶而加重的“亚洲人”,让她很不自在,她不是想为汤彦钧辩护,只是,在这种身份的问题上,她经历过太多次的失衡,在大多数时候,她们的肤色仿佛就是她们的原罪。 只是她习惯沉默,David毫不避讳地说下去,“那个亚洲人并不值得她伤心,太轻率而缺乏生活准则,没有信仰的人都是这样。” “Ryan是个混蛋,我承认。”钟宝珍心里的火腾地冒了起来,“但这和信仰究竟有什么关联?” “你认识他?”David震惊地望向她,“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们只是见过面,David...我和他不是朋友,但我不喜欢你一口一句你们亚洲人,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钟宝珍已经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我尊重你的信仰,也需要你尊重我。” 她们沉默着,连续几个红绿灯接连放行,直到钟宝珍要下车,David在她推开车门的那一瞬,伸着脖子说了句sorry。 很轻的一句,钟宝珍却并没觉得这是个值得一下的台阶,“David...”她站在地面上,和他平视,那双眼睛坚定的目光,像是炼净后的金子,“我们都明白,那些话出自你的真心,包括刚刚那句抱歉。” 圣经中说“舌就是火”,语言的锋利不亚于一把利剑,David却到此刻才突然领悟他方才的失言。 “等一下...”David从背后叫住了钟宝珍,高大的身影将她围住,钟宝珍迟疑地转过头。 “我并不是那么想的,bella,我只是讨厌那个男孩...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才会说出那种话,我并不是种族歧视者。” “我说了我知道。”钟宝珍打断他,她注意到他手上拿了件红色外套,很明显不是他的风格,“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OK,”David顿了下,路灯下他的发顶卷曲得有些乱糟糟的,“你如果认识Ryan的话,麻烦你把这件外套还给他,我不想再让我妹妹看到它...她只要看到这件衣服就会流泪。” “你为什么不把它扔掉?”钟宝珍把手插在兜里,一脸旁观者的姿态。 而David只是恳求,“Please...” 若有所悟地,钟宝珍问:“你们...难不成不允许这样的行为?” 沉默就是默认,钟宝珍抿了下唇,从他的手里拿过那件外套,她当然不打算还给Ryan,毕竟她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她果断地转过身,准备在进店前扔掉这个烫手山芋。在回收箱前,她掂量着这件红色夹克,一个她不认识的牌子,估计很贵,分量也很重。 她突发奇想,如果她不扔这件衣服而是把它卖给二手商店会有多少钱。她去搜索bottega va这个牌子,源自意大利的顶奢,她用淘宝识图搜索一下,并没有同款,但同牌子的其他款式也都价格不菲。 再打开小红书识图,竟然是今年的春夏秀款。钟宝珍忍不住啧了一声,这种定制款应该不好卖吧,算了,与其惹起不必要的争端还不如现在直接扔掉它。 钟宝珍打开箱子,多少是有点不舍地垂下了眼,默念着,再见了,2000美金。 即将脱手的刹那,钟宝珍感受到指尖滑过针织的触感,转瞬即逝,来不及再摩挲,她快速地抓住了袖口的末端,把它翻了过来,只是出于好奇。 她看到内衬的花体刺绣英文,金线勾勒的几个字母——Rv Tang 那一瞬,好似有一道雷从天灵盖贯穿到脚底,她一动不动地被命运的锤头钉在那里。 她的第一反应是否认,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呢。可能是特别的y字体,毕竟v和y很相近,还有可能是重名。 不可能那么巧的。 “宝珍?”周莎莎刚踏出店门就发现了站在街边的钟宝珍,她走到她面前,皱着眉看她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喂,你怎么啦?” 她自然也看见了那件衣服,一点不客气地上手去抻,“这谁的衣服啊...你要扔啊?” 柔软的羊皮,Bv的白标,她心里清楚,这肯定不是钟宝珍的,她向上抬眼,故意说:“这件好像是男装哦...” 她的话外之音失效,钟宝珍沉重的呼吸声,让她也不安起来。 “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啊?” 她看着钟宝珍,一晃而过的眼神,像是吞没一切的海潮,她把衣服扔到了地上,转身就要走。 “我不知道是谁的...” 留下周莎莎一头雾水,她又再看了看,越看越眼熟,“诶,我好像有印象,红色的...汤彦钧kiss cam里面穿的好像就是这件。” 周莎莎拿出手机又对了下,从领口到肩膀的走势,几乎一模一样。 她快跑几步,拦住钟宝珍,“你这件衣服哪来的?” “我不知道这是谁的。”她又重复一遍。 周莎莎有些语塞,她举起手机放大了给她看,“你看,是不是和这件很像啊?” “所以呢?”她呛人地反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手里的衣服...”周莎莎重读着你这个字,从鼻腔呼出一口气,“你不知道是谁的?” “我说了!我不知道...”钟宝珍烦躁地推开她的手,侧开身走开。 周莎莎先是去翻领口,接着是肩膀内侧、后领、口袋、最后她摸到袖口,翻过来看见那行字母。 她终于确认,理直气壮地想要叫住她,“钟宝珍!” 可钟宝珍的步伐不停,周莎莎直接冲到她面前,指着Rv的字标对她说:“这个名字,谁都知道,Rv就是Ryan的缩写...Rv Tang就是汤彦钧啊…” 见钟宝珍的脚步停了下来,周莎莎反倒没那么咄咄逼人,“所以你...你怎么会有汤彦钧的衣服呢?” 钟宝珍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眉尖抖动着,眼皮一颤一颤地,周莎莎以为她要哭,然而出乎意料的,她却扑哧一声,突兀地笑了,“是吗...” “我真的不知道。” 番外你不要那样看着我的眼睛 又是一个早上,清晨的阳光穿过圣塔莫尼克山顶,薄雾中依稀可见粉金色渐变的山峦,几朵过客般的云彩擦过青蓝色的天,群星仍未完全隐去,从太平洋方向形成的风,经过海岸线缓冲变得温和而断续,吹动轻纱窗帘。 昏暗的室内,钟宝珍赤着脚踩过红木地板,从床沿轻轻移过去,从背后靠近那个身躯,但并不贴近。 直到平滑的布料将她覆盖,手掌落在她们中间交叉的阴影,沙沙的摩擦声,仿佛是某种隐秘的连接,她安心地合上眼。 汤彦钧一向睡得很浅,从她推开门的一刻就察觉到了,但他并没有转过身,像是平常的情侣那样,直接地抱住她,而是就这样等待着温度传递过去,分享着平缓的呼吸声。 他已经习惯了,虽然睡在两间房,可钟宝珍总是会在凌晨跑过来,就像一只猫一样,安静地蜷缩在床铺一侧。 等太阳彻底升起,钟宝珍才察觉到那双环绕自己的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她想动一动,却被他孩子气地抱得更紧,像是没睡醒似的,他含糊嘟囔着什么,声音低沉而模糊,像是梦呓,听不清,也不需回应,他的气息让她放松下来,沉溺在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 而他的手却不老实地从腰间缓缓向上游移,抓住柔软的乳房又揉又捏,落在耳侧的吻,细碎而轻柔,伴随着他的喘息,湿润的触感令她微微颤抖。 她想要推开,虽然没有睁开眼,但自手心传来的触感一路向下。掠过下颌刚冒出的胡茬,抚过柔软的眼皮,直到她的下巴轻抵着他的额头。 她没忍住,咬着唇轻呼一声,“啊...” 乳头被温暖的口腔裹住了,湿滑的舌磨着肉色的小球嘬咬,她听见汤彦钧从鼻腔发出的笑声,闷闷的,共振在胸腹前,他亲亲他的乳房,用掬起一捧水的力道挑逗着。 接着他抬起上半身,粗糙的指腹绕着穴缝打着转,无需更多挑逗,轻易地就勾起一股涌潮,黏黏的粘在腿间,扰人的凉意,钟宝珍睁开眼,绛蓝色幽暗的房间内,分出了几缕晨光晃过他的侧脸,一片熠熠专注的色彩。 他俯下身,拎起两条细腻的腿,把她更拉向自己,肉茎直挺挺地立着,因为兴奋分泌出透明的液体,钟宝珍还有些懵,舔着嘴唇无助地张望着,因为欲望而浅浅起伏的沟壑,平摊着他骨节分明的掌,仿佛是在丈量着什么。 热度透过手掌传到心间,钟宝珍握住他的一个指节,摩挲着,然后把它放进嘴中,用牙齿轻轻挤压着,最后伸出舌尖,慢吞吞地舔舐。 被拨弄着的阴蒂也加大了力道,不再是单纯的抚摸,指尖划过阴豆,用指节抵弄着滚一滚,没几下,滑腻的软肉便可怜地涨起来,微微一拧,汩汩的花液沾湿了大片床单,她舒服地打了个摆子。 她不成调地呻吟,抓挠着他的手掌,膝盖难耐地蹭着他紧实的腰腹。肌肤相贴,眼神如雾又如丝般纠缠,汤彦钧屈起手指滑过她的面颊,她的眼中,有那么重的依恋和渴望,可唯独没有他所要的那一种。 他试探地低下头,鼻尖却碰上她抬起的手臂,汤彦钧压下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抓着她的手箍到头顶,挺身把自己送进去。 没有任何安全措施,肉贴着肉真实的触感,内里紧致湿滑的温暖让他没忍住闷哼一声,那种窒息般的快感,生理与心理并存,皮肤像过了层静电般,他抬起头长呼了一口气。 钟宝珍把小腿搭在他的腰间,扭动着腰肢,曼丽地扭动着,那种战栗感随着阴茎的深入逐渐加重,饶是再多次,她也受不住这种被填满的快感,频繁的性爱让她愈发敏感,只是一点情欲就能挑得她如冰般融化。 终于,他彻底进入她的体内,热气蒸腾的肉体碰撞,情动的液体飞溅,每一下的肏干都是整进整出,臀尖被啪啪顶弄着,这样凶猛的撞击中,她身上秾丽的红漫到脖颈处,埋进被褥中发出似哭非哭的呻吟。 晨起的性爱在云彩散开的金光拉开帷幕,汤彦钧掐着她的腰,龟头轻戳着胞宫,逗弄着又离开,在进退间感受着那缠绵的阻力,钟宝珍被这胀痛的顶弄作弄得欲生欲死,她受不住地挠着他的掌心,撑不住身子又被捞回来,任由身后大张大合地讨伐。 她想要挣脱,却被他整个人拉起来,跪坐在他的怀里,他的肉棒还插在她的穴里,硬铁般灼热,下体的体毛戳得她红肿的穴口更加难捱,又痒又麻,连腿也合不上,她被轻轻抬起,穴口溢出白沫和丰沛的汁水,而后再抛下去,满当当地顶进最深处,只需几下,她就已经耐不住。生理性的泪水滚落下来,却被身后的人一一舔舐,那种温柔的亲吻和下身凶狠的鞭笞简直是天堂和地狱。 她们的背影像藤蔓一样交缠着映在墙上,汤彦钧倚着她,双手绕过她的肩膀,那片突出的骨头被他噬咬出几分情色,她的哭音让他的欲望更加高涨,眉眼似笑非笑,根本没有结束的意思。 钟宝珍想要把他夹出来,但也使不上多大力气,他的手指在她小肚子上慢慢摩挲,不时地重重按一下,感受着那令人神魂颠倒的吸夹。 他平常没有这么磨人,今天是怎么了?钟宝珍满腹的疑问在他充满技巧的爱抚中逐渐发散,在一阵宫口的紧缩中,她蜷起脚趾,在他的怀里,抖动着达到了高潮。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失重般的顶弄中,他的喘息还有微不可觉的愤恼,她侧过头,想要说什么,无意间碰过他的嘴角。 只是湿濡的一道水痕,落在那张活色生香的脸庞中,却让一切在霎时间变了味道。 他停下来,迷惘晃神的几秒,连钟宝珍也愣住了,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已经射了精,半硬着的阳具堵在穴里,又涨又涩,可她们谁都没有再说什么,阳光已经移到床角,那一团影子,恍若一体。 第二十二章黑芝麻味 连周莎莎这样没心肝的人也看出了钟宝珍的不对劲。她眯起眼,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件衣服,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这衣服...真是你捡的?” 钟宝珍沉默了数秒,喉咙发紧,她避开周莎莎的目光,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上次拜托我找的兼职...” 唔,先不用了,周莎莎漫不经心地笑了声,她最近赌场得意,早就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我最近不缺钱... 话题被岔开,她也没再追问。看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八成是倒手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 “需要我帮你物归原主吗?”周莎莎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衣服。 钟宝珍低头看了眼时间,又瞥了她一眼,没什么犹豫地,留下一句谢谢,还有略带仓皇的背影。 “喂...”周莎莎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还真揽了个麻烦。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衣服,无语地啧了一声。 “Hi...”远处,北川拓刚抽完烟,斜倚在门框顺手为钟宝珍推开门。他扫了一眼打卡表:“你这周满班啊...Judy还没找到新的服务生?” “嗯,最近只有我一个人。”钟宝珍摘下帽子,径直朝换衣间走去。 “听说...Judy她好像不想要F1签的学生了...”北川拓侧身挡在她面前,银质手链搭拉着,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压低声音问:“真的假的?” 北川拓观察着她的神情,突然嗤笑一声,“你和Judy关系那么好,她没跟你说?” “我不知道,”钟宝珍冷眼推开他,“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她吧。” 整个下午,她的脑海里就只剩下Rv这个名字。纵然她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偶尔闪回的记忆如同藏在鞋里的砂石,不经意刺痛,只等着水到渠成的麻木。 然而悲哀的是,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渴望性爱。长久的寂寞和肉欲的枯竭,仿若石落枯井,激起灵魂深处的诘问,她仿佛听见神父的声音,念叨着宽恕的誓词,让她更加心烦意乱。 钟宝珍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脸颊。镜子里,扎着马尾的女孩迷茫地望着她。 钟宝珍盯着那双眼睛,即使视线模糊,她依然能捕捉到那片空白下的情绪,绝望到底只剩肯定——你不会得到幸福的。 到底是谁在说话? 直到Judy帮她关掉水龙头,熟悉的骂声将她拉回现实,“你脑壳进水了是不是?这么浪费水?” 如梦初醒般,水花溅到衣袖,她来不及擦干手,抬头转身的瞬间,她才意识到,镜子里那双迷茫的眼睛,正是她自己。 于是,当Jay再一次邀约她,她痛快地答应了。哪怕只是简单吃点什么,也好过一个人胡思乱想。 下班后她们约在一家咖啡店见面,落日时分,玫瑰色的天空浪漫得无需更多修饰,十字路口的人群里,金色长发的男孩正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而钟宝珍正苦闷于这因为扎了马尾而乱蓬蓬的卷发,忽地她抬起眼,与面前的人对视,Jay弯下腰盯着她,性感的唇天生带着笑意,好像能把人看醉了一般,“你的嘴唇真漂亮,就和这片晚霞一样美。” 钟宝珍闻言笑了下,免税店的打折口红,非热门色号,尽然也有物超所值的一天,但不得不说,这句话让钟宝珍的心情好了许多。 点完餐,Jay和她坐在靠近窗边的高脚凳上,把烤芝士三明治推到她面前,“尝尝,去年我来Greek Theater当助演,就爱上这个了。” “你还当过演员啊...”钟宝珍支着下巴,搅动着手里的可乐杯。 “我演的都是些小角色,去年莎士比亚诞辰纪念活动缺人,报名的都能上。”Jay顺势翻开相册,给她看自己的角色照。 钟宝珍注意到其中一张,黑白的色彩,柔光半打着他的眉骨,格外的落寞也格外的高调,她指着这张照片,“你怎么不用这张当头像啊,这个比较像你本人。” Jay笑了,嘴边笑弧愈发明显,“这么说的话,我可以理解为你觉得我本人比照片更有魅力吗?” “当然,”钟宝珍很捧场,咬着吸管笑了,“我觉得你这张照片像马龙白兰度。” “Wow...那就有点太夸张了,”Jay靠她更近了一些,她们的双腿若有若无地碰触着,他问她:“你学校离这里这么近,你应该经常来吧。” “没有,”钟宝珍摇头,后知后觉地说:“我从来没来过这里。” 霓虹灯光霎时点亮深空,华灯初上,五光十色,来往的车辆如色彩的幻影,偶有飞机低空飞行,低沉的轰鸣声中Jay突然凑到她耳边,“要不要去山上的天文台看一眼?从上面可以看到整个加州。” 钟宝珍手里的三明治才咬了几口,她皱着眉头问:“现在吗?” “就现在。” 他笃定的神色让她忍不住侧过脸笑了。 没再犹豫,她们扔下小费,快步跑出店门,Jay的衬衫卷到上臂,钟宝珍索性敞开衣襟,任由他握住她的手,一路飞奔。 夕阳还未落幕,两侧的棕榈树依次排开,山顶的Hollywood的白色招牌亮过满月,只可惜,一则通告将她俩拦下,天文台今日闭馆。 “闭馆了...”Jay跑得头发都偏向一侧,他抹了把颈间的汗,侧过头却发现钟宝珍把敞开外衫系好,重新把头发梳上。 “那就走吧。” 她的笑,让他猜不透,他只好跟在她身后。 走到半山腰,Jay突然停了下来,拽住了她的手腕,“你不会觉得有些遗憾吗?” 一个侧视,钟宝珍的马尾转了个弯,消了汗的脸透出生气的红,她凝视着脚下这座繁华的都市,很淡然地说:“没什么遗憾的...” “比起结果,更珍贵的恰是过程中的期待,不是么?” 回到家,钟宝珍注意到门口还没收的拖鞋,沙发茶几上喝了一半的红酒旁边的两个酒杯,无疑是有人来过。 周莎莎敷着面膜躺在沙发上,翘着脚跟她打了个招呼,“你回来了啊?” “刚才谁来了么?” “哦,思雅刚走,我们喝了会酒...对了,”周莎莎激动地站起来,“你看到我给你转发的pdf了么?” “没看到...”钟宝珍换上自己的拖鞋,往自己屋内走去,身后的周莎莎却跟了过来,“你快看啊,是你们学校的事...可太精彩了!” 第二十三章樱桃味 10月的最后一个周四,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有雨,谁知道呢。 时间是流逝的,一切都是变化的,只有她枯坐在这里,接近两个小时,一无所获。 福米卡材质的红白棋格桌子上,咖啡已经冷得不能再喝了,餐盘换了叁次,盘子里高热量食物味道都大差不差,刮得餐刀上反着一层凝结的亮油,说实在的,这些东西吃的她胃都有些不舒服了,但她也不得不忍受。 只因为她答应了Isabella的嘱托,而这本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钟宝珍擦干净手,展开衣服里夹着的那张纸条——Can you just forget what I said and start over? I really miss u. 她还记得周莎莎瞟过衣服时的迟疑,“你确定...这东西还有还的必要吗?” “他不会要的,直接扔了就好啦。”她连手都没有伸出来,明显是不想帮忙。 果不其然,这件衣服第二天还放在原处,公共区域最显眼的位置,孤零零的红色,钟宝珍还记得自己把它从Isabella家拿出的心情,快要脱手的刹那,David震惊的眼神,那种不屑一顾的快感。 而现在它却成为烫手山芋,她也尝试过联系齐思雅,不过在这之前,她已经通过周莎莎知道了,比起周莎莎的言简意赅,齐思雅显得耐心得多,“Ryan是不会收的,更不会复合,对他而言分手就是分手,没有理由。” 她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叹息,“你太心软了,bella...” 真的是这样吗?那恼火的红持续灼烧着她的视线,钟宝珍又点了一杯手冲可乐,刚入口她就被那股呛人的苏打水味道刺激得皱起了鼻子。 她搅弄着杯子里的冰淇淋球,思绪无法安宁,昨天晚上自己的一时兴起,自作主张添加的砝码,只为了验证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她找到汤彦钧的ins,只有一次的私信机会,她发的却是——Rv,it's bella,shall we meet at 2 PM at Route 580 Dineramp;Grill? 580号洲际公路的出口,一家1974年开业的美式餐厅,Googie风格的大招牌下,全景窗外的露天停车场,车辆停停走走,长途司机、背包客、情侣、家人,太多面孔,诸多肤色,分批涌入这间餐吧,钟宝珍确定自己没有错过任何一张面庞。 可乐杯中的泡泡不断上浮又破灭,直到完全平静,钟宝珍认命般闭上眼,承认吧,这里没有你想见到的脸。 她不再等了,抓起那件衣服,推开门走在屋檐下。 乌云挂满了天幕,那种阴天特有的低沉感笼罩了她,其实这是一件好事,她又一次安全了,毫无悬念地回到平静的生活中。 远处群山连绵处的积云露出些许天光,又或者是一道闪电,难道真的会下雨吗?钟宝珍戴上耳机准备打车到最近的公交站点。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惊雷,轰隆的一声闷响,她惊得缩起了脖子,一段吉他和弦紧跟着奏响,钟宝珍无语地摘下了耳机,自己竟然被歌曲吓了一跳。 不过转眼间,地面还真的有了些水渍,那些分散的小水点,压根打不湿人,这些年她已经习惯出门不带伞了,这座终年阳光普照的城市,偶尔的一场雨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只是这种情况下确实不好打车,根本没有司机愿意接单,钟宝珍查看了步行的距离,也就大概30分钟,比起加价还不如自己走过去。 她收起手机,重新戴上耳机,走进这场雨中。 同样的雨也落在汤彦钧身上,他坐在一辆60年代产的凯迪拉克敞篷跑车上,腕间的陀飞轮的框架旋转了几圈,他都没有走进去。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来,为什么来了又不进去,他不是个犹豫的人,却难得没有了主意。 他的手臂挂在车门边缘,轻轻摇摆着,几滴雨顺着这曲线滚落,汤彦钧忽然笑了,像是终于意识到这有多荒唐一样,转过方向盘,朝出口驶去。 收音机随机转到了FM96.1,亲切的中文女声在播报——“今天加州终于迎来了时隔叁个月的雨水,那么,下一首歌,来自汪峰2002年的专辑《爱是一颗幸福的子弹》的曲目—在雨中” 雷鸣接着雨声的低噪,吉他独奏强势地插入,情绪渐进,汤彦钧踩下油门,后轮扬起水雾,一路飞驰。 沙哑的声音像是滤过回忆的重量,“在雨中 看见你的身影 突然那么悲伤 那么疯狂 刹那间 往事涌上心头 时光飞逝 掉进了回忆” 细雨迷蒙中,汤彦钧注意到一个人撑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在头顶,快步行走着。但这孤独的身影被他很快地略过了。 临近的一个红灯,汤彦钧停下车,后视镜中,那个红色的斑点越来越大,他只是微微侧过了脸,说不上好奇地瞥了一眼。 也是那一刻,钟宝珍决定扔掉这件碍事的衣服,这件衣服浸水后越来越重,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现在她已经无力再去思考什么了,什么纸条,什么Rv,都见鬼去吧。 耳机里的歌一直在单曲循环,吵得她心烦,她摘下来攥在手里,声音却远没有结束,她不可置信地往右前方看去,那辆暗红色的古董车中同样的音乐正进到高潮—— “在这场淅沥沥 哗啦啦 纷纷扬的雨中 我们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 紧紧相拥 在一切甜蜜的疯狂的 都远去的今天 我们还能不能像昨天那样拥抱在雨中” 第二十四章话梅味 低垂的天幕下,那道暗红色的弧线划开一道模糊的界线,现实与幻想?天堂与地狱?仿佛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是命运吗,如此轻易地转向,以至让所有刹那间的当否都失效,还是说,和那首歌一样,这又是一个巧合? 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或许所有的选择里,这是唯一可行的路,Rv,汤彦钧,只要她意识到这点可能,她就会一次次地回到这里,回到这危险而惑人的雨夜。 这是她生命中的雨,她又如何避得开呢? 雨中漂浮着薰衣草的香气,比她更早一步,强烈地吹拂过来。 汤彦钧静静坐在车里,雨滴顺着他的前额滑落,那些多情的雨水沾湿了他的睫毛,他抬起眼,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邀请她,“Coming in?” 那丝带着笑意的尾音,轻颤着撩拨她的心弦,钟宝珍迎着他的目光,上车,利落地带上车门。 接下来一段沉默,说不上漫长,比起他的从容自若,她真像一根快要熄灭的蜡烛,仿佛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她彻底扰乱。 汤彦钧嗤笑,拉下手刹,从起步到加速,几乎是瞬间完成,引擎的轰鸣声吞没了一切,激情与冲动在变速箱沸腾的节奏中肆意燃烧。 钟宝珍甚至连安全带都没系,弹射般的冲力让她险些撞上前面的安全气囊,她慌忙地抓住了车把,手里的衣服顺势滑落到脚下。 变道、超车,接连不断的鸣笛声中,他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雨滴打在她们身上,以一种凌厉的力道,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这是亡命之徒的速度,钟宝珍不得不提醒他,“你超速了...” 汤彦钧却轻飘飘地,带点笑意地调侃道:“ I was starting to think you were mute...” 车速稍微降了下来,车身也没了漂移的感觉,钟宝珍系好了安全带,直视着前方,毫不犹豫地切入主题:“Isabella拜托我...” “Why bring her up?”汤彦俊勾起唇角,那种调情的口吻,他却说得那么自然,甚至惆怅,“You're the one who texted me, aren’t you?” 他和Rv一样,听得懂中文,却从不开口说。 钟宝珍只觉得荒谬极了。说她的心不为这句话颤了一下,那是骗人的。汤彦钧太擅长用一点玩笑话,掀起她人心中的波澜。 钟宝珍侧身低头,想要捡起那件衣服,风扬起她的发丝,那股薰衣草的味道,绕过他的鼻尖,飞到他眼前,汤彦钧抬手拂开,目光扫过她的动作,他皱起眉,“What are you looking for?” 衣服可能是被座椅卡住了,她试着拽了几下都无法拿出来,钟宝珍抬起头喘了口气,视线中汤彦钧的那张脸,依旧是可恨的漠然。 那张纸条上的话,虽然她不该看的,但事实已经如此,也无所谓怎么得知了吧。 “Isabella说她会为了你放弃犹太信仰。” 听到她斩钉截铁的语气,汤彦钧却笑出了声,那个笑夹杂着一种莫名的痛快,闪烁在他的眉宇间。“But she’s still Jewish,right?” 汤彦钧的下一句话说得极温柔:“Not everyone as honest as you are, bella...” 他在说什么?钟宝珍因为这亲昵的称呼怔住了,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 Do me a favor?”他把手伸到副驾驶椅背,座位下咔嗒一声,松展了那件衣服的褶皱,与之一同解放的另一样东西被他轻巧地放在她的腿上。 他的呢喃,顺着沉重而冰冷的雨水,流淌进她的神经中,唤醒了那些不堪的记忆,“ kill me,bella...” ——I wait for you,bella 一把哑光黑色的Ruger LCR,双动左轮手枪,无需上膛,就可一击致命。 “ You’re the Rv...”钟宝珍不可置信地低语,眼睛聚焦在某处,一动不动,雨水早就把她的全身打湿了,或者说,即使没有这些雨,一切也已经无可挽回了。 “你是为了让我杀了你才来的吗?” 没有回答,速度指针极速攀升,直至突破限速,可汤彦钧仍觉得不满足,强烈的欣快感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压抑与自满挤压着他的胸膛,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这种错乱的状态让他就像被绑在大石块上的普罗米修斯一样,承受着无尽的折磨,却又无法逃脱,至少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麻木的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个世界在眼前飞速倒退。 后方赶来的警车亮起了刺眼的红色警灯,警笛从高音到低音轮转鸣叫着,扩音喇叭里传来冷硬的英文命令—— “Pull over right now! This is your last warning Stop the car or we will force you to stop!” 一片嘈杂的声浪中,汤彦钧听见钟宝珍问:“你是真的想死吗?” 他笑了,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慢慢松开了,“当然。” 钟宝珍觉得自己是疯了,她竟然真的开始摆弄着手里的枪,无意按下了手柄左侧的按钮,掉出的弹巢,空空如也。 “没有子弹...” 汤彦钧猛地踩下了刹车,手枪借着巨大的冲力击碎了前挡玻璃,在中控台上方砸出一个蛛网般的洞,钟宝珍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头。 警察很快截停了她们,钟宝珍愣愣地举起了手,被手电筒强光照得眯起了眼睛。 第二十五章荔枝味 即使确认汤彦钧没有饮酒和吸毒,那把枪也是个大问题,虽然是登记在册的枪支,但很显然,汤彦钧的持枪证还达不到CCW的级别。 车上副驾驶黑人警官的笑,断断续续的,好像这是一个不过时的笑话,他朝后座吹了个口哨:“Let’s take Bonnie and Clyde to the cop shop.” 超速、拒捕、非法持枪,钟宝珍低下头,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多傻的话,partner本身就是有歧义的词语,自己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如果问题严重,她的学籍甚至会因此吊销。 于是警局内,当警察再次问起这个问题时,钟宝珍犹豫了。面前留着络腮胡的警察,大腹便便地堆坐在人造皮革的转椅上,脖颈像是没法固定似的,用一种称得上凶狠的目光在她们之间逡巡着。钟宝珍避开了他的目光,直觉汤彦钧要说些什么,果不其然,他模仿警察的发音,又念了遍她的名字,因为吐字太慢,显得有些嘲讽,“Bell Jar?....This really beyond me.” 警察怒不可遏地拍了下桌子,连脖根都跟着红了,桌上的马克杯被他震得溅出一圈水渍,走廊外稍显急促的脚步声也正停在了门外。 来人不疾不徐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那身笔挺的西装,向后梳得一丝不苟的浅棕发,荧幕中常见的西格玛男士装扮,他整理着自己的袖扣,客气地伸出手,“I’m Benny Graves,the attorney representing Mr. Tang.” 他的眼神先是落在汤彦钧身上,扫过钟宝珍时疑惑地停了下来:“Who’s this young lady?” 钟宝珍从心底厌恶这种被打量的感觉,像是被麦穗扎到了皮肤,一种让人忍不住弓起身的细碎的敏感,于是她抬起头,正面朝向Benny。 可黑人警察的话让她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She said they’re partners.” 钟宝珍赶紧反驳,“Which I mean ..”一张口她才觉得自己的声音是如此嘶哑,她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而Benny掐断了她的话,友好却又不容拒绝地提出请求:“Can I have a speak with my client privately?” 他们离开了,留下钟宝珍愣在原地,那种被背叛了的感觉让她有些头脑发胀,尤其当汤彦钧离开后,整个警局好似骤然活了起来,像一张张运动起来的二维画,在她面前,逐帧动起来,原来有那么多眼睛注视她,有那么身影路过她,天哪,她竟然真的在警局里。 黑人警察把一罐Folgers咖啡放到她眼前,问她:“Is this guy your boyfriend?” 见钟宝珍果断摇头,他很不解地问:“So why’d you even deal with that nutjob? Don’t you want to get out of this mess?” 铝罐咖啡折射出的银光,好比叁十枚银币那么闪耀,钟宝珍听见他说:“We’ve seen the whole thing on tape, so there’s no point in lying.” 钟宝珍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在警察的问答中补全了整件事的经过,令她困惑的是,汤彦钧和Benny全程不辩解,尤其是Benny,面对钟宝珍对汤彦钧堪称“污蔑”的事实叙述,有好几次他都绷紧了牙关,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警察接着问:“Then what’s the deal with this gun? This thing can kill without even being loaded.” Benny忍不住抬手示意,解释道:“Sir,there were no bullets in that gun. My client’s mother ensured the bullets were removed years ago, and I can provide evidence to prove it.” 等钟宝珍出来,雨已经停了,夜色浓厚得像是打翻的墨水瓶,她浑浑噩噩地走到一个长椅旁,失去全身力气一样地瘫倒在那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上车开始,事情的发展就已经由不得她控制,她到现在都觉得自己的脚下不是大地,而是腾空的车底。Rv就是汤彦钧,这个可怕的事实如今真的被验证,却没让她感受到任何兴奋或悲伤。她太麻木了,像一朵被风雨摧残后的花,颤巍巍地连阳光都受不起了。 她头次发觉加州的夜晚竟然这么热,这么漫长,像是破坏性的飓风,摧枯拉朽般覆灭一切,却还要把仅存的美好,献祭给这郁闷的潮热,钟宝珍扶着长椅上的木板慢慢坐起来,开始回想那些注定纠缠她不休的回忆。 她都做了什么,她都说了什么,她有没有撒谎?答案是没有的。可她觉得在某些时刻,尤其是当她需要陈述着对自己有利的事实的,她的语气是那么令人生厌,声音明显缺少底气,而她一直盯着的,不是任何人,而是马克杯上的图案。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是汤彦钧说他想死,所以她才举起枪。要知道她当时被架在一辆即将失控的车上,她还能做什么呢? 汤彦钧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不是吗?人总是这样,总是期待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病人想要健康,穷人想要财富,而像他这种什么都不缺的人,或许也就期待着死亡。这完全可以说得通的,毕竟除了死亡,他又有什么得不到呢?这是他精神上的软弱,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钟宝珍猛然惊醒,她怎么能这么想呢,他的痛苦难道不是真实的吗?他的疯狂下,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没人可以无视。 又有谁有资格去定义痛苦的程度,规定哪一种才值得流泪,哪一种值得崩溃。或许每一次精神的破皮也都足以伤筋动骨,她不是一直这么安慰自己的吗,现在她竟然承认这想法是软弱的,我真是个卑鄙小人,钟宝珍痛苦地捂住脸,我究竟做了什么啊。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踉跄地跑到警局门口,迎着那盏吸引飞虫的白灯,再一次走了进去。 她听见Benny自信的声音——“我的当事人患有双相情感障碍,这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疾病。在这场事故发生时,他正处于躁狂发作期,这使他无法理解自己行为的后果。” 她在门口顿住脚步,进退两难。 “通过那个女孩的讲述,我想已经可以证明这一点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请求由精神科专家进行评估进一步确认。” 她若有所悟地,低低地,沙哑地笑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九点的小组会议,钟宝珍照例参加,结束后David发来私信——我们可以喝杯咖啡吗? 钟宝珍没有拒绝,只是跟他说——我感冒了,咖啡就算了,我想喝点果茶 David在校门口的奶茶店见到了钟宝珍,她的脸颊褪去了桃粉,面色略有些苍白,看起来精神很不好。 “你还好吗?” 钟宝珍把吸管插进瓶封,浅浅喝了一口,她的嗓子肿了,现在说话都痛,她便用点头来回答。 David犹豫着,还是开门见山地说了:“Isabella又来麻烦你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钟宝珍喝着奶茶,一双眼安静地看着他,David狠下心说道:“不过请你不要再帮她了,这件事本来也和你没有关系。” David自顾自地说下去:“那个亚洲人并不值得她伤心。太轻率,缺乏生活准则。没有信仰的人就会这样,她们迟早会分手的。” 钟宝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起身要走。 “等等...”David连忙抓住她的手,“我没有别的意思,bella,我只是想要谢谢你。” 钟宝珍没有任何表情,她已经厌烦了有关汤彦钧的一切。 “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David说:“你帮助我和Isabella太多了。” 帮助?她从未这么痛恨这个词,信仰?听起来更是可笑。 她笑了,淡淡地说了句,“我也是没什么信仰的人...” David有点慌,拦在她前面,“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可以送给你。” 钟宝珍想了下,附到David耳边轻声说道:“那你和我睡一觉吧。” 注1:CCW:隐蔽持枪证(Concealed Carry Weapon Permit)即允许持枪者在公共场合隐蔽携带手枪或其他小型武器。 注2:Bonnie和Clyde是美国历史上最臭名昭着的犯罪情侣搭档,是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时期的“亡命鸳鸯”。 注3:《The Bell Jar》是美国女诗人Sylvia Plath创作的一部半自传体小说,书中详细描绘了女主人公埃斯特的精神崩溃过程,揭示了20世纪50年代美国社会对女性的压迫。 第二十六章栗子味 sey uw en.c o m 钟宝珍只是遗憾,没有人能够分享这一刻的心情。 性爱是一种手段吗?不见得,让David落荒而逃的或许是她的大胆,她身为无信仰者对神的亵渎,而不是寂寞,寂寞是不会吓走人的。 人会对刺激的生活向往,也许正是因为在平凡的日子淹浸久了,想试试窒息的滋味。而一直潜的水里的人呢,通常会有两种想法:要么,干脆地浮出海面,痛快呼吸一口新鲜口气;要么,彻底咬紧了牙,狠下心去再深一点的海域。 她现在到还没到这关头,报复,那是肯定有一点的,Ryan把她当做活证词,以至于让她的自省显得如此可笑;而David轻飘飘的道谢来得又太不是时候,无辜的始作俑者怎么不可恨呢。 多少天了,没有性爱,没有激情,空虚得好像荒废掉的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呢? 朴智美又给她发来了消息,应该是邀请她去周日的礼拜,钟宝珍疲于应付。 后知后觉地,她想起第一次见到David时,他穿着黑色针织衫,高脚桌围起来的小组会,他就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当时的她也是有些发烧,但因为不想缺席而仓促赶来,盛夏的空调开到将近个位数,一场huddle下来,她连笔都要拿不住,而他如此贴心,帮她调高了温度,他的微笑,浅浅的,却比照在身上的阳光还暖。 茶喝到底下,越来越苦,钟宝珍想,或许是因为舌根就是苦的缘故吧。 齐思雅也正面对着一项两难的决定,万圣节就在几天后,姑表哥新开的夜店托她邀请人来玩。 名单是早就敲好的,现在却因为周庞恋的over而要重新考虑。John倒没说什么,复合还是不复合,大家都是猜。只是群里有人发,“前任见面也太尴尬了吧”,“不想掺和她俩的事”,John又不可能不来,所以周莎莎或许就要被除名了。 一波未平,William又拜托她,希望她能把Bella叫来,且不论她能不能叫来,她要怎么越过周莎莎通知Bella呢? 齐思雅看着自己新买的house of cb的裙子,可以说是极为烦闷地叹了口气。 下午上大课的时候,屏幕也一直暗不下去,群聊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弹出来。 “Ryan超速被拘捕的事你们知道吗?学校下警告,停了他三场划船比赛。”看更多好书就到:q in g gu shi.c om “就只停了比赛,没有停课?” “谁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反正无论多大的事,他家也能给他摆平。” 一张流汗表情包,跟着的一句话说是调侃,却又发自真心,“我也想这么爽地活一回。” “接投胎运”后面一溜儿的“接”就都是闲话了。齐思雅却联想到上次周莎莎发现的那张处方单,这件事会不会和他的病情有些关联呢。 双相患者在躁期会伴随着精神运动性激越,出现以欣快、易激怒、自大为特征的极端心态,并做出冲动鲁莽的行为。 齐思雅拿着笔划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自从上次游艇就再没见到汤彦钧,她顺便刷了下麦家俊的ins,也就晒了一下新显卡,日常动态也没有Ryan的踪迹。 她从列表里找到钟宝珍,给她发了条消息——万圣节你有什么活动吗? 发的时候,她想的是,要不就干脆叫上周莎莎好了。就是邹藤是个麻烦,齐思雅既不愿意看到她那小人得志的嘴脸,也不想得罪了她。于是她转头给Sophia发了语音——“我哋间新Pub万圣节开张,过嚟玩啦!” Sophia回得很快——“多谢你的邀请,不过最近太忙啦” “忙到万圣节都不过?” “没时间啊,成日帮人扑火,有个客户的case一直搞不定” “又是哪个明星啊?” 齐思雅直接开起了小差,什么课能有Sophia说的八卦好听呢,上东区的公关经理,随便吐出一点的内幕都足够劲爆。就这样,临下课还有半个小时,齐思雅把这节课彻底混了过去。 去停车场的路上,钟宝珍回了消息,和她人一样冷淡的口吻——“我感冒了,就不去了” 齐思雅照例关切地问——“好惨哦,最近温差大,要好好照顾自己” 面无表情地打完这句话,她顺手截图发给了William,如果他还有点眼力见的话就不要再回复了。 她盘算着,要是Sophia真的能来,邹藤也掀不起多大风浪,到那时候再跟周莎莎说吧。齐思雅刚要收起手机,却看见钟宝珍发来的消息,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她愣了,先是觉得客气,转而又有些疑惑,似乎从这简短的两个字中品出一丝不同的意味。可她却无法想象,钟宝珍是以如何的心境如何打下这两个字的。 秋日午后的阳光依旧强势,钟宝珍坐在公交座位上,一侧头发都被晒得发烫,乏力疲倦,像是烤干了的杏子。在收到这条信息后,眼眶一阵发热、发酸,好一会才静下来。 下了车,往公寓走的路上,秋雨来得太早,梧桐叶已经黄了一半,她定定地瞅了一会,才继续往前走,在楼下遇见了周莎莎,她手里拿着刚拆封的电子烟,很热情地给她留了电梯门,“我今晚点了火锅外卖,一起吃啊。” “啊?”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合上,钟宝珍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今晚是谁要来吗?” “不,就我啊。”周莎莎说:“不想老是吃泡面了,想吃点好的。” “我感冒了,别传染给你”钟宝珍实话实说。 “正好,跟Prof请假也有理由了。”周莎莎毫不在意地先打开了门,“老是编理由,骗来骗去也烦透了。” 听她的语气,倒不像是再说这一件事,钟宝珍也没再往下问,等外卖到了,下好食材,她们坐在电视前面,等着锅中沸腾。 这期间周莎莎拿着遥控器,在网飞推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想看的,首页的万圣节特辑,她看到《星期三》就直皱眉头,“真搞不懂这部剧怎么能火,比不上老版一根手指头。” 钟宝珍捧膝坐着,“小时候看亚当斯一家人,还以为是恐怖片,”说着,她又笑了,“哪里有那么温情的恐怖片呢。” “亚当斯夫人是我的时尚启蒙,因为她我才了解到哥特是什么,然后才对美术感兴趣。”周莎莎越说越兴奋。 “我本来今年还想着出一次亚当斯夫人的仿妆的”突然地,她停下了。 钟宝珍淡淡地接过话茬,“我记得我买第一只口红,蜜丝佛陀的红色,就是照着电影里的图片搜的同款颜色。” 周莎莎没说话,缓了一会,才红着眼睛问:“像吗?” “嗯?” “那个颜色像吗?”她降低了声调又问。 水开了,周莎莎手忙脚乱地挪开盖子,热气腾云而出,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在异国的熟悉味道似乎总会刺激人的味蕾,还有泪腺。 周莎莎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只好用手带过了鼻子,掩着嘴说:“这个料还挺辣的” 钟宝珍垂下眸,问她:“那只颜色我好像还有,你要试一下吗?” 第二十七章可乐柠檬味 钟宝珍之所以会答应周莎莎,原因在于朴智美。 朴智美对于把钟宝珍拉拢成一个天主教徒这件事太过执着了。自从上次教堂祈祷以后,这些天她便一直邀请钟宝珍参加礼拜,被拒绝了几次后仍不死心,在得知钟宝珍感冒后还直接上门,把一罐蜂蜜柚子塞到她的冰箱里。 这种热情令钟宝珍很难拒绝她口中那个小小的邀请,在她嘴里,这件事十分简单且有益——只是去做个果酱,顺便去晒晒太阳。 可到了现场,圣经横幅、福音歌,修女一排洁白的齿豁地咧开,森然一种捕食者的锋利,钟宝珍才意识到自己受骗了。 长桌前,众人擦拭玻璃罐时,钟宝珍酝酿着说辞,朴智美却问:“Bella,你最近还失眠吗?” 重音符落下,钟宝珍沉默着,却又叹口气:“好点了,我最近睡得还可以。” “祈祷是有用的,你应该多向上帝祈祷,祂会理解你...”朴智美握住她的手,神情如此诚恳,衬得钟宝珍的迷茫愈发不合时宜。 “你需要祷告,需要赎罪,每个人都有被救赎的机会。” 说回万圣节,周莎莎对此准备良久,她一早就选好了cos的角色——旧版亚当斯一家人中的夫人,一个红唇黑发性感冷艳的哥特美人。就在她对着镜子描着唇边时,她看见从卧室走出来的钟宝珍:“你今天还有课啊?” “嗯,下午有节课。”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一起走?” 钟宝珍有些意外,“四点半吧,有可能会晚点。” “哦,好吧...”周莎莎拖长音,不太自然地接起电话,几句话后才笑了,“早跟你说了,亚马逊不行,还不如等转运呢。” “诶呀别急,我这有一次性补色喷雾,我现在给你送去...行,你在家等着我吧。” 挂了电话,她盯着镜子中的钟宝珍眨眨眼,抿起牛血红的嘴唇,“我要去给Sia送东西,就不和你一起走了啊!” 临走前,她对着钟宝珍,想翻白眼却又忍住了:“这次party还是值得打扮打扮的,亲爱的,你要是不知道穿什么,就把你衣柜里最露的那件穿上吧。” 钟宝珍笑了,去年万圣节,她穿着从中古店淘出来的一件谭燕玉佛像长裙,配上绑带高筒袜,从脚踝缠绕到小腿的的红色系带高跟,这两种线条错乱而性感地在腰间打成一个悬空的蝴蝶结,她现在似乎能闻到红酒瓶塞开启后那阵馥郁的酒香,那醉生梦死的一夜。 可今年,她失去了这种兴致,对什么都毫无期待。 加州的万圣节一直是个很热闹的节日,学校提前几天就发了邮件通知,Smith教授穿着龙虾服,让每个小组到前面展示。 邮件里虽然没说,但同一小组成员都相约穿上了相同主题的衣服,其中有个日本人领头的小组集体打扮成马里奥。只有她们这组显得那么不合群。 Smith开玩笑道:“Dresscode也要算在分数里!” 台下有人笑出来,隔着人群,钟宝珍朝David望去,他始终紧锁着眉,不肯让笑意从眼睛里挤出来。 结束后Smith给所有学生准备了糖果,还特意标注了可能过敏原,钟宝珍握着一把巧克力准备离开,在David离开前走了另一个门。 出校门的这一路,万圣节的气息是如此浓厚,光是霸王龙她就遇见了叁个,绿荫草地上,有些人已经提前开始狂欢。 钟宝珍到酒吧的时候Dj还在试音,人还不算多,店里放着JB的one time做背景乐,动感的电子乐让她没那么紧绷了。 她走到吧台刚坐下,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怕她的肩膀,一转头,是一个尤物般的美人,裹着件金色缎光斜边裙,特意用唇线强调过的唇妆是时下Tiktok网红流行的那种饱满,但对她而言,这确实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不记得我了?” 又过了几秒钟,钟宝珍才想起来她是谁,再想起游艇那天发生的事,钟宝珍的表情从迷惑转为冷淡。 邹藤丝毫不觉得尴尬,坐下来,朝酒保要了两杯朗姆可乐,把信用卡放在桌子上,“我向你陪个罪,上次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单纯看不得William拿假包骗人。” “以前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被他骗就算了,总不能看他如法炮制祸害新人啊。” “你们之间的事我没兴趣知道...”钟宝珍冷冷地抱着臂,“包和他没关系,我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提那些了,好了,”邹藤笑着举起杯,有一笑泯恩仇的架势,“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是邹藤,在AAU读Fashion Marketing。” “Bella。”钟宝珍答得不冷不热。 “你是哪里人啊?” 钟宝珍本不想回答她,但还是说了,但并不具体。 邹藤只抿了一口就把酒就放下了,“这么巧,我也是东北的。” 紧跟着她又抛出一句,“听说你和周莎莎是舍友,没想到她也需要和别人合租了。” 这个场景令钟宝珍想起船上William和他朋友的那一幕,她把酒推回去,没再出声。 邹藤看她的动作,像是看懂了的摆了摆手,“别啊,我就是随便说说。” “毕竟像她这种有钱人,用得着和人合租吗?”邹藤忽地笑起来,“你不知道吧,她以前可是把我们这种找人合租的叫做下等人。” 她挑起眉,像是得意,也像是嘲讽,“不过她最近连债都要还不上了,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钟宝珍皱着眉头,是真的烦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老乡嘛,看着亲切就说多了几句。”邹藤撩了一下头发,朝她俏丽地笑了,“我们加个微信吧。” 钟宝珍拒绝了,“我去一趟洗手间。” 钟宝珍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等人群把她吞没,暗紫色交替的灯光中她掉转方向,朝着舞台后身半敞开的小门走过去,近乎一片黑的下坡路的尽头,有一束光投过来,再往前,就听见一句带着惊慌的警告。 “这里不能走,这是紧急出口。”声音来自角落,一个耷着脑袋的男生朝这侧过头,手指夹着一截亮着的火星,他说话速度很快,“你可以从侧门走。” 钟宝珍是想来透口气,但这股没散干净的烟草味,还有别的怨气,她皱着鼻子朝墙壁狠狠踢了一脚。 那个人被她吓了一跳,骂了一句“fxxk”,EXIT标识下,借着那么一点荧光,她似乎看清了他。 “Felix?”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哦,”他回应了,“你是?” 他走了过来,蓬松的卷发自然地挡住颧骨,一件褶皱的白色贴身长袖被他卷到手腕部分,露出一节充满男人气的腕骨。 钟宝珍愣愣地挺直了身子,他是不记得她了吗? Felix的笑还是那样阳光好看,“你怎么来了,bella?我听智美说你感冒了,你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sorry,我忘了,”他赶紧把烟蒂摁灭在墙壁上,对她说:“我到这偷偷抽一口,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今天是你的乐队表演吗?”钟宝珍问。 “对,我们今天在这表演,首演,你幸亏来了,我们今天可有好节目。”Felix像是想起来什么,“你今天cos的是孤儿怨里的Esther,我猜对了吗?” “对,”钟宝珍很惊讶他能看出来,除了他大家都只把她当成绑着两个马尾辫的女学生,“你是第一个看出来的!” “因为我对那个角色印象很深刻,”Felix好像是有点High了,他擤了擤鼻子,对她说:“或许你在脸上画一点假血浆就好了。” “我没有那东西。” “我有,我应该有,”Felix从牛仔裤里拿出两包塑料小袋,“我朋友给我的假血浆,我还没用呢。” 钟宝珍没来得及看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他就用手撕开了,但没能彻底打开,他干脆就用牙咬开,一个没收住力就喷了出来。 “fxxk!Sorry,sorry...”他往外呸了几下,看到钟宝珍脸上沾上的一道痕迹,还是忍俊不禁。 “Sorry,bella,你脸上...”他一边笑一边用自己的袖子来擦,爱马仕大地的后调,这种泛滥的香气早就不能让她着迷,她却还是僵硬地板起了身子。 等Felix收了手,钟宝珍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谢谢。” “没事,是我…” “等等,”Felix咂咂嘴,后知后觉地说:“这他妈好像是番茄酱!” 第二十八章芒果猕猴桃香蕉 钟宝珍被他逗笑了,尽管她已经努力克制,但还是有笑意还是从眼角浮上来。 她瞟到他衣领的一处深色的湿痕,没忍住又笑了,“那儿沾上番茄酱了。” Felix用手蹭去番茄酱的余渍,有些窘迫地骂了一句:“Fxxk...” “答应我,你不会跟别人说的。” 钟宝珍还是笑:“你不想让智美知道?” “最好谁也不知道,”Felix避开钟宝珍的视线,尴尬地笑起来,“这太丢人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好吧。” 手机铃响,Felix看了一眼,“我得回去了,演出要开始了。” 路过钟宝珍时,他伸手扶住了她身后晃荡的架子,铛的一声,铁架回到原位。 在这个暧昧的距离中,Felix低下了头,“等会见,bella...” “啊...” 酒吧卫生间内,浮法玻璃镜前,周莎莎的焦急一览无余,她取用粉扑时不均的力道,点开手机的无意识重复行为,等等,都要回溯到刚才见到John和邹藤的那一刻。 周莎莎不禁咬紧牙,她没自己想的那么坚强,所以才拉着齐思雅逃到卫生间。 “天啊!”齐思雅突然叫了出来,蓝色假发编成的麻花辫一甩又一甩,落到周莎莎身上。 “啧,干嘛...”周莎莎瞪了她一眼,“又怎么啦?” “刚才Ryan给我发消息,说他今晚要来。” “哦,”周莎莎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她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中,她却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就像是吹一架漏风的口琴那么聒耳。 齐思雅想走,于是试探性地问:“莎莎,要不你等Sophia来再出去呢?” “Sophia,她不是不来了吗?”周莎莎仰头深吸一口气,乜斜着眼,“再说了,她来有什么用,她和邹藤不是一个姐妹会的吗?” “是,但是姐妹会里面很复杂的,她俩又不是一个family的,”齐思雅安慰她:“反正,邹藤是不可能在她面前刺激你的。” 周莎莎瞧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真算得上失魂落魄,“我感觉我快得PTSD了...” 男朋友没了,申的学校去年破产合并了,而原本处处不如她的邹藤倒是春风得意。她不敢去想,等会儿那帮人会用什么眼神看她。 她不如回国算了,像妈妈说的,回来在国企当个白领,还有车开。 可那些债呢,那多出来的十几万刀的账单她怎么跟家里人说呢?她已经没办法只把钱当做银行卡上的数字了。疫情这几年,家里的厂子倒了好几个,她的生活水平也一降再降,但她始终觉得爸爸不是没钱供她读书,而是觉得没必要再供她读书。要是让他知道她已经和John分手了,他恐怕会立刻让她滚回去。 周莎莎突然觉得好憋屈,不是因为过往总是康庄大道无限美好,而是如今再看,所谓的康庄大道不过只是一条路走到黑,她其实根本没得选择。 这时候她又想哭了,情绪还没起来,就瞧见了镜子中的齐思雅雀跃的眉梢,她该和齐思雅说说吗,让她借她点钱? 她欲言又止,周莎莎想到那天晚上钟宝珍的安慰,好吧,那可能算不上什么安慰,但却让她的心沉下来。她不能把这件事说给身边人,图穷匕见后,这个圈层的人会逐渐抛弃她。 此时此刻,她突然羡慕起钟宝珍,羡慕她一板一眼的人生,还有她无波无澜的的生活。 齐思雅先走一步,路上碰见了从卡座上刚下来的Sophia,她轻拍Sophia的臀,跟她打了个招呼:“亲爱的,我还以为你真来不了了!” “瞧瞧这个丧爆女是谁!”Sophia抱住她,性感的红唇嘟起来,“我当然要来啊,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s me a dull bitch.” 齐思雅问:“怎么样,这儿好玩吗?” “好玩啊!你不知道我多想念酒精和Party!”Sophia金色的短发扫过她的脖颈,目光落在舞池前的舞台上,“哈..这个乐队蛮有taste,居然用MJ的歌开场...” 伴随着降调的《Heaven can wait》,蓝色的灯光流转,如同温和的海水让人徜徉其中。 Sophia凑到齐思雅耳边问:“那个主唱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齐思雅惊讶得睁大了眼,“你感兴趣?他是韩国人。” 她咯咯笑起来:“呢啲颓废型男,鬼佬定系乜嘢人都好,冇所谓啦...” 当John和邹藤牵着手在她们面前走过,Sophia立马停止了笑,眼神流露出明显的嫌恶。 邹藤很想走,但John却停下脚步,“Sia,Sophia...瞧瞧你们俩!金克丝和梦露,简直是梦幻组合...”’ “Hey,Sophia...”,他靠近,语气称得上熟稔,“你是来找李正羲的吗?” Sophia冷笑着,毫不避讳地当面翻了个白眼,“和你有关系吗?” 她用舌尖抵着上颚,傲慢地抬起眼,巴掌大的脸扬起一道性感的锋利,“我对那种饥不择食的男的没兴趣...” 她在讽刺谁,邹藤心知肚明,她对John说:“你先去舞池吧,我想回去坐会儿。” 汤彦钧就是这时候来的,在这唱诗班一样的合奏声中,在这一片混沌之间,他抬起头,游刃有余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轻轻一笑,没再说什么,却理所当然地占据所有人的视线。 挺普通的黑色无袖背心牛仔裤,在他身上却格外不同,可能是他手臂两侧凸起来的肌肉,也可能是他突出的个人风格,邹藤远远盯着那些克罗心配饰若有所思。 和这些比起来,John送给她的卡地亚手镯是那样不值一提,一个不带钻的基础款,价格甚至还不到他身上这件牛王的十分之一。 她现在对男人就两个要求,一是有钱,二是肯花钱,Ryan无疑是她的最佳选项。 邹藤走过去,风情万种地撩了下头发,她听到Ryan的轻叹:“Ahh...People everywhere.” “是啊,too many people...”她俏皮地回应着他的话,姣美的脸上露出一个讨人喜欢的笑,“你最近怎么没出来玩,Ryan?” 昏暗的灯光下,那种眼神多少是带着些危险与玩味的,“Did my homework?” 邹藤不太能get到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但不妨碍她捧场地笑出来,“I heard you swung by the police station?”(我听说你顺便去了一趟警局) 汤彦钧低笑着,“It's rhetorical, you really need my answer?”(这是个反问句,你真的需要我的回答吗?) 正巧李正羲和John从舞池回来,李正羲胳膊搭上汤彦钧的肩,醉醺醺地说:“我靠,这都他妈什么歌!Sia不说找的韩国人来暖场吗,怎么一点节目没有,还不如韩国城那些Pub...” 汤彦钧问他:“没意思?” “没劲透了!” 汤彦钧从身后拦住waiter,俯身交代了几句话。 没过多久歌曲就中断了,灯光由蓝色转为金色,起初舞池中的人群还在不满地叫喊,直到短促、尖锐的打击乐打破僵局,在场的没有不熟悉这个节奏的,Kendrick lamer的《not like us》,今年最火的diss track。 场子骤然炸裂,LED矩阵变换着灯光,呼应着歌曲的节奏。 John搂着邹藤的腰,一边摇对李正羲说:“你不是drake粉丝吗?” “八百年前的事了,”李正羲已经彻底High了,“吃点鸭血馒头没毛病!” 高频闪灯的畸变中,迷幻如金粉灿灿,纸片洋洋洒洒飘下,迷醉而兴奋的人群挤在一起合唱着“A minor”时,就在这拉长的音节中,爆发出一阵尖叫:“Dollar?!That’s fucking dollar!!!” 第二十九章西瓜草莓桃子味 纷扬的美元飘落,简直是遮天蔽日。顶光射下,模糊得也像是落在水里。 Felix紧紧握着话筒,麦筒把他的呼吸声撞得更碎,他暂时停下了演唱,承受着耳边并不属于他的欢呼声。 人群一拥而上,疯了一样地喊叫,无数双手重迭着,只为了把那些纸币抢先一步抓住,哄抢中,甚至有人开始争吵动手。 保安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一片混乱中,Sophia凑到齐思雅的耳边,嘶嘶地笑着:“愣着干嘛呀,快拍视频呀!今晚就发这个reel引流,保证能火!” 二楼的邹藤震惊得合不拢嘴,她一早就知道汤彦钧出手阔绰,可几万美刀顷刻间被撒了出去,这种手笔,岂止是惊人。 她伸出手,抓住一张,把它紧紧攥在手里。 那一瞬间她被钱砸得死心塌地,头晕目眩,邹藤想着,无论如何,她都要攀上这个高枝。 只是一个晃神,她往汤彦钧的方向看去,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楼下人群的陈森玮。 他身上那件衣服还是她们在一起时她送的。和他站在一块的那个女生,她定睛一看,不正是周莎莎的那个舍友吗。 她们站的还真近啊,看到William身上衣服的一瞬间,她心里涌起的先是苦涩,这件Bape当初还是自己攒了好久才买的,而他当年送自己的西太后,项链是真的,耳钻却是假的,害得自己被周莎莎嘲笑。 想到现在,她又吐出一口气,那些曾经属于她周莎莎的,不也都属于她了。邹藤勾起嘴角,干脆大方地把手里的钱扔了下去。 楼下的钟宝珍从William处拿到了礼物,她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她拒绝得直截了当,“我最近没有恋爱的打算。” William一听就懂了,自嘲地一笑,“我本来想悄悄给你戴上的,但这人太多了,”他敲了敲盒子,“好吧,这甚至可以原装退货了。” 有几张钱飘到她们之间,钟宝珍被周围的人挤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她半信半疑地问:“这是真钱吗?” “肯定的啊,这帮有钱人都疯了,”William也伸手抓起一张,看到面额他忍不住惊叫,“我靠,十块?真他妈是疯了啊!” 耳边的尖叫呐喊,被放大了的推搡嬉笑,音乐的鼓点震动,如同某种进攻的号角,追捕围猎着所有可能的情绪爆发。 与William相反,钟宝珍被人流推到边缘,那儿反而空出了些视野。隔着一个不算远的距离,她看见David如同一座落地钟,死板地占据着一个角落。 那团指向忠诚的黑色,却释放了些许不同的味道,她们的眼神就这样对上。 钟宝珍静静地看向他,直到David朝她走过来,生硬地开口:“Hi,Bella...” “你怎么在这里?” 他扯起的嘴角比语气还要僵硬,顺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上下滚动的喉结,他胸前的四手结系却一动不动,David清了清嗓子,“Sia邀请我,我只是来看看...” 接着一段略显尴尬的沉默,David盯着面前这个比他矮上不少的女孩,她纤细的骨架那么瘦小,即使在这种场合,她穿的也是这种保守的裙子,那种话怎么会从她嘴里说出来呢? “Bella..”David的声音就像有团火灼烧着,滚烫地烙在她的耳尖,“我这两天一直在找机会跟你再谈谈。” “什么?”周围的声音太吵,钟宝珍不得不提高声量,“你要在这说吗?” 歌曲进入尾声,David诚恳的眼神像是天空上的云,不知道多久才能飘过去。 “Bella...”他又一次低低叫着她的名字,钟宝珍突然觉得他好难缠,她们真的有必要再说什么吗? 就在这乐曲减弱的间隙,她把手机举到David面前,“你知道这些天Isabella一直在给我发消息吗?” 面对那一串的文字框,David却避开了目光,“Isabella她...”他沉下声音,“我会跟她说说的,她就是对一些事情太执着了,但我会试着劝劝她的,好吗?” 钟宝珍不怒反笑,“所以你只跟我说了那些话,而没有和你妹妹说过是吗?你明明知道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 “如果我妹妹打扰了你,你可以屏蔽掉她,她现在整个人糟透了,我们在考虑给她找心理医生,”David说:“我真的希望能够补偿你,但你不应该说那种违背真理的话,bella,那对你没有好处。” 钟宝珍对上他的目光,冷冷地质问:“那你希望我回答什么?要钱还是要个拥抱,哪种你能给的了我?” David也板起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Bella,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我并不喜欢你,也不会跟你有朋友以外的关系。” “你完全想错了,David。” 钟宝珍不禁笑了一声,她昂起头打量着他,用一种近乎轻佻的语调开口:“谁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和你上床?” 那种被冒犯的眼神,让钟宝珍很畅快,他也该尝尝这种被人给予的眼神。 “你说你要补偿我,而我选择了我最想要的回报,不是因为你多特别,而是因为这是最能让我快乐的方式。” David低眉注视着她,却远没有刚才那么愤怒,“所以你是故意用这种方式侮辱我,你明知道我的信仰不允许我做这些。” “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只是想让自己开心点,”伴随着歌曲的渐进,灯光陡然间转为更亮的白色,钟宝珍被刺激得眯起眼睛,她无谓的笑了笑,“没那么多理由。” David像是念诵一段祷文,平静的语速却更令人烦躁,“用这种放纵自毁的方式,Bella,你应该让自己圣洁些。” “呵..圣洁?”听到这个词,钟宝珍合上眼,喟然道:“你真是个只会自说自话的混蛋...” “只有Isabella值得可怜是吗,只有她受到伤害是吗?” 她睁开眼,眼底的种种情绪变成一种审视般的恝置,“你与其在这里跟我传教,还不如找到那个伤害了你妹妹的人,痛快给他一拳。” 听到这话,David的面颊凹了进去,整个人欲言又止。 这时音乐响起,抓耳的女声吟唱着,“Honest to God,I don't remember why,I woke up on the floor…Telling me we're done,I was tryin' to have some fun.” 临走前,钟宝珍瞥见David胸前的领带,忽然皱着眉笑了,“松一松你的领带吧,修道士...” 背景男声说唱快而冷漠,引领着接下来的flow急速变奏,“Like I got a kick the bucket list,Looking for that past love,Been giving out the same pain that you dealt out,Can you blame me for being heartless,When I had my f**kin' heart ripped out,Flip out till I'm kicked out” 钟宝珍似乎听见一句sorry,但她并不确定。 她迟疑地回过头,David的背影早就和人海重迭,歌词如同神光的箴言掠过她的皮肤,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愣在这里,带着某种命运的期许,她抬起头。 “Here e the regrets,Here e the regrets,Here es the...I wish I hadn't done it,I wish I hadn't said it,I wish that I could take it all back...” 拖慢的呼吸,骤停的音乐,喘息声被突然的放大,在回音与噪声之间,钟宝珍撞上汤彦钧的目光。 他自上而下注视着她,在这不平等的对视中,钟宝珍的手臂不受控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突然想起上次在洗手间的相遇,其实从那时起他就已经看到了她的一切,而这个人就像电视屏外的观众一样,漠然地看着她一个人的挣扎。 噩梦针扎一般地闪过,浑身赤裸的自己,一丝不挂地出现在每个人面前,那种难堪的痛苦,伴随着重复的旋律,再一次席卷了她。 “God I know you're up there,God I know you're up there,God I know you're up there,God I know you're up there!” 上帝,上帝究竟在哪里? 在这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中,沉重的鼓点敲打着她的心房,多像苹果坠地的声音。 咚..咚..咚.. 就如同那些终将腐烂的甜美的果实,她的灵魂也会在性爱中一步步走向了死亡。 这是她自食恶果、一意孤行。 钟宝珍移开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God I know you're up there,But I needed you down here” 第三十章芒果柠檬味 洗手间盥洗台旁,湿成一团的美元被一张张地展平、张贴在镜子上,抖音歌曲播放的间隙,穿插着女孩高亢的笑声,她们炫耀着手里大把的现金,伴随着闪光灯,把洗手间变成了摄影棚。 钟宝珍与她们擦肩而过,厕所隔间内,她又一次点开了Rendez。看着自己发给Rv的那些话,一行行读下去。 她是如此坦诚,袒露着每一次性爱的感受,只是偶尔,她也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今天见了叁个人,中间的转场却是我最兴奋的时刻,我想在地铁上大喊,我要去见另一个男人,我要去做爱。可是结束后,我却觉得好累,我记不清楚他们的脸。” 这句话,说的真心,也真荒诞,仿佛性爱成了一种证明自己存在的手段,这是无信仰者对神的亵渎,也是她对神父做不到的告解。 这么说来,她是把Rv当成神父吗? 她想起刚才他的眼神,她能从那里读出什么呢?这里包含着了然、宽恕、或是同情吗?还是像那个律师说的那样,这只是伴随着躁郁症的一时兴起。 其实她又何必纠结着痛苦的成因,要知道,所有的激烈和自毁,寂寞和肉欲,比起沉迷于这种危险的注视,简直不值一提。 她本是恨,恨他旁观者的冷漠和调侃的腔调,却因他骤然的放手怅然若失。 无论是出于冷漠还是仁慈,他毕竟放过了她。 达摩克里斯之剑消失无踪,这未必带来解脱。她依旧折磨着自己,把快要愈合的伤口再一次揭开,用痛苦去索引那个可怕的可能,就像是一个被不停伸长的弹力带,她固执地不肯放手,仿佛期待着那回弹的锐痛。 然而当这种幻想真的发生,钟宝珍却不觉得有多痛快。那种生死一线的快感,将她的阈值拉高,很多次,她的眼前会突然闪过Ryan说杀了我时的那一瞬间。 仿佛两个舞台的衔接,他的痛苦承接着她的,粉墨登场。死亡成了一条连接她们的直线,将她们彻底拉近,容不得半点犹豫和转弯,茫然天地间,这是一条专属于她们的末路。 然而当这吊桥效应消失无踪,面对痛苦引起的共鸣时,钟宝珍却忍不住质疑。 她该如何相信这种暴露的痛苦,其存在就是真实的呢?而当痛苦被证明存在的时候,这是否就成了一种表演? 这想法并不是毫无来由的,汤彦钧在警局的那番作为不正是如此。他是故意让自己把恶劣的事实说出口,因为他需要那些夸张的情绪作为凭证,方便他更快脱罪。 钟宝珍埋怨自己,总是多此一举,自顾自地想那么多,却正落入他人预设的圈套。 说到底,人只能由自身展开贫瘠的想象,谁又能做到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只是这后知后觉的悲哀,来的未免太不巧了。 邹藤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那些女生早就走了。她低头看着刚拿到手的Ryan的number,手指放在发送键上,若有所思,却听见身后有人叫她,“Tina...” 邹藤抬头,看见一侧的周莎莎,她的妆发依旧精致,圆而略有些下垂的眼睛虽然带着笑,却总像是藏着讽刺。 “诶,”邹藤有些不可置信,弯起了眉毛,“你是在叫我吗?” 周莎莎反问道:“打个招呼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邹藤笑呵呵地问:“我们有那么熟吗?” 周莎莎看见邹藤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反倒挂了脸:“你打肉毒了,笑得那么不自然?” 邹藤讪笑一声,一边盯着手机一边说:“过两天李正羲又攒个局,你来玩吗?” “和上次一样,不封顶,轮流坐庄。” 现在倒轮到她来通知她了,周莎莎瞧见她腕间的卡地亚手环,掂分量似的瞄她一眼,转移了话题,“芝加哥好玩吗?” 邹藤点着头,“挺好玩的,和芝加哥一比,湾区就像个屯子似的。” 周莎莎不屑地哼一声,“是啊,但新鲜感一过,其实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邹藤也笑,“芝加哥的气候可没这儿舒服,跟东北一个温度。” “不过...”她故意在这停一下,收起手机,对上周莎莎的目光,“我俩也没怎么出去,就在酒店呆着了。” 听到这儿,周莎莎的脸彻底僵了,她啪地把手拍在台上,昂着头,眼神淬火似的往外冒,怒骂道:“邹藤,你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你当John和你是exclusive dating吗,在我这摆正宫架子?” “这些年,除了William,有一个人承认过你是他女朋友吗?”说起William,周莎莎嗤笑道:“可现在就连他也有了新欢,不搭理你了。” “哦,你舍友嘛...” 想起刚才那一幕,邹藤捂着胸口,笑了出来,“我可是真心祝福她们,她们两个多般配啊。” “不是你说的吗...”迎着周莎莎愤怒的眼神,邹藤转而以一种沉静的语气说:“陈森玮就喜欢没见过世面的女的,不然他也不能看上我。” “可惜现在我不是了...”邹藤抱着臂冷笑,“不过你还有时间担心我呢?” 她别有深意地盯着周莎莎,缓缓说着:“欠李正羲的几千刀,你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周莎莎被她说得一愣,她下意识地想扯出一个惯常的、满不在乎的笑,却只能僵硬地扯一扯嘴角。 贫穷像一把锉刀,先把人从背后挖得血肉模糊,撑着一张皮,刮得铮铮作响,周莎莎知道, 这幅空壳子总有唬不住的一天,但她没想到就是现在。 身后隔间的门关上时沉重的回声,周莎莎应激般地转过头,与钟宝珍面面相觑。 她还穿着下午的那身衣服,只是头发拨到后面,黑暗里,她的眼睛亮得过分,简直是惊心动魄。 “宝珍?” 周莎莎彻底僵住,任由邹藤得意地离去。 几分钟前,钟宝珍又打开了Rendez,回复了Jay的消息,并开始匹配新的对象。 报复似的,她给看见的所有人都点了赞,心里却总是空半拍,耳朵里嗡嗡的响着,刷到的脸庞模糊得相似,钟宝珍对这一切感到无动于衷。 是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 Jay回复她的话,暧昧而简短——“隔了这么久,我以为你不会回我了。” 钟宝珍飞快地打着字,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你还在加州吗?” Jay发来一个地址,距离她不过几千米,“我现在就在这里。” 身体里窜过一阵电流,那欢喜来得猝不及防。 随后,钟宝珍有一瞬的茫然,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按下了暂停键,而她以为的兴奋、快乐就像没抓紧的气球,嗖的一下,飞走了。 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是周莎莎抓住她的手臂,低声求她,“你千万别跟别的人说。” 眼前的周莎莎一反常态,无助地咬紧嘴唇,她真的是在哀求,“宝珍,刚刚邹藤说的并不是我想说的,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 钟宝珍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周莎莎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给过她安慰的人,就这样轻轻推开她的手,“莎莎,我还有别的事。” 酒吧门口,正在醒酒的朴智美瞧见了钟宝珍,她想要叫住她,可她的步伐太快了,一个眨眼,她就走远了。 钟宝珍向前走,她应该是向前走,她必须向前走。 这是她所选择的生活,这是唾手可得的快乐。不会再有红灯,不会再有巧合。 她走入夜色,像一个看清了离岸流的溺水者,不再挣扎,任由冰冷的水流将她带往深处。 与此同时,一道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银灰色的跑车紧贴着路沿停下。 离得太近了,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暧昧不清的灯光打下一片阴影,车窗下降,她再一次与汤彦钧对视。 “Bella,”这个人连问句都说的那样随心所欲,“you ing with me?” 钟宝珍的眉尖蹙起,她望进那处漩涡,听到自己说:“好啊。” 第三十一章葡萄波子汽水桃子味 这夜根本就没有风,湿热,闷得躁人,只有车辆行驶时,才有那么一丝的清凉,徐徐轻扬着,将钟宝珍的头发波浪形地吹散。 车后街边的流浪汉,醉醺醺的,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歪倒着,藏在霓虹灯下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动手动脚。说什么万圣节,其实加州的每一个晚上都这样。 耳边躁动的鼓点不断地锤在她的耳膜—“I know I'm hangin' but I'm still wantin' you.Hey Jack It's a fact they're talkin' in town.I turn my back and you're messin' around.” 汤彦钧问:“You change the perfume?”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令钟宝珍毫无防备她,想解释,又显得多此一举。 音乐恰在此时中断,被一通电话插进来,车载屏幕上只有简短的昵称“Mai” 汤彦钧接通了,吵嚷的背景音中,麦家俊大着嗓门问:“侬去哪儿了,让我一家头啊?” “just grabbing a bit...”汤彦钧的语速,与车速一致的平稳流畅。 “搞啥百叶结?侬不是刚解禁…” 他似乎有些意兴阑珊,“Is that everything?” 挂断电话后,钟宝珍问:“你能听懂中文,却不会说吗?” “说的不好,”汤彦钧轻轻笑了,“我讲上海话多些。” 整首歌进入高潮,“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Can't break free from the things that you do.I wanna walk but I run back to you that's why 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 钟宝珍旋转按钮,把音量调低,此时她的声音足够清晰,“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Because I’m getting hungry,”比起她的紧绷,汤彦钧很放松,好像只是心血来潮,“去吃taco好伐?” 再拒绝这倒像她多不解风情似的,钟宝珍不再说话了。 汤彦钧拿起手机更换了音乐,立体声环响,Satie的《裸体舞曲》响起来,钟宝珍想到了船上他弹钢琴的画面,她有那么一刹的放空。 沉默蔓延到钟宝珍身下,有几分如坐针毡,刺激她想得更多。 她先是想起Isabella,想到她忍着不哭的神情,面前的汤彦钧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可当属于他的痛苦记忆闪回,钟宝珍就失去了那份义愤填膺。 这份心乱如麻促使钟宝珍慌乱地开口:“你的律师说你有躁郁症,这是真的吗?” 终于,汤彦钧不再像刚刚那样胜券在握,看到他皱眉的瞬间,钟宝珍却想,咄咄逼人果然要比楚楚可怜好得多。 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动力,她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回去了,我听见了你的律师是怎样为你脱罪的。” “他用我的话,证明了你的情绪失控,”钟宝珍突然有种释怀的感觉,她不再逞强,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所以你递给我一把没有子弹的枪,抗拒停车,挑衅警官,所有这些,和你所谓的躁郁症,都是一种法律策略是吗?” 汤彦钧却问:“你有收到法院的传单吗?” “传单?”钟宝珍皱着眉摇头,“我没有收到。” 车速依旧平稳,汤彦钧单手放在方向盘上,面不改色地说:“如果你连法院传单都没收到,你又为什么认为是你帮我脱罪的呢?” 钟宝珍却不以为然,“哪怕我的证词不是关键,可你为什么在和律师谈话之后就转变了态度,之前的你...” 这个停顿,有些意味悠长,“你看起来是那么痛苦、激进,但之后,你只是沉默着,听我把所有的话说完。” 汤彦钧看她一眼,不知为何笑了。 “所以是那些痛苦让你挂念在心了吗?” 一语中的,钟宝珍不由攥紧了拳头,对面车辆的远光灯打在她脸上,像是接受审判的犯人,她惶惶地睁着双眼。 汤彦钧看向她,像是读懂了她善良下那种不堪的脆弱,“Bella,about that night...that's actually why I'm here.” 车头转向,驶进一个室外停车场,汤彦钧踩下刹车,停车后他走过来,为她打开车门。 “Can you give me a chance to make it up to you?” 这话语不比David高明多少,他们口口声声的弥补,更像是找借口,区别只在于熟练使用的程度,但这些都不是钟宝珍要的。 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支起的红色帐篷,高灯明照,香气不断从铁架拼成的小餐车飘出来,旋转的烤肉在烈火炙烤下滋滋作响,墨裔女孩面孔熟练地翻动玉米饼,眼睛都没空抬一下。 汤彦钧和她并排站着,低下头时,她的头发看起来异常柔软,他的语调很温柔,“The tacos here are really good.” 时至凌晨,人不算多,不一会儿就排到她们。 汤彦钧点了牛舌和牛头肉,侧过身问她:“What do you feel like?” 钟宝珍看着炖锅里奇奇怪怪的肉,心不在焉地随意点了点。 结账的时候她看到只收现金的牌子,尴尬的空档,汤彦钧伸过手替她付了。 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微微吹起来,那双眼也不总是带着笑,偶尔也如此刻般安静澄清。 钟宝珍沉声说:“我等会儿把钱转给你。” 汤彦钧却又笑了起来,抛着手上的硬币,玩味地盯着她,“So you're not going to forgive me? ” 钟宝珍没有看他,而是环视一圈,这个路边摊附近不带任何座位,排队的食客大都是有色人种,戴着帽子遮掩着神色,烤肉的熏味,掺杂着夏日湿腐的酸气,一同萦绕在她鼻息。 钟宝珍举着纸盘在旁边等着,看汤彦钧把花花绿绿的酱料浇在taco上,这时她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RV...” “Rv?”汤彦钧抬眼,有些恍然了,这个名字,真是好久没人叫了。 她冷若冰霜的面孔,有划分界限的意思,“你的Venmo账户是什么,我把钱转给你。” 汤彦钧觉得有趣,与他所预料的局面不同,她的这份姿态与网上的那个坦荡的她大相径庭。 她的睫毛又长又直,好像能戳进人心底似的,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她那双眼睛。 与她冷漠的外表不同,在那纤长睫毛的阴影中,她的眼底,像火焰燃烧得正旺的,让汤彦钧不禁好奇,那背后究竟是什么? 于是,他撒了个谎,“我不用Venmo.” “Zelle呢?” “我也没有。” “Paypal呢?” 汤彦钧忍不住笑了。 这是明晃晃的逗弄了,钟宝珍愤愤地转过身,快步向前走去。 没几步的距离,汤彦钧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问:“Where you go?” 太过于果断的skinship,令钟宝珍措手不及。她旋即错开身,微张着唇,以一种嫌恶的眼神,望向了他。 汤彦钧略有些意外,而后他不慌不忙地收回手。 明知道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举措,钟宝珍的脸却还是红了,这份生气让她看起来格外生动。 汤彦钧说:“如果你一定要还给我,不如我们重新加一下好友?” “加什么好友...Rendez的好友吗?”钟宝珍对他的这种试探已经感到不耐烦,“算了,我去花坛那里吃好了。” 汤彦钧却又拦住了她,“You can just take it to the car.” 她们走到车前,汤彦钧打开了前备箱,示意她坐下,自己却站在了一侧,她们又回到了安全的距离。 Taco的味道绝称不上美味,与她当下的心情无关,她甚至怀疑汤彦钧的味觉是不是出了些问题。 汤彦钧知道她还是有话想说,他注意到她蜷起来的手指,和越来越快的咀嚼速度。 这挺可爱的,不是吗? 他于是吃得更慢,终于,她站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Rendez上你没有任何信息也可以注册账号?” 汤彦钧不慌不忙地说:“我的确没有注册,这是个内测账号。” 钟宝珍抓紧了手臂,压着打嗝的动作,难捱地弓着身子。 “Rendez是我朋友研发的软件,我是其中一个股东。” 无需进一步追问,他把她想知道都说了出来,“但我一直没有使用过,大概两个月前,有人用我的名号进行诈骗,所以我才登上看了看。” “然后,我看到了你发给我的那些消息。” 钟宝珍憋着一口气,强撑着问:“为什么刚开始不理我,却又最后说那种话?” 汤彦钧思索着,“我说了什么?” 钟宝珍抿紧了唇,“你说让我杀了你。” “那是玩笑话,”汤彦钧说得轻描淡写,“如果给你带来困扰的话,就请你忘了吧。” “那你为什么会和Isabella分手?”钟宝珍突然发问。 汤彦钧很不解,“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非常重要。”钟宝珍想,她做不到他的这种“举重若轻”,她怕,怕刚积蓄起来的恨就这么散了,淡了,也怕再一次的脱离轨道。 汤彦钧却又一次的答非所问,“我和她并没有在一起,” 钟宝珍终于忍无可忍地喊了出来:“汤彦钧,置身事外看到有人为你发疯的感觉怎么样?” 汤彦钧注意到,这是她第一次叫了自己的本名,而不是Rv。 “你可以不在乎,对你而言什么不是游戏呢?金钱、事物、甚至你自己的生命,你都可以不在乎。” “但我做不到,对我而言,”钟宝珍喘息着,止不住地颤抖,“我什么都在乎,我什么都在乎!” 钟宝珍说得字字铿锵,“我习惯把所有的话都记在Rv的聊天框内,但那些消息被你看到了之后,这一切就变了。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威胁我,我能做的,就只剩下祈祷,但我却又不知道向谁去祈祷什么。” “我想要回到正常的生活,可什么是正常的生活呢?”她苦笑着,眼眶彻底红了,“我不确定这是脱轨还是一种...一种正常的生活,好像这种没有性爱的日子,才是对的,才是真的。” 汤彦钧的语气显得前所未有的郑重,“I’m so sorry.” 他的道歉倒是比她的眼泪来得早,钟宝珍一边打嗝,一边不让自己落泪。 “不需要了。”钟宝珍想,这个自私的人,她不会再为他动容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钟宝珍默默地看向他。 汤彦钧略微拧紧了眉头,倏尔又放下,“Rv对你究竟意味着什么?” 钟宝珍本意是嘲讽,却又忍不住放缓了声音。 汤彦钧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Like a god, like a father.” 第三十二章草莓青柠味 听到这一句,汤彦钧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笑。 他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女人,很快意识到她并不是在撒谎,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那一瞬间,汤彦钧却想起酒吧卫生间里,落荒而逃的男人身后,慢吞吞走到洗手池边缘的那个身影。 这种Public sex早就见怪不怪,哪儿都不缺寂寞难耐的人,甭说是隔着一道门,就连楼梯口都成了幽会场合。 汤彦钧只觉得无趣,抽出张纸,水滴落在纸面上晕开的一刹,他听见一声叹息,轻得简直像在空中旋转几圈才能落地的羽毛。 他抬起眼,瞧见那张落在乌黑鬈发中花瓣一样的脸,神色中那种天然的哀伤,冲淡了她在情欲前的其它情绪。 对汤彦钧而言,这并不是一张陌生的面庞。 在他把Rendez下回来的那个晚上,爆炸的消息让他的手机震个不停,他本是无意去看,但是断断续续的弹窗消息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图片.jpg】大胸肌,叁角肌大,dom” “【图片.jpg】理工男,身上很香,话很少” “【图片1.jpg】【图片2.jpg】西班牙 新西兰 厚嘴唇 棕色睫毛 硬的很快” 即使不点开,那些文字也足够说明一切。穿插其间的几句自白,这个账号竟然成了另一个人的私密备忘录。 而这个对性爱习以为常的女人,先是因为肢体触碰羞红了脸庞,而现在,她又跟自己说,她把他当做祈祷的神父,这未免太过于割裂了。 “That’s means a lot,but why you think so?” 汤彦钧想,无论是不甘寂寞或是口是心非,还是两者皆有,总逃不出这些可能。 可是看到这个总是不愿意低头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禁想,如果还有别的可能,那又会是什么呢? 空旷空间中那声熟悉的响铃,钟宝珍知道是Rendez的提示音,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走了。 可也是这个瞬间,汤彦钧却说了一句她意想不到的话—— “我知道那是什么心情,我也经历过那样的时刻。” 钟宝珍转身的动作顿住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为你保留那个账号。” 如果这是一场拳击赛,一定扫兴极了,她蓄起全力的一拳落空,铩羽而归时,却看见对手的放上止战牌。 汤彦钧静静看着钟宝珍,等着她回心转意,却又一次听见那轻到不能再轻的叹息,“不必了,就到此为止吧。” “Are you sure?”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玩世不恭的姿态,他轻声笑,“Maybe you should reconsider.” 钟宝珍就那么看着汤彦钧,许久没有回答。 但是为什么呢,难不成没了Rv,自己的生活就会这么一蹶不振下去,自己就没有别的事情能做了吗?她想起吴郁梅耳提面命,经常对她说的:“别总把自己当成受害者,很多事,忍住了就过去了。” 哪怕她的心,比撒哈拉最干枯的植物还要枯瘪,但是只要跳动着,她就活着。 而她活着,不止这么一件事提醒着她的存在,可又是为什么,只有在情欲面前,她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归属感?仿佛这世界上,终于有什么东西是属于自己的,哪怕稍纵即逝。 她瞧着他,终于是无所谓地一笑,“我先走了。” 但她并没有再去找Jay,而是去了学校的图书馆。 期中仍未彻底过去,哪怕是万圣节当晚,整个图书馆仍是灯火通明,钟宝珍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空位。 她根本没带书,手机也只剩下一半的电量,她戴上耳机,切到随机音乐,去书架上拿起一本书,安静地翻阅。 钟宝珍的心思根本没多少放在书上,而是在想一些别的事。 她查看最早的BART时刻表,这堪称漫长的通勤,无疑坚定了她要搬到东湾的心。随手打开小红书,第一条推送的就是转租帖子。 钟宝珍想,如果把那些Date的开销分摊到房租里,她其实可以租一个离学校近一点的,还不错的公寓。 起初搬到这里,只是因为房租相对便宜,而且附近本校的学生很少,不担心会约到熟人。 但现在她觉得,她应该换一个环境生活,或者说,她应该换一种生活。 等到六点闭馆,离开校园时,万籁俱寂,不,那是一种美丽的宁静。 阳光热切地洒下来,生命的气息铺天盖地。走在学校的缓坡上,钟宝珍的耳机里正放着一首钢琴曲,她听出来了,那是船上汤彦钧弹奏的歌曲,舒伯特的D.946降E大调。 曾经找了那么久的歌曲,如今竟如此巧合地寻到,钟宝珍有些讽刺地勾起嘴角,最终她坐上捷运,回到公寓。 这一次,周莎莎依旧坐在沙发上,视线望着空气中的某点,身后的窗帘在阳光照射的灰尘中寂寞地摇摆。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那个早上,那个平静的,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早上。 周莎莎把脸埋在抱枕里,说:“你现在才回来哦。”结尾的那个哦字,她咬的有点紧了。 “Sorry,把你剩下的Jim Bean喝了,”她转过头,眯着眼睛,醺醺然地问:“现在几点了?” 钟宝珍看了一眼手机,“快八点了。” “哦,快八点了,”她又低低地笑了一下,“都八点了...” 钟宝珍从厨房拿出一瓶矿泉水,刚打开,又听见周莎莎撒娇似的恳求:“Bella,能帮我拿一瓶吗?” “拜托你啦,我真的好渴,”顿了顿,她又小心翼翼地问:“你昨晚去哪儿了?” 风吹动窗帘,阳光哗地洒下来,简直带了点不讲道理的蛮横,钟宝珍把水瓶扔过去,力气大了些,在沙发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按照以前,周莎莎肯定就恼了,可这一次,她却并不在意,只自顾自地说着,“我昨晚十二点就回来了,坐在这喝了点酒,这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钟宝珍不打算再多管闲事了,她看了眼瘫在沙发上的周莎莎,毫不留恋地转身回房。 “喂...”周莎莎爬了起来,望着她的背影又改口喊道:“Bella!宝珍,宝珍!”越往后,她的声音越微弱。 钟宝珍扶着门,回眸一瞥,“还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生我气?”周莎莎走近几步,步伐摇晃,“邹藤说的那些话,真的不是我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她的十指深深插进发根,苦恼地摇着头。最后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钟宝珍不解。 “邹藤说的都不是真的,”周莎莎急忙解释,“她那个人,天生嫌贫爱富。搭上David这个金龟还不知足,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条件。David对她不知多好,她却整天想着去撬别人墙脚。” 说到这儿,周莎莎愈发激动,“我当初就不该跟John分手,不就是个忍吗?总比便宜了邹藤强。” 她长叹了口气,“我怎么就忍不了呢?” 钟宝珍微微垂下眼睫,这番话跟邹藤说的还真是天差地别,她听着,却没半分放到心里。 她只是问:“那John呢,他没对你说什么吗?” “哼,他啊,”周莎莎挥挥手,一副不愿意提的样子,“我提的分手,他能说什么?” 钟宝珍不置可否点了点头,“所以,他就这么一言不发?” “提他干嘛!”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嗤笑着扬起眉梢,“男人不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 直到捕捉到钟宝珍鼻腔里逸出的那声轻笑,在那一瞬间,周莎莎完全愣住了,甚至忘了愤怒的本能。 她几乎是带着点好奇地在问:“你笑什么?” 那件被她提醒早该换掉的格纹A字裙仍被钟宝珍穿在身上,昭示着那令她鄙夷的规矩、死板,可是这一次,她却被这个她从来瞧不上的女人嘲笑了。 “你为什么认定是邹藤勾引的John呢?” 身后的门轻轻阖上,钟宝珍的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而且你为什么只恨她,却不恨John呢?” “就算有邹藤单方面的主动,可如果没有另一个人的配合,这事也不可能成。你不应该把矛头只对着她。” 周莎莎不屑地冷笑,“你什么意思,你要我承认,John因为一个我看不上的人甩了我吗?我再跟你说一遍,是-我-提-的-分-手!” “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周莎莎带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嘴角抿得发白。 “我没有嘲笑你。”钟宝珍想,她的笑是因为周莎莎语气中的理所当然。 在两性关系中,男人总是比女人多出一种天然的权力,他们掌握着大多数时间的主动权,只有在某些特定时刻才乐于拱手相让。 而女人们总是无意识地把矛头对准另一个客体,有时候它是来自外界的某一种隐形权利;有时候它是可视的某一个确定事件;但更多的时候,是另一个女人。 女性总是在无意识中被困在规定的修罗场厮杀,却从未察觉道男人退后的那一步,才是一种无形的权力。 她想起刚刚在图书馆读到的那句话,“除非你将无意识意识化,否则它将主导你的人生,而你将其称之为命运。” 命运,这是个多值得商榷的词啊。 钟宝珍笑了,她知道这话无疑带着愤世嫉俗,可面对周莎莎,或是其她任何人,她都会这么说:“为什么先被指责的总是女人?” “为什么在一段关系里,男人总是安然隐身,明明有时候,他们才是始作俑者。 第三十三章可乐柠檬味 “那一瞬间,我抓着她的手,我真的是....” “声泪俱下?” 一缕白烟,忽而缥缈地略过上空,某种清新的甜味迫不及待地涌出来,比反驳要快一点。 “不!” 一双手,握得死紧,乍然松开,在喘息的间隙,“我什么时候那样了...” “声嘶力竭?” “不是,我没有...” 一声笑,不太合时宜地响起来,带着点戏谑的味道, “撕心裂肺?” “什么?哎,你不要打岔...” 片刻安静后,烟雾散尽,沙发那头的齐思雅朝左歪了歪头,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肉顶起来,为她那张充满女人味的脸,添几分稚气可爱。 “..真情流露?” “好吧,”周莎莎长舒一口气,带着某种妥协的意味,“我当时太气了,脑海里就一个念头,钟宝珍怎么能这么对我?” 齐思雅吸一口手里的电子烟,偏头吐出去,“你和她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啊,我想想...”周莎莎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好像是因为邹藤,具体是什么,我那天喝多了忘了。” “不过有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她竟然说,邹藤就是想和John玩玩。” 齐思雅皱眉,斟酌着那两个充满歧义的字,“玩玩?” “你是没听到当时她的语气,说得邹藤像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烈女。”周莎莎左手从沙发空隙里摸索出一支烟弹,扔到一边,“你家里怎么哪儿都是这东西?” “尝尝?新口味。” 周莎莎接过齐思雅递来的烟,没过肺,荔枝的清凉让她的头脑清醒了些,“我那天没发挥好,不然的话,我怎么能让她压一头?” “你干嘛和她较劲?”齐思雅半是无奈地笑笑,“上一次你不还说她人还挺好的?” “点讲呢?”周莎莎把腿伸到前面的茶几上,把问题抛给齐思雅,“你不觉得她这个人真是好奇怪吗?” “没拍拖,没朋友,没爱好,”周莎莎摊开手,美甲投在地上,像是一株倒着生长的植物,“但是,她也不怎么在公寓呆着,也不知道是在干嘛。要说是为了学习和打工,我可不信。” 阳光照在齐思雅冷棕色的卷发,显得格外温柔,她只是笑笑,没回答。 周莎莎只好又问了一遍,“你觉得呢,Sia?” “嗯,我觉得她还挺好的,”齐思雅轻声细语地说:“上次她还要帮Isabella还东西来着?” “那是她爱多管闲事,被人当枪使,”周莎莎讽刺地勾起唇角,“汤彦钧那种人,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改了主意。” 齐思雅低下头,忽而轻轻一笑,“他一直这个样子。” “诶,对了,你们这周末是不是要去酒庄品酒?”周莎莎忽然问:“你们都谁去啊?” “Ryan,麦家俊,John,”说到这,齐思雅顿了顿,“你真的不来吗,莎莎,邹藤这次来不了,趁这个机会你可以和John好好谈谈。” 周莎莎抿着下唇,“我俩...算了吧。” “你上次不也是这么说。” “这次不一样。” “哦,又不一样了,”齐思雅的眼神看过来,带着几分调侃,“你知道吗,John手机屏保还是你们一起去奥兰多拍的照片呢。”周莎莎低下头沉默着,她其实已经被说动了,无意中瞧见自己已经长出一截的美甲,不知怎么的,这一口气就憋在了胸膛,喘不上来。 这辈子她就没为钱发过愁,可眼下她却连200的现金都拿不出,哪里有多余的钱去参加这种社交活动呢。 “还是算了吧。”周莎莎窝在沙发里,很是黯然地说道。 然而当天晚上,周莎莎在家里做瑜伽的时候,却再一次接到齐思雅的邀约。 “周日你有时间吗?那个品酒活动就剩我一个人了,”齐思雅一边开车一边说:“Ryan和麦家俊不来了,John也说有事,一个两个的全放我鸽子。” 周莎莎保持着下犬式的姿势,盯着通话界面,隔了好久匀出一口气,“不能取消吗?” “钱都交了,再说了,Sonoma的葡萄酒庄,哪一家都是提前好久定的。” 周莎莎听出她语气里的埋怨,打趣道:“那你怎么不叫姐妹会的人去?” “跟一群清教徒喝酒?你可饶了我吧,”齐思雅关上车门,笑靥盈盈,“这种活动还是得找志同道合的。” “你叫谁了?” “还没确定,”齐思雅拿着电话,往咪表里投着钢镚,“我第一个叫的你。” 还没等周莎莎高兴,她又说:“William可能会来吧。” “等等,他来干嘛?”周莎莎顿时泄气地趴了下来,抓着手机问:“你原先预定几个人?”“私人团,几个人都行,”齐思雅按着电梯,“你直接来就好了。” 周莎莎却有点不高兴,“我可不想和不认识的人坐一起喝酒。” “William你还不认识?”齐思雅只当她是小孩脾气,“你俩在广州的时候不就认识了?” “是啊,那时候他还没和邹藤谈恋爱呢,”周莎莎在瑜伽垫坐起来,“她俩恋爱之后,我就没再和他一起出去玩过。” 电梯层数一层层落下,齐思雅的心却像是被乱弹一通的琴键,今天的种种不快,让她不由得呛声反问:“那你不想谁来呢?” “陈森玮要是想来,那就让他来呗,”周莎莎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根本没在意其中曲折,她打开ins用小号偷看John的动态,“John为什么不来了?” “那就定了,明天上午九点,渔人码头见。”齐思雅打断她,背景音里电梯门正缓缓关闭,“信号不好,等会微信上说。” 周莎莎握着手机,那句“怎么没人来接啊?”的抱怨,终究还是没有机会再开口。 所以在她得知钟宝珍也要参加这次的行程时,她甚至不计前嫌地主动发了消息—“你明天打算怎么去渔人码头?” —“轻轨” —“咱们两个人,一起打车去呗。” —“我买了class pass。” —“什么意思,你用classpass预约什么课程了吗?” 周莎莎又发了一句,“你也喜欢练瑜伽?” 钟宝珍坐在日料店前台,有些无语地回消息:“我说的class pass是我买的轻轨通票,不是那个app。” 最后她放下手机,“我不打算打车。” 第三十四章橘子葡萄味 当周莎莎得知钟宝珍也要参加这次的行程时,她十分惊讶。 出于私心,周莎莎不计前嫌地主动发了消息—“你明天打算怎么去渔人码头?” —“轻轨” —“咱们两个人的话,可以打车去。” —“但我已经买了class pass。” —“什么意思,你用classpass预约什么课程了吗?” 钟宝珍站在日料店前台,快速地回了消息,“class pass是轻轨通票,不是你说的那个app。” “我不打车,不用再问我了。” 发完这句,钟宝珍锁上手机,把脏餐具收拾好顺手带到后厨,洗手的时候听见北川拓在阴阳怪气,“万圣节还有这么多客人,这家店还真是倒闭不了。” 他一边切着牛油果,一边用日语嘀咕着什么,等到大师傅回来,才停止了抱怨。 北川拓走到钟宝珍身边,帮她把洗好的餐具拿走,“内,Judy不招dish washer了吗,总不能让我们一直兼着吧。” “你还能在外面拿点小费,我这只能加一点点钱,”他搓起手指,比划着,“就只有那么一点,Judy真是太会做生意了。” 流水的间隙,钟宝珍盯着洗碗池中自动形成的旋涡说:“我下个月就辞职了,你可以来干host。” 北川拓很惊讶,比起这份退让,他更在意的是这个决定本身,“发生什么事了吗,Bella?” 她在这家店的时间比他要久,可以说就是钟宝珍带的他,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离开。 “我想休息几个月,”钟宝珍擦干手,那点浅薄的笑意也摇摇欲坠,“换一种生活。” “什么生活?” 钟宝珍想了想,却总是先皱起眉,“真正放松的生活。” “这种生活谁不想?”北川拓听完都笑了,“如果不是为了付学费的话,我早就不想干了。” 钟宝珍沉默着。她想起自己打工的初衷,不过是为了贴补约会开销。如今那个口子消失了,这份兼职自然也失去了大半意义。退出,对她而言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也正是这个念头,让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齐思雅的邀约。 她想起齐思雅在电话里说:“期中考完了,怎么能不休息呢?” 说这话时,钟宝珍的手机屏幕上,刚巧弹出期中数学成绩公布的邮件通知。教授太黑心,满分120的课平均分却只有56,钟宝珍只得到了比中位数高一点的成绩,也足够庆幸。 绩点不好看,只能等之后再补回来了,她突然想起,lecture后的作业好像还没提交,今晚还有一个三万字的reading没看。 下班回到公寓的路上,钟宝珍照常邮箱把近期的作业汇总起来,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圣诞特惠的信件。 圣诞节就在下个月,这一年又快要过去了。以往的圣诞节假期,她总是提前买好机票回家去,今年呢,又是如此吗? 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在这一切搞砸之前,她想要逃的远远的。 她一直想在圣诞假期去纽约,却因为各种事耽搁了,细数在美国的这些年,除了转机,她从没有在纽约停留过。 圣诞节似乎就这点好,异国节日团圆倒成了无所谓的选项,寂寞也因此打折,像是一场应时的冬雪般无害而宁静。 钟宝珍忽地闭上眼,深深喘口气,一个无解的问题就这样钻进了她的脑海: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又为此付出了什么? 学业、社交、睡眠,这不可能三角中,对她而言,哪个是最重要的呢? 答案似乎就哽在喉咙里,却说不出来,悲伤经过具象化后就失去了那份吞噬的力量,让人失去斗志的,往往是具象化的期待;她越是接触具体的世界,就越感受到自我的匮乏,以至于她不得不对自己三缄其口,对自己有所保留。 钟宝珍点开Google,搜索着去往纽约的机票,看了一会儿,她就头昏脑涨地躺在沙发上,她觉得自己仿佛化成了一滩泥水,只要伸出手,就能毫无目的地淌下去,直到...直到... “喂,Bella,”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钟宝珍慢悠悠转醒,她感觉到有人挡住了刺眼的光线,“你怎么在这睡着了。” 她闭着眼睛,手臂搁在眼睛上,“几点了?” “十二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吗?” 其实也就睡了不到3小时,却感觉身上懈了许多,钟宝珍沉默地起身,想着赶紧把剩下的reading看完,却听见周莎莎问:“你饿吗,我下了面条。” 钟宝珍的脸睡得红扑扑,因为刚睡醒而有些湿润的眼睛,此时也没什么攻击力地注视着她。 周莎莎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其实多做了一份,别扭地移开眼,说:“一起吃吧,我刚做好的。” “我吃过了。”钟宝珍弯着腰从地毯上捡起手机。 周莎莎喘口气,在达到自己目的前她总是能多出一些好脾气,“上次吃了你的泡面,还你的。” “你还喝了我半瓶的波本。”钟宝珍短促地笑了一下, “啧,真小气,”周莎莎瞪圆了眼睛,“我下个月就还你一瓶新的!” 可是下个月,她们就不再是舍友了,周莎莎也反应过来,接了一句,“那就下周,总之我一定会还你的。” 钟宝珍抬起头,顺势把手背贴在脸上,语气说冷不热,“没事,几口酒而已,不用还我。” “你为什么会答应Sia?”周莎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应该知道明天都有谁吧?” 她显然还为昨天那场不欢而散的争执耿耿于怀。 钟宝珍往后捋着头发,无所谓的一笑,“我不知道。” “我,齐思雅,还有William...”周莎莎眯起眼睛,故意停顿了一下,才说:“就是陈森玮,你还有印象吧?” “怎么了?” 周莎莎眯起眼睛,“没什么,我以为你不记得他了。” 钟宝珍抬起眼,这一眼,周莎莎有些理亏地躲开了。 “上次游艇上就见过了,”钟宝珍垂下眼,餐厅的灯光晃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暗,“那时候你不也在吗?” 周莎莎舔着上唇,转移了话题,“他是不是想追你来着?” 钟宝珍淡淡应了一声,“我拒绝他了。” “哎,为什么?”周莎莎有种好戏落空的失望,“你不再考虑下?” “我又不喜欢他。” “你真就不打算谈个恋爱?” “不。” 钟宝珍毫不留恋地离开,身后的周莎莎着急地提高了声调,“你明天几点走?” 钟宝珍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我...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第三十五章柠檬茶味 由于过度锻炼,周莎莎当晚只获得了评分53的睡眠,天光未亮,她半梦半醒地爬起床,开门走出去。 阴影朦胧的室内,沙发吊灯下一捧橘光,钟宝珍抱着电脑坐在下方。 “早。”周莎莎哑着嗓子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钟宝珍的目光专注在屏幕上,反光的镜片下,她的眼底却有一片难得的沉静。 周莎莎捋过头发走近,满屏的英文,她看一眼都觉得头痛,瞧着钟宝珍认真的神情,问:“早上五点多看这个,你不困吗?” “我一直都是这个点起床。”钟宝珍语气淡淡的。 “难怪我从来没在起床时看到你,”周莎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不行,我要再去睡一会儿。” 叮的一声,微波炉的定时结束,钟宝珍合上电脑,取出加热好的咖啡,一股诱人的香气使得迈入卧室的周莎莎探出身子,“什么啊,这么香。” “咖啡,加了点可可奶。” 戴着眼镜的钟宝珍,与不戴眼镜时相比,气质截然不同。 鬓角的碎发卷曲着,那副圆形镜片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她身上的锋利与乖僻,在这个夏日余温还没散尽的早上,暖色灯光的映衬下,她身上的冷漠被卸了个干净。 钟宝珍浅浅地抿一口,抬眼看向她,“你要喝吗?” 周莎莎咬着嘴唇,像是不太情愿,却又慢慢嗯了一声。 这杯咖啡撑着周莎莎一路走到车站,直到坐上轻轨,她都不确定自己醒了没有。一路上,她只是迷迷糊糊地跟着钟宝珍。 “要坐多久啊?”周莎莎眨着眼,打开粉饼调整着快要滑片的美瞳。 “半个小时。”钟宝珍从包里拿出ipad mini,工装短裙下一双笔直的小腿不安分地翘起来。 “那还挺快的啊,没比打车慢多少。” 钟宝珍坐到她前面的位置,低头说:“等会儿还要换乘巴士。” 周莎莎“啧”的一声瘪起嘴,“真够麻烦的。” 耳边轰隆而过的风声,摇晃的车厢内乘客上上下下,因为周末的缘故,人倒是不少。 周莎莎第一次坐muni metro,还是有几分好奇地左右打量着,列车驶到地面上时,阳光猛地扑进来,正落在前座钟宝珍的肩上,周莎莎这才发现,她竟然在看文献。 周莎莎瞬间翻了个白眼,心想她装个什么劲,这种时候也要学习。 屏幕右上角显示,还有十几分钟这个作业就截止了,钟宝珍却心不在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心口那种惴惴不安的焦虑却逐渐消失,这消散并非轻快,更像是在某种持续积压后出现的空白,一种茫然的缺失。 这称不上什么自暴自弃,钟宝珍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在逼着自己打破长久以来的信条,学习永远第一位的原则。 她对北川拓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搬家,脱离性爱的漩涡,预约学校的心理咨询,这就是她选择的新生活,她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时间到了,红色的“Late”标记像一道枷锁,砰然落地,砸在钟宝珍的心上。 几乎是同时,一阵刺耳的吵嚷炸响在她耳边。 “Ching Chong,Go back to your country !” 哪怕是带着降噪耳机,这句充满恶意的嘶吼令钟宝珍心下一惊。 “What you say?!” 钟宝珍倏地转头,声音的源头处,周莎莎已经站了起来,她带着惊讶与怒气的眼神扫过,周围的乘客一致沉默,低着头看着手机,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终于,她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双目交接,那一瞬间涌上的不知先是惶恐还是庆幸,周莎莎的喉咙却像被扼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斜前方的那个流浪汉却不依不饶,他大着舌头,声调逐节抬高,语速快且含混不清,周莎莎只听清了结尾的那句,“you fucking bitch” 他高大的身躯像山一样罩下来,充满压迫性,在这种绝对的体型差距前,周莎莎的心脏狂跳,身体却提前僵住了。 “Shut the fuck up!you damn broke ass!” 一只手从身后把住她,肌肤相贴的热度让她骤然回神,钟宝珍一步跨到她身前,她直视着那个混蛋,回击道:“Of course you pick on girls. A trash like you, that’s the only way make you feel big, isn’t it? Because nobody loves you. Ever.! 这句话让男人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随即他把手放在眼尾,故意向后拉伸,做出眯眯眼的手势,“You Chinese people eat dogs! you eat dogs!” 钟宝珍轻蔑地压低眉目,眼神扫过他,从头到尾。 “Is that all you got?”她顿了顿,捂着鼻子说道:“Maybe You should speak to me when you can actually afford deodorant.” “Yeah,so what?”男人向前一步,威胁道:“You should be sacred,you know you should.” 面对这种情景,周莎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举起手机,对着他开始录像,声音也大了起来:“No,you should apologize,you are the fucking racist!” “Stop recording!”男子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抢走手机。 “啊——!”惊慌之下,周莎莎尖叫着往后躲。 钟宝珍抓紧她的手臂,拽到身后,厉声喝止:“Dont’ touch her! If You get ready to spend the rest of you life in the prison!” 身边的乘客也加入这场争吵中,周莎莎更是底气十足地叫喊:“Go fuck yourself, you mother fucker!” 趁着混乱的间隙,钟宝珍看准时机,拉着周莎莎下车。 周莎莎愣愣的,被钟宝珍的手牵着,亦步亦趋。 那双柔软的手是如此温暖,可周莎莎的情绪还停留在刚刚反击时的畅快——不对,怎么落荒而逃的却成了她们。 “快走。” 在这一刻周莎莎的眼里,钟宝珍就像一个走在冰面上却绝不会滑倒的人,那种坚定,反倒让她的心静了下来。 往上走的这一路上,喘息与噪音,亲密与空旷,忽轻忽重,忽远忽近。 外面的阳光依然灿烂无比,晃得周莎莎眯起眼。 路过车辆的阴影,却像一个休止符,挡在钟宝珍惨白的脸上。 她们相对无言。 这次,周莎莎先开口:“你的手好热...” 下一秒,钟宝珍猛然撒开手,她的眼神,怎么形容呢,周莎莎甚至觉得那里面带着恨。 “干嘛这么看着我?”周莎莎被她看得发毛,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脖颈,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太凉了。 “我刚才就应该先报警,那个种族歧视的混蛋。”她看着钟宝珍说出这句话,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不是,难不成是我做错了吗?”周莎莎委屈得睁大了眼,“你刚刚难道不生气吗?” 钟宝珍深深喘一口气,缓了缓才说:“生气...你看没看到,他的手在往后伸?” “什么啊,”周莎莎惊惶地张着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意思他有枪?” “我不知道,”钟宝珍逐渐冷静下来,“但...可能就是...” “那么多人,他敢开枪吗?”周莎莎惊呼:“我去,这他妈还能带枪上地铁啊?我下次绝对不要坐这个了,湾区太多疯子了!” 在美国这些年,钟宝珍不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却头一次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旁边的周莎莎却嚷起来:“我录到他的脸了,我们现在打911也来得及!” 钟宝珍瞪了她一眼,“你还想去警局指认他啊?” “我...为什么我还要去啊?”周莎莎还想辩解什么,钟宝珍却已经往前走。 “你去哪儿?”周莎莎立马追上去,“哎,钟宝珍...你还去不去渔人码头了?” 钟宝珍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操作手机,周莎莎瞄到她的手机屏幕,才发现她已经叫好了uber。 钟宝珍瞥她一眼,语气里却也有了别扭的亲密,“回来打车的时候,你付钱!”